马兰赞歌

CPXS 057


以下内容摘录


第一章   燃烧吧 蘑菇弹!


“有一个地方名叫马兰,你要寻找它,请西出阳关,丹心照大漠,血汗写艰难,放着那银星,舞起那长剑,擎起了艳阳高照晴朗的天……”

这首歌名叫《马兰谣》,源自新疆罗布泊腹地一个叫马兰的小村。

新疆罗布泊地区,万里黄沙、风暴迭起,开着粉色小花有着沙漠侠客之称的骆驼刺仿若箭矢般直直指向天空,叫不出来名字的杂草在地上蔓延开来,如同绿色地毯般铺向了遥远的天边。这里的大部分土地早已干裂,横七竖八的裂着许多口子,仿若是勤劳一生的古稀老人。干涸的塔里木河河床在阳光照耀下泛着耀眼的赤色光芒,倘若有人试图挑战,将眼睛盯着那强光,不消片刻,便会有一种莫名强烈的吃痛感。

这里不仅是与神秘相伴的生命禁区,令无数探险者舍生忘死的深入其中;也是湮没了文明的死亡之境,古城、墓葬、残塔尽皆在风蚀的斜阳下静默;它还是大自然哀叹人类贪婪的干枯眼泪,在塔里木河和孔雀河失联的岁月中无言的表达着绝望。

古往今来,曾有许许多多的探险者想要走进这片被风沙侵蚀、荒无人烟的土地,到后来却都因为种种原因被迫止步。

常言道 ‘勇者无畏、行者无疆”,并不是每个勇敢的挑战者都会选择放弃。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开始,便有一批又一批的人满怀激情,踏上了这里的土地。

即使前路茫茫、充满了艰难与挑战。但只要心中的信仰与梦想不倒,就绝不会轻言退却,这群人虽然姓名不一、相貌各异,但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那就是‘马兰人’。他们经由一望无垠的罗布泊沙漠,去往那个被亲昵的称为‘马兰’的圣地。

马兰村,在这个因茂密的马兰花而得名的地方,至今仍会流传着许许多多感人至深的故事,而邓稼先便是其中一位很重要的代表。

这一天下午,天空晴朗、风和日丽,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马兰基地试验场附近的山坡上挤满了身穿黄军装、头戴军帽的军人和穿着蓝色中山装的知识分子。虽然他们彼此之间早已极为熟识,此时却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是不约而同的伸长了脖子、瞪大了双眼,远远的眺望着山下的中央地区,个个脸上写满了难以掩饰的兴奋之色。

他们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过一会儿这里将有颗‘大炮仗’要引爆。随着它的惊天爆裂,必将会震动寰宇、震惊世界。为了等待这激动人心的一刻,这些人已经日以继夜、不顾疲累的足足奋斗了九年。

是的,这将是一颗足以改变全国四万万同胞命运的‘大炮仗’。如果成功了的话,中国人将昂首挺胸迈进崭新的新纪元,在世界的舞台上都将有属于自己的话语权。而那顶曾戴了一百多年的‘东亚病夫’的帽子也将就此被甩到爪哇国,烟消云散。

人群中,邓稼先显得非常冷静,与其他人提心吊胆的做法不同,作为这个大炮仗的研制生产的总负责人,不惑之年的他表现得极为淡定从容,心情极为平静。

记得当天中午在做完最后一次调试后,张蕴钰曾半开玩笑的问过他。

“老邓啊,明天咱们这颗大炮仗就要正式起爆了。怎么样,紧张不?”

张蕴钰原本就是笑面,此刻,两只眼睛更是笑得弯弯的,像是两湾可爱的月牙。

作为基地的总负责人,抗美援朝战场上的军参谋长,他曾指挥战士们夺得了上甘岭战役的最终胜利。也正因为这样,当战争结束,他从战场上归来后,先是担任了旅大防卫区的副参谋长,后来又被升任了第三兵团的参谋长。要不是老领导陈锐一声令下,要他创立试验基地,或许他此刻早已在风景如画的滨海之城安家落户了。

军人素来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组织有需要,他都必须冲在最前面。

就这样,张蕴钰在接到命令的第三天,便告别了妻儿,带着工作人员毅然踏上了荒凉的戈壁滩。

在经历了九年难忘的艰苦岁月后,而今这大炮仗眼看就要到了检验的最后阶段。不知为何,表面镇定的他心里竟也有了一丝丝莫名的忐忑。

“紧张什么,我相信明天一定会成功的。”邓稼先挑了挑眉,自信满满的说道。

作为知识分子的典型代表,邓稼先并不是传说中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实际上早在美国普渡大学攻读博士学位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多才多艺的文体精英,长相清俊、体魄强健,很受女孩子们的欢迎。尤其是他的脸上总是洋溢着微笑,故此亲和力十足,被周围的人亲昵的称作‘娃娃博士’。

“老张,咱们千万不要把事情想得复杂了。这就好比是一次考试,只要咱们平时下到功夫了,成绩就一定不会差的。你别忘了,我可是只用了二十个二个月便拿到了普渡大学博士学位的人。”邓稼先边笑着安慰道,边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张蕴钰的肩膀,“咱们付出了这么多,结果一定会非常好的,咱们就好好享受过程就好了。”

“嗯。”张蕴钰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笑着答道,“你这个娃娃博士说得对,只要过程努力到了,结果就肯定没问题。不过说实话,你当年到底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到博士学位的呢?关于这件事,咱们基地可是已经流传出好几种不同的版本了,你要不现在说说,到底哪个版本才是正确的?”

邓稼先轻叹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确实,无论对谁来说,能够拿到世界最顶级大学的核物理学博士学位都是件非常难的事情,更何况只用了二十二个月,更是绝无仅有的神话。

但奇迹都是由人创造出来的,一个人在执著的做某件事情的时候,从他骨子里迸发出的光和热必然会将全部的困难击倒。

攻读博士学位是这样,制造大炮仗也是这样,而这也正是中国人蕴藏在浓浓血液里的精神,有别于外国人的东西。

邓稼先微笑的看着张蕴钰,故意卖了个关子道:“这是个秘密。”

张蕴钰无奈的笑了笑,说道:

“好,你不愿意说就不说。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大家都会知道的。”

“好啊,我也期待着。”邓稼先说完后,与张蕴钰相视而笑。

试验基地,四周依旧鸦雀无声。此时,哪怕是轻微的喘息都会听得清清楚楚。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人们的脸上均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焦急的神情。大家全都目不转睛的盯视着高耸入云的发射架,生怕错过这最为激动人心的时刻。

“请各部门工作人员注意,现在进入倒数计时,5……4……3……2……1……起爆!”

随着现场总指挥说出‘起爆’二字,操作台前的工作人员按下了电钮。十秒钟后,随着那颗代号为‘596’的大炮仗发出惊天动地的雷鸣,蔚蓝色的天空骤然升起一团炽烈耀眼的火光,比几百个太阳还要亮的光芒被迸射出来,急剧翻腾着烈焰腾空而起,形成了一朵巨大无比的蘑菇状紫色烟云。与此同时,蘑菇云产生的强烈冲击波卷起地上的漫漫沙尘,霎时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了整个戈壁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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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啦!我们成功了!”当山坡上的人们看到这一幕后,全都激动的流下了泪水,他们抱在一起,欢呼着、雀跃着,纷纷从头上摘下军帽,在手中挥舞着,抛掷到了空中,继而争先恐后的向山下冲去,任由喜悦的声音响彻天际,共同庆祝着这振奋人心的时刻。

人群中,邓稼先静静的跪倒在地上,低垂着头,仍由泪水一颗颗的打湿了面前的土地。尽管平时他经常会用‘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两句诗来鼓励科研组的同志们,以便能够增强同志们的信心与斗志,更好的分秒必争。但事实上他也知道,这一刻已经让大家等了太久太久,久到了忘记他们在后方还有时刻心心念念等待着自己归来的妻儿和那个被称作‘家’的温暖地方。只是偶尔在不经意之间,他们才会猛然想起,原来自己是那样的幸福。

而此时昔日那些早已烙印在心间,关于青春与奋斗回忆再次浮现在了他的眼前,那些‘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的豪情与誓言又回荡在了他的耳畔,依旧是那样的清晰,令人难以忘怀。

无论曾经付出过怎样沉重的代价,随着这惊天巨雷的横空出世,中国人都将挺直了腰杆子,在国际舞台上扬眉吐气、当家作主,成为真正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主人。

能够让全国人民过上好日子,这不正是他们当时以身许国的初衷吗?无论事情有多么艰苦,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总会有少部分人甘愿选择牺牲自己的利益。毫无疑问,邓稼先正是其中的一员。

当然,上级领导也绝不会忘记这些隐藏在巨大成功背后的无名英雄。次日一大早,当攻关组的同志们陆续到达办公室后,张蕴钰在警卫员的陪同下匆匆赶来。邓稼先等人见张蕴钰二人进来,纷纷起身围了过来。

“首长,你怎么来了?”当着其他人的面,邓稼先对张蕴钰还是极为尊重的。

“我来是要通知大家一件事。”张蕴钰笑着说道,“经过基地党组研究,今晚在食堂会餐。你们都是咱国家的大功臣,尽管放开吃,千万别绷着。”

“好。”同志们开心的说道。

“报告,我……能吃三碗饭吗?”一个二十多岁、戴着眼镜的男同志怯怯的举手道,“说真的,从打来咱们基地,就没吃过饱饭。”

“当然可以。”张蕴钰爽朗的笑道,“别说是三碗,就是三十碗也要得。昨天晚上基地接到了上级的指示,特意从外地调来了食品物资,今晚吃多少都行。”

“那太好了,谢谢首长。”男同志感激地说道。

四周响起一阵哄笑,人人都喜不自禁。是啊,面对这巨大的成功,每个人心中自然都是欢畅无比。

“老邓,过来一下。”趁着其他人说笑,张蕴钰悄然走到了一旁。他向邓稼先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怎么了?”邓稼先凑到张蕴钰的身旁,轻声的问道。

张蕴钰从军装的右侧兜里掏出了一张被叠成了豆腐块的报纸,递到了邓稼先的面前。邓稼先狐疑的看了一眼他,打开了报纸。

“这是昨晚的《人民日报》特刊,专门刊载了原子弹爆炸成功的消息。”张蕴钰用手指着报纸,对邓稼先说道。

邓稼先顺着张蕴钰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报纸上用黑色的宋体字印着:

《人民日报》讯:在中共中央统一领导下,经过一大批的科研人员、解放军指战员、干部和职工的长达九年日以继夜的共同努力、团结协助,中国自行制造的第一颗原子弹于1964年10月16日在新疆罗布泊爆炸成功,此举标志着中国人民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掌握原子弹的制造生产技术,打破超级大国的核垄断。中国向世界各国庄严宣告,勤劳勇敢的中国人民从此挺直了腰杆子,成为了主宰自己命运的主人。

这一行文字的旁边还配以前一日原子弹引爆时放出的蘑菇云照片。

张蕴钰一直侧头看着邓稼先,待其看完抬起头来,方有再次说道:“老邓,你看,党中央对这件事可是非常重视的啊。虽说咱们苦是苦了些,但能得到如此高度的重视,这心里也是甜的。”

“嗯。”邓稼先用力的点了点头,唇边泛起了笑容,“老张,说起来,你们比我们还辛苦。要不是你们想尽办法做好我们的后勤保障工作,让我们不用为了衣食烦忧,我们的工作哪能这么顺利?说到底,还得谢谢你们呢。”

张蕴钰说的没错,如今能够得到党和国家的肯定,即便过程再艰难,也是值得的。

“哎,咱们是一家人,那么见外干吗?”张蕴钰豪爽的一挥大手,笑着说道,“原子弹成功爆炸不管是对咱们国家还是个人来说,都是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啊。之前对咱们虎视眈眈的那些国家和地区,这下都不敢轻举妄动了,唯恐会引火烧身,招惹是非。所以啊,老邓,咱们可是做了件功在千秋、利在万民的大事啊。”

“是啊,谁说咱们中国人只能任人宰割,说句实在话,咱们只不过是善良罢了,倘若论起智慧和胆识,这世界上还真没有其他一个国家能够与咱们相提并论的。”邓稼先赞同道。

“老邓啊,上级领导打电话时特意交代了,你是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是元勋。他问你个人有啥要求没有。不管啥要求,组织都尽量满足。”

“要求?”邓稼先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从我当年登上回国的轮船时,就已经做好了以身许国的打算。说句心里话,这么多年能参加原子弹的研制工作,我真的很幸福。至于其他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老张,麻烦你下次跟领导通电话的时候,跟他说,我邓稼先没有任何个人要求,一切都听组织的安排。”

“嗯。”张蕴钰伸手拍了拍邓稼先的肩膀,信服的说道,“杨振宁说得很对,老邓,你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彼此彼此。”邓稼先笑道,眉眼间写满了意气风发。

“是啊,彼此彼此。不过我还真有句话要说给美国佬听!”张蕴钰爽朗的大笑道。

“嗯,什么?”邓稼先瞬间收敛笑容,疑惑的问道。

“去他妈的美国鬼子,滚回老家吧!从今天开始,俺们中国人可是要挺直了腰杆子了!”张蕴钰认真的说道。

邓稼先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尽管他没有再说话,但这畅然的笑容却已然将他心中所想展现得淋漓尽致。


第二章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马兰基地烈士陵园,青山巍峨、林荫静谧,苍松翠柏环绕,微风袭来,如同女子温柔的手轻拂着遮天的绿叶,沙沙作响。偶尔有清脆的鸟啼声传来,引起人们的无限遐思。

这座位于马兰基地生活区西侧的陵园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修建而成的,共长眠了近四百名曾为了核试验和基地建设呕心沥血奋斗过的科学家、军人、职工和家属。这些人的魂魄最终凝结成了那座伫立在山顶、黄粉相间、高耸入云的三角形纪念碑,永远的留在了他们魂牵梦萦、心心念念的地方,时刻默默地眷顾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被后人所追忆、所歌颂、所崇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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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纪念碑的碑文上镌刻的一样:安葬在这里的人们,是为创造惊天动地事业而献身的一群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

他们来自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其中一些人甚至还有着在海外留学深造的相关背景。原本他们可以过上更加闲适的生活,拿上更加丰厚的薪水,但却凭借着对祖国的一片赤诚,毅然放弃了那本该唾手可得的一切,宁愿回到了当时还是一穷二白的祖国,从零开始,脚踏实地的努力,用有限的生命创造了无限的辉煌。

墓园,在基地相关负责人的陪同下,身着黑衣黑裤的邓平、孙婷夫妇毕恭毕敬的欠身向前,毕恭毕敬的向纪念碑鞠躬行礼。他们八岁的儿子点点和六岁的女儿果果分别站在父母的身旁,见此情景,也有模有样的学着邓平和孙婷的样子,表达着自己对长辈的缅怀与哀思。

“顾师长,你们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们自己转转就好了。”等到礼成后,邓平来到一个年约四十岁左右、身着陆军军装、身材瘦削的军人面前。

“这……”很明显,这位姓顾的师长有些犹豫。

“没事,虎子哥,我们对周围的环境还是挺熟悉的。”孙婷笑着说道,“等会儿直接开车回基地招待所就好了。”

顾师长略微想了想,点头说道:“那行,既然小花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依了便是。你们明天下午就回北京,那咱们可说好了,一起吃晚饭。晚上七点,咱们在老兵酒家见,不见不散。”

“好,不见不散。”孙婷微笑应道。

顾师长又深深的看了邓平和孙婷一眼,才不放心的转身离去。夫妻二人目送他彻底离开,才带着孩子转身向纪念碑后面的小墓群走去。

“爸爸,为什么顾叔叔要管妈妈叫小花啊?”点点牵着孙婷的手蹦跳着向前走,忽然她仿若想起来了非常重要的事情,疑惑的问道。

“小花?”邓平和孙婷快速的交换了一下眼神,才又笑着说道,“这是妈妈的乳名啊。”

“什么是乳名啊?”走在邓平身侧的果果边玩着刚刚爸爸递给他的玩具激光冲锋枪,边径直的接过了话头。

“乳名?”邓平似笑非笑的说道,“乳名就是小名。就像我和妈妈管你叫果果、管妹妹叫点点,这就是乳名。”

“哦,我懂了。”果果小大人般的点头说道,“就是只有爸爸妈妈和亲近的人能叫的名字,就是乳名。”

邓平和孙婷又互相看了彼此一眼,都说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续,他们表现得聪明则也会给父母带来无限的快乐。

“嗯,果果可真聪明。”孙婷故意竖起了大拇指在点点的眼前晃了晃,夸赞道,“棒棒哒!”

“那当然了,我是哥哥嘛!”果果听到妈妈的表扬,一挺胸脯,骄傲的说道。

邓平和孙婷听儿子这么说,心猛然一颤。记忆也仿若被谁按下了按键开关,瞬间得以重新开启。与此同时,他们情不自禁的将手紧紧拉在了一起。

恍惚间,他们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透过漫天黄沙看到了那个身着一套蓝色衣服、背上背着梳着两个羊角辫、哇哇大哭小女孩勇敢向前的少年。

“你还记得那次在风沙里你跟我说过什么吗?”沉默片刻,孙婷率先打破了沉默。

“什么?”邓平嘴巴上虽然不承认,但透过他含着笑意的双眼,旁人不难知晓,他其实早已将这一切深深的烙印在了心里,“不记得了。”

“嗯哼。”孙婷撇了撇嘴,做出了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邓平看着妻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哄劝说道:“刚刚逗你呢,我当然记得啊。那次在沙尘暴里,我边背着被吓得哇哇大哭的你往前走,边安慰你说,‘别怕,哥哥在这儿。’”

“是啊,那次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撑下去,也或许早就在风沙中丧生了。”孙婷侧头看向邓平,幸福的含笑说道,“谢谢你,小平。因为有你,所以我才会这么幸福。”

“小花,我不允许你以后再胡思乱想。”邓平故意绷起脸来说道,“还记得咱爸小的时候教育咱们的话吗?咱们核二代原本就是一家人,更别说你我现在还是夫妻,就算是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你就别再多思多想了。”

“是啊,爸爸说的对,咱们核二代确实是一家。我们曾经见证了太多的艰辛,所以才会更了解生活的真谛。”孙婷慨叹道,“虽然过去跟我妈在马兰基地生活得那些年曾经吃过很多苦,但是现在想来,那也真的是一段最最难忘的宝贵时光,终生难忘。”

邓平瞥了一眼孙婷,用手指着面前郁郁葱葱的山峦,笑道:“是啊,我小时候记忆中的山是黄色的,你看现在这里满眼都是绿色,这不就越变越好了吗?”

孙婷调皮的向邓平筋了下鼻子,笑着打趣道:“邓旅长说得对,确实是越变越好了。以前基地只有一家国营百货商店和一家新华书店,一年十二个月最起码有十个月都在刮沙尘暴,其他两个月在下雪。现在呢,超市、酒楼、宾馆、会所、KTV、茶吧、书城应有尽有,环境又被治理得这么好,跟城里简直一模一样。我看,要不然等以后退休了,咱们也干脆搬过来住吧。”

“搬过来?”邓平认真的想了想,随后应道,“好啊,咱们不用等退休,等回到北京我就去跟组织申请平级调动回基地就可以了。正巧刚刚虎子在来的路上还跟我说,现在基地需要军方的管理人员,我对这边环境熟悉,不知道愿不愿意放弃城市生活来这边工作?既然你有这个想法,那我就去提交调转申请就可以了。”

“好,马兰当年的条件这么艰苦,爸爸他们都愿意来扎根,咱们作为他们的子女,原本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又有什么不肯的呢?”孙婷开心的笑道,“等组织上批准,我就收拾东西,咱们即刻搬家。”

“好。”邓平笑着夸赞道,“这才是我的好媳妇嘛!”

夫妻二人相视而笑,一旁的果果兄妹虽然不知道爸爸和妈妈在说什么,但想必也一定是件非常开心的事情,所以也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十分钟后,邓平一家在两座墓碑前停住了脚步。随着悲戚之情在心底迅速的蔓延开来,孙婷原本舒缓的脸色突然变得悲戚起来,眼睛红红的,泪花点点快速的眼中打转。

“爸爸、妈妈,对不起,过了这么久我们才来看望你们,不过我想你们的在天之灵一定都看到了对不对?我现在生活得很幸福,邓平他对我很好,果果和点点也非常听话。你们为了事业辛苦了一辈子,现在好不容易才安定了下来,一定要好好歇歇。”片刻,待和邓平一同将随身带来的水果、糕饼分别摆放到墓碑前,孙婷深情的凝视着其中一座墓碑哽咽的说道,话语中满是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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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这小麻饼是这次临出门的时候妈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和孙婷给你带来的,她说您原来特别喜欢边喝茶边吃麻饼,让您在那边也能吃上。而且妈还说您哪里都好,就是时常会为了大家,牺牲自己。所以,她不愿意您再受委屈。”邓平蹲在另一座墓碑前,边用手轻轻的摩挲着刻在碑身上的父亲的名字,边柔声说道,“爸,我知道您一直惦记着我和妈。您放心吧,我们都很好。妈虽然已经八十多岁了,但身子还很硬朗。我和孙婷结了婚,还有了两个非常可爱的孩子,您就放心吧。还有啊,咱们的国家现在已经是世界位居前列的强国。不仅经济十分发达,而且军事实力也是绝对不容小觑的。谁要是敢跟咱们硬碰硬,那咱们就跟他拼到底!爸,你的心愿已经达成了,现在咱们的锦绣中华前程似锦、一片光明。您的在天之灵一定会非常高兴吧?……只是……爸,我想你,我真的很想你……”

作为一家之主的邓平因为妻儿在旁,原本还在强装镇定。然而在说到这里时,他也再无法掩饰住内心的情绪,大颗大颗的泪珠潸然而落,打湿了衣衫。果果和点点看到一向刚强的父亲忽然变成了这样,不禁大吃一惊。他们快速对视了一眼,同时投去了惶惑的目光。孙婷听到丈夫抽泣的声音,连忙掉转过头去。待看到这一幕后,她起身来到邓平的身边,半俯下身去,用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爸,您在弥留之际时,我因为赌气不愿意将心里话告诉你。”因为看到两个孩子在一旁定定的看着自己,邓平心中倏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羞赧之感。他连忙掉转身去,避开了孩子们的目光,独自努力的抚平着内心的伤痛。稍倾,他的心情渐渐复原,抬头看了一眼正关切看着自己的妻子,随后才又转过身来,继续说道,“但是爸,我真的不想再让自己留下任何遗憾了。我想跟您说的是,爸,您一直都是我的偶像,以前是、现在是、今后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能够做你的儿子,尽管以前因为年轻,我并不能完全明白您的用心。但是现在作为丈夫和父亲,我真的能够体谅您当时的难处了。爸,谢谢您,教会了我什么才是生命的意义。一个人不仅要让自己过得好,而且应该将心中的爱用实际行动传递出去,让更多的人都能够活得好,而这才是我们用尽一生该真正追求的东西。爸,您放心吧,我也会像您那样去做的。”在孙婷和孩子们的注视下,邓平看着墓碑,郑重说道。


第三章   听爸爸讲那过去的事情


大约又过了二十多分钟,在陪两家老人说了许多心里话,邓平和孙婷才恋恋不舍的带着孩子们离开。因为心情过于悲伤,一路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快至半山腰的时候,果果才突然问道。

“爸爸、妈妈,刚刚我们去看望的是谁啊?”

邓平和孙婷听到儿子的问话,戛然停住了脚步。此刻,身为父母的他们突然感到了极为无助,该怎样才能让孩子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生死的意义,这确实是一个超有难度的问题。

邓平先看了一眼妻子,随即蹲下身来握住了儿子的手,说道:“刚刚爸爸妈妈带你们去看望的人是爷爷和姥爷、姥姥。”

果果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妹妹,又继续惊奇的问道:“爷爷和姥爷、姥姥……那他们为什么不跟咱们一起回家呢?呆在山上干什么?他们不冷吗?”

孙婷听到果果这么问,心里顿时向被刀子割得一样疼。她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露出了一脸的不自在。邓平听到咳嗽声,抬头看了一眼妻子,继而又看向了果果。

“他们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完成,所以暂时没有办法跟咱们在一起。不过,果果、点点,爸爸相信,你们一定会记住他们的,对不对?”

果果和点点相视一眼,用力的点着头。孙婷看到邓平用这样的方法巧妙的回答了孩子们的问题,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向丈夫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那咱们就一起跟爷爷、姥爷和姥姥说再见吧!”邓平起身提议道。

在他的带领下,孙婷和孩子们一同转过身去,对高耸在山顶的纪念碑挥手再见。随后,一家人再次转身向山下走去。

“爸爸,你给我和哥哥讲个故事吧。”又走了会儿,点点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的对邓平说道,“你都好长时间没有给我们讲过故事了。”

邓平看了妻子一眼,邓家素来是书香门第,以读书好著称。虽然邓平在部队工作,经常忙碌得不见人影,但只要是跟孩子们在一起,他就会变成‘故事大王’,每天至少会保证给孩子们讲一个故事。而这几天确实如点点所说,因为来马兰基地的缘故,他的心情起伏很大,一直没能腾出精力来给孩子们讲故事。此刻,听点点这么一说,邓平顿时感到确实是亏欠了孩子。与此同时,他猛然想起来,小的时候,每次父亲从马兰基地回到家中,他也会提出相同的要求。而每每这个时候,父亲就会将他抱在怀里,宠溺的笑道。

“说吧,今天想听什么故事啊?”

以前不懂,现在看来生命确实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连接着过去、延续着未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每个人的角色都在无声无息的发生着改变。但只要心中有爱,就会有所期待。

想到这里,邓平也俯下身来,学着当年父亲的样子,将点点从地上抱了起来,笑着说道。

“说吧,今天想听什么故事啊?”

点点低下头去看了一眼哥哥,摇了摇头。从小父亲就是她的偶像,只要是他讲的故事,什么都是好的。

邓平咧开嘴巴大笑道:“你也不知道啊,那好吧,爸爸就给你们讲讲爷爷和奶奶的故事吧。”

“好啊。”点点和果果不约而同的拍着巴掌,兴奋的嚷道。

果果和点点听父亲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致。因为爷爷在他们出生之前就去世了,所以在兄妹俩的记忆中,并没有多少关于其的印象。也正因为是这样,他们对爷爷有着无数猜测,此时听父亲说要给他们讲爷爷的故事,自然是十分开心。

“嗯,从哪儿讲起呢?”邓平的目光掠过层峦叠嶂的青山,心中暗自思索着故事究竟该从哪里开始。突然,他的心头猛然一动,立刻说道,“这样吧,爸爸就从爷爷读高中时候的故事开始说起吧。”

“读高中?”点点和果果异口同声的说道。

“对。”邓平肯定的点点头,“果果不是最喜欢看打鬼子的戏吗?爷爷小的时候正好就是那段时间,准确的说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

“打鬼子?上世纪三十年代?”果果小大人似的重复道,“哦,我懂了,我们老师在课堂上说过,那时候是抗日战争时期。”

“嗯,对,就是抗日战争时期。”邓平见儿子说的这样煞有介事,不禁想要考一考他,“果果,既然你们老师已经给你们讲了那段时间的故事。那你知道,当时最著名的历史事件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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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事件?”果果抬头看着邓平,透过父亲的眼神,他看到了满满的鼓励。想了一会儿,他突然恍然大悟的说道,“哦,我知道啦,是什么桥事变。”

“卢沟桥事变。”孙婷在一旁忍俊不禁的说道,“不过果果这么小就知道卢沟桥事变,也属实难得了。邓平,你说呢?”

“那当然了,我儿子肯定聪明,也不看看他爸妈是谁?”邓平故意打趣道,因为他的这句话,刚刚陵园里夫妻俩的怅然之感被一扫而光。在开怀大笑了好一阵子后,邓平才又继续说道,“好了,言归正传,现在爸爸就开始正式给你们讲故事,你们知道爷爷是做什么的吗?”

果果和点点没有说话,只是满脸疑惑的摇了摇头。

“他是制造原子弹的。”邓平挺直了胸膛,骄傲的说道。

“原子弹?”果果狐疑的问道,“爸爸,什么是原子弹啊?”

“你们以前都放过鞭炮,这原子弹就像是一个威力巨大的大炮仗,点火后会冲到天空,炸开一朵像蘑菇一样的花型。”邓平边耐心的说着边用手在半空中比划,以便能够让孩子们更好的理解。

“哦?”果果若有所悟的说道,“我知道了,原子弹就是个大炮仗。”

“对。”邓平开心的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果果真聪明,就是这样的。”

“可是爸爸,您刚才说,这原子弹的威力非常大,那到底是多大呢?”果果听到爸爸表扬自己,先是露出了得意的表情。接下来,又迫不及待的问道。

“多大?”邓平想了一想,说道,“你不是知道抗日战争吗?那你又知道这场战争最后是怎么结束的吗?当时啊,日本的败局已定,但是却始终不肯认输,更不愿意当众道歉承认自己的错误。所以,咱们的抗日联军美国实在气不过,就趁着日本不注意,偷偷向广岛和长崎分别投了一颗原子弹。在原子弹巨大威力的作用下,不过是眨眼的功夫,这两个地方就被夷为了平地。所以,你们说,这原子弹是不是很厉害?”

果果被吓得一伸舌头,鸡捣米似的慌乱点着头。很显然,刚刚父亲的话,让他着实震惊不小。

其实不仅是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是这样,每一个曾经身处于那场战争中的人身心都曾经受到过无形且巨大的创痛,甚至于终其一生都难以抚平。时至今日,邓平还记得父亲当年在给他讲这件事时说过的话,是那场战争教会了邓稼先什么是无所畏惧,也是战争彻底改变了其的整个人生轨迹。如果不是因为战争的缘故,出身于书香世家的父亲也或许会在普渡大学毕业后像杨振宁世伯一样留在美国,那样的话不仅是一个人,整整一家人的命运都会被重置。那么,他和孙婷又怎么会相识相知,拥有如今这平凡美好的生活?

想到这里,邓平更加领悟到了父亲话中的深意,确实一个人不仅要让自己过得好,而是应该将心中的爱传递出去,让更多的人过得好。没错,恩泽后世,这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里,邓平话里有话的说道:“没错,原子弹的威力确实很厉害,但是人心才是最势不可当的。当年你们的爷爷正是因为下定了报效祖国的决心,才克服了重重困难,取得了后来的成就。”

“爸爸,你快给我们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点点兴致勃勃的说道。

“那是一九三八年的事情了……”邓平微眯着双眼,陷入到了对过去的回忆中。

一九三八年早春,由于卢沟桥事变的爆发,战火迅速蔓延到了全国。国民党政府原本就已腐败不堪,国将不国。而今随着日寇铁蹄的长驱直入,全国各地纷纷沦陷。饿殍遍地、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可怜百姓在失去家园后,只能被迫踏上拖儿带女、流离失所的逃亡之路。

而原本世代居住在安徽省怀宁县的邓稼先一家正是在那个时候迁到北平的,因为父亲邓明远是当时极富盛名的美学家和国学大师,故此他们很快便在西郊寻到了一处种有古朴苍劲的龙槐爪和清香宜人丁香的四合院,也正是在那儿他初次邂逅了后来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人,与他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的共同渡过了二十八载的爱人许鹿希。

晚年时的邓稼先不止一次给邓平讲起当年他第一次见到许鹿希时的情景,那时邓家刚刚在西郊安顿了下来,父亲邓明远在那所以文科著称全国的高等学府任教,而他们兄妹则也因为父亲的关系而成为了附属中学的学生。

虽然从理论上讲,邓明远作为国学大师本该对中国的传统文化更为偏爱。但实际上,作为严父,他却对儿女的各科学业全都极为重视,丝毫不肯有一刻放松,也正因为是这样,邓稼先兄妹的各科考试成绩一直在班级里都是数一数二、名列前茅的。不仅如此,因为受到家学熏陶,他们在文体方面表现得也极为优秀,很是令人羡慕。

这日黄昏放学,学校学办男子篮球比赛。作为高二三班的男篮主力队员,有着‘飞人’的邓稼先自然是不能缺少的。于是,他早早便利用下午自习的时间很认真的做完了作业,就等着好好感受接下来的那一场‘追风’。

篮球场上正举行着激烈的比赛,赛场四周早已被看热闹的同学围得水泄不通,其中穿着蓝上衣黑裙子学生装的女生占了一大半,而她们之所以会来看这场比赛,都是为了同一个人——邓稼先。

随着裁判发出了开始的指令后,原本安静的赛场顿时变得喧嚣热烈了起来。呐喊声、拍球声、跑步声、喘息声夹杂在一处,俨然一条奔腾的河流。

在观众的叫好声中,身着印有‘9’号蓝白相间跨栏背心的邓稼先边拍着篮球边极速向对方的篮筐跑去,在找准最佳位置后,他轻盈的向上一跃,脚下像是安装了弹簧一般离地而起。与此同时,他手里的篮球完美的在半空中划下一条抛物线,准确无误的被投掷进了篮筐里。

场边的观众见邓稼先又成功的投进了一个球,顿时鼓起了热烈的掌声。响亮的呐喊声伴着掌声,响彻了整个天际。

曾经有人说过,就整个人生而言,花季年华无疑都是最美好的。那个时候尽管少男少女们大多还不谙世事,但却也在这似懂非懂间看待对方时有着一种别样的朦胧美。他们愿意对异性有所期待与憧憬,尽管有时现实和理想之间存在着极大的落差,却仍是乐此不彼。而毫无疑问的,邓稼先恰恰是符合了女生们的想象。不说旁的,就是此刻,他那随风而动的乌黑短发、阳光下熠熠闪光的汗珠以及透过古铜色皮肤散发出来的男性特有的荷尔蒙,就足以在无形之中打动女孩子们的芳心了。

常言道,秀才多是死读书。而事实上,能够像邓稼先做到多方面共同发展的才子也着实是不可多得的。

而此时与队友们酣畅淋漓的奔跑在篮球场上的邓稼先并不知晓,他的命运会悄然发生了改变。不过只是匆匆的惊鸿一瞥,他那模糊的形象却深深的被烙印在了某个人的心底,再也无法抹去。

这个人正是梳着齐耳短发、穿着蓝黑色学生裙装,独自夹着书本、低着头匆匆从蓝球场边缘走过的许鹿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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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惊鸿一瞥的偶遇


许鹿希当时只有十五岁,比邓稼先小一岁。跟邓家一样,她们一家也是刚刚跟随父亲从上海老家搬到北平来的。因为刚来半个月,再加之她的性子又十分腼腆,故此身边并没有特别相近的朋友,总是形单影只的独来独往。

什么时候才能有人愿意做我的朋友呢?此时的许鹿希经常会在心中暗自神伤,甚至有时她还会在偷偷怀念过去在故乡生活时的情景。在那个长满了法国梧桐的摩登都市里,她每天放学时都会跟好朋友一同欢快的踩着脚踏车回家。微风拂过、车轮转动,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静美好,而每每想到这里时,她的心中更加会生出强烈的悲戚之感。

乱世之中,人如浮萍,被无形的命运之手推来推去,又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做到随心圆满呢?

“哇!好球!”

“邓稼先好帅!邓稼先加油!”

正在神思飘渺之中,许鹿希的思绪猛地被这热烈的呐喊声打断,她惊诧的侧头寻声望去,只见在人群的簇拥下,一个身材瘦削的男生正在蹦跳着投篮。尽管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但她的心头却忽的怦然一动,就像是看到了故人般熟悉。随之,脸上露出了羞赧的神色。为了不让旁人看到,她连忙低下头去,飞也似的逃走了。

待来到了一处无人的小径,许鹿希才惊魂未定的戛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了来路。稍倾,待她心情平静后,才又缓缓的来到路旁的石凳前坐下,紧锁双眉、兀自思索。

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表现得这么异常呢?那个人到底是谁?我为什么看到他会这般心慌?

然而,任凭许鹿希如何思来想去却仍是没能找到切实的答案。最后,她的唇边泛起了一丝自嘲的笑容,自言自语道。

“许鹿希,你一定是患上孤独症了。好了,就不要再在这里胡思乱想了。你刚来没多久,还是应该抓紧时间熟悉环境,争取尽快融入集体才对呢。”

想到这里,许鹿希的心中遽然再次变得安定。作为花季里的少女,她原本就是敏感多疑的。既然是这样,那么方才这莫名的心慌就当是人生的一个小插曲好了,没有必要一直放在心上。

许鹿希尽管是这样想的,但心中却又有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期待。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会和那个‘篮球’少年紧紧捆绑在一起,永远无法割舍。

次日因是周末的关系,学校统一放假。此时外面正值兵荒马乱、社会萧条动荡,因此学生们在离开学校后基本上都会留在家中躲避,即使是因为有急事必须要外出,也都是以最快的速度办完,绝不在外面多做停留。

然而今天,许家的情况却显得和平常有些不太一样。虽说到北平已由一些时日,但因之前一直忙于收拾屋子、安定生活,所以父母并没有抽出时间去拜访老朋友。现下生活算是安定了下来,他们便想着能够抽时间去拜会一下故友。一方面双方可以叙叙旧,另一方面也可以从旁打听一些当局的情况,也好早做安排,而这也正是许鹿希的父亲许衡作为职业政治活动家不同常人、高瞻远瞩的一面。

作为著名的爱国人士和职业政治活动家,许衡在幼年时期就极为聪颖,六岁时跟随长兄在家馆启蒙、后来又进入私塾学习,深得先生的赞许。几年私塾教育,不仅给他打下了深厚的典经研读基础,更为他开阔了视野。青年时代的许衡表现得很不寻常。他早年曾参加过新民学会,后来又以同盟会成员的身份参加了辛亥革命。五四运动时期是著名的学生领袖,曾参与起草了著名的《五四宣言》。一九二零年,作为我国早期的公派海外留学生,他告别故国、远渡重洋,只身前往法国师从居里夫人研究放射性物理学。学成归国后,他便留在当时国内最为知名的高等学府任教,并从事政治工作。

也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许家对待子女教育也显得极为宽仁。作为父母,许衡和妻子并不会给孩子指手画脚干预太多,而是从旁鼓励支持,增强他们的信心,从而让子女们有更加广阔的发展。

而且不仅如此,在许衡夫妻看来,无论是对待儿子还是女儿,他们都该一视同仁,用相同的态度对待。也正是这样,许鹿希才会从小立志学医,并且一直为此而努力。

“希希,你要记住,作为一名医生,你所要履行的职责不仅是救人,还要医心。事实上,医心远比救人更重要。”许衡不止一次这样对女儿说道。

许衡说得真切,许鹿希也自然牢牢的记在了心里。从她后来整个人生和事业选择发展来看,便不能发现父亲在潜移默化之中,对她的影响都是极为深远的。

也正因为是这样,当前一天晚上,许衡夫妇告诉孩子们,第二天会带他们去拜访国学大家邓明远时,许鹿希姐弟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了强烈的兴奋。尤其是许鹿希,她早就在图书馆看过邓明远先生撰写的美学著作,只是一直苦于无缘一见。而今好不容易才得偿所愿,她当然不愿意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定然是要让对方将自己心中的疑问全部解答清楚。

吃罢早饭,许鹿希姐弟便跟随父母乘车向西郊行去。在行至一处岔路口时,原本急速行驶的车子猛然停了下来。由于刹车的速度太快,车身出现了剧烈的颠簸。车里原本闭目养神的人们瞬间睁开了眼睛,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惶遽的表情。

“忠叔,怎么了?”稍顷,待放松了紧张的心情后,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许衡疑惑的侧头看向了身穿白衬衫、年约五十岁左右的司机。

“嗯。”司机抬起手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惊魂未定的说道,“先生,这条路都被游行示威的学生给堵住了,这车根本就过不去。咱们先暂且在这儿等等,一会儿交通疏散些了再走。”

众人听司机这样说,才变得有些恍然大悟,纷纷侧头透过车窗向外面望去。只见此刻街上早已聚集了各个大中学校的学生。同时,还有一些人陆续从四面八方赶来,一刻不停的向集合地点奔去。这些人手中都拿着一面竖幅,脸上写满了焦急。

“看样子,这一时半会儿是过不去了。”稍停片刻,许衡叹了口气,转头对坐在后排座上的妻儿说道,“也罢,咱们就在这儿权作休息,等会儿再走吧。”

许鹿希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窗外。此时,她的心里油然对这些学生生出了强烈的敬佩之情。尽管年纪相若、阅历相仿,但这车子却好似将她和那些人分为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叫做懦弱,而另一个则唤作勇敢。

“假如我也能加入他们该多好!”许鹿希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想到这里,许鹿希不知道凭空从哪里生出了勇气,她只感到自己浑身上下变得暖暖的,很有力量。来不及多想,她猝然伸出手去,将身侧的车门打开,欲走下车子。

“希希,你要干嘛?”许鹿希身旁的母亲淑萍正在跟儿子玩着手指游戏,见女儿这般行事,连忙焦急的拉住了她的手,不解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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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外面太乱,咱们还是好好在这儿等着吧!”司机见状,也劝说道。

许鹿希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母亲,便用力的抽回了手。随即,她沉默的转过身去,迅速向集合地点奔去。

“希希,你……”

淑萍没料到平日里那个柔顺的女儿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去冒如此风险,顿时露出了错愕的表情。呆怔片刻,才又下车继续喊道。

“哎,淑萍,算了吧。”许衡一直呆在车里,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此时他见妻子要着急追赶,才下车说道,“希希既然想去见见世面,那咱们就该支持她!她那么机灵,不会有事的。”

淑萍原本心中就已急切到了极点,此刻听许衡这么说,不禁露出了嗔怪的神情。她侧头瞪了一眼丈夫,埋怨的说道。

“支持什么啊支持?现在兵荒马乱的,希希又是个女娃娃,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许衡听到这里,飞快的立起了右手,打断了妻子的话头。稍顷,待淑萍的情绪平和了一些后,才又笑着安慰道。

“女娃娃怎么了?若是论起这做大事,女子跟男子不差分毫。自古花木兰、穆桂英、梁红玉,哪个不是英姿飒飒、驰骋沙场的女英雄?还有我的导师居里夫人,那不也是个女娃娃?我看论成就,这世上的大多数男子还不如她呢?再说许鹿希她是我许衡的女儿,我相信她将来注定是要成就一番大事业的。”

淑萍听丈夫这么说,怨气全消。待细细分析一番后,她发现丈夫说得也确是在理。只是由于碍于情面,只得继续佯作愤怒道。

“好吧,你就宠着她吧,等以后养成倔脾气,看哪家敢要!”

许衡笑着将妻子搂在怀里,半开玩笑的说道:“倔脾气怎么了?你这脾气这么倔,我不是也要了吗?我看啊,不管以后咱家希希嫁给谁,都是那个臭小子的福气!”
淑萍听丈夫这么说,顿时露出了个啼笑皆非的表情。她挥起粉拳,貌似使劲的砸向了丈夫。然而与此相反,每一拳落下来却都是那样的轻,那样轻……


第五章   原来,他叫邓稼先!


棋盘街,许鹿希循着声音快速的向前跑着。大约十分钟左右,随着抗议示威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她终于到了此次学生集会地点。

此时,街边早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在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的主持人的带领下,现场喊着响彻云霄的口号。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很多学生的脸都被涨得红红的,脖子上也爆着青筋,很显然,他们已经拼尽了自己此时最大的力气。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将小日本赶回老家去!”

嘹亮的口号一声高过一声,瞬间便汇作了惊涛骇浪的海洋,让人听来很是心惊胆战。倘若此刻现场真的有日本兵的话,处于崩溃边缘的学生也定然会猛扑上去,眨眼便将其撕个稀巴烂。

这时不知道人群中哪个女生突然唱起了《松花江上》,歌声哀怨、情感真挚,令在场的众人闻之无不心生悲戚、伤感落泪。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

还有那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我的同胞

还有那衰老的爹娘

九一八 九一八

从那个悲惨的时候

脱离了我的家乡

抛弃那无尽的宝藏

流浪 流浪

整日价在关内流浪

哪年 哪月

才能够收回那无尽的宝藏

爹娘啊 爹娘啊

什么时候才能欢聚一堂

当歌声到了高潮的时候,瞬间由独唱变成了大合唱。在极度愤怒的情绪下,每个在场的学生都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拳头、瞪圆了双眼,誓要与小日本拼个你死我活。

待唱完歌后,现场再次变得寂静,众人争先恐后的伸长了脖子、屏住呼吸向台上看去,以便能够看得更清楚。

许鹿希见此情景,心知接下来出现在台上的一定是位了不起的人物,于是便也就效仿着大家的样子,看向了台上。然而不消片刻,她的心中却掀起了重重谜团。她边凝视着台上之人的一举一动,边暗自嘀咕道:

“为什么这个人看起来这么熟悉?难道说我以前跟他见过面吗?”

为了能够更快的想清楚对方的身份,许鹿希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在稍作思索后,她原本困惑的心猝然变得豁然开来。

没错,这个不就是前一天曾经在校园里看到过的篮球少年吗?

在找到答案后,许鹿希快速的睁开了眼睛,再次望向了台上的邓稼先。与此同时,她的心里油然生出了崇敬之意。

原以为这个人只不过是学校的体育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胆识,公然站出来带领学生们与敌人进行斗争,真是太了不起了!对了,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要不然自己一定会跟他交个朋友的。

就在许鹿希兀自感到好奇的时候,台上的邓稼先却一改平日单纯青涩的学生气,变成了一个掷地有声、勇敢坚定的革命战士。

“同学们,大家一定都听说了吧?前天夜里就在咱们现在站着的这条街上,三个喝醉了的日本兵将一个年仅十岁的女孩子疯狂的强暴了,事后,更是泯灭人性的用刺刀将她残忍杀害。我不知道这已经是他们在北平城犯下的第几起血案,也或许在他们看来,这本就是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但是,同学们,我们必须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中国人是绝不会就这样甘心受辱的,作为中国人,面对当前的形势,我们必须团结起来,用整个生命去捍卫咱们国家的尊严。无论对方的兵器有多锋利,我们也要做到无所畏惧。就算是死,我们也要让对方感到害怕。誓死不当亡国奴!宁死不当缩头乌龟!”

说到最后,邓稼先眼中泪花闪闪。作为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他原本是没有这样的胆量走上街头、当众演讲,带领着大家为了尊严而战的。但是在接二连三的发生了累累血案之后,他却愈发明了,一味的躲避退让未必就会换来理想的结果。只有背水一战,与敌人争个鱼死网破,才有可能会换来尊严。既然是这样,他愿意尝试另一种方法,为自己、为家人、更为了千千万万流着相同血液的同胞。

“誓死不做亡国奴!”

“宁死不当缩头乌龟!”

在邓稼先热忱之情的影响下,学生们的情绪被推到了最高点。众人挥动着右臂,跟着他大声疾呼,宛如一朵朵灼热的火焰。

“走!咱们现在就去日本军司令部,逼着他们把那三个日本兵交出来!”邓稼先对台下众人提议道。

“好!”大家七嘴八舌的附和道。

听到人们赞同自己的想法,邓稼先不禁更加开心。他纵身一跃,从台上跳了下来,就近拿过了一名学生手中的竖幅,向天空一指,大声的说道。

“走!”

说罢,邓稼先便径直的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身后的学生们见状,也连忙跟随而上,一同向日本军司令部的方向行去。许鹿希因为记挂父母,原本想要回去,奈何被人潮推动,只得身不由己的向前走着。

一路上,学生们边不断挥舞着手中的竖幅边喊着响亮的口号,而一些爱国的路人也纷纷被吸引加入到了队伍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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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前面还有一百米就是司令部,义愤填膺的学生们却被早已得到消息的当局警察用黄色警戒线拦住,不得不被迫停了下来。

“贾队长,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邓稼先对着大约年龄在三十岁上下、身着蓝黑色警察制服的警察队长怒目相向的说道。

“邓稼先,当局念你是个人才,不想与你计较。”警察队长睥睨着邓稼先,轻蔑的笑道,“只要你们乖乖的回去上课,今天的事情就算了,一切都当没有发生过。山田司令那边由我们负责安抚,你就不用劳心太多了。”

沿路,许鹿希始终用眼睛远远盯视着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邓稼先,在心中兀自猜测着他的身份背景,却又只是茫然。此时,猛然听警察队长叫他的名字,心头不由怦然一动。

原来,他叫邓稼先!…邓稼先?为什么这个名字会这么耳熟呢?……哦,对了,爸爸昨天说起来过,邓明远伯伯的儿子好像就叫做邓稼先。那么,难道说他就是邓伯伯的儿子吗?

“回去上课?”邓稼先重复着贾队长的话,忽地,他抬起头来,放声大笑,就像是看了一场极具讽刺的喜剧。待笑够了,才又收敛起笑容,从容的说道。“你让我们乖乖回去上课,好,我们听你的。不过,在回去之前,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请您帮忙回答一下。”

贾队长原以为此番游行的阵仗如此之大,定然是需要费上一番口舌的。没料到邓稼先竟然肯这般配合他,霎时便有种喜出望外之感。在听到对方向自己提出要求后,忙不迭的说道。

“好,你问吧。”

“我且问你,你是如何理解‘中国人’这三个字的?”邓稼先欲擒故纵的说道。

“中国人?”贾队长先是一愣,随即疑问道。

“没错,你身为中国人,手里又握着武器。本该在国破家亡的时候,为保护自己的同胞而战。现在却一味的胳膊肘往外拐,甘愿当日本人的狗,这就是不忠。作为儿子,你的父母和哥嫂尽皆死在日本人的屠刀之下,家园被毁,你不想着报仇,却成天想着助纣为虐,欺压百姓,实乃不孝。你是警察队长,本该带着队里的兄弟走一条光明之路。虽说人固有一死,但最起码也该做到堂堂正正、无怨无悔。而现在若是有一日,你们以日本人走狗的名义惶惑死去,除了背负一世骂名,还能留下什么?你这样做,就弃兄弟们的利益于不顾,实属大大的不义。你这不忠不义不孝之人,有什么资格跟我们在这里讲道理?又有什么立场跟我们在这里讲道理?还不赶紧闪到一边,将路让开,让我们过去!”

邓稼先这一番慷慨激昂话顿时将贾队长说得哑口无言,无从辩驳。尽管是被现实所迫、心中有着百般的不情愿。但是单就事实来说,他确实也算得上是不忠不孝不义之人。事到如今自己做都做了,又怎能瞒得过世人的眼睛,不招致是非指责呢?

邓稼先见贾队长面露愧色,心知自己方才的话一定是切中了对方内心的关键所在。于是便趁着对方精神恍惚之际,想要带人硬闯过去。贾队长见状,连忙命手下人严防阻拦。双方僵持不下,顿时乱作一团。

混乱之中,邓稼先率先将一名警察的警帽抢了下来,狠狠的踩在了脚下。继而,几名男生又接二连三的将警察打倒在地,试图带着大伙儿硬闯。

 

贾队长原本只想息事宁人,并不想引起更大的事端,此刻见此情形,为了平息骚乱,他只得边从腰间拔出手枪,对着天空连放数声,边嘶哑着声音,大声的喊道。

“我看谁还敢硬闯,如果继续一意孤行的话,那就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出于被这清脆的枪声威力所迫,现场顿时鸦雀无声,学生们愤怒的瞪视着贾队长,却又说不出一个字来。

与此同时,原本在日本军司令部门前站岗的两名哨兵听到枪声,心知不妙,连忙进屋禀报。很快,一队全副武装、实枪荷弹的日本兵便疾跑着来到了众人的面前,领头的是一个年约四十岁上下、身材魁梧的军人。待站定后,他们全都将冰冷枪口对准了学生。

“这是什么情况?”日本军人先斜睨了一眼邓稼先,随即侧头向警察队长问道。

“哦,山田少佐。”贾队长见日本军人看向自己,连忙满脸堆笑,阿谀的说道,“没什么情况,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在这儿跟我闹着玩儿呢。”

“闹着玩?”山田一脸狐疑,很显然,他对贾队长的话半信半疑。

“对,就是闹着玩。”贾队长佯作镇定的点头说道。

“你说……”山田瞪了一眼贾队长,快步来到邓稼先的面前,威逼道。

因为正在气头上,邓稼先原本想要痛骂一顿面前的山田。却见这贾队长正暗中向自己摇头,便将话又咽回到了肚子里,肯定的说道。

“对,他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是在闹着玩。”

“闹着玩?”山田再次重复道,他环视着全场,见每个人的表情都非常坦然,确实像是闹着玩,既然是这样,那就随他们的意吧,等回去再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一点教训。想到这里,他朗声大笑话里有话的说道,“好吧,看来真的是我们误会了。不过你们中国素来是礼仪之邦,有话还应该好好说才对。年轻人,凡事莫要冲动,不然到头来后悔的是你自己。”

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山田伸手轻轻的拍着邓稼先的肩膀,目光中满是挑衅。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邓稼先与其冷冷对峙,不发一言。

“山田少佐,您公事繁忙,就不要为这点小事操心了。”贾队长担心邓稼先会突然爆发,再惹出什么乱子来,连忙来到日本军人的身旁,小心翼翼的说道,“这里的事情就由我来处理吧,您放心,我一定会把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的。”

“嗯,那就有劳了。”山田居高临下的向贾队长点了点头,转身向身后的兵士挥了一下手,高声吩咐道,“撤退!”

日本兵士听到山田的命令,掉转过身,按照队形有秩序的离开。待看到对方完全进入到司令部,贾队长才如释重负的将枪收回到挂在腰间的枪套里,缓步来到邓稼先的面前,低声劝说道。

“我知道你是中国人,为了换回民族的尊严,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可我也同样是一个中国人……”说到这里,他的唇边泛起一丝自嘲的笑,“当然,或许在你眼里,我一直都是个不忠不孝不义之人。但无论怎样都请你相信,我只是因为形势所迫,良心并没有泯灭。我愿意以性命发誓,当局现在正在想办法,与日本进行抗衡。只要再等等,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当局?”邓稼先讥讽的笑道,“这么多年,当局除了黑暗腐败、行尽坏事以外,根本就没有做过一件有利于百姓的事情。你又凭什么让我相信你的话?”

邓稼先边说着边试图向前冲,贾队长长见状,急忙伸出手将他拦住。

“放开!”邓稼先边挣扎着边说道。

“请你相信我,我会做出一个中国人的选择。”贾队长看着他,坚定的说道。

邓稼先静默的注视着警察队长,透过对方的眼神,他看到了潜藏在其心底的善良与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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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先带着大家回去。不过假使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们定然还会来闯日本军司令部,到时候你也别怪我。”

邓稼先说罢,又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日本军司令部大门。继而,他气咻咻的转过身去,带着众人快步离开。

贾队长直到目送着邓稼先等人走远,方才轻轻的吁出了口气,带着手下离去。


第六章   借曲抒怀,寄予我心!


大约十分钟以后,参加集会的学生在一个分路口解散。活动结束前,人们将邓稼先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向他讨主意。

“既然贾队长已经那么说了,那咱们便姑且再相信他一回。”邓稼先紧蹙双眉,思索片刻道,“贾队长虽说名义上是日本人的走狗,但也或许真的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被形势所迫。而我愿意相信,他真的是良心全灭,丝毫没有中国人的尊严。即是如此,那咱们便以观后效。假使他真的骗了咱们,到时候再去计较也不迟。”

“嗯。”众人觉得邓稼先说得有理,便也争抢着点头,附和道,“振华,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那咱们就这么做。”

“不过也就不能就被动的坐以待毙,一定要积极行动起来。”邓稼先目光灼灼的提议道,“咱们不仅要彼此间随时保持联系,而且还要争取让更多的人加入到队伍里来。共同抵抗日本人的暴行,积极宣传抗日救国思想,以便能够尽快让信仰的火种蔓延开来,形成燎原之火,你们说怎么样?”

“没错!”

众人原本就心怀爱国报国之志,此刻听邓稼先有如此深明远见,自然是纷纷响应。随后,在邓稼先的建议下,骨干学生自发组建了名为‘同心会’的爱国进步学生组织,由邓稼先出任会长,相约每个月的十五号开一次碰头会,以便能够更好的了解对方工作的进展情况。

许鹿希虽然没有参与‘同心会’,但通过这一连串的事情,邓稼先的形象在无形之中被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里。她不由自主的对这个长相帅气阳光、多才多艺、勇敢绝伦,大是大非面前有着坚定立场的男孩充满了莫名的好感,甚至暗暗期待着与他的下一次见面。

尽管那时的许鹿希并不知道自己实际上已是芳心暗动,但后来的事实证明,或许从那时开始,上苍便已经注定了他们二人的此生情缘。

待相关事宜尽皆确定后,人群陆续散去。临离开前,许鹿希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正背对着自己、与旁人交谈的邓稼先。随后,她转过身去,越走越远,直至身影消失在了街角尽头。

当许鹿希来到下车的地方时,许衡夫妇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淑萍看到女儿这么晚才回来,心中不禁又气又急,对许鹿希恨恨说道。

“你这个死囡囡去了哪里?怎么现在才回来?现在兵荒马乱的,你又是个女娃娃,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不知道我和爸爸都急坏了吗?”

许鹿希歉意的看着母亲,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尽管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斗争,但生性善良的她并不想说出真相,免得害父母更加担心。

淑萍见女儿只是看着自己却不说一句话,不禁更加愠怒,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提高了许多。

“你倒是说话啊,究竟去哪儿了?”

许衡见妻子真的动气了,连忙伸出手拉住了她,笑着劝说道:“哎,希希这不是回来了吗?你就不要再生气了。不过希希,爸爸确实得批评你一下。你妈妈说得对,现在世道不太平,你又是个女孩子,还是应该学会保护自己才是。好了,赶快给你妈妈道个歉吧。”

许鹿希面对着发怒的母亲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此刻见父亲提醒自己,连忙歉意说道:“妈,对不起。我就是一时贪玩忘了时间,以后一定注意,您就不要再生气了。”

淑萍原本并没有太想同女儿计较,许鹿希平常性子柔顺,极为乖巧。无论大事小情,都会将父母摆在前面,时刻听从他们的意见。即使是这样因为一时贪玩忘了时间,也已经道歉了。再说还有丈夫从旁劝解,自己又怎么还会再继续生气呢?想到这里,她心中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

“好了,既然你爸爸帮你说话,那这件事就算了吧。”顿了一顿,淑萍又补充道,“但是你要记住,女孩子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要有保护意识和善恶观念。只有这样,才能安稳度日,知道吗?”

“嗯。”许鹿希对母亲点了点头,怯怯地说道,“知道。”

“好了,你们娘俩赶快上车吧,咱们还得抓紧时间去西郊呢,别让明远等太久了。”趁着淑萍母女俩说话的当儿,许衡已经先行上车。此刻,他从半摇下来的车窗里探头说道。

“走吧。”

淑萍笑着向许鹿希伸出手去,拉着女儿走上了车子。随着司机加大油门,车子风驰电掣的向前开去。

西郊邓家院子早已焕然一新,厅堂院落均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清风拂过,花香四溢,草木飘香,令人顿感心旷神怡。

由于前两日就已获悉了故友即将来访的消息,故此邓明远早已通知下人厨娘着手准备。邓家本就是大户,现在虽说是战乱年间,但却也没有丝毫影响其富贵人家的做派,这也着实是极为难得的了。

稍倾,许家的车子缓缓驶进了敞开的大门,在位于院子正中的红色三层独立小楼门前停了下来。在听到下人禀报后,邓明远夫妇连忙带着女儿婉婷出门相迎,宾主双方见面,无不客套寒暄,抱拳施礼,互致问候。

虽然婉婷比许鹿希小了两岁,但因为先前便曾在学校里碰过面。所以此番见面,非但没有任何疏离之感,相反愈加亲切。不过眨眼间,二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一楼客厅,碍于两家父母在场,不敢乱说乱动,许鹿希和婉婷只能安静的相对而坐,二人的神情均有一些尴尬。

稍倾,趁着邓明远夫妇陪同许衡夫妇到院中参观,婉婷来到许鹿希的身边,轻声提议道。

“希希,走,跟我一起到书房玩儿吧。”

许鹿希见婉婷此刻主动邀请自己去书房,心中自然十分欢喜。自打到了北平,她就没有到别人家做过客,更没有像这样亲昵的跟小姐妹在私下里说过话。现在婉婷愿意成为自己的朋友,她又焉有不接受之理,于是连忙微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婉婷见许鹿希同意自己的想法,唇边立刻泛起了大大的微笑,拉着对方走上楼梯,来到了二楼书房。

二楼书房,窗明几净,桌椅整洁。这里俨然是一片图书的海洋,在相对而立的两排古檀木制成的书架上整齐的排列着不下千余本的书籍,而一旁靠墙的古董架上则有序的摆放着多部由国外生产、价格不菲的老牌机械相机。

“哇,你家也有这么多的藏书啊?”许鹿希向来喜欢阅读,此刻见有这么多书,顿时喜笑颜开。在婉婷微笑的注视下,她边快步来到书架前,细细打量着架子上的书籍。稍倾,在从中取出一本后,她边仔细的翻看着,边有些惋惜的说道,“你知道吗?在我们上海老家里也有一个类似的书房,只可惜由于出来得太过仓促,很多书都没有顾得上带出来。也不知道等打完仗,还能不能再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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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人说过,普天下的读书人心里都有同一个梦想,就是能够拥有一个安静的书桌,可以随心所欲的读读书、写写文、喝喝茶。只可惜生逢乱世,这个看似简单的想法却也终究难以达成。

婉婷心知许鹿希此时的心中定是极为难过,于是便来到她的身边,关切的安慰道:“希希,你不要难过,以后只要想看书了,随时都可以到我家来啊。你知道,我爸是个嗜书如命的人,从我和哥哥小时候开始,他就不断的往回买书。而且不仅如此,这书就像是他的命一样重。他总是跟我们说,‘这人啊,不管到什么时候,无论在怎样的环境里,都得见多读书,因为只有读书才能明理。’不过也正是在他的言传身教下,我和哥哥才会取得如今的成绩。”

“你哥哥?”

许鹿希感激的看着婉婷,这段时日以来,她的心中对于过去着实是有着太多的割舍不下。佛家常说,断舍离。可事实上,这世上又有几人真的能够做到那般洒脱呢?但是既然命运无法更改,该来得终究要来,至少也该让自己尽量过得轻松一些。不过对于婉婷的哥哥,许鹿希也着实是有些好奇的。这个哥哥究竟是谁?不会真的那么巧,是那个叫做邓稼先的篮球少年吧?

婉婷见许鹿希愕然的看着自己,误以为对方并不知道自己哥哥的存在,便继续介绍道。

“对啊,我哥哥振华。要说起他我还真得多说几句,我哥他可真的不是一般人,那是相当的优秀。”婉婷边说着边将许鹿希拉到古董架前,用手指着相机说道,“你看,这些相机都是他的宝贝。我们在老家的时候,他每年都会获得省里的摄影展金奖。不光是这样,他的篮球、钢琴、围棋、唱歌也都是样样精通的。而且学习成绩在他们年级也是名列前茅的,尤其是物理学,早就达到了大学本科毕业的水平。而且人长得帅,为人又好,是公认的好人缘,很受大家欢迎的。”

婉婷越说越兴奋,语气中满是自豪。从她有记忆以来,哥哥邓稼先便是她的偶像,是她暗中效仿的对象,时刻跟随的榜样。而邓稼先对自己的妹妹也是十分的宠爱,无论好吃的还是好玩的,只要是婉婷喜欢的,他便会买回来,从没有让妹妹失望过一次。

许鹿希微笑的看着婉婷,作为姐姐,她当然能够理解邓稼先的做法。不过,也正是因为婉婷的这一番话,她心中对对方的好感愈加变得强烈了起来。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应该找机会好好跟他聊聊天。

想到这里,许鹿希拿起了放在相机旁边的那本天蓝色封面的影集,想要看看邓稼先究竟都拍摄了哪些作品,能够获得如此优秀的成绩。

“嗯,他拍的都是纪实风格的作品啊。”稍顷,许鹿希将影集从头至尾翻看了一遍后,点评道,“确实这些照片无论是从构图、布局、拍摄角度,还是景别选取、用光都十分考究,能够看出摄影者是非常专业的。”

婉婷惊讶的看着许鹿希,她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有这样专业的点评,可见她在摄影方面的能力也一定是极强的。这让同样身为女孩子的她,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希希,你懂摄影?”呆怔片刻,婉婷羡慕的问道。

“略通皮毛而已,没有你哥哥那么专业。”许鹿希微笑着自谦说道。

“希希,你真的是太棒了!”婉婷竖起了右手的大拇指,夸赞道。随后,她转念一想,兴高采烈的说道,“希希,我哥他的钢琴弹得可好了,那你也一定会弹钢琴吧?”

许鹿希看着面前眉飞色舞的婉婷,心中不禁暗暗偷笑。这个女娃娃还真是可爱,因为自己崇拜哥哥,就一定要寻找到旁人身上的共性。算了,还是不要让她失望吧。

想到这里,许鹿希遂打定了主意,笑着说道:“不过只是略通罢了。”

婉婷见许鹿希自称会弹钢琴,不禁更加开心,忙一把拉住了她,兴奋的说道:“希希,既然你会弹钢琴,那咱们还等什么?走吧,现在就上楼去。”

三楼露天阳台,在灿烂阳光的照耀下,一架黑色的德国产罗宾逊立式钢琴黑白分明的琴键反射着奇异的微光。

“希希,看到了吗?这架钢琴也是我哥的宝贝,平时他都舍不得让我碰一下的。”婉婷用手指着钢琴,有些埋怨的说道,“现在趁着他不在,你给我弹一首曲子吧。”

“这……好吧。”

许鹿希看了看婉婷,佯作为难的答应了对方的请求。待坐在琴凳上后,她先用修长的右手指尖依次在琴弦上轻轻拂过,随后便将全部的情感都汇于乐曲之中,倾情投入的弹奏起了乐曲。随着节奏高低起伏,许凝和静默的伫立在她身旁的婉婷双双眼睛里闪现着莹莹的泪花。此时,她们仿佛身处在残酷 战争硝烟之中,被迫着与过去美好的人和事说再见。

都说好的音乐是有灵魂的,如今看来,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此刻,许鹿希和婉婷就是最真实的写照。

一曲终了,许鹿希和婉婷二人依旧深深的沉浸在乐曲的意境当中,情绪丝毫不能抽离。直到稍顷,从身后传来了清脆的掌声,她们才猝然从回忆中惊醒,重新回到了现实。

 

第七章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哥?!”婉婷没想到哥哥会突然出现在她们的身后,不由便是一愣。随即,她迅即起身来到了邓稼先的面前,用手揽住了他的胳膊,撒娇道,“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外面的事情都办完了?”

许鹿希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兄妹俩,听婉婷这般言说,心头蓦地一动。难道说这办事指的是刚刚发生的那场学生游行吗?看来他并没有跟自己的家人说实话。那么,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嗯。”邓稼先向妹妹微微点了点头,故意板着脸说道,“婉婷,谁允许你不经过我同意就擅自弹奏钢琴的?”

婉婷原本心中便有些发虚,害怕哥哥会嗔怪自己。听到这话,顿时现出了手足无措的神情来。

“哥,对不起啊……”婉婷用近乎于耳语的声音说道。

许鹿希见邓稼先竟然对妹妹的态度如此‘霸道’,心中顿时有些不悦,遂决定替婉婷打抱不平。

“邀请我弹钢琴不过是婉婷在尽地主之谊罢了,你又何必如此小题大做呢?”许鹿希对邓稼先义正言辞的说道。

邓稼先原本只是想跟妹妹开个玩笑,逗她一下。没想到效果却适得其反,反而让她陷入到了尴尬之中,正在心中懊悔不已。此时听许鹿希这般说,便快速的转移了话题,疑问道。

“哦?你是……?”

“啊,她是咱们许世伯的女儿许鹿希,跟随家人一同来做客的。”婉婷见许鹿希帮自己成功解围,连忙笑着热忱的介绍道。

“哦。”邓稼先笑着来到许鹿希的面前,彬彬有礼伸出右手道,“许小姐你好,我是邓稼先。昨天就已经从家父家母那里得知你们今天来做客,不巧临时有急事只能外出,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许鹿希见邓稼先的举止如此绅士,方才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便也伸出右手,客气的与他握在了一起,含笑回应道,“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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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当邓稼先握紧了许鹿希的手时,她倏然感到了一股莫名强烈的电流迅速席卷了整个身子,对方的手掌是那样的宽大温暖,手心里还隐约透着细细的汗珠,竟然让她在瞬间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这种感觉是她在人世间的这十五年里从未有体验过的,莫可名状的感觉。

与此同时,许鹿希的脸颊飞出了两团晚霞似的红晕,让原本长相就很清秀的她看起来更显温柔。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失态,许鹿希慌忙低下头去,躲避开了邓稼先那炽热的目光。

邓稼先见许鹿希这般行为,顿时凭空对她生出了许多好感,春娇的弧度愈发明显。此时他下意识的觉得,对方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如果可以,他很想与她好好聊上一会儿。

“那个……你刚才弹的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啊?”默了一默,邓稼先率先请教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不过从曲风上来辨别,应该是一首古曲改编的吧?”

许鹿希见邓稼先似乎对她方才弹奏的曲子很感兴趣,又有所切磋之意,便回应道。

“你说的不错,这首曲子确实是根据东晋时期的竹林七贤之一嵇康所谱写的古曲改编的,曲名是《忆故人》。传说这首曲子有通心之能,每个人在听到之后,都会有不同的感受。”、

“嗯。”邓稼先赞同的点了点头。“听你这样一说,此曲确实是不凡啊。许鹿希,你知道我最喜欢的宋词是什么吗?”

“什么?”

邓稼先向前踱了几步,背对着许鹿希和婉婷,慨叹道:“在中国的诸多历代人物之中,我最崇敬的便是宋代的岳武穆。尤其是他的《满江红》一词,更是字字珠玑,每个字都牢牢的烙印在了我的心里。尤其是‘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这几句更是深深的打动了我。一个古人都能够做得这般壮怀激烈。身为今人,又岂能有退让之理?如果可以,我倒真愿意像他那般以血祭轩辕,轰轰烈烈的度过一生!”

许鹿希静静的看着邓稼先,尽管此刻她只能对他话里的意思似懂非懂。但通过这字里行间的意思,她却也能够领悟到面前的这个少年注定不会是个普通人,此生必然会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来。想到这里,她心中原本就有的崇敬之情变得更加浓烈。然而,他真的如自己所想的一般吗?为了救国,可以牺牲自我、舍弃一切吗?为了取得进一步的确定,她快步来到邓稼先的身旁,问询道。

“我听很多人都说自己要活得轰轰烈烈,可其中又得夹杂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甘苦荣辱。更何况现在又是乱世,你又怎能确定自己一定会活得那般洒脱呢?”

邓稼先正沉浸在自己壮怀激烈的情绪当中,突然听到许鹿希这样发问,心知她定是对自己的说法有所怀疑,便转身自嘲的笑道。

“常言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说得是没错,但我也无须证明什么。我只能告诉你,无论在怎样的坏境中,总会有少数人会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而选择背水一战的。即便是前面没有路,也会披荆斩棘开辟出一条新路来。我虽不才,但也愿意这般去做,成为这些人并肩作战的兄弟。”

邓稼先说到这里,话头戛然而止。尽管如此,许鹿希却仍透过他那澄澈的目光,感受到了那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坚定与倔强。此刻,在她看来,邓稼先俨然是一座沉默的活火山,只等着彻底喷发,将心底的热忱与激情汇成熊熊烈焰的一霎那。

婉婷左右看看,因为相差了几岁,她并不能完全理解方才哥哥和许鹿希谈话内容里隐含着的深意,只是觉得他们一定是谈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题,不然的话,也绝不会有这样的剑拔弩张之感。为了缓和气氛,她用手指着钢琴,提议道。

“哥,你和希希的钢琴都弹得这么好。要不然,你们俩四手连弹一首怎样?”

邓稼先听妹妹这么说,便也就似笑非笑的附和道:“好啊,只是不知道许小姐可否愿意?”

“这……”因为刚刚邓稼先已经表示不愿意让别人碰自己的钢琴,所以许鹿希难免有所犹豫。

婉婷见状,忙来到许鹿希的面前,央求道:“希希,人家想听你弹琴嘛,你就弹一首吧?”

许鹿希听婉婷如此说,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她看了一眼邓稼先,只见对方正微笑看着自己,便也就叹了口气,点头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许小姐,请!”

在邓稼先的邀请下,许鹿希同他并肩坐到了琴凳上。稍作准备,须臾,随着二人一同按响了琴键,客厅刹时变成了音乐的海洋。

复兴门外大街,车来人往,川流不息。作为北平最繁华的街道,虽然时逢战乱,但这里每天却仍十分热闹,做买做卖之声此起彼伏,生意甚是兴隆。

樱花茶舍就坐落在这条街道上的偏南一隅,这是一栋乳白色日式的独栋三层小楼,虽然装修极为气派,但因并不对外开放,只是作为日军中高级军官的秘密会客场所,故此和别的地方相比,不免显得有些冷清。

二楼,听涛居,门窗紧闭。此刻,身着深蓝色宽松和服的山田正盘膝坐在榻榻米上,边听着从老式唱片机里传出的古琴曲《平沙落雁》,边神情悠然的品茗。

对于已经在中国生活了三年的他来说,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融入了异国的生活,成为了地地道道的中国通。与此同时,他也对这个历史悠久的东方古国充满了浓厚的兴趣和强烈的占有欲,恨不得将所有的资源全部占为己有。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不惜采取最最残忍的手段,背负疯狂和冷血的骂名。在此期间,所有给他制造麻烦的人,只能是死路一条。

尽管贾队长刻意隐瞒,不想要其了解事情的真相。但疑心颇重的山田在回到司令部后仍马上派下属将学生运动的事情查了个清楚。不得不承认,他对邓稼先这个热血的爱国青年是有些欣赏的。但是从更深远的方面来看,这样的人无疑会在将来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隐患,所以无论如何,也必须要给对方一些颜色瞧瞧,让其能够在往后余生做个安分的顺民。

“少佐,苏校长到了。”忽然,山田身后的拉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随后,一名年轻的日本军人快步来到他的身旁,毕恭毕敬的说道。

“嗯,让他进来。”山田仍是方才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慢条斯理的说道。

“是。”年轻军人说道,迅即退了出去。

须臾,一个五十岁上下,身着深蓝色长衫,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山田听到脚步声响,起身笑着迎了上去。待二人抱拳施礼、寒暄了数句后,分宾主落座。

“山田少佐,不知您今日找苏某到这儿来,意欲何为啊?”喝了一口茶,苏校长疑惑的问道。

山田瞥了一眼苏校长,朗声大笑道:“苏校长,你也知道我最近公务繁忙。此次见面,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交给你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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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苏校长眨了眨眼睛,狐疑的说道,“看山田少佐的神情,此事应该很重要。您放心,若是能办,苏某必定会全力而为。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何事?”

山田听对方如是说,便也就收敛起笑容,威仪的说道:“我听说贵校有一个叫做邓稼先的学生,表现得如何啊?”

“邓稼先?”苏校长不禁一怔,他不明白为什么身为军方的对方会突然问到这个学生,“他确实是我校的学生,各科功课都很优秀,考试成绩名列前茅,而且多才多艺,是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只是不知道,山田少佐怎么会突然间对其感兴趣啊?”

“是吗?”山田的唇边泛起一丝讥讽的笑,“他确实是很优秀,竟然敢带头闹事,公然向我军发起挑衅。”

苏校长惊恐的站起身来,颤声说道:“山田少佐,您一定是搞错了。邓家家教素来严谨,此子是绝不可能肆意胡来的。”

山田抬起头来,用轻蔑的眼神看着苏校长,笑道:“人都是有多面性的,苏校长又何必这般惊讶。我已经让手下的人暗中调查清楚了,这件事确实是他所为。我也知道,你们师生情深,但凡事有舍才有得。苏校长是读书明理之人,定会明白我的意思。还应尽快选择,莫要累及他人。”

山田这话乍听上去像是在与对方说理,仔细想来,其中却又蕴含着重重压力。果不其然,苏校长在听完之后,登时额上冒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低下头颓然跌坐在了地上。

山田拿起桌上的茶壶分别在二人面前的杯子里续上了茶,继续说道:“我们大日本皇军向来是讲理的,倘若苏校长愿意跟我合作,好处大大的有。”

苏校长定定的注视着地面,心里如同被沸水滚过一般难受。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邓稼先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现在要将其舍弃,他属实是舍不得的。然而面对山田的威逼,他又不能不这样去做,真是让人难过至极。

山田见苏校长不说话,心知对方定是被自己的淫威所迫,更加洋洋得意。在他看来,这世间向来是恃强凌弱的,无论是谁,只要软弱,就只能被动的挨欺负。如果想要改变命运,那就必须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让他人忌惮,不敢再轻举妄动,胡乱发威。

邓稼先虽然在这场博弈中注定会失败,但至少其的热血与勇敢也是有目共睹的。如果是朋友,他甚至还有可能会重用那个名唤邓稼先的英武果敢的年轻人。

想到这里,山田的心里不觉又生出了些许莫名的惋惜之感。

 

第八章 置死地而后生!


第二天上午上完第三节课,附中的全体学生在操场上集合,伴着欢快的音乐节奏做课间操。这项活动乃是国父中山先生倡导的,为的是让年轻学子们能够在埋首课业的同时,也能够有一个健壮的体魄。而附中作为北平城最好的中学,自然也将此事视为重点工作来抓。

办公楼二楼,苏校长站在窗子前向外望着,此时的他与昨日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不但油亮乌黑的头发变得乱蓬蓬的,而且双眼还泛着细细的血丝,一看便晓得定是没有休息好。

昨晚在告别山田少佐回到自己居住的公寓后,苏校长彻夜无眠,心里像是被人结成了无数个疙瘩,乱糟糟的一片,叫人说不出来的难过。

作为一个年过半百之人,他已经从事了三十余年的教育工作,为各个行业输入了无数优秀的学子,可谓是桃李满天下。而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加深谙伯乐难求、千里马亦不可多得的道理。身为老师,他这辈子唯一的心愿便是能够培养出更多胸有大志、心怀祖国且有所能力作为的人才。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虽说当下是处于战乱时期,小日本一心想要中国亡国亡种,但倘若心怀家国的年轻人能够奋起抗争,中国终有一天必将会取得胜利。

但是面对着山田少佐的施压,苏校长又情不自禁的陷入到了深深的惶惑之中。山田为人向来心狠手辣,是地地道道的‘笑面狂魔’,如果这件事不能处理妥当的话,别说是他,怕是连整个学校的师生都会受到连累。即便是早年曾跟随着中山先生参加过辛亥革命的他可以无所畏惧,但其他人的利益真的能可以弃之不顾吗?

不但如此,他今日刚到办公室就接到了教育厅厅长的电话。电话里,对方勒令他必须马上开除邓稼先,给日本人一个交代。他原本还想通融,可没等把话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电话里只剩下了一阵‘嘟嘟’的盲音。真真是令他进退两难,骑虎难下。

“下面说个急事,请邓稼先同学听到广播后速到校长办公室,有急事找。”须臾,待音乐停止,广播里突然播放出了通知。

许鹿希听到通知,不禁将头转向了右侧。她远远的看向邓建华,目光中满是担忧。不知道为什么,她隐约间感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不祥,似乎冥冥之中将有大事发生。

难道是学校已经获知昨日学生运动之事了吗?……不会的,那个姓贾的队长已经将事情压住了,不会再有旁的麻烦的。

许鹿希努力抚平心中的悸动,让自己重新镇定了下来。

“振华,校长这么着急找你做什么?”站在邓稼先身后的陆静军紧蹙双眉、忧心忡忡的说道。

邓稼先跟陆静军同为安徽怀宁人,二人从穿开裆裤就在一起玩耍,早就是情同手足的异姓兄弟。也正因为是这样,他不仅对邓稼先的救国思想表示积极支持,而且还身先士卒的加入了‘同心会’,成为了组织的中坚力量。

“要不然我陪你去吧,假使校长有意为难你,我好歹也可以从旁做个帮衬。”

邓稼先转过头感激的看着陆静军,心中暗自揣度着校长此时寻他去的原因。从到附中求学,他便接二连三的为学校赢得各项殊荣,想来即便校长是要问前一日上街游行的事情,想来也不会太难为自己。即是如此,不妨就自己独自前去,一探究竟,免得再连累旁人平白无故的受苛责。

“静军,放心吧,我想校长寻我可能是为了别的事情,咱们也就别再胡乱揣测了。”邓稼先一挑眉头说道,“再说了,假使他真的是来问昨天的事情,你在那里只不过是多出个挨批之人,这又何必呢?你呀,就先跟着大伙儿安心去听先生上课,等我回来再同你说。”

“这……”陆静军见邓稼先的态度十分坚决,也只能听从,“好吧,你自己要当心啊。”

“好兄弟,放心吧。”邓稼先向陆静军露出了调皮的笑容,“大不了,你再陪我在操场上跑五十圈也就是了。”

邓稼先说得五十圈指的是他和陆静军在安徽老家时,为了参加学生游行,被校方罚跑五十圈的事情。

虽是读书人,但邓家在爱国救国的事情上立场向来十分坚定。先前的那位贾队长与邓稼先的父亲邓明远也算得上是朋友,二人来往较为密切,经常在一起谈天说地。但后来就是因为在这件事上出现了意见分歧,因此才终止了往来。

“我邓明远的朋友可以是不识字的白丁,但绝不可以是丧权辱国的卖国贼。”邓明远不止一次对自己的家人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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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在父亲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下,邓稼先才有了如此坚定的立场与思想。作为一个普通的中国人,面对自己羸弱残破的母亲,他必须要加倍的热爱、怜惜,让国家能够尽快强大起来。而不是像某些人一样,用鄙夷舍弃的态度来消极逃避。

校长室,苏校长静默的坐在办公桌后面。此时,他的手里拿着一本书,看似漫不经心的读着,心思却早已不知道飘到了何方。

猝然,走廊里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在虚掩着的办公室门前消失。紧接着,从外面传来了几声轻轻的叩门声。

“报告!”邓稼先响亮的声音顺着门缝清晰的传进了屋里。

“进来。”苏校长将书放到桌上,侧头看向了门的方向,态度平和的应道。

邓稼先推门走进了屋子,他在办公桌前停下了脚步,疑问道:“校长,您找我?”

“嗯,来,这边坐。”苏校长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椅子,笑着说道。

邓稼先瞥了一眼苏校长,不明白校长为什么会突然对他这般和气。在他的记忆里,校长一直都是板着一张黑脸,对他们的要求也是十分苛责的。也或许越是这样鲜明的反差,越让人心里惴惴不安,让他顿觉有些手足无措。

“没关系,你只要当我们这次是朋友之间的谈话就好了。”苏校长察言观色,看出了邓稼先有些紧张,安慰道。待邓稼先坐下后,他又继续说道,“我跟你父亲是好朋友,如果从这个角度上说,也算得上是你的长辈。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昨天究竟有没有组织学生上街游行?”

邓稼先见苏校长这般单刀直入,便也就决定开诚布公,他不假思索的答道:“没错,是我带的头。”

苏校长见邓稼先并不隐瞒,继续忧心忡忡的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得罪日本人和当局,为什么这么冲动,非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解决?”

邓稼先见苏校长露出颓然的神情,心知其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此时是来找他寻衅的。冲动之下,猛地站起身来,愤然的高声说道,“怕什么?大不了我一人担承便是。”

苏校长没想到他面前这个向来斯文、不笑不说话的学生竟会这般行为,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半晌,待他稍微缓过神来,才紧蹙着眉头,埋怨道。

“担承?你拿什么担承?!实话跟你说,山田早就跟教育厅厅长打过招呼,要学校将你开除。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的前途就毁了,你说怎么办?”说完,苏校长深深的叹了口气,一脸的郁闷。

“除名?”邓稼先没想到自己竟然遭到了山田的算计,不由先是一愣,随即转身匆匆向门外走去。

苏校长见状,连忙起身拦住了他的去路:问询道:“你要去哪儿?”

因为过于气愤,邓稼先已来不及再多想什么,他语无伦次的嚷道:“苏校长你不要拉我,我现在要去找山田。我要问问他,为什么一定要这么阴损的对待别人,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

邓稼先边说边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去,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苏校长担心他再惹出旁的事端,忙拦腰跑住了他。邓稼先见苏校长竟然这么做,不禁更加生气,边连踢带打的用力挣扎,边更加大声的叫嚷。

校长室门外,许鹿希和婉婷双双背靠着墙壁,将里面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此时她们的脸上不约而同的写满了焦急与不安,却又不知道该采取怎样的行动。

“希希,要不然咱们也进去吧。”婉婷紧紧的拉着许鹿希的手,焦躁的说道,“我哥的脾气一向都很好,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尽管心中惦记邓稼先的安危,但为了不惹出更大的乱子,许鹿希仍特意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苏校长在里面,我想他会有办法让你哥哥平静下来的,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如果万一有所差池,咱们再进去也不迟。”

婉婷因为年纪尚小,原本就没有太多的主张,听许鹿希这般说,便也就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校长室,在折腾了半晌之后,邓稼先颓然的坐在了地上。此时,强烈的悲凉感从他的心底快速蔓延开来,霎时便席卷了他的全身。令他的心像被刀子割着一样疼。然而即便眼泪在眼睛里来回打转,出于内心的倔强,他却仍强忍着不让它们无声的流下。

苏校长待确定邓稼先彻底平静了下来,转身坐回到了原位。沉默片刻,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直视着邓稼先,低声说道。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既难过又无助,感觉像是被人戏耍了一番。你甚至在想,凭什么自己的命运要被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这样轻而易举的操纵,是不是?”

“是。”邓稼先无力地点着头。

“记住,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们是亡国奴。亡国奴不配拥有那些美好的东西,只能是屈辱。”苏校长声音轻颤的说道,“你如果想要改变命运,只能靠自己坚强的站起来,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你比别人强,让他们不敢小觑你。而这才是我今天找你过来谈话的实际用意!”

邓稼先愕然的抬头看向苏校长,须臾,他的心猛然一动,完全明了了苏校长的心意。

没错,落后就要挨打!只有强大的傲立于世界前列,他国才不敢轻易小觑!而他身为年轻人,也并不能只是简单的将爱国救国停留于口号,更应该脚踏实地的为祖国而战!只有这样,他的人生才会有意义!

想到这里,邓稼先霎时感到他的全身充满了力量。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吧!那么,在经历了这场风波后,他是不是也可以如同凤凰那般涅槃重生,勇敢面对自己崭新的人生了呢?

“校长,您说吧,我该怎么做?”待彻底平复了心情后,邓稼先快步来到苏校长的面前,征询道。

苏校长欣赏的看着邓稼先,唇边泛起了会心的微笑。


第九章 


“振华,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学生。你要明白文学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固然重要,但立国之本却在理而不在文。你既然对物理学感兴趣,又在这方面有所心得,那为何不将其作为长处,发挥到极致?也说不定正是因为这一改变,国家和民族都会变得不同。”

邓稼先听到这话,脸上先是浮现了茫然的表情。随后,瞬即又恍然大悟。他抿了抿嘴唇,边点着头边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校长放心,我会的。其实,即便您不说,我也一直想将物理学当做终生的事业来做。若是真的能够发挥自己的专长,给国家和民族造福。那对于我来说,确是无比的荣耀。”

苏校长见对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情不自禁的轻呼了口气,随即拍着对方肩膀欣慰的说道:

“后生可畏!还有你要记住,当前的形式保全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切莫因为和他人争一时匹夫之勇而自毁前程。若是这般,那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邓稼先听到这话顿觉醍醐灌顶,作为一个爱国青年,他以前一直以为只要上街喊几句口号、对日本侵略者单纯以行动示威,就能够发泄出心中的怒火。可经由这件事,他却突然发现这样的做法确是太武断和偏激了。

就像校长说的那样,面对着眼下的危险处境,他必须要好好的保全生命。只有这样,将来才能够更好的以发展科技的做法挽救国家的命运,让这个古老的民族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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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校长看了一眼邓稼先,继而摘下眼镜放在桌子上,疲惫的将后背靠在椅背上。

邓稼先见校长这般行为,竟有些不知所措,进退为难起来。

“校长,我......”

苏校长仍闭着眼睛,抬手向邓稼先挥了挥。

“你回教室去上课吧,我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会儿。记住,这次的谈话内容你一定要保密,不要透露给任何人。”

邓稼先‘嗯’了一声,见苏校长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便悄悄的转过身,蹑手蹑脚的推门而去。

苏校长听到关门时发出的吱嘎声,立刻又睁开了眼睛。他明白,摆在自己面前的抉择是什么。是的,既然选择将邓稼先保全下来,那他也该付出同样的代价。

想到这里,苏校长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起身来到窗前。

只见窗外天空湛蓝,白云卷卷。学生们仍像往常一般在操场上跑来跑去,在教师的指导下进行体育运动。

然而,虽是如此,苏校长却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再难像寻常那般平静。

苏家虽说以前也是大户人家,但由于苏校长的父亲和祖父的身体都很不好,不但常年需要药物维持,而且还做不了任何体力活,因此原本轰轰烈烈的大家族便也就家道中落了。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只能吃些野菜杂粮勉强糊口。特别是苏校长的父亲,早在妻子怀孕的期间便一命呜呼了,故此只留下了孤儿寡母在世间相依为命艰难度日。

虽是如此,但苏校长的母亲的性子却也是极为倔强刚强的。即使生活再艰难,她也坚持着供儿子读书。为此,甚至很多次无来由的经受了旁人指指点点的非议与白眼。

都说寒门出孝子,苏校长眼见得母亲的辛苦付出自是极为努力,丝毫不敢有半点懈怠。而也正是经过了长达十余年坚持不懈的刻苦攻读,他顺利考取了当时最炙手可热的师范学校,并且一步步取得了眼下的成绩。

宁死不做亡国奴!

在经历了半生的颠沛辛苦后,苏校长当然晓得其中的不易。但倘若与国家颜面相比,个人的成败得失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想到这里,他暗暗将双手握紧成拳。与此同时,双眼中则射出了决绝的光。

次日上午,由于没有课,邓稼先早早的便起床离开了宿舍,独自来到自习室复习课程。最近他正对放射性元素感兴趣,特别是因为核反应堆发生变化所引起的炸弹爆炸更是极为痴迷。因此趁着教室里没有人,正好可以静下心来好好研究一下。

然而,他刚刚打开书,还没有来得及继续仔细看。便看到陆静军慌慌张张的推门闯了进来,由于速度太快,门发出了重重的响声,生生将他吓了一跳。

邓稼先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见陆静军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的面前,边伸手抢过书,边气愤的说道:

“邓振华,你还有心思在这儿看书,校长那边都出大事了。”

邓稼先原本就因为昨天的事情心存愧意,此刻听到‘出事’二字更是惊得一身冷汗,蓦地站起身来紧紧拉住了陆静军的手,焦急的说道:

“你快说,苏校长怎么了?是不是那些日本人为难他了?”

陆静军见对方突然变成这样,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摆手道:

“放心吧,那些日本兵没有刁难苏校长。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邓稼先见陆静军这般支支吾吾,心中更加起疑,急急追问道。

“他失踪了。”

失踪......?!

邓稼先的身子顿时一晃,脸上浮现出了复杂的神情。纵使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种局面。在他心里,苏校长一向都很睿智,倘若不是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身为一校之长的他又怎么会扔下所有的师生不告而别?

陆静军见邓稼先不说话,误以为对方不相信自己的话,干脆直接将其向室外拉去,边走边道:

“你要是不信,咱们就一块儿去看,校长的留书现在应该还在告示栏里贴着呢。”

邓稼先被陆静军的话乍然打断了疑问,是啊,校长既然在临走前留下了书信,那就说明这件事情并非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既是如此,那他也该像校长叮嘱的那样去做,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对方的苦心保全。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蓦地变得坚定了起来,跟随在陆静军的身侧一道向告示栏前走去。


第十章


告示栏坐落在校园的一隅,邓稼先和陆静军刚一到达那里,就远远看到前面已经围了一些师生。只见其正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很显然对于苏校长失踪的事情全都充满了关心。

稍倾,待二人来到近前,陆静军用手指着上面的告示说道:

“振华,你看!”

邓稼先顺着陆静军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去,果然见上面写着几行苍劲的毛笔字,正是苏校长的手书。

告示上说苏校长由于最近工作压力大做起事来总是力不从心,因此经过再三考虑决定辞去如今的职务,带着母亲和妻儿到外地生活。同时,他还希望师生们不要因为他的离开而心情郁闷,还是应该珍惜时间好好努力,以便将来更好的为国家效力。

“振华,你说校长他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说走就走了,这也太突然了吧!”

回到教室后,陆静军便坐在邓稼先的身旁看起书来。然而,很显然此刻的他对此很是心不在焉,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了校长不辞而别这件事情上。

在翻了几页书后,他突然抬起头来,叹息着说道。

邓稼先正趴在桌子上用笔解着物理题,听到陆静军的话,他倏然停住了笔,眼神中掠过了一丝复杂。

然而,迟疑片刻,他却只是咬了咬嘴唇,便低下头继续解题。

陆静军见邓稼先没搭理自己,脸上顿时掠过了一丝恹恹的表情,不服气的说道:

“哎,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人啊?”

邓稼先再次停住了手里的笔,侧头看着陆静军,沉默须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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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军,我觉得苏校长说得是对的。与其关注他究竟去了哪里,不如好好学习等将来奔个好前程,只有这样才不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说完,他站起身来,迅速的将桌上的书本收到了一起,抱在怀中径直向门外走去。

陆静军犹疑片刻,突然眼前一亮,也快速起身,胡乱的将桌上的书本收拾到了一块儿,急急追赶邓稼先而去。

走廊里,邓稼先头也不回的先前走着,脚下似乎生出了无形的风,坚定而有力。

他知道苏校长的离开绝不是偶然的,而是为了保全自己才被迫这样做的。那么既是如此,他就绝不能让对方失望,必须要在物理学方面有所发展。只有真真正正的做出一番成绩,才能够报答苏校长所付出的一片苦心。

想到这里,邓稼先的眼睛不觉湿润了起来。为了不让周围经过的人看出端倪,他拼命的眨着眼睛,以免在大庭广众面前流泪。

稍倾,陆静军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在来到邓稼先的身旁后,他气喘吁吁的问道:

“振华,听你话里的意思,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咱们是好兄弟,你总不会连我也要瞒着吧?”

邓稼先原本不想回答,见陆静军问得紧了,这才蓦地停下了脚,神色郑重的说道:

“静军,我不知道校长到底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离开的缘故。但我坚信,他一定有自己逼不得已的理由。如今日寇横行、世道极乱,只是单靠在街上游行喊几句口号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的。要是真的想让中华从这种苦厄中彻底摆脱出来,只有读书。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参加任何活动,也希望你能够抓紧时间干正事。”

说完,邓稼先不等陆静军回答,便又转过身去,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陆静军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脸上掠过了一丝惊讶。他不明白,作为学生组织领导者一直走在最前面的邓稼先为什么会突然间在态度上来了这样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难道说是因为苏校长的不告而别?还是其中另有缘由?

独自猜想了半晌,却仍是毫无头绪,最终陆静军也只得边摇着头边向前面走去。

是日黄昏,邓稼先刚进家门,便听到了一阵悠扬的钢琴曲从三楼传来。

他寻声上楼,只见此时许鹿希和邓婉婷正并肩坐在钢琴前,四手联弹着钢琴曲。两个人的唇边都泛着幸福的笑容,眼神中满是陶醉。夕阳的余晖照在琴键上,泛起了斑斑光晕。

邓稼先见此情形不禁有些痴了,先前的不快与失落也随之一扫而光。

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自己每次见到许鹿希,心中都会生出异样的感觉。甜蜜而又羞涩,让人无所适从。

其实这也怪不得邓稼先,对于一个还没有满二十岁的年轻人来说,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况且他又一直将为国奔走放在首位,自然没有时间去更多的顾及到自己的心情。

一曲结束,许鹿希和邓婉婷这才发现了正靠在门框上,微笑的注视着她们的邓稼先。

“哥,你也真是的,走路总是没有声音,难不成真的是想要吓死我们啊!”

邓婉婷起身来到邓稼先的面前,边夸张的用手拍着胸口,边娇嗔的埋怨道。

邓稼先见妹妹这般可爱,心中更加欢喜,便也想跟妹妹开个玩笑。他将身子微微向前倾去,边用手刮着对方高挺的鼻梁边打趣的说道:

“怎么了?这就把你吓到了,那以后还怎么做穆桂英花木兰啊?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巾帼英雄哩。”

“嘁,哥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人家虽说是巾帼英雄,可你也不能搞突然袭击啊!”

邓婉婷撇了撇嘴,不服气的说道。随后,她伸手拉住了邓稼先的胳膊,

“说吧,你要怎么赔偿我?”

邓稼先微微一笑,直起身子看向一旁的许鹿希。只见她此刻正微笑的看着自己,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到这里,他的脸不禁又再次泛起了微红。

随后又迅速转过头去,佯作若无其事的说道:

“对了,爸妈和庆嫂都不在家?”

邓婉婷听到这话顿时得了理,用右手叉着腰,故意轻叹了一声:

“你呀,真是贵人多忘事。庆嫂不是陪着爸妈到怀宁老家祭祖去了吗?这一走怕是就得一两个月。唉,可怜我啊,做梦都想吃安徽菜!”

邓稼先见妹妹这般说,便又笑着打趣道:

“哈,小馋猫!要不然这样吧,反正时间还早,希希也不忙着回去,今天就由我来给你们做顿安徽菜吧,不过希希一定要留下吃晚饭啊!”

“我......”

许鹿希听到这话,脸上顿时浮现出羞涩的神情。和邓稼先一样,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便对眼前的这个英挺少年充满了好感。

然而虽是如此,毕竟女儿家还应有独属于自己的矜持,又怎能轻越雷池半步?

“哎呀,什么你呀我的?要我说啊,你今天就听我哥的留下来吃饭!”

邓婉婷边说着边伸手亲热的挽住了许鹿希的胳膊,似乎生怕对方不肯答应似的。

许鹿希的眼里闪过了一丝为难,继而她轻轻咬了下嘴唇,答应了对方的邀请。

邓稼先见状,唇边顿时泛起了开心的笑容。


第十一章


很快,在邓婉婷的帮助下,邓稼先就做了好满满一桌子的美味菜肴。许鹿希原本也想帮忙,可邓稼先却说什么也不肯,因此也只能作罢。

“龙凤贡面、皖山野葫芦籽、蟹粉狮子头、粉蒸肉......哥,要不然说你怎么之前一直不愿意做饭,原来是等着放大招啊!希希,吃饭了!”

须臾,邓婉婷将碗筷全部摆上桌后笑着说道,

“来,快尝尝我哥的手艺。他的手艺虽说赶不上庆嫂,但总还算是有些家乡的味道。”

“你们说的是怀宁菜吗?”

许鹿希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随后抬起头来忽闪了几下眼睛,好奇的问道。

邓稼先和邓婉婷对视了一眼,双双疑惑的点着头。

许鹿希见状,便又笑着说道:

“以前就经常听家父念叨,说是怀宁菜色香味俱佳,手艺更是一绝。只可惜我很小便跟随他们在国外生活,因此虽有耳闻,却始终没有亲口尝尝,今天真还是幸运的很。”

邓家兄妹听她这样说,不约而同露出微笑。

邓稼先先让邓婉婷陪同许鹿希坐下,随后又从客厅的书柜里拿来了一个褐色的坛子,边将坛子放到桌上边笑着说道:

“既然有怀宁菜,又怎么能够少的了这上好的花雕酒?希希,我跟你说,这酒也是安徽菜里的一绝。来,一起尝尝看!”

许鹿希听到这话,脸上顿时露出了纠结的神色。

作为书香门第的孩子,许家父母向来对子女的教育是非常严格的。别说是喝酒,就连言行坐立也是要遵守一定规矩的。

然而,毕竟年轻人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渴望尝试一些新奇的事情,她自然亦不例外。

因此,思前想后了半晌,仍是拿不出个主张来。

邓婉婷侧头看了一眼正微笑注视着许鹿希的哥哥,唇边泛起了一丝调皮的笑容,突然伸出手来拿起了酒坛。在许鹿希惊讶的注视下,接连喝了好几口。

随后在将酒坛放到桌上后,她用手背在嘴唇上擦了一下,豪爽的说道:

“希希,你看我也是女孩子,这不是也喝酒了吗?我跟你说啊,人生难得几回醉!再说了,我想你即便这次喝酒了,许家伯父伯母只要知道内情,也一定不会怪罪的。”

许鹿希眨了眨眼睛,由于同龄,性格也极为相投,所以虽然她和邓婉婷相处得时间不算太长,但两个人却也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此时,许鹿希眼见得邓婉婷表现得如此潇洒热情,心中便也生出了许多羡慕,学着对方的模样拿起酒碗道:

“婉婷,真的好羡慕你的不羁。你说得没错,人生难得几回醉!既是这样,那咱们就放开了喝!今天就让咱们大醉一场!”

“好,大醉一场!”

邓婉婷边说着边拿起酒坛,又在自己的碗里续上酒。

邓稼先见两个女孩都已经放纵了情绪,便也拿起酒碗和她们接连干起杯来。三人边说边聊,不多时均已酩酊大醉。

邓稼先虽然之前曾组织过多次学生运动,带领同学走上街头宣传抗日道理。但是苏校长的这件事情却仍给他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痛楚,此番借着酒劲,他将这件事情道了个痛快。

许鹿希和邓婉婷听完他的讲述,也同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哥,你的意思是苏校长很有可能是因为你的事情受到了连累,所以被日本人制裁了?”

邓婉婷伸手拉住了邓稼先放在桌上的右手,急切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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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真是这样,那他的处境安全吗?”

邓稼先两眼发红的看了一会儿妹妹,随后又看向了一旁的许鹿希。

“我想......”许鹿希紧锁双眉,缓言分析道,“振华、婉婷,这你们大可放心,我想苏校长那般聪明是绝不会将自己处于逆境中的,只是咱们以后做事更应该谨慎小心才是。”

“希希说得没错,确是如此。”

邓稼先用左手轻轻的拍了拍妹妹的手,赞同的说道,

“如今日寇犯我中华,满目皆是疮痍。单靠在街上走上几圈喊几句口号,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因此我决定以后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到学业上,争取早日学有所成,只有这样才能报答校长的一片苦心。”

许鹿希和邓婉婷相视一眼,双双点头。正所谓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强。只有每一个华夏儿女自强不息,华夏才有民族复苏的一天。

邓稼先见她们两人同时看向自己,便又继续说道:

“你们也知道,我的专长是物理学。物理学虽然表面看似晦涩难懂,但同时却也是立国之本。所以,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再这一领域上进行深入钻研,希望能够有所建树。”

“嗯。”许鹿希重重的点了点头,“振华说得没错,科技救国才是正途。既是如此,那我也跟你一道努力争取在医学方面有所突破。人常言,医者仁心。中华民族若想强大,不仅需要在外部方面有精良的武器,同时也应该随时随地的做到洗心塑魂。只有这样,才能够锻造出真正成功的国魂。”

邓稼先的眼睛不觉有些湿润,他向许鹿希竖起大拇指,由衷的说道:

“希希,还是你最懂我。既然咱们已经决定,那就从现在开始好好努力。我想随着时间的推移,终有一日岁月会给出一份最好的答卷。”

邓婉婷左右看看,也兴奋的跃跃欲试道:

“哥、希希,你们实在是太不够情谊了,怎么能够把我忘了呢?我虽说没有你们那么优秀,可最起码也能将本职工作完成好。”

“不错,看来在希希的带动下,婉婷真的长大了。”

邓稼先疼爱的看着妹妹欣慰的说道,

“那我们可说定了,一起努力!”

他边说着边将右手伸到许鹿希和邓婉婷的面前,二人见状互看一眼,一道学着邓稼先的样子将右手伸出,三只手叠放在了一块儿。

“一起努力!”

许鹿希和邓婉婷异口同声的说道。

屋中原本因苏校长离去而显得伤感的气氛随着这三个年轻人的誓言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也正是由于这句话让邓稼先和许鹿希两颗火热的心紧紧贴在了一起,相互扶持走向遥远的未来。

 

第十二章


次日午后,白色独栋小楼,山田少佐坐在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继续听着日本音乐。

自从来到中国,他每天都忙着为称雄称霸而努力,很难得像现在这样静下心来听听音乐。然而即使再有霸主心思的人也终究会累的,以此非常珍惜这样的闲暇时光。

然而,这样轻松的氛围须臾便被人给打破了。

随着楼道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一个身着日本下层军官服装的人匆匆走了进来,径直来到山田的附近,低头在他的耳旁小声的说了起来。

与此同时,山田脸上的表情也从方才的淡定转为了震惊。

待来人直起身后,他蓦地站了起来。

“你是说姓苏的失踪了?”

“是,我原来也觉得奇怪,经人暗中调查确实是这样。”

来人坦诚的说道。

山田听到答话顿时怒容满面,接连在屋子里飞快的绕了几圈后,他快步来到衣架前,猛地从挂在上面的日本刀鞘中拔出了那把虽然曾经沾染过无数血迹如今却仍极为锋利的军刀。

“八嘎,姓苏的竟敢耍我?他以为这样躲着就没事了吗?就算是躲到地下,我照样能掘地三尺将他挖出来碎尸万段。”

山田怒气冲冲,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边说着边持刀向屋外走去,来人见状担心他在愤怒中做出不利的举动,连忙来到他的面前,伸出双手拦道:

“少佐切莫动怒,小心因一时痛快犯下大错。”

山田听到这话,倏然停住脚步。沉默片刻,待怒气渐渐平复了下来,才又疑问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来人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少佐您有所不知,姓苏的再离开时曾经给学校的师生公然留下了一封辞呈,虽然上面没有提到您,但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也已经开始暗中以照此事为借口开始蠢蠢欲动,若是您此刻再来公然行动不是正好落了对方的口实?所以我才劝您要冷静。”

山田本就怒火中烧,听到这话险些气炸了肺,就连两只眼睛也顿时现出了鲜红的血丝。

“混蛋,这帮混蛋都该死!”

“少佐说得没错,这群人确实都该死!”

来人见山田如此暴怒登时被吓了一跳,先是目瞪口呆的看了一阵儿,待反应过来便拼命的点着头。

山田听到对方附和,情绪也稍微有所好转。来人见状,便又继续劝道,

“少佐说得没错,这些人确实是没有一个好东西,统统都该死。但就算是这样,咱们也不可以有任何损失。就像他们中国人常说的那句话一样‘厉害狗咬人不露齿’,咱们绝对不能和他们硬碰硬。”

“嗯?”

山田听到这话,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以便能够让狂乱的思维变得清晰起来。

稍倾,待他的狂怒逐渐消失后,才又以征求的语气说道:

“你说得没错,刚刚的确是我太意气用事了。那么依你看来,这件事该怎么办?”

来人的唇边泛起了一丝诡诘的笑容,将嘴凑到了山田的耳旁小声的说着什么。

随着他嘴巴翕动,山田脸上渐渐多云转晴。最后,待来人直起身后,他稍稍沉吟片刻道:

“好吧,这件事情就按照你说得做。孙子云,兵者诡道也。这件事情一定要快!”

来人点了点头,在山田的注视下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月余黄昏,金黄色的夕阳照在大学校园的上空,天边堆积着被染成同样颜色的彩霞,很是静谧美好。

此刻由于刚刚下了晚课,因此校园里显得格外热闹,到处都是来往穿梭的师生。

校门口附近,在几个学生的簇拥下,身着浅灰色长衫的邓明远正缓步向前走着,边走边讨论着什么。

“先生,如您之见,我们如今到底该怎么做?”

人群中,一个男生紧皱双眉苦闷的说道。

“这些年来国家一直处于动荡的状态,不是打仗就是官府以各种名头收取各种杂税使百姓苦不堪言。我担心的是,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中国真的会亡!”

随着这句话说出,其他学生的脸上也纷纷现出了悲愤的神情。

是啊,作为拥有五千年辉煌历史的泱泱华夏,如今早已不似过去那般风采绰约。相反,它就像是一个垂暮老人,日落西山奄奄一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然而更可恨的是,即使面对这样的危急处境,却还是成为了某些人眼中的鱼肉,被其不遗余力的肆意宰割着。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邓明远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反问道。

男生先用手指了指自己,随后又指着旁边的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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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我们打算用自己的方式救国。与其眼睁睁的看着国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却什么都不做,不如奋起抗争与那些恶人拼个鱼死网破!”

“对,拼个鱼死网破!”

其他人也神情激荡的纷纷附和着。

邓明远环视四周,内心亦很是激动。他虽只是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既没有上山打虎的勇气,也没有入海捉鳖的身手。但是面对当下这错综复杂的情势及风雨飘摇的时局,他也同样渴望能够尽一份心力,为国家命运和百姓安定谋一份福祉。

而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连续数月独自在书房里通宵达旦的写救国文章的原因,一坐便是天明。

与其说那是枯坐,不如说是坚持,毕竟在艰难的事情终归也还是有人去做的。

想到这些,邓明远的心情不觉变得感慨。他双手环抱,向自己这些可爱的学生做了一个揖。

学生见状顿时露出讶异的表情,嘴里全都说着‘先生莫拜’的话语。

“同学们,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邓明远垂下手后,语重心长的说道,“不过各位是大学生,是国家的栋梁。我希望你们可以从长计议,将眼下的专业学好学精。只有这样,以后才能够更好的为国家效力,走一条科技救国的道路。”

学生们听到这话纷纷交头接耳,小声的议论了起来。

第十三章

“先生,您说得没错。如今国力衰微,政府拨款供我们读大学确实不易。”

稍倾,先前发问的那个男生赞同的说道。

“我们确实应该努力将书读好,将来更好的报效国家。”

邓明远见学生如此聪慧心中很是高兴,伸手在其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笑着说道:

“先生很高兴能有你们这些通晓事理的学生,好了,时候不早了,就先散了吧。”

另一名学生听到这话,感激的接口道:

“先生刚从故乡回来便风尘仆仆来给我们上课,想必也累坏了,确实该早先回去休息。”

学生们纷纷点头,在将邓明远送到校门口,恭敬弯腰礼貌道别。

随后,邓明远在他们的目送下穿过街路,准备到对面乘坐早已等在那里的黄包车回家。

作为教授,学校虽然没有专车接送。但每个月的月头也会在固定资费的基础上,额外再给二十块大洋作为包车费。

邓家因和拉黄包车的崔师傅是邻居,可怜其家贫,故此每天上下班就由崔师傅进行接送,每个月拿到包车费后再一次性的进行支付。

而崔师傅亦是极为重情之人,感念邓家与他有恩,也经常会从京郊老家带些土特产送给邓明远,到后来随着二人来往的密切,确实亲切得如同一家人了。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邓明远即将上车的瞬间,意外却突如其来的发生了。

一辆挂着日本太阳旗的绿色军用吉普忽然从斜后面直冲了过来,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停在了邓明远的身侧。

从车上冲出了两名如狼似虎的日本兵,不由分说的架起邓明远双臂,将他拖到了车上。

随后,在崔师傅和学生们惊诧的注视下,开车扬长而去。

邓家客厅,邓家兄妹正和母亲坐在沙发上亲热的交谈着,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许多大大小小还没有开封的精致礼盒。

“振华,你明天抽个时间带着婉婷把这两盒点心和绸料送到许家去。”

邓母指着两个点心盒子说道,

“希希虽是怀宁人,但从小就随父母在国外生活从没去过老家,这次也算是帮她了个心愿。”

邓婉婷听到这话侧头向邓稼先挤了挤眼睛,随后小嘴一瘪,故意做出了一副生气的模样。

“哼,娘和哥哥就是偏心。我知道,自打希希出现,你们就不再疼我了。”

邓母听到这话不禁一愣,纳闷的说道:

“这话怎么说?什么叫做我们不再疼你了?”

“哼。”

邓婉婷向邓稼先撇了撇嘴,

“哥哥先前趁爹娘不在,给我和希希做了一顿怀宁菜。娘也知道,咱们家的邓大少爷从小到大可都没独立下过厨,要不是因为希希,他绝对不会有那么好心给我专程做饭。现在娘又给希希带了点心和绸料,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邓母知道女儿在玩闹,因此并不和她计较,只是看向了一旁的儿子。

邓稼先见状心中顿时会意了母亲的意思,便笑着说道:

“婉婷,瞧你这话说的。爹娘和哥哥即便是再疼希希,那也不可能超过你啊。上次我不也做了你爱吃的菜,爹娘这次还买了好多你喜欢吃的东西和布料,希希哪有你得到的东西多啊?好妹妹,就不要生气了吧。”

邓稼先边说着边起身向邓婉婷鞠了一个躬。作为哥哥,他自幼便很心疼妹妹,只要有好吃的好玩的,他都会留给妹妹。也正因此,才养成了邓婉婷这般娇憨的性子。

邓婉婷原本就是在和哥哥玩闹,见此情形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然而却仍旧板着小脸,只是点头道:

“这还差不多,好了好了,念你是初犯这次就原谅。”

邓家兄妹听到这话相视而笑,邓母见状,脸上也洋溢起了幸福的笑容。

和大多数身为人母的人一样,她最骄傲的便是能够拥有邓稼先和邓婉婷这对在各方面表现都极其优秀的儿女。此生她也没有太大的奢望,只希望能够父慈子孝、互相和爱的走下去,平淡幸福的度过余生。

可没想到这样轻松的氛围须臾便被打破了。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瞬时让母子三人心中一惊。很快,在庆嫂的引领下,崔师傅神色慌张的来到了他们的面前。由于走得太急,此刻的他浑身上下的衣服已被密密的汗水打湿。

“邓太太......”

在来到邓稼先母子面前后,崔师傅气喘吁吁的打了声招呼。

三人见此情形,心中倏然一沉,忙起身问道:

“崔师傅,出什么事情了?为何如此慌张?”

“邓太太,不好了,邓教授被日本人带走了。我刚刚......”

崔师傅刚想继续说下去,却见邓母脸色倏然变得惨白。在面前三人惊惶的注视下,她晃了一晃,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这一晕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邓母只觉得一个梦连着一个梦,每一个梦里都充满了血腥和杀戮。

作为妇道人家,邓母虽然不知道日本人为什么非要抓走自己的丈夫。但她知道,丈夫这一次一定是九死一生,而这也正是她最害怕的事情。

可没想到的是,当她再睁开眼睛时,却看到了丈夫和一双儿女正站在床前焦急的看着自己。

邓母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伸出手来揉了揉双眼,再次睁开后却看到丈夫仍站在原地,这才确定是现实。

“明远,真的是你吗?”邓母向丈夫伸出手去,难以置信的问道,“你真的回来了?有没有受伤?那些日本人没有难为你吧?”

邓明远看了一眼自己身旁正低垂着头、满脸歉意的邓稼先,笑着坐在了床上,伸手紧紧握住了妻子的手。

“雅柔,对不起,害你担心了。放心吧,日本人没有难为我。”

邓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陡然放松了下来。

“没有就好,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他们为什么非要抓你?”

邓明远没有回答,只是又抬起头来看向了邓稼先。

邓母顺着丈夫的目光看去,发现了儿子神情上的异样,刚刚才放下来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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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等了一会儿,邓婉婷见哥哥仍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便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娘,那些日本人之所以抓人,不是爹的原因,而是因为哥哥......”

“你哥哥?”

邓母听到这话,脸上顿时现出了急切的神色。顾不得此刻身子还很虚弱,她用力抓住了女儿的手,焦急的说道,

“你快说,你哥哥他怎么了?”

邓稼先原本因为不想让母亲担心,所以才不出声。此刻见状,也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娘,那些日本人说我先前带领同学上街游行触犯了法律且又年纪尚轻,故此抓了爹顶罪,逼着我签下了保证书。你放心吧,爹现在已经安全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人为难了。”

邓母听到这话心中很是悲愤,作为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子和女子师范学校的优秀毕业生,她具有着当时大多数女子所不具备的格局和眼界。因此,对丈夫和儿子所做的事情一直表示着理解和支持,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担心。害怕那些生性残暴的日本人有一天会发难这对父子,从而彻底打破平静。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没想到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既是如此,那她也只能够勇敢面对这个结果了。

邓母想到这里,定了定神,继续问道:

“振华,你的意思是写了保证书?”

邓稼先摇了摇头,刚要回答却被妹妹抢了先。

“娘,你也知道我哥是个倔脾气,自然不肯写保证书的。是我去找了许家伯父,他动用了自己的人脉这才将我爹放回来了。不过那些日本人说了,我哥不写保证书也是可以的,但是为防万一,他必须马上离开北平,不然的话就会累及全家。”

邓母‘哦’了一声,心中反而有些欣慰。都说知子莫若母,先前她暗暗的有些害怕儿子病急乱投医,真的做出有损国格家风的事情,现在看来属实是自己多虑了。

但她转念一想却又有些担心了起来,邓振华在此之前一直跟随在父母的身边,从没有独自漂泊在外的经历。如今正值兵荒马乱,若是他独自在外遇到一些难事可怎么办?还有他接下来又该去哪里呢?

邓明远见妻子看着儿子不说话,倒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便柔声劝说道:

“雅柔,虽说振华以前是没有离开过家,但是正所谓男子汉志在四方,外出锻炼一下也好。至于去向的问题我已经考虑过了,明阳不是在成都经商吗?我想要是振华去那里,他也一定会相待极好的。”

邓家作为怀宁的大户,世道均是为官经商之人。到了邓明远这一代时共有九个男丁,邓明远排行第二,邓明阳则排行第六。两人虽相差十岁有余,但因为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再加上性情为人极其相似,因此感情极好。

只是和大哥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做法不同,为人聪颖机灵的邓明阳不到二十岁便离开了怀宁故乡跟随舅舅前往成都闯荡。经过近二十年的积累,如今他早已在成都商界立稳脚跟,成为了一名极其出色的商人。

虽说兄弟二人所选择的道路不同,却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感情。有事没事便会写信联络,逢年过节更会互赠礼物。因此,邓明远才提议说要儿子到成都去。

邓母听到丈夫这个建议,内心渐渐安定了一些。然而,正所谓儿子是娘的心头肉。想到邓稼先即将独自离开家门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她便又不自觉的难过了起来。

“娘,你放心吧,我不管在哪里都一定会表现得极好的。”

邓稼先见母亲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己,便柔声说道,

“我虽不会忘记今日之耻,但是也不会再参与那些容易招惹是非的事情中去。以后只想安安静静的读书,爹说得对,只有好好读书今后才能更好的发展科技,也才能够真正做到学以致用。”

邓婉婷听到哥哥的话,也在一旁附和道:

“娘,我哥说得对。你放心吧,他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邓母虽有万般不舍,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这般作为。因此,她也只能够勉强点头同意。

邓稼先见母亲答应了父亲的提议,唇边顿时泛起了会心的笑容。

对于他来说,未来或许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但只要坚定的走好脚下的路,认真的去坚守人间公理,那么就总有一日会实现救国图存的抱负。

时光匆匆,一眨眼便又过去了十余日。在这些日子里,邓稼先除了打点行装,其余的时间都用来刻印一枚朱红色的印章。

这枚印章是他特意为许鹿希刻印的。虽然隔了很久,但他却仍清晰的记得许鹿希第一次到家里来时,在他桌上看到印章时惊喜的神情。

正所谓红粉赠佳人,宝剑酬知己,邓稼先相信这枚印章一定是自己送给许鹿希最好的礼物,甚至有多少次他在刻印的时候都能够看到对方脸上那欣喜的神情。

只是不知道为何,邓稼先却始终没有勇气再去看看许鹿希,或许无声的道别有时对双方最好的选择。

临行前一夜,吃过晚饭后,邓稼先悄悄将妹妹叫到了书房,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交付对方去做。

“哥,你的意思是让我给希希送印章?”

书房,邓婉婷听完哥哥的请求后,诧异的说道。

邓稼先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

邓婉婷凝神想了想,突然她的唇边泛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将头凑到了哥哥的近前,故弄玄虚的打量了片刻后,打趣的说道:

“哥,你不会真的喜欢上希希了吧?”

邓稼先见妹妹戳中了自己的心事,脸上顿时红了起来。

邓婉婷原本只是试探,此时发现这一切竟然是真的,顿时惊得合不拢嘴。

“啊,真的啊?哥,那你还等什么,赶快去把印章给希希送过去啊。明天你可就要走了,再耽误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可是......”

“可是什么呀?唉,这真的是我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哥吗?”

邓婉婷连连摇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第十五章


邓稼先在妹妹的鼓励下起身向外走去,然而走了几步却又蓦地停下了脚步。在妹妹的注视下,他又转身坐回到了原处。

邓婉婷见状,知道大哥定然是心有顾虑,不禁接连叹息了数声。

“大哥,既然你这样为难,这枚印章我便替你送去。”

她边说着边从桌上拿起那枚印章,拿在手里仔细看着,有些惋惜的说道,

“印章确实是好印章,只是可惜了,刻它的人确是那般的没勇气。”

邓稼先知道妹妹这是在故意揶揄自己,便抬起头来苦苦一笑。

正所谓情到深处话语少,他心知即便自己勉强和许鹿希见了面,也只不过是无言以对。要真是这样的话还不如不见,倒也避免了这份尴尬。

邓婉婷放下印章又继续探问道:

“哥,除了印章,你还有什么话要我带到吗?”

邓稼先想了想,来到书桌正中的位置上坐好,拿起蘸了墨汁的毛笔在宣纸上匆匆写了起来。

邓婉婷好奇探过头去,见大哥写的是一首古词。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此无声。

这首词她再熟悉不过,是清朝著名诗人纳兰容若所写的《长相思.山一程》。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也将那浓浓的离别愁绪抒发得淋漓尽致,令人读后很是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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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后,邓稼先待纸上的墨迹完全风干,这才小心翼翼的折叠了起来,递到了邓婉婷的面前。

邓婉婷只觉得眼睛有些潮湿,在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后,她接过了宣纸,笑着说道:

“才子就是才子,表达感情的方式都是这般含蓄。只是大哥,你是不是应该将榆关改成成都,这样更加贴切呢?”

邓稼先迟疑片刻,随后笑道:

“你说得没错,不过还是不改了,我想她会懂的。”

邓婉婷听到这话不觉又是一声叹息,刚要说话,便听到外面传来了几声清脆的响声。兄妹俩惊愕的侧头看去,只见邓明远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正看着他们。

“爹......”

邓稼先见是父亲,连忙起身和妹妹一同来到门口,恭敬的说道,

“您找我有事?”

邓明远看了一眼邓婉婷,正色说道:

“振华,你随我来一下。”

邓稼先侧头看了一眼妹妹,微微一笑,跟随在父亲的身后离开了书房。

侧厅,邓明远在邓稼先的注视下坐在了位于正中的那把磨得有些发亮的八仙椅上,见儿子仍垂手站着,便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

“你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点坐下?”

邓稼先听到父亲这句话,脸上顿时掠过了一丝愕然。

邓家的家训既繁多又极为严格,其中的一条就是子女不得和父母同坐。在邓稼先的记忆中,这条家训已经执行了近二十年,没想到今天却这般轻易的就被打破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觉有些感慨。抬起头来仔细看了一下父亲,只见对方此刻鬓角不知何时竟也生出了一些白发,不觉更加难过。

邓明远待儿子坐下后,又继续关切问道:

“你明天就要出发了,行装可是已经打点好了?”

邓稼先点了点头,半低着头道:

“多谢父亲大人,前几天庆嫂就已经帮儿收拾妥当了。”

“嗯,那就好。”

邓明远长叹了一声,心中满是伤感。虽然他深受传统国学影响,在对待子女的教育方面很是严格。但即便是这样,身为父亲他又怎会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尤其是这些天来只要一想到儿子即将独自前往那么远的地方,他的心中便像是被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押着,茶不思饭不想睡觉也极不安稳。

但邓明远也知道,作为父亲,他不可能像妻子表现得那样外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利用最后的宝贵时间将孩子叫到面前,悉心叮嘱一番。

“等到了成都,你就住在六叔的家里。吃穿用度一切照常,我每个月的月头都会打钱到他的账户上。不过你这性子也是该收敛一些,毕竟当下是多事之秋,切莫再生出旁的是非来。”

在邓明远说的时候,邓稼先用力的点头。待父亲的话音落下,便接过话头说道:

“父亲放心,儿子记下了。不瞒父亲,振华这些日子也一直在反思过去的所作所为,觉得还是有些冲动了。今后还是应该将心思放在学业上,努力走出一条科技救国的道路来。”

“好。”

邓明远伸出手来欣慰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随后起身来到墙角的书架前,从里面抽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在邓稼先好奇的注视下,他仔细的用衣袖掸去了封面上的浮灰,随后将书递给了儿子。

邓稼先看着父亲,随后低下头去接过了书,一字一句的读道:

“《共党产宣言》?”

邓明远又重新坐回到了刚才的位置上,听儿子这般念,立刻纠正道:

“不,是《共产党宣言》。”

“可这......”

邓稼先用手指着封皮,疑惑的说道,

“振华,你觉得一个政党要想成功最应该具备怎样的条件?”

邓明远并没有立刻告诉儿子原因,相反则给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邓稼先先是一怔,随后紧锁双眉开始凝神思索。说真的,父亲的这个问题提的确实有些棘手,一时间竟让他这个从没有思考过的人无从回答。

“是信仰与初心!”

邓明远见儿子不说话,知道其定是被自己难住了,于是便径直做了回答。

“信仰?初心?”

邓稼先疑惑的重复道。

“对,无论是一个政党还是一个民族,只要有坚定的信仰就一定会克服重重困难,直至走向胜利。”

邓明远语重心长的说道。

说到这里,他又用手指着书皮说道,

“你读的没错,这书皮上印的确实是《共党产宣言》。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错误,是因为当年陈望道先生在翻译完《共产党宣言》后,由于印书局被特务盯梢,所以工人们在匆忙中弄错了顺序,所以才出现了这样的错误。好在里面的内容并没有受到影响,仍旧是共产党三个字。”


第十六章


邓明远的这番话虽然看似平常,却好像风吹池水般瞬间在邓稼先的心头泛起层层涟漪。

父亲说得没错,只有有了坚定不移的信仰,才能够排除万难勇敢前行。无论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政党,还是一个人,都是同样的道理。

想到这里,他一扫先前的郁闷之气,神情瞬间变得坚毅起来。

“爹,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放心吧,我此生一定会以振兴民族科技为己任!”

“好。”邓明远笑着说道,“振华,你记得,我们邓家世代都是好男儿,从来没有过孬种,你也绝不能让我失望!”

邓稼先重重的点着头,正色承诺道:

“爹你放心吧,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不过......”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又掠过了一丝犹豫的神色。虽然只是一刹那,却仍让邓明远看得极为真切。

“不过什么?”

邓稼先低下头用手轻轻在书皮上摩挲了半晌,这才又鼓足勇气抬头说道:

“爹,您能把这本书给我吗?或许这里面有些内容比较晦涩难懂,但我坚信只要用心揣摩,终有一天一定会把其中的道理全都参透的。”

他原以为这本书这般贵重父亲未必肯答应,却没有想到刚一说完,对方便爽快的答应了。

“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当然好,这本书就送给你了。”

邓稼先听到这话神情顿时一震,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他迅速环抱起双臂,将书紧紧搂入了怀中。

邓明远又叮嘱了儿子数句,便让他暂且回屋休息。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邓稼先便在父母和妹妹满是挂牵的目送下乘坐崔师傅的黄包车离开了北平。

临行前,邓稼先含泪给父母鞠了三个躬,随后又叮嘱妹妹一定要好好照顾父母,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许家书房,许鹿希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凝神看着印章。稍倾,待邓婉婷说完话后,她沉吟片刻道:

“除了这枚印章,你哥还留下什么话了吗?”

邓婉婷原本已经忘记了这件事,听到对方的提醒,她重重的一拍脑门,从口袋里翻出了那张折叠好的宣纸递到了许鹿希的面前。

“希希,你看,这是我哥给你留下的话。”

许鹿希疑惑的瞥了一眼邓婉婷,接过了折叠好的宣纸。

在邓婉婷的注视下,她细心的展开宣纸,微蹙双眉读了起来。过了好半天,才长叹一声道:

“你大哥接下来的日子定是极不容易的,假如他以后给你写信,你记得一定要叮嘱凡事小心。”

邓婉婷听到这话不觉有些唏嘘,哽咽了片刻道:

“果然知己就是知己,我哥的心思怕是只有你最懂了。希希,我哥临走前说等到了成都有了具体的地址就写信给我,他说要可以也希望能够和你建立通讯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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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鹿希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一下头。随后,她又从桌上拿起了印章,细细把玩着。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眨眼便又是几年。自从邓稼先为避免迫害被迫离开北平到了成都后,中途又曾辗转到云南昆明学习,随后又再次回到了成都,直到完成了他整个高中时期的全部学业。

虽世道动荡,但邓稼先却并没有因此而妥协,相反反倒磨砺了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的性情,使他越发坚韧了起来。就好像是一株长在热带雨林中的小草,尽管常年潮湿,但只要偶尔有太阳,它便会拼命追逐着难得的灿烂与美好。

而对于邓稼先来说,远在北平的许鹿希就是他生命中的那一缕阳光。无论遇到再大的困难,只要和其通信聊聊近况,他的心中便又会充满对生活的热情与希望。

和邓婉婷活泼开朗不同,文静的许鹿希话总是极少的。甚至邓稼先的来信写了满满的几页,回信却还不到一页。

然而奇怪的是,就是这样的一封简短的回信却总是能够如同春风一般将他内心的焦躁抚平。就好像虽然隔着山海,对方却仍能够一眼洞察他的心思,只要四两拨千斤便会点明关键之处。

就这样,在互相鼓励下,他们分别考取了国立西南联大物理学专业和北京医学院解剖学专业,继续并肩为追逐理想而努力。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此刻正值中午时分。因是酷暑,师生们全都躲在各自的宿舍里休息,故此校园里一片静谧。

然而,和大多数的人不同,在一间门窗紧闭的寝室里,身着单衣的邓稼先正坐在桌子前面埋头解着物理题。由于四周不透气,密密的汗水早已将他的全身湿透。

突然,随着笔尖停顿,邓稼先重重的叹了口气,脸上也现出了惆怅的神情。

作为国内为数不多的重点大学之一,国立西南联大向来以治学严谨所著称。虽说眼下正值战时,但无论是教员还是学生却丝毫没有耽误学习。反而将此为动力,更加分秒必争了起来。

眼下邓稼先正学到核物理学中的镭这个部分,听先生说,有一种武器叫做原子弹,其中最不可或缺的制造元素就是镭,只有掌握了这种核心技术,将来才能够制造出属于自己国家的原子弹,也才能够让其他好战国家对此心存忌惮,以便让战争彻底终止。

对于老师的话,他是极其信服的。虽和日本一衣带水,但中国自古便是礼仪之邦,那些残忍杀戮欺负人的事情更是干不出来。

然而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面对着侵略者的来势汹汹,唯一能够让其有所忌惮的便是让自己的综合国力真正强大起来。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中国真正获得永远的和平安宁。

每次只要一想到这些,作为同届中最年轻的学生,他的心中便会生出满满的斗志。

就在邓稼先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喝了口水,准备继续低下头解题的时候,门突然发出了一声重响,将他生生吓了一跳。

邓稼先转头看去,只见同学王国超正站在门口,正满脸是汗的看着他。


第十七章


“国超,出什么事了?”

邓稼先讶异的起身问道。

“振华,你表妹来了。”

王国超急急的说道。

“表妹?”

邓稼先先是一怔,他的几个舅父家的孩子都是男丁,叔父家虽说是有几个女孩,但按照平时的称呼也都是堂兄妹,至于这表妹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我没有表妹啊。”

“怎么没有?”

王国超边说边将邓稼先往外面拽,

“人家姑娘可是已经在校园里来来回回转了好多圈,最后才碰上我。对了,她说她姓许,现在就在第一食堂门口等你呢。”

“许?”

邓稼先听到这话心里顿时充满了喜悦,前些日子许鹿希曾经在信中说,最近医学院要实习,她已经向校方提出申请要来昆明支援医疗建设。原本邓稼先还以为要再过些日子,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孩,邓稼先再也无法按捺住心头的激动,索性小跑了起来。

“哎,刚刚还说没有表妹,现在又比谁跑得都快,好一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王国超见状,心知那个女孩定然和邓稼先的关系非比寻常,搞不好就是对方经常提的那个叫做希希的姑娘。于是便停住了脚,笑着大声的调侃道。

邓稼先虽然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但是却并不理会,而是继续头也不回的向前跑去。

虽然战时艰苦、物资极其匮乏,但作为国立学校的西南联大仍然将学生的需要放在首位。在校长的主持下,在校园里共开设了三个食堂,以此方便在不同地方上课的学生。

而由于第一食堂临近物理专业的实验室,因此也便成了邓稼先等学生的就餐首选。

果不其然,邓稼先刚跑到食堂附近,远远便看到一身传统式学生打扮的许鹿希站在那里,只见阳光的光晕洒在她齐耳的短发上泛起了点点金色,显得那般安然美好。

邓稼先看到这一幕不觉有些痴了,情不自禁的停住了脚步。自从当年离开北平后,他们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虽然期间一直有书信往来,但却也是远水解不了尽渴,现在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就这般真实的站在他的面前,不知为何他反而生出了近情情怯的感受。

就在邓稼先胡思乱想时,许鹿希无意中转过身来,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他,唇边霎时泛起了开心的笑。

“振华!”

她扬起手臂向邓稼先挥了挥手,快乐得就像是一只轻盈飞舞的燕子。

邓稼先见状,之前的多虑顿时一扫而光,边兴奋的笑着边以同样的方式回应着对方,继而用最快的速度奔到了许鹿希的面前。

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两人彼此凝望着,心中虽堆积了许多话,一刹那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直到过了好半天,邓稼先这才打破了沉默。

“希希,想不到你这么快就来了,这些年你还好吗?”

许鹿希的脸上现出羞涩的神情,轻轻咬了咬嘴唇,笑着小声道:

“我挺好的,倒是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又黑又瘦的,真是让人心疼。”

邓稼先听到这话,不觉很是感动。他伸手挠了挠后脑勺,笑着解释道:

“你不知道,这昆明虽是四季如春,阳光却毒着呢。况且我们这个专业平时理论课很少,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外面跑着做实验,所以被晒黑一些也很正常。对了,你这次来能呆多久?”

许鹿希刚要回答,突然听到从上空传来了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紧接着,原来安静的校园登时变得嘈杂起来,师生从四面八方如洪水一般涌来,蜂拥向同一个地方跑去。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便被邓稼先用力拽住了手,头也不回的加入到了这奔跑大军的行列当中。

许鹿希原就对此番和邓稼先见面充满了无限的憧憬,此刻被他这样一拽,只觉得整颗心都跳得惊慌,直至冲出了嗓子眼。

她还没有回过神来,便随着邓稼先猛地一躬身钻进了防空洞里。

此时里面已经聚集了许多人,空气稀薄得令人窒息。邓稼先环视四周,见靠洞口的右侧人较少,便带着许鹿希靠着墙壁站好。

怎料,他们刚刚站好后人便越聚越多,眼见得身材娇小的许鹿希被撞得左摇右晃,邓稼先情急之下只得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

许鹿希的头靠在邓稼先的胸口,心中又羞又臊,同时又夹杂着强烈的甜蜜。

恍惚中,她突然想起母亲淑萍以前曾经说过,一个女人最幸福的并不是事业有多好,而是嫁给一个能够给予安全感,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许鹿希坚信,邓稼先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男人。哪怕前路茫茫有再多的坎坷波折,只要紧紧互相握住对方的手,便会有永恒的幸福与快乐。

正当她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中时,突然从洞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众人惶惑的注视下,两名身着学生装的男生一前一后跑了进来。

“警报解除了,大伙儿可以自由活动了!”

随着这句话传来,人们不约而同长长地舒出了口气,相继走出了洞口。

人群中,邓稼先扶着许鹿希慢慢向前走着,边走边解释道:

“最近西南这边的战事又有些吃紧了,重庆前不久刚刚发生了大轰炸,这两个地方紧连着,所以百姓的警惕性也很高,隔几天就要跑次警报。”

他的话看似轻松,听起来却让人心酸不已。

沉默片刻,许鹿希满脸惆怅的叹息说道:

“是啊,当下的中国百姓实在是太可怜了。连年打仗,政府又不作为,整天只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再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邓稼先的双手从许鹿希的身上拿了下来,在对方的注视下,他将双手紧握成拳,目光灼灼的说道:

“希希,你知道吗?之所以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是因为咱们国家的科技远远落后于其他国家的缘故。如今早已不是冷兵器时代,不是简单的靠一把长枪两把斧子就能拼个你死我活。要想获得别人的尊重,咱们就得自身强大,最主要的就是要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拥有最先进的科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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