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兵工厂

ZPXS 031

 

天刚蒙蒙亮,繁华的南京街道便热闹起来。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喷洒在尘世万物上。挑夫,乞丐,生意人,学生,军官,士兵,黄包车,青砖小瓦马头墙,与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构建出一个生龙活虎的南京城。

一群孩童此时正兴奋地你追我逐的玩打仗游戏。因家庭经济的不同,他们的玩具枪档次也不同,有的孩子拿着泥模的枪,有的拿着木枪,而九岁的刘星光手里则端着一把高级的冲锋枪。

刘星光得意洋洋举着枪,带领着其他孩子顺着台阶向上冲,嘴里放声高呼:“冲啊!”

城墙下的李长安,一脸羡慕的仰望着台阶上举着枪的孩子们。他好想也加入到他们当中,可因为天生不会说话,让他望而却步。就在他踌躇不前的时候,刘星光又带着孩子们,一路喊叫着从城墙的台阶上跑下来。李长安鼓足勇气,站在他们面前。

刘星光停下脚步问:“你要做什么?”

李长安涨红着脸用手比划着,然后从身前挂的小麻布兜里掏出两只大桃子伸到刘星光面前。

刘星光看懂了李长安是想加入他们的小队伍,他望着眼前诱人的桃子问:“你有枪么?”

李长安失落地摇摇头。

刘星光垂涎欲滴地看着李长安手里的桃子,经过一番内心挣扎,最终决定维护自己做为长官的威信,他语气坚定地说:“没有枪不行。”

可李长安捧着桃子的手依旧伸在半空中,不肯落下。

刘星光一把将李长安推开,呵斥道:“让开。”

然后对身后的孩子们说:“弟兄们,冲啊。”

孩子们挥舞着各自的枪,从李长安身边飞快地跑过去。

李长安黯然地望着孩子们远去的背影,心里无比难过。

“哥哥,我想吃桃子。”突然李长安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他转过身,看见穿着红衣服的江铃,正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看到这张温暖的小脸,李长安的难过消失了。他将桃子放到江铃手里,高兴的带着江铃去掏鸟蛋。

江铃在树下吃着桃子,崇拜的望着朝大树上攀爬的李长安。没几分钟李长安就满载而归,从树上滑下来。他小心的把几只鸟蛋从布包里拿出来,递给江铃。

江铃小心翼翼接过鸟蛋,歪着脑袋,语气稚嫩地问:“哥哥,你说这些蛋能

孵出小鸟来么?”

李长安点点头:“当然能。”

“我家有老母鸡,你交给我吧,赶明儿孵出来了,我只留一只。好么?”

江铃说。

李长安用手语比划着,告诉江铃自己不要,都给她。就在这时刚刚跑过去那

群孩子,又举着玩具枪跑回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站在最前面的刘星光大声喊道:“你们被俘虏了,把东西交出来。”

江铃恐慌的看着他们,像只受惊的老母鸡似的护着鸟蛋。

李长安表情坚定地手语表示,这些鸟蛋是他送给江铃的。

刘星光不屑一顾的白了李长安一眼,将枪挎到脖子上,径直走到江铃面前,从江铃手中拿起一个鸟蛋,得意洋洋的说:“吃鸟蛋喽。”

有了刘星光的带头,其他孩子一拥而上,都去抢江铃手中的鸟蛋。

李长安立马挡在江铃护面前,毫不畏惧地瞪着他们。

刘星光大喝:“你让开。”

李长安咬着牙,一把扯住刘星光,将他摁在地上。两个孩子在地上滚来滚去,扭成一团。其他孩子们叫喊着助威,还有的直接冲上去帮忙,场面乱作一团。

江铃眼含泪光抱着鸟蛋喊道:“别打了,别打了。”

“投降不投降?”最终李长安寡不敌众,被刘星光压在身下。刘星光气呼呼

质问身下的李长安。

李长安恶狠狠地瞪着刘星光。

看李长安一脸的不服,其他孩子一拥而上,准备动手。

江铃想上前救李长安,却一不下心跌倒在地,怀中的鸟蛋也都被挤碎了。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漂亮的小花袄上已经沾满蛋液。看着脏兮兮的衣服,江铃委屈的放声大哭。

孩子们都停下来,呆呆的望着满脸委屈的江铃,不知所措。

看着眼前碎了一地的鸟蛋,以及痛哭流涕狼狈的江铃,刘星光意识到自己错了,他把冲锋枪摘下来,一脸讨好地递给江铃:“别哭了,给你枪玩。”

江铃擦擦眼泪,接过刘星光递过来的枪。他们的友谊从这一刻开始了。

时光飞逝,这群孩子在打打闹闹,哭哭笑笑中长成了翩翩少年。他们的命运也有了各自不同的走向。

刘星光成为一名军人,与江铃成为一对人人羡慕的情侣。他身着笔挺的中尉军装,微笑且得意的看着身边摆弄冲锋枪的江铃。

“玩够了吧,来,给我。”刘星光伸手去拿江铃手中的枪。

江铃护住枪:“星光,你教我打枪吧。”

“女孩子打什么枪?看看就行了!”刘星光笑着说。

江铃撅着嘴说:“小气。”

江铃把枪塞到刘星光怀里,一脸不悦地说:“长安哥那里有枪,他还教我打过靶呢。”

刘星光满脸好奇地问:“他不是在杨剃头的修车站当徒弟么?哪里弄的枪?”“杨剃头的那个店,明里是修车的,暗里也修枪。”

刘星光有些不服气:“有冲锋枪么?”

“没有。”。

江铃的激将法果然奏效,刘星光吃醋了,他主动提出要教江铃打冲锋枪。江铃高兴的跳了起来。两个人亲密的在一起练打枪。

这甜蜜的一幕,刚好被树下的李长安看到。他有些怅然的看着江铃与刘星光,眼睛里有些羡慕,还有些失落。他从身上拿下大白麻布包,挂到了树上,回身走开。那布包里是他带给江铃吃的桃子。如今的他是杨剃头修车铺的学徒,跟着杨剃头学习修车修枪技能。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差距与江铃越来越大了。

一天,两个穿短衣年轻人来到修理铺,其中一人手里拎着一个箱子。

李长安师傅杨剃头撩起帘子从后院走进来,看到二人后问:“车坏了?”

其中一人上前小声说:“水鸭子伤了。”

杨剃头打量了一下来人手里的箱子,压低声音说:“后头说话。”

三人一起到了后院。来人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挺拆开了的轻机枪,放在桌上。

杨剃头拿起枪管,仔细检查着。

其中一人正准备说出枪的毛病,被另一人及时制止。

杨剃头拎起枪管,走向铁砧板,把枪管放在板子上,抡起一个大铁锤。

“你干嘛?快住手!”二人一看这架势,赶忙跑过去制止。

可惜为时已晚,杨剃头的大锤已经落下,一重两轻连砸了三下。

其中一人瞬间恼羞成怒,他掏出手枪抵住杨剃头:“你诚心毁我的枪?老子毙了你全家!这可是捷克机枪,一把枪顶你十条命。”

杨剃头冷冷地说:“枪管歪了,我给调了调。你找个地方试试枪。打不准,命给你。”

二人惊得目瞪口呆,今天他们终于见识了杨剃头的能耐,果真名不虚传。

第三天一大早,杨剃头把李长安叫到后院,神秘兮兮对他说:“咱师徒要发一笔小财了。”

杨剃头示意李长安把门关住。然后从床下抽出一个藤条箱,推到屋子中央,示意李长安把箱子打开。

李长安不解的看了看师傅:“这里面是什么?”

“你打开不就知道了!”杨剃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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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满腹好奇把箱子打开,箱子里齐齐整整的十来把驳克枪,让李长安目瞪口呆。

“二十把短枪,两百块大洋,三天之内必须交货,每把枪都必须打得响。”杨剃头面不改色说。

“三天时间太紧。”李长安挠挠后脑勺,心里没了底。

杨剃头不紧不慢说:“明天把铺子关了,歇业三天。”

次日,修理铺门上贴一张告示,歇业三天。师徒二人紧闭门窗,开始加班加点干活。

杨剃头一脸认真地摆弄枪,他已经连续干了三小时了。李长安给师傅倒了一杯水,也上前去帮忙。

杨剃头一边拆枪一边说:“我三锤子砸好了一挺捷克机关枪,修枪的人是河南土匪刘大麻子。前些日子,刘大麻子被共产党收编,把我的名声给传出去了。这二十把枪就是红军游击队送过来的。”

李长安抬起头一脸愕然说:“师父,通共产党是要杀头的。”

杨剃头一脸平静地笑道:“我知道。”

说完他又严肃地补了一句:“做这一行的,本来就是杀头的买卖!”

三天后杨剃头按时交枪,并跟收货人一起到山里试枪。

啪!一声清脆的枪响,响彻山林。

一个略带匪气的中年人试完后,将枪放到旁边一个箱子里。身旁一个年轻人给他递上另一把枪,中年人拉起保险,又是一枪。

杨剃头站在后头眯着眼看,李长安也远远的站着。

中年人一把把试过后,将枪全部收起。

杨剃头露出满意的笑容:“二十支驳克枪,枪枪都响!”

中年人示意年轻人把钱给杨剃头,杨剃头从年轻人手中接过钱。中年人拍着杨剃头的肩:“三天修好二十支驳克枪,你他娘真神啊。”

杨剃头乐滋滋的把钱收到怀里说:“歇了三天业,耽误了不少买卖。不过,多亏我徒弟帮忙。不然,我还真接不下这个活!”

说完杨剃头瞅了瞅不远处的李长安。此刻李长安也总算总了一口气。

中年人顺着杨剃头的眼神望去,看到树下站着的一脸稚嫩的李长安问:“就那个孩子?”

杨剃头点点头,借机赶紧夸起了李长安:“别看他年纪小,修枪的功夫那可比我还强呢。别说是枪,上次南京121师有门山炮坏了,让我去修,我怕修不了,没答应。我徒弟拎着家伙跟着走了,没半天功夫就回来了。刘师长还赏了一百块大洋呢。”

中年人朝着李长安招招手,喊道:“你过来。”

李长安走过来。

中年人问:“你叫什么名字?这枪是你修的么?”

“我叫李长安。枪是我和师父一起修的。”李长安老老实实回答。

中年人走到马匹旁,取下一支长枪,扔给李长安:“给瞧瞧是什么毛病?”他是想考验一下眼前这个稚嫩的男孩。

李长安接过枪,熟练的拉栓,朝天击发,枪轻轻的发出咔吧的声音。他蹾下来,娴熟的把枪拆开,零件摆放整齐,一一检查,又飞快的装上,再拉栓,击发。那枪又发出声音,但这次的声音明显与前面的声音不同。李长安向中年人要了一发子弹,抬手朝天又开了一枪,一只飞鸟扑腾着落地。

李长安把枪扔回给中年人:“小毛病,击锤不正。”

中年人满意地点点头:“枪法准,会修枪修炮,不当兵可惜了。”

“唉,他以前是个哑巴,嗓子里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你看他现在也不怎么说话。前年他也想参加过国民军打日本去,人家不收!要不,现在少说也是个少尉排长了。去年一个老中医用银针扎了半年,才刚刚治好。”杨剃头一脸的惋惜。

“那是国民党反动派的军队,他们不收,我们收。共产党的队伍一样打日本。”中年人一脸真诚地说。

说完他拍拍李长安的肩膀说:“走,跟我去游击队,赏你个排长当。”

李长安犹豫片刻说:“我不想走,我要照顾我妈。”

中年人朝身边两个年轻人使了个眼色,两个年轻人心领神会,架起李长安就走。

杨剃头挡在前面问:“怎么着?抢人哪?老子也是当过土匪的,别跟老子来横的。你们要把我徒弟带走,先把老子摞倒再说。”

中年人抬手就是一枪,杨剃头的帽子瞬间被打飞,他惊得跌坐在地上说不出一句话。

尽管李长安拼命挣扎,可最终还是被绑在马上。

杨剃头连滚带爬的来到中年人跟前,抱住他的腿哀求道:“求求您啦,我徒弟可是三代单传呀,您叫我怎么跟他娘交待啊。您干脆把我带走得啦。”

中年人把杨剃头揪起来,又狠狠的摔地上。杨剃头在地上挣扎半天,最终没能站起来,就那这样眼睁睁看着李长安被绑在马上带走了。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他坐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刚来到部队的李长安,满腹怨气,除了埋着头一言不发修理枪炮,再不跟任何人交流。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被战友们的真诚打动了。

此刻他正面色平静的修着一个迫击炮,旁边一个红军小战士做他的助手。

红军小战士不放心地问:“你能修得了么?这可是我们连的宝贝,别给修坏了。”

李长安拍拍胸脯,一脸坚定地说:“放心,一定能修好。”

绑架李长安的中年土匪,回到部队后受到严厉的批评。政委怒气冲冲质问:“胡闹!土匪习气!你怎么可以随便抓人当兵呢?我们不是国民党反动派,怎么能够抓壮丁?”

“政委,我们部队现在急缺这样的人才,我也是一时着急。”中年土匪一脸委屈。

政委背着手,皱紧眉说:“那也得人家愿意才行吧。革命来不得半点强迫,必须自觉、自愿,才能打造一支坚强不屈的队伍。需要人,你也得先做思想工作嘛。”

“那,那这个人怎么办?我去找人给他做思想工作?”中年土匪衣服手足无措的样子。

“做什么思想工作?你立刻让人家回去。把路费给足。”政委一脸怒气。

中年土匪从屋子里走出来,找到李长安,一脸歉意地说:“小兄弟,你可以回家啦。”

李长安头也没抬,继续干活。

“你认识回家的路么?”中年土匪问。

李长安抬头看看中年土匪,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安装零件。

中年土匪一脸诧异地问:“那你,怎么不走?真想留这儿。”

李长安指指炮,继续埋头修理。

中年土匪不明白李长安的意思,揣测道:“要修炮钱?”

说完他掏了掏兜,摸出七块大洋:“就这么多了。这个修炮钱政委没批。是我自己掏腰包,你别嫌少。”

李长安憨憨一笑:“我修完炮再走。”

中年土匪看着李长安把炮弄完,一脸佩服地抱着李长安的肩:“兄弟,你真有两下子。可惜啊……你就不能留下来?现在国家有难,日本鬼子占我东三省,欺负到咱中国人脑袋上了。咱这支队伍可是打日本鬼子的队伍啊。”

听完中年土匪的话,李长安若有所思地沉默了。

中年土匪看李长安有所动摇,赶紧乘胜追击做思想工作:“你想想,大家都在抗日,你呢?”

李长安犹豫片刻,伸出右手。

中年土匪满脸遗憾的把路费放在李长安的手中,又给了他一张纸:“这是路条。”

李长安接过钱和路条向军营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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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土匪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唉,思想工作。我哪儿会做思想工作啊。”

刘星光回部队前和江铃约定,等他下次回来,父亲就要考虑向江铃家提亲的事。可江铃内心却惴惴不安,她不知道这个下次是什么时候,她究竟要等多久。

刘星光耐心安慰江铃,告诉她在时局很乱,日军陈兵山海关,他们的部队将移防河南,以防日军南下。江铃恋恋不舍送走刘星光,并告诉他,自己会一直等他。

也就在刘星光离开没几天,江铃无意中在书房外听到父亲打电话。从电话中得知,父亲又在跟日本人做生意,这让江铃气愤难当。她怒气冲冲推开门质问父亲:“爸爸,你为什么还要和日本人做生意?”

江父放下手中电话,一脸平静地说:“我做的是合法生意,为什么不能做?”

“今年的《何梅协定》,华北事变,都证明日本人又要占我华北五省,他们的商品怎么可以推销给国人?”江铃气愤地说。

江父拿起一支烟点燃,不急不躁说道:“那是国家无能,是蒋介石无用,关我们商人什么事?他们有本事去收回东三省啊,我巴不得呢。我以后做生意,也用不着去和那些日本人点头哈腰了,也能直着腰板说话了。”

父亲的振振有词,让江铃非常诧异:“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虽然我们的国家还不强大……”

“好啦,你这句话我听了好多遍了,等国家强大了,什么都好说。你那个朋友李长安的事我已经打听过了。他是被共产党抓去当兵,好像还给了个排长的官做,后来又被放了,不日可回。”父亲打断江铃的话。

说完父亲走出书房。

几天后李长安终于回到家乡,母亲得知儿子回来,拖着虚弱的身体,鞋也顾不上穿鞋就向外走。她抓住儿子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一脸心疼地问:“儿啊,他们打你没有?在那儿给饭吃么?你怎么逃出来的?”

李长安把母亲扶到椅子上,给母亲穿上鞋,慢慢说:“游击队对我很好,不打人,吃得饱。他们放我回来,还给了路费呢。”

李长安把几块大洋拿出来,放到母亲手上。

夜晚李长安给母亲端来洗脚水,帮母亲脱掉祙子,给母亲洗脚。母亲告诉李长安,李婶前不久上门来给他说了一个姑娘,姑娘长得特别的漂亮,姊妹五个,她是老小,四个姐姐都已出嫁。原本家里种着三亩田,日子勉强过得去,可后来姑娘父亲得了痨症,为了治病把田卖光了,结果钱也没了,人也死了。现在就剩娘俩相依为命了。姑娘有个条件,就是带着她娘出嫁。

很显然前李长安母亲对着门亲事还挺满意,她语重心长对李长安说:“她们母女也不容易,咱们也不差那一口饭不是?”

听了母亲的话,李长安不知说什么好。

母亲试探地问:“要不你先瞧瞧那姑娘?”

李长安摇摇头,没有说话。

李母叹了口气道:“你都二十五啦,还等江家那姑娘?人家和咱家门不当户不对,你呀,就别存那个痴心啦。”

李长安沉默不语。但他心里比谁都明白,他跟江铃的身份悬殊。他只是想以朋友的名义,默默地待在江铃身边,这样就知足了。

没事的时候,他们还是会一起下下棋,聊聊天。尤其在刘星光走后,江铃越发觉得寂寞。

下棋时二人聊起了刘星光。

江铃说:“星光来信了。他说现在部队已经进入临战状态,不能请假了。不过,他现在除了训练,其实没什么事可做,只是,只是在没事的时候就会……”

江铃站起来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镜框,镜框里是刘星光的照片。

李长安神情凝重地望着照片。

“其实,我也很想他。”江铃的微笑中带着些许失落。

“江铃,他很快就会能请到假的,他会回来娶你的。”李长安忍着内心的失落和嫉妒,安慰江铃。

江铃摇摇头:“河北现在非常乱,很多地方在闹自治独立。二十九军全部撤出察哈尔省,那里已经没有我们的正规军了。很快,河北就是下一个察哈尔。你知道么?”

“我们离那里很远。”

“现在是很远。但昨天是东三省,察哈尔,今天是河北,明天就是山东、河南,用不了几天,中国就会被日本一口口的蚕食干净。”

李长安把手里的白子又放到棋盘上,他指指棋盘,示意江铃继续下。

江铃没有落子,而是一脸慎重地说:“我希望你能加入到抗日救国的队伍中来,以你修枪的本领,一定能够为抗日事业做出很大的贡献。”

李长安抬起头望着江铃,鼓足勇气说:“我要结婚啦。”

江铃表情无奈地陷入沉默,她从桌上拿起一个本,扯下一张纸条,写下几个字,递给李长安。

李长安看了看纸条六个大字:良器,邦之大用。

他明白江铃的想法,回到家他拉开抽屉,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照片是他跟江铃刘星光的合影。江铃站在他们二人中间。

李长安用手挡住照片中的自己和刘星光,只留下江铃。他久久的凝视着照片里的江铃,最后眼含泪光将照片扣过去。照片背面写着两个字“至爱”,他找出橡皮,想把这两个字擦去,但由于笔迹日久,怎么也擦不掉。就像在他心中的江铃一样,怎么也忘不掉。

最终李长安还是听从母亲安排,娶了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那是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丽女孩,李长安年轻的心,逐渐被美丽的姑娘俘获。在掀起盖头初见新娘的那一刻,他突然有一些小小的满足。毕竟这个美丽的姑娘才是与他门当户对,相濡以沫一辈子的人。

1937年11月9日,中国军队在淞沪会战中失利,全线撤退。国民政府开始准备南京保卫战。

李剃头的铺门紧闭,他和李长安手忙脚乱地在后院埋枪和子弹。他们把用油纸包好的枪和子弹,放入已经挖好的坑里,然后填土。做完这一切,师徒二人早已累的满头大汗。

杨剃头坐在地上说:“你听我的话,好歹你师父也是当过土匪的,见过世面。南京国民党肯定守不住,日本人来了咱中国人没好日子过。你带上你家人和师父一起走吧。”

“我不走。日本人也是人,不可怕。”李长安擦擦额头的汗,一脸坚定。

杨剃头把手里的铁锹一扔:“你知道个屁。”

说完杨剃头气呼呼朝屋里走去,走了几步折回来,将一张纸条递给李长安:“我先走了,你要想清楚了,到重庆找我。这是我的地址!”

在这个动荡的年代,人们的日子都不好过。他们首要考虑的就是怎样才能逃出去,活下去。

刘星光家门前停放着七八辆装满家当的大马车,母亲哭着从车上下来,央求刘星光跟他们一起逃命,父亲呵斥道:“你瞎说什么?逃兵抓住是要被枪毙的。”

刘星光握住母亲的手安慰:“妈,你放心,我没事,南京一定守得住。”

母亲无奈的摇摇头,泪眼汪汪嘱咐道:“那你记得要来信报平安哪。”

刘星光点点头,目送父母离开。

父亲从车窗探出头:“好好打日本鬼子,别给咱刘家丢人!”

刘星光向着远去的马车立正,敬礼。

就在江家人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时发现江铃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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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母在紧张的和两个佣人收拾东西,她声称要等刘星光打胜仗归来。

这让父母很是头疼,他们在屋顶上找到眺望远方的江铃,想强行把她带走。可固执的江铃居然以死相逼。说要是再逼她,她就跳楼。

远远的传来隆隆的枪炮声。江铃父亲最终决定不走了,全家都去国际安全区避难:“要死,全家就死一块儿吧。”

送走父母后刘星光赶去江铃家,却发现早已是人去楼空了。他失望至极,在门口凝视良久,刚要转身离开,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

刘星光转身看到江铃,他奔过去握着江铃的手,关切地问:“你没有走?”

“我们搬到国际安全区了。”

“你们应当走。”刘星光一脸担忧。

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南京不可守。”

“不是说要坚守南京三个月么?”江铃一脸惊愕。

“那是说要争取三个月以图外交解决,如果无法解决,南京难保。”

江铃陷入沉默,这两个热血沸腾的年轻人,面对国家软弱的军事实力只能无奈叹息。

刘星光拿出一把手枪交给江铃。

江铃接过枪问:“你们都没办法保住南京。你认为我能拿着这把枪冲出南京城?”

“这里面有六颗子弹。”刘星光看着江铃的眼睛继续说:“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你。”

江铃热泪盈眶盯着刘星光。

刘星光低下头吻着江铃。江铃推开刘星光,默默的把枪收起,走到自家大门前,打开锁子,推开门:“进来,里面没有人。”

此时刘星光已经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他一动不动凝视着江铃。

江铃也凝视着他,语气中充满决绝:“如果南京不可守,如果我们不能再见,那么,我不愿留有遗憾。”

刘星光心有所触,似伤悲又似理解,随着江铃走进院子,走进小楼。

两个火热的身体,紧紧缠绵在一起。此刻他们完完全全属于了彼此。

半个月后。

几十名中国百姓在跑,有男有女,日兵在后边开枪。人群中发现惨叫,有人中枪倒下。

1937年12月13日,日本人在街上横行杀掠,百姓们如蝼蚁般,被践踏着生命。一群被俘虏的中国士兵,像靶子一样,被日军扫射倒地。几名日兵端着刺刀冲过去,在未死俘虏身上继续补刀。鲜血涂满大地,在夕阳的隐射下惨烈无比。

李长安带着妻儿母亲躲在一个地洞里,外面是隆隆的枪炮声,搅得人心神不宁。孩子在妻子怀中放声啼哭,为了不被发现,妻子只得将已经挤不出奶水的奶头,送到孩子嘴里。

李长安听说国际安全区,他趁夜赶去,打算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夜幕下,大批的难民正在国际安全区门口排队领粥。

一队日本兵从远处而来,人们看到后赶忙惊慌逃窜。很快两个年轻女孩从人群中被拉出。他们拼命的挣扎着,可日本兵丝毫不理会她们的求饶,拖着她们进了旁边的一个院子。

一个外国人跑出来,用英语咒骂道:“滚出去,这里是国际安全区。”

四五个日本兵拦住外国人。

李长安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却无能为力。他咬着牙,拳头紧紧攥在一起。

此时一个女孩从巷子里跑出来,两个日本兵在后面拼命追,另一队日本兵从对面将女孩拦住。女孩无助的向李长安望去。李长安这才看清楚,是江铃。

江铃的父亲也从巷子里追出来,他用日语咒骂道:“混蛋,放下他。”

日本兵很显然被震摄住了,一个日军头目问:“你是什么人?”

江铃父亲用日语道:“我与日本商界合作多年。我与你们南京日本商会会长小村文英是好朋友。”

“你不是日本人?”

江铃父亲拿出一封信递过去说:“这是小村文英的邀请函,他邀请我们明日去新街口日侨特区居住。”

小头目看了看信皮说:“我不认识什么小村,你立刻离开这里。”

江铃父亲怒吼道:“你放了我的女儿!”

小头目虽然听不懂江铃父亲在说什么,但从他的表情看得出他的意思,他把信扔在地上,朝江铃父亲脸上狠狠扇了两耳光骂道:“中国猪!”

“畜牲!”江铃父亲忍无可忍骂道。

小头目一枪把江铃父亲砸倒,然后朝他开了一枪。父亲倒在血泊中。

江铃惨叫一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父亲。

小头目下令:“把姑娘统统带走。”

枪声再次响起,几个日本兵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江铃红着眼眶举着手枪与日兵对峙,父亲死了,刘星光下落不明,此刻的她不再畏惧,决心与日军同归于尽。

一群日本兵将她团团围住,凶神恶煞瞪着她。

眼前发生的一切让李长安惊呆了,他傻傻的愣在那里。

江铃突然拿起枪,对着自己的心脏开了一枪,殷红的鲜血四处飞溅。她脑海里浮现出刘星光的脸,他告诉她,最后一颗子弹是留给自己的。现在她用上了。她带着洁净的身体,离开了这个世界。

李长安失魂落魄离开,一路上脑子里都是江铃自杀的画面。她那张视死如归,毫不畏惧的脸,那一声震彻山谷的枪声,那一大滩鲜红刺眼的血,都让他心惊肉跳,喘不过气。

当他行尸走肉般回到家,推开门的瞬间,发现妻子赤身祼体倒在血泊中,身体已经完全冰冷。

李长安声音沙哑地叫着她的名字,摇晃着她僵直的身体,可她再也没办法回答他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发疯般的在屋子里寻找,终于找到了他年幼的孩子。他小小的身躯,就那样惊恐地卷曲在地上。他双手颤栗着将孩子抱起,这才发现,孩子已经没了气息。李长安欲哭无泪,绝望到了极点。此时他又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将孩子放下,借着手电灯光摸索到另一间屋子,在那里他又发现了岳母的尸体,还有母亲的尸体。他们惨不忍睹地倒在血泊中,瞪着惊恐的眼睛。

李长安瘫倒在地,五脏六腑都要碎了。他暗自发誓,灭门之仇一定要报。

他偷偷挖出两支枪,一把手枪,一把自动步枪,然后将子弹上了膛。

此时身后传来刘星光的声音:“你这是去送死。”

李长安回头看到了刘星光,眼中的杀气慢慢收起。

刘星光蹲下身子说:“你的门面房有个暗阁楼,把梯子抽了,搭上木板谁也看不出来。日本人搜寻地洞很仔细,但很少注意屋顶。”

李长安瞪着刘星光看了良久,然后咬着牙一字字说:“江铃死了。”

刘星光用惊讶而悲愤的表情望着李长安,一脸不敢置信。等他从李长安眼中看到确定的答案后,低着头悲伤的啜泣起来。

李长安鄙夷的瞪着他说:“你是一个懦夫。你既不能守住南京,也不敢为心爱的人报仇。你和你的军队都是无能之辈!”

刘星光双眼腥红,一把将李长安推倒在地,严厉地斥责道:“不许你侮辱我的战友!我们88师的弟兄在中华门据守城垣,多少弟兄死在日本人的枪口下。和我们对抗的日本军队武器十分精良,还有空军和坦克支援,可我们什么都没有,只能靠挖战壕,等日本兵靠近了再肉搏。你知道么?”

情绪激动的李长安,根本听不进去刘星光的解释,他从地上爬起来,一拳将刘星光打倒在地,二人扭做一团。李长安嘴里依旧骂着:“你们是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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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星光一边抵挡李长安的拳头,一边解释:“不!我们死守了七天七夜,吃睡都在战壕里,七天七夜都不敢合眼啊!要不是唐生智下命令让撤退,我们宁愿所有人都战死在沙场上。虽然,我们根本就没有取胜的希望!”

李长安从刘星光身下钻出来,瘫坐到地上,默不作声摆弄着枪。

刘星光也坐起来,他掏出一根烟递给李长安。李长安犹豫一下,接过烟送到嘴里。

刘星光给李长安点上烟,再给自己点上,语气决绝地说:“我们现在要逃出去,找到队伍,在战场上与日本鬼子重新再战。”

李长安终于平静下来,他压低声音问:“你们会打胜么?”

“马革裹尸,是军人最好的归宿。”刘星光目光坚毅地望着远方。

李长安也被感染,说道:“我要造最好的枪,最好的炮。这应当比当兵更有意义。我要去重庆!”

“我陪你去重庆。”刘星光说。

李长安起身拍拍刘星光。

“走得时候,我们还得做一件事。古平岗有两个军用仓库,部队走的太匆忙,没来得炸掉。里面全是硝磺,我们去炸掉它!否则给日本人拉去做子弹,还要死掉更多的中国人。你敢去么?”刘星光站起来说。

李长安红着眼睛点点头。两个经历了亲人生死的人,有着同样的伤痛,同样的仇恨。他们开始策划起如何对付日本人,如何为亲人同胞报仇。

两座巨大的仓库里响起零星的枪声。刘星光和李长安就躲藏在仓库外黑暗的一角,两个把守仓库的哨兵并未发现。

刘星光掏出匕首,压低声音对李长安说:“你掩护我,有情况就开枪。”

李长安点点头,拿起自动步枪,打开保险。

刘星光小心翼翼潜过去,但还没有靠近,就被日本兵发现了。

日本兵端着枪喊道:“站住!”

刘星光定在原地,看着远处日本兵的黑影越来越近,他屏住呼吸没敢说话。

此时另一个哨兵也向这边走过来,并且举起枪,准备射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枪声响起。李长安先一步扣动扳机,将日本兵打倒在地。紧接着又一枪击毙远处正想吹哨的日本兵。二人扫除障碍,顺利潜进仓库。

仓库里是摞成小山似的袋子,刘星光扎开一个口,淡黄色的硝磺从袋子里流出来。刘星光脱下衣服去接硝磺,然后又在口子上扎了一下,硝磺流的速度瞬间加快。

李长安焦急地催促道:“你快点火啊。”

“现在不能点火,不然咱们也一块儿被炸上天。你跟我来。”刘星光把兜满硝磺的衣服拿起,一边走一边撒。

一队巡逻兵在经过仓库时,发现两个黑影一闪而过。巡逻兵的头目大声质问道:“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分开站岗?”

刘星光一边小心翼翼继续洒硝磺,一边抬头看日本兵。然后小声对李长安说:

“别出声,准备火柴。”

尽管声音很低,但还是被日本兵发现了,日本兵头目警惕地呵斥道:“是谁?”

刘星光和李长安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这时日本兵头目已经指挥小队朝这边包抄过来,局面非常危险。

李长安掏出火柴划着,扔到了硝磺线上,那线像火蛇一般飞速的蔓延而去,没几秒,火就窜进了仓库。二人迅速逃离现场。

日本兵一边开枪,一边追二人。李长安回身就是一梭子,两个日本兵倒在地上,其余日本兵吓得趴在地上。

此时仓库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许多日本兵被气浪掀起来。

两个人停步回望之时,另一个仓库也炸了,烈焰升腾,火光冲天。

二人相视而笑,向远处奔去。

如丝如绸的晨雾,飘浮在碧绿青翠的青山上,几声鸡啼唤醒了黎明。

经历了流离失所的李长安刘星光。终于在重庆郊区与杨剃头汇合。三个人围坐在石桌前喝着酒,聊着战事。

酒过三旬,刘星光突然问起杨剃头名字的来历。

杨剃头大笑道:“当年我也是当过土匪的,杀人如麻,所以被送了这个外号。后来,杀人太多了,心里不安,就改行啦。”

“造枪也是杀人!您不想杀人,却还要造枪!”刘星光不解地问。

杨剃头反驳道:“吃肉也是杀生!有人不想杀生,却偏偏还要吃肉!”

刘星光有些尴尬地把筷子上夹着的肉放下。

李长安抬头看着争锋相对的二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剃头语气和缓下来:“只要手不沾血就可以了。我也要吃饭,也要吃肉。不靠这个手艺,吃什么?”

“我们要去重庆的兵工厂,我要到那里为抗日前线的将士造武器。”李长安说出他们的打算。

杨剃头想了想说:“那就去21兵工厂,那个兵工厂是重庆最大的兵工厂。不,他是中国最大的兵工厂。”

“真的是中国最大?”李长安一脸的惊讶。

杨剃头胸有成竹地说:“我造枪几十年了,这个会不知道?凭你的手艺,你去那里一定会大有作为。将来工厂扩大了,全中国所有将士手中握的枪,有七八成都是你设计制造的。那时候才威风呢!”

刘星光打趣道:“那不是成了枪王了!”

“不错,是枪王。我的眼光很准的,以我徒弟的手艺,一定能成为中国枪王。”杨剃头满脸得意。

“师父,你和我们一起去吧。为抗日造枪,不比在这里为土匪、帮会、贩大烟的那帮人造枪要好么?”刘星光眼神热烈地望着杨剃头。

杨剃头喝了口酒,若有所思地说:“你好歹也是个上尉连长,你应当知道。所谓兵工厂,其实也和政府一样,那儿就是官场。勾心斗角,杀人都是看不到血的!我在江湖混了几十年啦。就算是杀人也要图个痛快,这种地方的生意,我做不来!”

“我也做不来。”听了师傅的话,李长安也犹豫起来。

杨剃头鼓励道:“你们还年轻,还能变的。”

“我造枪是为了抗日,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李长安略显激动。

“你不当官,怎么能造出好枪?你以为那些当官的都和你一样想抗日?”杨剃头说。

刘星光趁热打铁说:“杨叔说得对。当工人只能造出几十把,几百把好枪,当了工程师,厂长才能让全厂都造出好枪来。”

“在这个世界,想做一番事业,要么做匪,要么为官。当老百姓什么也做不成。”杨剃头一副老成的样子。

刘星光深以为然,他端起酒杯说:“来,为未来的枪王,未来的兵工厂厂长干一杯!”

李长安终于不再动摇了,三人举杯一饮而尽。

与杨剃头告别后,二人寻着地址找到你21兵工厂。

兵工厂门前还拉着铁丝网的防撞栏,几名身穿军服的士兵,正拿着枪守在厂门外。

一个卫兵远远冲二人喊道:“找谁?”

刘星光大声道:“我们是来做工的。”

卫兵道:“这里不招工。”

刘星光指着李长安说:“他会修枪!”

卫兵警惕地打量着二人问:“谁告诉你们这里是军工厂?”

“附近的人都知道呀。”刘星光说。

另一个士兵走过来,摆摆手:“走吧。这地方怎么会招陌生人。”

“我们是从南京来的,亲人都被杀光了。去军工厂做工也是报效国家,为抗日做贡献嘛。”刘星光祈求地望着士兵说。

卫兵质疑道:“那你们为什么不上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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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安将一张纸条掏出,交给卫兵。

卫兵看了看纸条,把纸条扔在地下问:“什么意思?”

这时一个中年人刚好走过来,他将纸条从地上捡起。

卫兵朝中年人敬了个礼说:“李厂长。”

李厂长看了看字条上“良器,邦之大用”六个大字,露出谦和的笑:“写的不错啊。你们是从南京来的?”

“对。从日本人的枪口下逃出来的。”刘星光说。

李厂长打量着二人问:“你们还会修枪?”

“我什么枪都会修。”李长安自信地回答道。

“好大的口气啊。你们跟我进来吧。”李厂长说完便带着二人走进厂房大门。

前院是流转部门,放着很多的武器。每天都有很多汽车开进来,又开出去。护送的卫兵,威风凌凌站在汽车上,架着机关枪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一行士兵列着队伍从三人身边走过,穿着蓝衣的工人们走向后边。

李长安和刘星光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李长安兴奋的指着后边的大烟囱说:“那边一定是锻造车间!”

李厂长提醒道:“这里是军工重地,你不要乱指,这样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李长安哦了一声收回了手。

李厂长将二人带回到办公室,对他们说:“南京大屠杀,数十万同胞受难。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但是,厂有厂规。刘星光可以留下,因为他有军官证明。李长安,你先在重庆找份其他工作安顿下来再说吧。如果有困难,我可以帮助你。”

李长安显然没有想到,李厂长会留下刘星光,赶他走。他激动地说:“不,我要修枪。不想去任何地方。”

“只能等确定了你的身份,才能允许你进厂。”李厂长一脸无奈。

“连我们88师都打光了,南京都成一座空城了,你让他去哪里确认身份?你知道么,他是一个修枪的天才,你不用他会造成多大的损失么?”刘星光激动道。

很显然李厂长并不完全相信他们的话,只当李长安是为了有口饭吃,才编造会修枪的谎言。但他们二人坚定的态度,还是让他很欣赏。只是军工厂属于重地,他必须慎重再慎重。

“这里是军工厂,是机密单位。我只能这样做。对不起。”他只能遗憾的拒绝李长安。

李长安绝望地看看刘星光,手足无措地搓着手心。

此时门外有人敲门,李厂长让敲门的人进来。

来人敬了个礼说:“李厂长,送往第七战区第四集团军的一批枪支被退货了!”

“什么?有退货?什么型号?多少支?”李厂长惊愕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7.9口径的毛瑟步枪,一共两百七十七支。”来人报告。

“这么多?怎么会这么多?”李厂长一边说话,一边朝门外走去。

刘长星和李长安互相看了看,也跟了走出去。

一箱一箱的枪支整齐地摆放在库房外,技术工人围在一个打开的箱子前,讨论着枪支的问题。

李厂长走过来,拿起一支枪,熟练的拉栓、上膛、击发。

副总工程师彭工说:“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如果实弹射击的话,在持续射击时枪机会越来越难以拉动,五发之后,枪机无法再用。”汪技师说。

李厂长一脸严肃地问:“这些枪不是都经过实弹抽查验收了么?”

汪技师解释道:“怪就怪在所有被抽查的枪支都是合格的。而这批货一共五百支枪,却有两百七十七支有这种问题。”

“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故?是谁负责实弹验枪的?”李厂长环视着四周,提高嗓门质问。

院子里鸦雀无声,静的让人窒息。

李厂长指指彭工程师语气严厉地问:“验收是你负责的,你难辞其咎。”

彭工程师凑上前小声解释:“程厂长的小舅子,就是他的三姨太的弟弟具体负责这批枪的实弹验收。”

李厂长表情复杂,若有所思地说:“你们查清质量问题,看能不能补救。”

“这些枪的质量问题,很可能是枪匣与枪机距离太近,因此在连续射击时,两者因受热膨胀而紧贴在一起,越打越紧,最后无法射击。”刘长星小声说。

李厂长回过头,一脸惊讶地看到刘长星问:“你怎么知道?”

“不是我,是他。”刘长星指了指身后的李长安。

“你过来。”李厂长朝李长安招招手。

李长安穿过人群,走到李厂长跟前。

“你再仔细看一看。”李厂长将手里的枪递给李长安。

李长安接过枪熟练的拉栓、上膛、击发。然后把枪拆下,整齐的放在地上,仔细看了一会儿,又重新装起,再连击几下。

这一番操作后,李厂长似乎也看出了问题,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李长安把枪放下说:“枪机与枪匣过紧,需要通过打磨才能解决。”

“好样的。”李厂长拍拍李长安的肩膀,脸上满是欣赏。

他转头对彭工程师说:“你把这批枪全面检查一下,和你的助手制定一个方案,然后组织工人重新加工修理。”

“李厂长,我没有助手啊?”彭工程师一脸尴尬。

“他从南京来,叫李长安,以后就是你的助手了。”李厂长指指李长安。

刘星光和李长安先是一愣,接着是欣喜。

李厂长伸出手说:“欢迎你们加入第21兵工厂!”

二人伸出手,与李厂长的手紧握在一起。

刘星光与李长安很快就熟悉了兵工厂的工作,而且对工作充满热情。因为他们心中那份报效国家的火焰在熊熊燃烧。这就是他们的动力。但他们不知道,在这个看似管理严格的兵工厂,依旧存在社会上投机倒把的坏风气,这让李厂长一筹莫展。

此刻他正坐在程胖子办公室,与冥顽不灵的程胖子争执。

李厂长音沉着脸说:“程厂长,如果你再不给工人涨工资,工人就可能会罢工。到那时候,前方弹药怎么补充?程厂长,前方将士还在战壕前浴血抗战呢!”

“我管不了那么多。他们不是有人闹着要去军工署请愿么?让他们去好啦。”程胖子翘着二郎腿,坐在对面,一脸的不屑一顾。

“你,你这是借刀杀人!重庆刚刚下达戒严令,严禁游行会聚,工人们一旦与军警发生冲突,很可能会有死伤。他们可都是和你朝夕相处的工友!”李厂长站起来,愤怒地拍着桌子。

一看势头不对,旁边的彭工赶忙说道:“我说程厂长,您也该涨点儿工资啦,一个月六块钱,重庆的工厂里已经没这个价啦。工人,也要养家呀。”

李厂长深吸一口气,又坐回到椅子上,尽量压抑着情绪:“程厂长,我一直是只管技术,至于财务、厂务、外联方面的事,很少过问。但是今天,我不能再沉默了。你去食堂看过么?你知道工人们吃的是什么?你去过工人的家里么?你知道他们的家里是什么状况?军工厂是重点军事部门,你这样做只能让事态更加恶化,而不能解决问题。那样的话,很快就会惊动兵工部,惊动蒋委员长,届时,你将难辞其咎,想想后果吧。”李厂长痛心疾首地说。

听完李厂长的一席话,程胖子表情缓和下来,他沉思着不在说话。半晌后他压低声音说:“好,我同意涨薪。但是,涨薪幅度需经核算后方能确定。”

“好,我等你的数字。”

彭工带着李长安来到李厂长办公室,刚好李厂长的女儿李雪鸿也在,她是重庆化工学校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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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工向二人互相做了介绍,然后先行离开。

这位是李厂长的千金,李雪鸿微笑着落落大方与李长安打招呼:“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听父亲说起过你,知道你很能干。我以前在南京念过书,我南京话说得很好的。”

女孩明媚的笑容,让李长安觉得很温暖。他紧张的心情,慢慢放松下来。

“是么?那我们用南京话说吧。我十九岁才开始学说话,国语说得很不标准,怪腔怪调的。”李长安毫无保留地说。

李雪鸿笑道:“好啊。”

李雪鸿热情地给李长安泡了咖啡,二人聊得很投机,直到李厂长进来,二人才回过神来。

李厂长语重心长地对李长安说:“你来工厂已经十天了,你的技术我已经看到。你对枪炮了解的非常透彻,你所掌握的枪炮修理技术已经非常之高。我打算提拔你为技师。”

“这太快了吧。”李长安一脸的不敢置信。

“一点儿也不快,我还嫌慢了呢。以你的技术,就是当工程师也够格。李长安,这两天你在手枪制造车间,对这个车间的生产情况有什么看法?”李厂长接过女儿端过来的咖啡喝了一口。

李长安拿出一个笔记本,双手交给李厂长说:“我所在的车间负责仿制美国M1903白朗宁手枪,这种手枪专门配备给中高级军官和执行特殊任务的部门,其长处在于稳定性非常好,故障率低,几乎没有走火的可能。”

李厂长接过话来:“特别是可以在一瞬间迅速实现射击与保险状态的转换。这对于身处特殊环境的特务机关人员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性能。但我厂生产该枪是依照枪械部件实体来制作。这就导致只要一把枪只要有一个零件坏了,枪就整个坏了,除非退回厂里,手工配制零件,否则的话没有任何办法进行修复。”

“所以我建议用精确图纸统一标准规格,这样可以根本性的解决这个问题。”李长安说。

“我早就想解决这个问题。但我一个人抽不出时间来,又找不到有能力的人代替我。现在好了,有你可以帮我做这件事。我给你配两个助手,成立一个技术小组。对该车间的M1903白朗宁手枪生产流程和技术进行改进。对了,我已经把我的女儿李雪鸿调来工厂帮忙,做你的助手之一。她还是比较懂行的。”李厂长欣赏的看着李长安。

“谢谢。以后还要多麻烦李小姐了。”李长安不好意思地看看李雪鸿。

“不客气,能帮助你一起造出先进的武器,以助杀敌抗日,也是我的荣幸。”

临走,李雪鸿把一袋咖啡粉交给李长安。李长安接过咖啡,心里瞬间觉得温暖起来。这是家人死后,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被人关心的温暖。

李厂长望着李长安的背影,喃喃自语:“这个小伙子的潜力很大,相信他很快很就能超过我。中国未来之军工发展,很需要这样的人才呀。可惜,国家危乱,很多人才都散失了。”

刘雪鸿若有所想地说:“我感觉这个李长安不仅有造枪的才气,为人也沉稳、大度。但眉宇间却隐有杀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他全家人都在南京大屠杀期间被日本军人所害,死无葬身之地。国仇家恨,怎能没有杀气。就是我,对于日寇,也有欲握刀杀敌的冲动啊。”

此时防空警报突然响起,李厂长急忙收拾东西。

“爸爸,空袭警报响了。快走吧。”李雪鸿催促道。

“这些重要资料都没有副本,我要带走。”

李雪鸿只得帮助父亲一起收拾东西,还不时地朝窗外张望。此时人们纷纷从房子里跑冲出来,向防空洞跑去。

天上,升起了一个红色的灯笼。

“爸爸,已经挂起灯笼了。”李雪鸿紧张地说。

李厂长迅速把李长安的笔记本也放进包里,对李雪鸿说:“走。”

院里堆着许多装满子弹的军绿色的箱子。刘星光和一些工人正往汽车上搬箱子。工人们惊慌的互相提醒着,快速跑向防空洞。

刘星光抬头看到天空中飘着一只红灯笼,格外醒目。具有军事素质的他瞬间明白怎么回事,赶忙大喊:“别跑,快把这些弹药都搬回仓库,不然会引来敌机轰炸的。”

可慌不着陆的人们,只顾着逃命,根本没有人理会他的话。他试图阻拦逃跑的人群,结果被他们推开。很快院中便空无一人,刘星光只得自己搬弹药。

逃到防空洞边的工人,望着在空落落的院子里忙碌的刘星光,被深深触动,有人打算上去帮忙,可此时天空中又升起一个红灯笼。这表示敌机马上就到重庆上空了。刚刚想帮忙的人,犹豫着停在原地,望着漫天的敌机与孤军奋战的刘星光惊恐万分。

危急关头一个身影从远处跑来,他是李长安,他二话没说扛起弹药箱与刘星光一起往仓库里搬。

远处的老杨看到了,内心被深深触动,他没再犹豫,朝着这边跑过来。紧接着林子也受到鼓舞,从另一侧跑过来,越来越多的工人走出防空洞,上来帮忙。

李厂长与李雪鸿走到防空洞跟前,看到大家在忙碌着搬弹药,顿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他对其余犹豫不前的工人说:“工友们,这些弹药箱很容易吸引敌机攻击,而且一旦爆炸,会引起连锁反应,我们不能看着自己的工厂就这样被毁掉。”说完李厂长挽起袖子朝着弹药箱跑去,在李厂长的带动下,其余的人也纷纷跟着跑过去。

此时,天空升起一只黑灯笼。

有人喊道:“敌机来了。”

紧接着防空警报响了起来,但大家都没有逃跑,而是加快运送箱子的速度。大家自发的组织起来,有人从车上递弹药,有人找来手推车。

三挺防空机枪向天空发射子弹,飞机打下来的机枪子弹打在防空机枪旁边的掩体上。不远处一些士兵在给露天存放准备当天运走的武器拉伪装网。这期间,有人中弹倒下。紧接着一颗炸弹在附近爆炸,但大家依旧毫不畏惧,最终弹药全部运完,每个人都大汗淋漓。敌机从空中低低的掠过,巨大的影子罩在他们身上,好在有惊无险,没有再投下炸弹,敌机轰鸣着远去了。

刘星光在空袭中临危不乱,不惧生死的人表现,得到李厂长的高度认可。他告诉刘星光,他打算在护厂队之外,另外成立一个防空队伍,报告已经打上去了,可能会批下一个连的编制。因为刘星光有防空经验,以前又是军官。所以已经向上面申请,任命刘星光为这个防空队的队长,军衔为上尉。

李厂长这边是一片未来可期的大好情景,而不甘心的程胖子也没有闲着。此时他正坐在轿车里,与采哥密谋着一件大事。

采哥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问:“那个李厂长,用不用我帮你干掉。”

程胖子皱皱眉说:“厂子里技术方面的事还要靠他,没他这厂子转不起来。暂时先不要动他。”

“找个能代替他的人就这么难?”采哥不解。

“这个人的确很能干,而且难得从不过问我的事,只管他的业务。不过,最近此人却频频与我过不去。我原以为他要夺我这个正厂长的位置,后来我在军政部打听了,他并没有在军政部找关系。”程胖子表情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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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哥疑惑道:“这就奇怪了,他既然不为夺权谋利,为何突然与你过不去?”

程胖子冷笑道:“他说我影响抗日!可笑!林世良用国家的汽车运孔家的私货,难道说孔家就不抗日了?从仰光飞往重庆、昆明的飞机上难道都是国家的军需物资?很多人都在飞机上夹带了个人的私货!难道那些飞行员都该枪毙?就说从香港到重庆的客机上,每天都要捎带大量的海鲜,国民政府的军政要人们,难道不知道他们吃的新鲜海鲜是怎么来的?难道这些人是汉奸嘛?龙云大公子麾下的暂编第十九师竟然在安宁掘开中印输油管偷盗汽油,由于无法将油管重新接好差点酿成大祸,成云南军界一大丑事!我在军工厂弄些外快,又算得了什么?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嘛!重庆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马达一响,黄金万两,轮胎一滚,钞票一捆,喇叭一叫,黄鱼乱跳。现在谁不搞这个。这个人啊,头脑太简单!完全不懂政治!”

很快车子就开到一幢别墅跟前,采哥和程胖子看着眼前这幢豪华气派的别墅,不由得有些艳羡。

与他们会面的人叫胡文清,他热情地出来迎进二人,将他们带到一间布置典雅的书房里。三人含蓄几句,采哥便借故出去观赏风景,离开了书房。房间里只剩下胡文清和程胖子。

“胡先生,采哥告诉我,您能帮助我解决经济上的问题。”程胖子喝了口茶,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只要我们合作,不但你能够解决一切经济上的问题,而且还能发大财。”胡文清脸上是生意人惯有的假笑。

“怎么发财?”程胖子问。

胡文清不紧不慢说:“其实很简单。兵工厂造子弹所需的紫铜片,在冲下正料后,所余碎铜片还可以回炉制成整料使用。只要把这些铜片充作从市场上新购回的铜片做账,就可将这笔可观的款子收入自己的腰包。其他废料都可以此方法来办。这种收入安全可靠。我还可以向你提供相关票据。”

“好主意!我以前怎么没有想到。但这是细水长流的事情,眼下21兵工厂的几项工程迫在眉睫,需要一大笔钱,您说如何解决?”程胖子一下子来了兴趣。       

“我可以借给你。”胡文清露出深不可测的笑。

程胖子狐疑地问:“你肯借给我钱?”

胡文清顿了顿,慢悠悠地说:“但是,需要您和我签一个合作的合同。”

“什么合同?”程胖子问。

“您需要向上多报损耗,损耗所余军工材料,需全部以低价卖给我。”胡文清说。

程胖子有些为难地说:“损耗这件事,是我们李厂长亲自订的。如果多报,恐怕会引起上级怀疑。”

“我查过你们厂的军工损耗,说实话,你们的损耗是非常少的。这也是我敬佩李厂长的一点儿。所以,21兵工厂的军工损耗也有很大的增加空间。另外,我给你派一个人,他既懂军工生产技术也懂账目,他可以帮助你整理账目,折算损耗。这可是让你发大财的机会啊。”胡文清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军工厂进人不难,但让她进入财务,恐怕引人怀疑。”程胖子有些为难。

胡文清笑道:“我会通过正规途径,推荐他入厂,同时我还向你推荐她,进入你的家庭。”

程胖子越听越糊涂。

胡文清没再多说,按下门铃。

很快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性就出现在他们面前,她漂亮的脸蛋,干练的衣着,让程胖子眼前一亮。

这个名叫馨兰女人,就是胡文清打算安排到军工厂的暗子,同时也是他送给程胖子的礼物。

馨兰落落大方走过来伸出手:“程厂长,胡先生常常向我提起您,说您是中国军工之主帅。”

程胖子色眯眯的盯着馨兰,握在一起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胡文清瞅了瞅程胖子,赶忙补充道:“我来做媒,让馨兰做你的四姨太,你认为如何?”

程胖子恍然大悟,他不再伪装,大笑着将馨兰揽入怀中。

张自忠将军打来电话要来参观时,程胖子刚好不在,于是李厂长就自行做了安排。此时他和女儿李雪鸿以及厂里的技术人员,正陪同张自忠将军在车间参观,张将军的参谋副职等军官紧随其后。

“第21兵工厂共分设重机枪、轻机枪、步枪、追击炮、重迫击炮、炮弹、工具、机器、动力、火药、修枪等11个分厂,拥有各种机器设备3000多部,职工14300多人,所生产的武器弹药有20多种,为中国规模最大的兵工厂。”李厂长边走边认真的讲解。

张自忠听得非常认真,并且说出自己的看法:“兵者,国之大事;良器,邦之大用。日本人并非不可战胜,但没有技术先进并且质量稳定的武器弹药,我们就会先输一筹,不但无法取得胜利,还要牺牲掉更多的热血将士。因此,军工厂的建设非常重要。我看21兵工厂的武器装备,很多都有改进的潜力,不知道李厂长是怎么看的?”

听了张自忠的话,李厂长高兴起来。看来张自忠是一个头脑清晰且值得信任的人。于是他也开诚布公说道:“对,我也是此意。现在兵器工业发展飞速,日本人也在不断更新武器。所以我们不仅要跟上兵器发展潮流,还有利用我们自己技术力量,制造出更先进更有利的武器来,才能使前方战士拥有杀敌之利器。但是,自从南京迁厂以来,设备更新,技术研发,总受资金掣肘。最近我们准备研发试产德国毛瑟1924式标准型步枪,这种步枪……李长安,你来给张将军讲一讲。”

李长安走上前。

张自忠满脸好奇地问:“这是……”

“这位是我厂高级技师李长安,原来是兵器铺的一名学徒,但对兵器制造深有研究,这次德国毛瑟1924式标准型步枪的改进研发,就是他负责的。”李厂长说。

“李厂长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呀”张自忠不仅赞叹道。他转头又对李长安说:“好,你来讲。”

李长安道:“德国毛瑟1924式标准型步枪性能可靠,射击精度也比较高。但毛瑟枪的枪长是根据欧洲人身体设计的,而中国士兵比欧洲士兵身高矮一些,中国士兵使用此枪就有些不顺手;更重要的是740毫米长的枪管在战壕中使用起来极为不便,影响作业速度。而我军大部分时候是阵地战。因此,我们改进研发的主要方面就是将枪托略微缩短、刺刀加长。将枪管尺寸也改短,这样就能与骑枪合为一体,增加了机动性,更便于战壕作战。因此,这种枪更有利于我军使用。”

李长安把图纸拿出来递给张自忠看,张自忠一边看图纸一边问道:“这种枪和日本人的三八大盖比起来怎么样?”

“这种步骑枪采用7.92毫米乘57毫米的尖头弹,杀伤力极大。并且可以与现在广泛使用的机枪,比如捷克ZB26、二四式马克沁的子弹通用。比日本的三八式步枪使用的6.5毫米乘50毫米的友坂步枪弹威力要大。该枪的弹头从前面打进去是一个眼,从后边穿出来却是一个洞,因为子弹在身体中还要高速旋转,因此打到人的躯干部位不死也是重伤。而子弹而日本的三八式步枪只能产生贯穿伤。但该步骑枪的射击精度、射程都不如日式。当然了,杀伤力和精度是一个矛盾,如果要增大杀伤力,就要减少精度,鉴于我军多与日军近战,甚至肉搏。该枪便牺牲了精度,而增大了杀伤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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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起刺刀来,哪个更顺手?”张自忠饶有兴趣地问。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成品库,李长安顺手拿起一支三八式介绍:“三八式步枪配有单刃刺刀,刀长500毫米,可装在枪上用于拼刺,也可握持刀柄进行劈杀。而1924毛瑟虽然枪身短,但刺刀则更长,长达575.5毫米,装在枪上后,与三八式长度相同,拼起刺刀来毫不逊于三八式。而劈杀则比三八式要占一些优势。另外,日本三八式的枪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没有接榫,只是用胶黏住,然后在枪托底板再用螺丝锁住。这种作法也只有日本才有,目的是为了节省木料,而且也增加了枪托底部的强度,但是时日一久,接合处必定裂开。而我们增加了接榫,这样,在与敌拼刺刀的时候,我们的枪就比较有可能将对方的枪打断。”

张自忠不禁在心里暗自赞叹,李长安的聪明智慧。他略带兴奋地说:“好啊,以我的实战经验来看,该枪很适合我国军队使用。你们什么时候能够批量生产?”

李厂长趁热打铁说:“如果资金足够的话,最多五个月就可以。但现在资金紧缺,研发都有困难……”

“我先订购一万支,我的59军可以全部配发这种武器。预先打给你全款五分之一的订金,够不够?”张自忠信心满满地说。

“足够,足够。张将军,你可是解决了我们厂的大问题啦。有了这笔款子,我们的技术改造就可以立即启动。”李厂长一脸的惊喜。

张自忠补充道:“兵工厂虽非前线,但责任之重大与前线相同。做为抗战一员,自当鼎力相助。不过,李厂长。我的59军可是要打胜仗的,这第一个就要靠你及21兵工厂诸位弟兄相助了。”

“张将军,请您放心。我们一定造出质量最好的枪。”李厂长信心满满地回答。周围的人也纷纷回应。

此时李长安突然发现,李雪鸿正以崇拜敬仰的神情凝望着自己,顿时脸羞得通红,低下了头。

程胖子如愿以偿与馨兰举行了婚礼,婚礼热闹而盛大。院子里张灯结彩,人流如梭。

就在婚礼前一天,馨兰由军政部分配到了兵工厂,到工务处任职。李厂长和她进行了谈话,言谈间看得出,这的确是一个有才华的女人,正因为这样,李厂长才越发不解,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女人,怎么回甘心做人家的妾?

彭工看了一眼正在敬酒的程胖子说:“现在这世道,有钱什么就都有啦。李厂长,昨天程胖子跟我说,她的这个四姨太有权进入任何车间,不许阻拦。并让我给她办了通行证。”

“这是什么意思?”李厂长问。

彭工略带讥讽的说:“程厂长说,他的这个四姨太对军工很感兴趣,也很有研究。”

李厂长陷入沉默。他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可一时之间又说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在得到张自忠的认可后,大家开始马不停蹄的工作,很快李长安就把七幅标准制图制出来了。所有人都激动不已,纷纷涌进李厂长办公室看图。

李厂长也很激动,他接过图纸翻看着,激动地说:“我的天!全部出来啦。”

李雪鸿也激动地补充道:“每个部件的尺寸都有详细和细致的规划,可以使生产出来的每一相同部件,能够互换,同时李工程师也制定了七个分厂的流水线的流程图。”

“只要有足够的资金更换设备,培训工人,21兵工厂的生产效率和生产质量都能够提高很大的一个层次,生产将走向规范化,现代化。”李长安站起来,满脸的自信。

“资金已经没有问题了,张将军为我们解决了一大笔资金。我们马上就可以上马这批项目。”李厂长肯定地说。

房间里爆发出阵阵欢呼。

很快新的机器被载重汽车运到厂里,工人们纷纷上前搬运。

刘星光和他的护厂队防空分队也上前帮忙,他们统一穿着军装,全部都是军官士兵的打扮。设备安装好后,李长安亲自进行试运转,枪支零件被铣出模件。随后大量的枪支从流水线造出,李厂长带着技术人员,欣喜的走进车间检查。整个厂区一排祥和的气氛。

检查完毕后李厂长立刻给张自忠打了电话,告诉张将军,毛瑟1924式标准型步枪已经批量生产,并得到军工部嘉奖。不日即可送往贵部。张将军对他们的效率表示很满意。

此后李厂长的桌子上的订货单越摞越高。

而这段时间程胖子也并没闲着,他与馨兰将从厂子里盗窃的损耗材料,送到胡文清手里,换来一张数额巨大的支票。二人看着上面的数字,笑的合不拢嘴。

此后馨兰在车间内巡视的频率越来越高,当然这并未引起别人的注意。她将每天收集到的资料用秘密药水写在纸上,然后装进档案袋交给胡文清。

顺利交货后,厂子里举办了一次表彰大会。会堂布置在食堂大厅。

工人们喜气洋洋围桌而坐。程胖子和李厂长走上台发言。

“工友们,经过努力,我们21兵工厂的武器产量和精密度都大大提高,技术含量进入世界先进水平,订货量不断上升。到上个月,全国各战区前线部队新装备武器中的百分之六十,都是我厂生产的武器。在现代化武器装备中,我们已经不需要大量依靠进口了。”李厂长激动的热泪盈眶。

会堂里掌声雷动。

李长安激动的站了起来,李雪鸿、刘长星也跟着站起来,大家纷纷站起来欢呼道:“21兵工厂万岁,打倒小日本。抗战必胜!抗战必胜!”

程胖子心怀鬼胎,露出奸诈的笑。他不紧不慢走上前说:“再告诉各位一个工友更为激动人心的消息。蒋委员长亲自试用过我厂改进过的毛瑟1924式标准型步枪,大为赞赏,并提出改进建议。因此,我向蒋委员长提出该枪更名为‘中正枪’,已经得到军政部同意。”

人们纷纷转头,把目光投向这把枪的主设计者李长安。

“请‘中正枪’的主要设计者之一李长安上台接受专利证书。”李厂长说完带头鼓掌。台下掌声雷动。

众工友欢呼着把李长安高高举起,送向主席台。同时厅长郭沫若和贺绿汀等人也走上台。

“下面请军政部第三厅厅长郭厅长向我厂送专利书,并讲话。”程胖子郑重其事地说。

郭沫若把专利书郑重的交到李长安手中,握着李长安的手,一脸真诚地说:“谢谢你对中国武器的贡献。”

“良器,邦之大用。必用全力而为之。”李长安激动的说。多年来就是江铃的这句话激励着李长安,此时此刻,他又想起江铃,眼眶不禁湿润了。

郭沫若赞赏地点点头,拍拍李长安的肩,然后面向大家说道:“工友们!方才副总工程师李长安告诉我一句话,叫做‘良器,邦之大用。’。这句话说的好啊,我们生产的是国之良器,是正义之剑。只有创造更加犀利的武器,才能使我们的国家不再受异族的凌辱。李厂长昨日请我为21兵工厂做厂歌,我连夜未睡,写下歌词,请大家指正。”

郭厅长掏出稿纸纸开始声情并茂的朗诵:

战以止战,兵以弥病,

正义的剑是为保卫和平。

创造犀利的武器,

争取国防的安宁。

光荣的历史,肇自金陵,

勤俭求知,廉洁公正;

迎头赶上,尽我智能,

工作是不断的竞争。

我们有骨肉般的友爱,

我们有金石般的至诚,

我们有熔炉般的热烈,

我们有钢铁般的坚韧。

量欲其富,质欲其精。

同志们!猛进!猛进!

同志们!猛进!猛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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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彰大会在热闹祥和的气氛中结束,大家对未来满怀信心。

常言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程胖子做的手脚,很快就被李厂长发现。他把手中的资料狠狠的摔在程胖子的办公桌上,厉声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厂生产成本提高了十多倍,不必要的原料耗费占到总成本的20%。”

“这一段时间工厂进行了改造,不是都用了新机器嘛,自然成本就提高了。”程胖子面不改色的解释到。

李厂长沉着脸说:“我已经做过精确核算,新机器投入使用后,成本不但不会提高,还会略微下降。成本增加这么多,根本是不可能的。”

“成本方面由财务部和工务处负责,我把老江和馨兰叫来。”程胖子知道专业方面他说不过李厂长,所以干脆来个踢皮球。

“不必了。程厂长,我已经把这件事情上报军政部了。”李厂长语气无比坚定。

程胖子有些害怕了,他站起来太高嗓门说:“这种事情,你怎么好随便上报?”

这话一出,越发暴露出程胖子的心虚,李厂长一脸严肃地说:“此事重大,只能请上级详查,才能搞清事实真相。”

“李义和!你为什么总是和我做对,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程胖子气急败坏狠狠的拍着桌子。

“程厂长,您为什么总和国家做对,就因为这样对你有好处?”李厂长冷笑到。”

“不可理喻,你这种人简直不可理喻。”程胖子绕过办公桌,气势汹汹向外走去。

离开厂区程胖子径直到了胡文清家。此时的他脑子里乱成一片浆糊,这件事如果真的闹大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夹着一只未点燃的雪茄,焦虑的在房间里踱步,一会儿让胡文清找人绑架李厂长,一会儿又让采哥想办法把李厂长弄进监狱,或者干脆将李厂长杀掉,总之,他不想再看到李厂长这个人了。

“事态并不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胡文清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里,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

“这可不仅仅是贪污的事情,偷运军事物资是杀头的罪!”看到胡文清不慌不忙的样子,程胖子又急又气。

“杀掉他很容易。但于事无补,军政部已经准备调查你,这个时候举报人死掉,对你不利。”胡文清提醒道。很显然这个程胖子是个没脑子货。

采哥也随即附和道:“程厂长,你找我干掉他也是要花钱的。我看,不如听胡先生的,把这笔钱交给调查你的人。”

“我已经找人与调查组组长陈健中联系过了,送他五万元现金。陈健中说要秉公调查,绝不收受贿赂。”程胖子气急败坏地说。

胡文清对程胖子说:“你掏十万块钱。”

“十万也没有用的。”程胖子气呼呼说。

“采哥,你来想办法把这笔钱送出去。”胡文清意味声长看看采哥。虽然程胖子是个猪脑子,但这件事如果真的闹大了,对他也不利。他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他不管不行了。

采哥拍着胸脯说:“包在我身上。”

既然陈健中软的不吃,那就只好来硬的。在陈健中与美女缠绵时,采哥的人马闯进去大肆拍照后,将陈建中绑走。

几个人将麻袋扔到采哥面前,采哥命人打开麻袋,将五花大绑的陈健中拉出来,并且松了绑。

陈健中把嘴巴里塞的毛巾揪出来,扔到一边,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咒骂道:“你们敢绑架军政官员?我要让你们都坐牢!”

“陈处长,目下第9战区第15集团军121师正参加长沙会战,已经在湖北南部击退日军,收复四县。师长连正行如果知道你正和他的老婆睡觉,会是什么后果?”采哥斜笑着看着陈建中。

听完采哥的话,陈健中先前的傲气荡然无存了。他耷拉着脑袋不再说话。

“抗日英雄连正行在前线为党国而战,为民族而战,而你却和他的老婆在床上大战!只要我把照片公布出去,你很快就会身败名裂,于万众唾骂声中被枪决于刑场。”采哥胸有成竹地威胁。

“你有什么要求?”陈健中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语气软下来。

采哥见机行事,示意手下讲一个小箱子拿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箱金条。

陈建中瞠目结舌。

采哥将箱子推到陈建中面前,不紧不慢说道:“这些金条值八万块钱,黑市上会卖得更高。你的调查组一定要把李义和赶出去,调查结果要对程厂长有利。”

在金钱与利益面前,陈建中最终投降了。很快他就伪造出李厂长反对按军政部要求给工人发双薪,造成21兵工厂工人怠工;借引进新机器之名,破坏工厂机器的证据。

李厂长被撤消了副厂长兼总工程师的职务。他心里清楚是程胖子和陈建中陷害他,可他没有证据,只得暂且忍气吞声离开。

就在他收拾东西打算离开时,看到一张枪图。他不由自主的坐下来拿起铅笔,在上边做改动,此时李长安和李雪鸿走进来。

“爸爸。”李雪鸿泪眼汪汪看着李厂长。

李长安道:“您是冤枉的,您不能走。”

李厂长笑笑:“你已经是副厂长兼总工程师了,我身上的担子将来都要压在你的身上。只要你能够做的比我更好,我走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此枪柄需改进,不可沿用原形,那种枪柄不适合中国人。”李厂长把手中的枪图递给李长安,又把一包资料递过去,嘱咐道:“这些技术资料都非常重要,你要好好保管研究。”

李厂长拍拍女儿肩膀安慰道:“我先回家,你下班后,就可以吃到我亲手给你做的饭了。”

李厂长穿好衣服打开门,发现走廊里已经站满了人,最前面的是刘星光、彭工,老杨,刘子,后边是技术人员和工人。再看窗外,院子里此时也站满了工人。

“大家都散了吧,我没有事。”李厂长眼眶红了。

刘星光紧紧握着李厂长的手说:“李厂长,您不能走啊。”

人们纷纷上前拦着李厂长的去路。

李厂长大声劝道:“这是军政部的命令,我不能违抗。不过,你们以后技术上有什么难题,生活上有什么困难,还可以到我家找我,我非常欢迎。”说到这里,李厂长已是热泪盈眶。

众人只得默默的看着李厂长离开,却无能为力。

突然人群中的刘星光唱起了《二十一兵工厂厂歌》,大家也跟着大声齐唱:

战以止战,兵以弥病,

正义的剑是为保卫和平。

人们一起唱起来:

创造犀利的武器,

争取国防的安宁。

光荣的历史,肇自金陵,

勤俭求知,廉洁公正;

迎头赶上,尽我智能,

工作是不断的竞争。

我们有骨肉般的友爱,

我们有金石般的至诚,

我们有熔炉般的热烈,

我们有钢铁般的坚韧。

量欲其富,质欲其精。

同志们!猛进!猛进!

同志们!猛进!猛进!

 

李厂长带着悲痛的心情,在众人的歌声中离去。所经之处围满了工人,他们个个眼含热泪。

李长安接替了李厂长的工作,身上的担子越发重了。

一天他在厂中巡视,发现李雪鸿在一台机器旁抽泣。询问后得知张将军在长沙会战中牺牲了。

李长安接过李雪鸿递过来的报纸,照片上是一艘满是白幡黑幔的火轮。李长安握着报纸失声痛哭。工人们也纷纷围拢上来,传阅报纸。顿时,整个车间内哀号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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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兰带着两个人走进来,看到眼前的场面厉声呵斥道:“你们干什么?都继续工作!”

大家依旧沉浸在悲痛中,没人理会馨兰。

馨兰觉得颜面扫地,她大声吼道:“听到没有!都给我回到岗位,违者军法从事!”

李长安忍无可忍走到馨兰面前,目光火辣辣盯着她。李雪鸿和工人们也跟了上来,愤怒的瞪着她。李厂长的离开大家都心知肚明,此时她的出现显然是火上浇油。

大家将馨兰团团围住,目光像刀子般刺向她。她不由得有些惧怕,本能的后退两步。

李长安轻轻的但有力的说道:“张自忠领军出征时,毅然让所部59军全部配备我厂生产的新枪,不但使21兵工厂起死回生,更让这种新式枪支成为击杀日寇的重要武器。如今此枪又有了卓越的改进,本想等将军凯旋而归时再试锋芒,可我们的英雄却马革裹尸,工人们有权向张将军表示哀悼。”

馨兰自我解嘲道:“原来是这样,我误会了。”说完她带着人夹着尾巴匆匆而去。

晨曦徐徐拉开帷幕,江面上升起了一层如纱般的薄雾,一艘满是白幡黑幔的轮船,缓缓向朝天门码头驶来。火轮上载着的是鄂西战役中壮烈牺牲的勇将张自忠的灵柩。蒋介石、冯玉祥等政府军政要员肃立在码头上,个个臂缀黑纱,神情肃穆。

轮船缓缓靠岸,蒋介石率领众人登轮绕棺致哀,他本人亦在船上抚棺大恸,令在场者无不动容。随后,他又亲自执绋,拾级而上,护送灵柩穿越重庆全城,最后张将军遗体下葬在北碚梅花山。

刘星光和李长安并排而站,身后是防空队的战友们,他们站在高射炮和高射机枪前,面朝张自忠下葬的方向,含泪而立。

众人鸣枪默哀,致敬张自忠将军。

自从胜任厂长一职后,李长安越发勤勉,他的工作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半年后,李长安升任陆军上校。

“故军政部兵工团第21兵工厂副厂长兼总工程师李长安,秉性忠贞,夙娴韬略,其带领部门各技术人员进行马克沁重机枪改进项目,增加高射和纵扫射等装置,改良击火器和三脚架,提高各机件精密度,性能大大提高,成世界先进之武器,为空前最大之改革。

诚不愧忠勇军人之模范,民国之干臣,特从优议奖,以昭激劝,着李长安升任陆军上校,此令。

其他人等已交军委会侯令行赏,以昭劳绩,此令。中华民国国防最高委员会委员长蒋中正,中华民国二十九年九月十九日。”

上校宣读完毕,把嘉奖令交于李长安。

身边一人把军服递上,李长安收下。

众人鼓掌,上校:祝贺李厂长。

李长安把军服转交给他人,感谢道:“谢谢蒋委员长栽培,长安定当忠心报国,以谢党恩国恩。”

上校通知李长安,蒋委员长要亲自接见他,时间定在后日上午,他会带专车来接李长安。

全场人都为李长安高兴,这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在见蒋委员长前,李长安做了精心准备。此时他一身上校戎装,站在李雪鸿面前。李雪鸿小心翼翼帮他整理衣服。

“我父亲说,虽然程胖子在工厂当权,但你能担当起他以前的职责,使兵工厂技术不断进步,生产大大改观,大量武器为前线所用之利器。他很欣慰。”李雪鸿一边帮李长安整理衣服,一边传达父亲的话。

“我看过他老人家几次,赋闲在家近一年,身怀绝技而无报国之处,心中煎熬,我身同感受,我希望李厂长能够回来。我已掌握程胖子转卖军工材料的大量证据,并写下申冤材料,明日将当面递呈蒋委员长。”李长安目光笃定。

其实李厂长走后,他一直在暗中调查程胖子和馨兰,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收集到他们诬陷李厂长的证据。

“程胖子的势力很大,恐怕申冤不成反遭其害。你不要冒险。”李雪鸿心里却没了底。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李长安咬着牙。

“不!你若玉碎,兵工厂由谁来主持?难道让那个程胖子为所欲为么?”李雪鸿眼含热泪。

“我已经和刘星光商量好了,如果我输了,程胖子也不会活着。”

李雪鸿抓住李长安的手,急切地说:“你不能这样做,我不想你自蹈死路。”

“你知道什么是大义么?你一个女人!”李长安推开李雪鸿,有些生气。

李雪鸿不再说话,只是默默流泪。

李长安看着有些心疼,走过去轻轻握住李雪鸿的手。

李雪鸿先是一惊,随即也紧紧握住李长安的手。四目相对满是柔情。

李长安从口袋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李雪鸿。

“此情书在我怀中已藏有数月,今夜鼓足勇气交于你。若你愿意与我相守一世,请等我回来。”李长安松了一口气。

李雪鸿含着泪点点头:“我愿意。”

 

蒋介石的官邸,李长安在客室等着,有些紧张。一名军官走进来道:“蒋委员长请您进去。”

李长安答应一声,方才紧张的心情登时消失,变成一往无前的决心。

两个人走出去,走过一个小院,进入一间楼房,走向几层楼梯,走过一段走廊,来到蒋介石的书房。

军官先敲门进入,然后出来:“李厂长,蒋委员长请您进去。”

李长安走入,门被关住。

在李长安会见蒋介石,报告了全部真实情况后后,蒋介石立刻让军统派人来到兵工厂全面调查。

三辆小车和一辆军用卡车径直在厂门口停下。小车中走出七八名军官。军用卡军上的士兵也纷纷跳下车,列队。

军官向厂门口走去,迎上来的厂卫赶忙敬礼。

“这里暂由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接防,你们回去等候通知上岗。”为首的少将军官宣布。

刚刚列队的士兵迅速站上岗位,替换掉了原来的厂卫。

此时财务室已是一片狼藉,许多资料上都打上了封条,瘫在宽大的桌子上。几个军统的人将财务处的人赶出去,手忙脚乱继续查找资料,打包整理。

另一批军统的人闯入馨兰办公室,馨兰惊愕的从椅子上站起。

“现在按名单点名,凡是点到名的都到军统接受调查。”一名少将凶巴巴扫视着屋内的人。然后开始宣读名单。

“许馨兰!”

馨兰低着头没有说话。

在上校的眼神示意下,一名士兵上前硬托起馨兰就走。

“放开我,我没有罪。”馨兰死命挣扎着大喊。

上校走过去,朝着馨兰粉嫩的脸颊,狠狠甩了两耳光吼道:“有没有罪不是你说了算的,带走!”

其他人见难逃一劫,都自觉的站出来。程胖子是个软蛋,还没等审讯,就连声称自己有罪。可当少将问及偷运出厂的军火卖给谁的时候,程胖子突然脸色发青,跌倒在地中毒身亡了。紧接着另一间审讯室也传来消息,许馨兰也上吊自杀了。而得知这一切的陈建中,在家坐立不安,最终吞枪自杀。

兵工厂恢复昔日的生机,一切都回归正常。李义和厂长回到阔别已久的办公室,眼含泪花打量着这里的一切。过往发生的事情,都如同电影一般,在脑海里不停回放。

看到推门进来的李雪鸿和李长安走,李长安激动的走上前,握着李长安的手说:“谢谢你。”

“您能回来,是21兵工厂的需要,是国家的需要,是民族的需要。”李长安也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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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鸿说你眼中有杀气。我看这股杀气应当有。没有这股杀气,你不会杀出南京,跋涉千里,进入21兵工厂;没有这股杀气,你不会成为21兵工厂的总工程师,设计制造出这么多精良的武器;没有这股杀气,我李某人,也很难回到21兵工厂。在民族危亡的时刻,在中华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们需要这种杀气。”经历了千难万险,苦尽甘来的李厂长,更多了些对生活的顿悟。

“不过你要记住,绝不允许在21兵工厂搞暗杀。”他拍拍李长安的肩嘱咐道。

“请您放心,我绝对不会那么冲动了。”李长安郑重其事承诺。

“经此一役,你成熟了许多啊。”望着眼前成熟的李长安,李厂长万分感慨。

“李厂长,我还想向您提一个要求。”李长安最终鼓足勇气,打算对李厂长全盘托出他和李雪鸿的感情。

“你说。”李厂长说。

“我希望能够娶您的女儿为妻。”李长安脸涨得通红。

“雪鸿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我愿意把她交给你,但你一定要学会珍惜。”李厂长将女儿的手放到李长安手中。

程胖子,许馨兰,陈建中以不同的方式,为他们犯的错买了单,而此时的罪魁祸首胡文清却依然逍遥法外。

一年后,南京颐和路21号,汪伪特工总部。在这里,胡文清见到了他的上级领导肖一城,上次的任务虽然有三个人暴露,但其中获得的物质是丰厚的,更为庆幸的是胡文清并未暴露。这为他们下一步的行动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肖一城靠在椅背上,对胡文清说:“日本帝国是一个资源匮乏的岛国,大部分军用物资原料要依靠国外进口。现在英美国家对日本步步封锁,而大陆战争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更重要的是太平洋战争一触即发,日本与美国一旦开战,所有战争资源就要靠我们自己来解决了。”

肖一城掏出一支烟递给胡文清,胡文清赶忙先给肖一城点上,再给自己点燃。然后一脸讨好地问:“肖处长给我的任务是什么?”

“重新回到重庆!”肖一城深吸一口烟。

胡文清一时之间没明白了肖一城的意图,愣在那里一言不发。

肖一城笑着安慰道:“放心,我们已经再三确认,你并没有暴露。所有证人,或者自杀,或者被我在重庆的特工处理掉了。上次你在重庆获得大量军用物资,不仅为皇军提供了物资保障,而且削弱了敌人。干得漂亮!这一次你的重点仍然是21兵工厂,据查,该厂生产的各种轻武器,已经占到战区国军武器使用总量的六成以上。这里边大有可为呀。”

“可是,该厂厂长是李义和,此人清正廉洁,警惕心也很强,不好拉拢。”李义和的秉性胡文清是了解的,他跟陈建中不同,不可能那么容易被他们抓住把柄,更不可能轻易受到金钱的诱惑。

“这次你的任务变了。”肖一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什么任务?”胡文清问。

“上面要求不惜一切代价,摧毁21兵工厂。”肖一城目光坚毅,一字字咬着牙说。

“怎么摧毁?21兵工厂的主厂地占地就达三百多亩,并且有正规军和护厂团近千人守卫。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胡文清出了一身冷汗,如此高难度的任务,就算他又三头六臂也完成不了。

“有一个人可以做到。”肖一城诡异一笑,然后悄悄的附在胡文清耳边耳语几句。

“这个人我知道,利用他,我们可以彻底摧毁21兵工厂!”胡文清脸上露出信心十足的微笑。

“重建这个厂至少需要三年的时间,而重新恢复技术和生产水平则需要更加漫长的时间。胡兄,这就要看你的本事啦。”肖一城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得意的笑。

胡文清补充道:“不过,完成这次任务后,我和他都要迅速脱离重庆,回到南京。”

“后路我已经安排好了,但你也要做好牺牲的准备。”肖一城胸有成竹地说。

“为国捐躯,是我的光荣。”胡文清一副大义凛然保家卫国的样子,不禁让肖一城发笑,他自嘲道:“什么国不国的,现在哪里还有国家?你放心吧,你的家人我们一定会以最高的待遇予以终身照顾。”

恢复正常没多久的兵工厂再次陷入危机。几辆军车毫无征兆呼啸而来,士兵们举着枪从车上跳下来,在几名军官的指挥下像土匪般向工厂跑去。另外一部分士兵从后面的军车上搬下来一箱箱的炸药。

这些操作让厂门口的护厂士兵不知所措。他们端起枪质问:“哪个部分的?干什么?”

那些士兵将炸药箱放到地上,不容分说将工厂卫兵团团包围。

一名中校副团长,高昂着头一脸严肃地说:“奉重庆守卫部司令命令,第21兵工厂现在由我团前来接防保卫,你们可以回家等候通知了。”

“我们需要报告上级。”工厂卫兵说。

“下了他们的枪。”中校团长下命令。

很快卫兵们的枪都被夺去。

中校副团长带领士兵们冲进厂房,他们举着枪命令工人全体都到院子里集合。

李长安走过来,愤怒地呵斥道:“你们不要影响兵工厂的工作,请你们出去。”

中校副团长冷笑着朝天开了一枪,提高嗓门喊道:“奉命接管21兵工厂,进行全面安全检查。时间为24小时。24小时后,恢复生产。所有人必须严格配合,违令者格杀勿论。”

李长安一脸不敢置信地愣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

刘星光的护卫队也没能幸免于难,被全部缴械。

护卫队和工人们在对方士兵的押送下列队向前院走去。

刘星光穿着中校营长的制服走在队列中,他仔细观察着四周的动向,然后掏出一包烟递给一个排长。排长看看烟盒,然后悄悄塞进口袋。

刘星光借机走到排长跟前,压低声音问道:“兄弟,这是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呀?”

“你放心,带到厂外那个大防空洞里暂时关你们一阵子,厂子检查完毕之后,就放了你们。”排长面无表情说。

刘星光继续试探道:“检查什么?这是谁的命令?”

“重庆守备部王副司令和第四独立守备师师长的命令!说是有人在兵工厂放了炸药,我们奉命秘密突击检查。”排长略显不耐烦地回答。

这时又有许多辆汽车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聚集到车上。他们都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押出厂房。

汽车缓缓停下,一些人掀起上面的帆布,开始手忙脚乱搬长方形箱子。

李长安走到刘星光跟前,小声附耳说:“星光,我瞧着不对劲。”

“是不对劲。检查就检查呗,运来那么多的箱子干嘛。”刘星光眼睛始终盯着那些木箱子。

“告诉他们快一点儿。”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刘星光耳中。

刘星光回头一看,是一名上校团长在交待任务。这人居然是他的旧相识杨玉兴。刘星光朝着声音的方向喊:“杨玉兴!是杨玉兴么?”

上校团长回过头,看见了刘星光。这张脸似曾相识,但他又不敢确定,所以犹豫着没有答应。

刘星光一边往过走,一边说:“我是刘星光,第88师109团3营2连连长刘星光。”

杨玉兴这才恍然大悟,他快步上前迎接刘星光,略显激动地说:“刘连长!一晃六年没有见啦,怎么在这里见到你?”

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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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是兵工厂李厂长,他是我打小的朋友。南京大屠杀的时候,我和他一起从南京逃出来。”刘星光向杨玉兴介绍身后的李长安。互相问好后,杨玉兴不解的打量着刘星光问:“刘连长,你怎么还只是个中校。”

刘星光笑笑说:“我现任21兵工厂护厂队队长,所以官阶是中校。”

杨玉兴又问:“您怎么会在兵工厂?”

“抗日不仅需要士兵,也需要武器。所以,我们一起来这里造枪。”李长安接过话回答。

杨玉兴对李长安的回答很满意,三个热血青年聊得非常投缘。刘星光了解杨玉兴的为人,他不是那种贪图名利卖国求荣的人,所以试图从他口中打探这次突击检查的真实目的。

从杨玉兴口中得知,是上面下达的命令,作为军人他们只管执行命令,又不能过多的问什么。

眼看士兵们带着工人走远了,李长安长舒一口气,跟杨玉兴说出自己的担忧。

“如果真是军工检查的话,怎么既没有军统的情报人中,也没有兵工署的专家。就凭几个军官,能检查出什么东西?”

这么一分析,再加上先前就有疑惑,杨玉兴越发觉得此事诡异。他若有所思地说:“我们只奉命封锁工厂,却没有得到消息是谁来检查。不过,好像是和以前的检查有点儿不一样。”

李长安担忧地说:“我怀疑有人搞破坏。”

“不会吧。这可是掉脑袋的罪。”杨玉兴压低声音。

李长安试探道:“杨团长,你能不能让我看一下那些往各车间里放的东西是什么?”

“上边有命令,绝不能打开箱子。”杨玉兴一脸的为难。作为军人服从命令是他的天职。

“我问你,21兵工厂为抗日战争做了多大的贡献,你知道么?”李长安问。

“我当然知道。我们打小日本的时候,全军的装备都是21兵工厂提供的。”杨玉兴如实回答。

“杨团长,就算你不看在你我出生入死一个战壕的战友情面,就凭李厂长说得这个理由,你也应当让我们看一眼。要是这些箱子里装的全是炸药。21兵工厂恐怕全部得炸光。 ”刘星光接过话,一脸央求地望着杨玉兴。

杨玉兴本就是个热血男儿,听他们这么一分析,也开始犹豫了。

“你想想,要真是有人要炸厂。到时候你这个当团长的,决对脱不了干系,你要为自己想想后路呀。”刘星光说。

“好吧。但我只能领一个人进去。我的权利只能做到这样了。”杨玉兴思忖片刻,最终答应了。”

李长安借口有事先行离开,杨玉兴带着刘星光走进车间,跟在几个抬箱子的军人后面,然后命令他们放好箱子离开。

一个士兵声称是奉命守卫箱子的,不能擅自离开。

杨玉兴气呼呼的将他臭骂一顿,赶了出去。

目送他们走出车间,刘星光赶忙从机器旁边找来一个铁钎和垫机器用的铁块,将箱子撬开。

满满一箱子炸药,令他们目瞪口呆。

杨玉兴大惊失色喊道:“是TNT。”

“这一箱子炸药,炸掉这个厂房绰绰有余。”刘星光不可思议的望着箱子里的炸药。

“星光,我该怎么办?”杨玉兴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刘星光冷静地说:“你要么带着你的人离开,避开这个是非之地,将来就是受处罚,也不会很严重;要么和我一起护厂,还能立功!”

“留在这里,将来可能有嘴有说不清。我还是走吧。”杨玉兴想了想说。

二人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出了车间。

 

杨玉兴刚走出厂门,就朝不远处的人群大喊:“陈副团长,立即命令全体集合!”

“杨团长,第二批白色箱子已经运到。”陈副团长气喘吁吁跑过来。

刘星光冷笑道:“一定是雷管。”

陈副团长愣了一下问:“什么?雷管?”

杨玉兴附在陈副团长耳边悄悄耳语了几句。陈副团长吓出一身冷汗,哆嗦着问:“你说的是真的?”

“我刚看了箱子里的东西。”杨玉兴一脸笃定。

看得出陈副团长是杨玉兴的人,所以刘星光刚才才敢直言不讳。

“这可怎么办?咱这可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陈副团长衣服手足无措的样子。

“你命令所有人立即集合,撤走。以后的事,看情况吧。”杨玉兴叹了口气道。

 

此刻李厂长正被软禁在厂房内,由几名士兵严密把守。

“李厂长,只要你说出产品技术资料存放处,我就立刻派人把你送回家!”

身着军装的白副司令一脸堆笑。

“白司令,你不必再说了。资料存放地我是不会说的,我也不会离开工厂。我要和我的21兵工厂在一起。”李厂长瞥了白副司令一眼,口气中是不容商量的决绝。

“李厂长,你的21兵工厂马上就要不存在了。再过三个小时,21兵工厂的所有厂房设施都会被爆破毁坏。留给重庆政府的,将是一堆废墟。”胡文清脸上露出邪恶的笑。

“你们无耻!21兵工厂是由无数工友的血汗建成的工厂,你们没有权利破坏!21兵工厂是用来为抗击日本侵略将士提供武器的工厂,你们不配做中国人。”李厂长咬着牙咒骂到。

“李厂长,你不懂政治,你是被重庆政府欺骗了。日本中国建立了共存共荣新秩序,给中国带来了希望,现在南京政府统治地区,一片祥和气氛,经济情况要川滇好的多,政治也更加清明。”

胡文清一副虚情假意的嘴脸,让李厂长感到恶心。他狠狠一拍桌子厉声斥责道:“住口!我只知道中国的土地不能由日本人来占领,中国的人民不应当由日本人来统治!”

胡文清被李厂长的一身正气吓到了,埋着头一言不发。

白副司令站起来怒斥道:“李厂长,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们还想对我做什么?尽管来吧。”李厂长毫不畏惧地挺直脊背。

此时刘星光也开始行动了,他把枪发给工人们,领到枪的工人拿着枪向工厂要塞跑去。此时他才发觉李长安和李雪鸿不在,赶忙询问旁边的老杨。

老杨说:“老李厂长被扣押在办公楼,小李厂长已经带着人找他去了。”

李厂长不卑不亢的被押赴刑场,胡文清带着几名特务,押着李厂长走到墙边。他一脸阴险的瞪着李厂长:“李厂长,我再给你一次回答的机会。那些资料放在哪里?”

被折磨的一身是伤的李厂长,目光冷冽地瞪着胡文清说:“我愿意与21兵工厂同生死。”

“你的21兵工厂马上就要不在了!”胡文情冷笑道。

“那就让我和兵工厂共生死吧。”李厂长挺直脊背,毫不畏惧地说。

“执行!”胡文清一挥手。

两名特务将李厂长架到墙边,伴随着枪声,李厂长倒在墙下。

“走,立刻撤离,发布炸厂命令。”胡文清冷漠的我看了一眼李厂长,带着特务离开。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一阵枪响。几名走出去的军官和特务,又警惕地退回来。

“怎么回事?”胡文清问。

白副司令气喘吁吁跑过来喊道:“外面有人打进来了。”

“不可能,军方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消息……”胡文清一脸不敢置信。

话音未落,门口密集的枪弹不断射来,胡文清的人纷纷倒下,白副司令也中弹倒下。一看形势不妙,胡文清赶忙带着剩下的人向另一个出口逃去,这时候李长安已经带着人冲进来,密集的子弹向雨点般打在他们身上。胡文清惨叫着倒地身亡,其余人见出口被子弹封住,只好高举双手投降。

“李厂长呢?”杨剃头扯着一个特务领口问。

特务惊魂未定地指指墙边。

李长安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李厂长,心痛到了极点。在众工友的哀哭声中,他抱着李厂长的尸体离开。回去的路上,李长安又回想起跟李厂长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往日的一切如电影般历历在目。

李厂长用他的生命保护了21兵工厂的重要资料,工友们在他墓地举枪齐鸣,以此来缅怀这位英雄。

震彻天际的枪声,如一曲哀婉悲鸣的送葬曲,久久回荡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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