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辽河

CPXS 037


以下内容摘录


 

下辽河油田油气藏的类型有十八种之多,被人称作石油地质的大观园。

 

说下辽河就要说到辽河坳陷,说辽河坳陷就要说到辽河盆地,说辽河盆地就要说到郯庐断裂带,辽河盆地就挂在那条著名的郯庐断裂带上,一直和它休戚与共,了解辽河盆地地质情况的人都清楚,辽河盆地地质情况就像一块瓷盘子掉到地上摔碎了,又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这事儿就是郯庐断裂带给闹的。

蓝色地球地幔里软流层的六个兄弟有的很顽皮,就说这个太平洋吧,总爱以老大自居,你托着板块好好走你的呗,或许总这样的走让他感觉有些乏味,就想找个乐子儿,便运了点劲儿给手上的板块,磕碰了一下欧亚的板块,太平洋有些不知道深浅,力道用大了,欧亚的板块就在郯城那个有些薄弱的地方断裂了,南北走向撕开了一条四千多里长的断裂带,向北跨过中国的东北跑向西伯利亚去了,整条大断裂带上布满了很多鱼刺状的中小断裂带,让人有些惨不忍睹!对了,从严格意义上说,这种说法是不准确的,那时候还没有人类哪,不光没有人类,连鸟类都没有。太平洋知道闯祸了,忙跑过来帮助欧亚拼接,由于欧亚当时储备岩浆的数量有限,只能勉强黏住了,效果一点也不好,无奈也就暂时那个样子了,等以后的时日里再处理吧。这件事情发生在很久远的十六亿年前。

 

郯庐断裂带的修缮持续进行了很长时间也没能很好地完成,对板块的完整性来说倒没有什么大碍,这一晃儿就到了两亿五千万年前的一天。

郁郁葱葱的西伯利亚丛林里,古木参天,一群二齿兽和水龙兽在广袤的林间觅食,牠们有时会抬头张望一下,看看是否有来自顶级捕猎手丽齿兽的威胁,平安无事喽!不,暖暖的微风中怎么会有一股奇异的气味哪?这是硫磺气体在丛林间的弥漫,如果是人类,他们一定知道灾难即将降临啦,又是废话,这时候还是没有人类的,但是有了兽类,这些兽们有些奇了怪了,这种好奇驱使牠们停止了进食,相互观望,眼睛里透出种种疑惑,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哪?就在牠们观望和疑惑的时候,整座大森林突然剧烈地摇晃了起来,紧接着是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地壳下不能溢出的硫磺气体在巨大的压力下瞬间膨化了,一下子将地壳掀开了一个直径有八十里的一个大窟窿,这个巨大的窟窿有一百多里深,直接通到了地幔,整个窟窿里的那么多的岩石,被剧烈爆炸产生的强大气体送上了数万米的高空,随后,又在地核的引力下,飘逸着以各种优雅的姿态散落到方圆几千里的地面上,这无异于来自太空的一场巨大的陨石雨敲击了地球,一时间里,硝烟弥漫,遮天蔽日,这座广袤地大森林一下子变成了黑暗的世界。

这个地壳上的大窟窿出现不久,有上万亿立方火红的玄武岩浆从这个大窟窿中喷涌而出,窟窿的周边放射性出现了数十条超过了一千里,宽几百米以至上千米的裂缝,呈现在西伯利亚的地面上,这些裂缝也跟着开始喷发出火红地岩浆,其中一条巨大的裂缝向西南方向延伸,和那条叫郯庐的断裂带闭合,修复的郯庐断裂带又一次发生了大断裂,辽河盆地又成为祸及的池鱼啦!

当然,这次作祟的是欧亚自己,一直在地幔里的他,那一天突发奇想,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什么宇宙天空日月星辰啦。太平洋诡秘地告诉他,你用硫磺在西伯利亚那个地方搞个洞,就可以得愿以偿了。欧亚相信了脑子非常灵光的太平洋,他搬来好多的硫磺引燃了,没想到一下子搞得大发了,欧亚连忙调集岩浆来救险,无奈窟窿太大,断裂的地方太多,稀疏火红的岩浆不断地喷涌,流淌在欧亚大陆的所有的地区,岩浆引燃了大片地森林,破坏了食物链的基础,从植食性动物到顶级掠食者都在经受饥饿地痛苦。岩浆不断地喷涌,吐出了大量的有毒气体,二氧化碳与二氧化硫持续扩散到了大气中,遮天蔽日,岩浆喷发出的热量无法散去,导致全球的气温持续攀高,全球平均温度,从灾难发生前的十六七摄氏度,迅速升高至四十多摄氏度,持续的高温摧毁了剩余的大部分植物,使得饥荒更加严重。由于有毒气体的散发和植物的消失,大气中的含氧量迅速下滑,动物们感到呼吸困难,这又摧毁了很多动物的生存基础。二氧化硫与二氧化碳的浓度日益增高,完全遮避了太阳,地球陷入了长达几十万年的漫漫长夜之中。如果你从太空上去看地球,它很可能已经变身褐色的,看起来比火星还要火星!

 

地球又转动了五千万年,这时距今大约两亿年前,大地才恢复了祥和的模样。这个期间,软流层上的六兄弟时常聚在一处玩乐,有一天他们突发奇想,把所有板块连接在一处多好啊,方便大家一起玩耍,他们就将各自的板块漂移到一处,形成一块超级大陆——盘古。

这时候的陆地上恐龙已经出现了,但这时陆地动物的真正霸主是鳄。现在地球上的鳄只有二十几种,而且形态大同小异。那个时候鳄的种类有一百种之多,形态各异,类似后来的恐龙,有行动敏捷的灵鳄;长有巨大头部,四指垂直于地面的波斯特鳄;与角龙类似,全身长有甲片的角鳄;还有狂齿鳄、楔形鳄等多种鳄类。其中,波斯特鳄是顶级猎食者,狂齿鳄则与现在的鳄类一样,躲在水下伏击其他动物。这时候的大地草木非常地茂盛,食植动物们悠闲地在水草丰茂的地方漫步觅食,双型齿翼龙展开皮质的翅膀在空中飞翔。

这是一个明丽的清晨,在弗洛里达州的大地上,由茂盛地蕨类、木贼、真蕨类和高大密集的松、柏、银杏等乔木、兰齿类植物构成葱郁的大森林,迷惑龙、梁龙在高大的银杏树前悠闲地采食着嫩叶;一只腔骨龙追赶着一只多瘤齿兽,一转眼便迅速地消失在远方了;一群真双型齿翼龙从地面起飞,开始了一天的觅食。突然,一股高压水蒸气冲破了地面,射向高空,飞翔的真双型齿翼龙措不及防,刚巧被射中了两只,牠们从空中扑棱棱地摔落到地面上,痛苦地挣扎着,耷拉着翅膀,勉强站立起来。被高压水蒸气射中的真双型齿翼龙正好落在一只采食银杏树叶的迷惑龙身边,迷惑龙看了牠们一眼有些发愣儿,你们不是应该在空中吗?迷惑龙四下张望了一下,又仰头看了一下天空,一阵热雨淋在牠的脊背上,牠被烫到了,身体抽搐了一下,马上逃离了那个地方,迷惑龙惊魂未定,扭头回望时,贯穿南北一线越来越密集的高压水蒸气在不断地射向高空,形成了一道高大的水蒸气屏障,灼热的气息飘浮过来,这种史无前例的情况,预示着一个大灾难的到来,牠和牠的同伴们马上向远处逃遁啦!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

几天后,喷出高压水蒸气的地面张开了一条长达四千多里,宽几十米的巨大裂缝,它的一端从弗罗里达一直延伸至中大西洋,裂缝里持续地喷发着蒸汽,周边的气温在迅速升高,动物在高温中气喘吁吁,忍受着越来越高的酷热。大概有二十几天的光景吧,蒸汽终于停止了喷发,迷惑龙们刚刚感觉到一丝凉意,随着一阵阵儿的轰响,火红的岩浆从这道巨大裂缝中开始喷发,灼热的岩浆扩散的速度极快,每一天就能淹没方圆几百多里的地方。岩浆所到之处,一切生命都被摧毁,烧毁了大片森林,破坏了食物链的基础,在全球范围内,从植食性动物到顶级掠食者都在饥饿中痛苦地煎熬。这个裂缝的出现和岩浆的喷发引动了陆地上很多火山的喷发,它们喷出了大量有毒气体,二氧化碳扩散到了大气中,遮天蔽日,火山喷发出的热气无法扩散,全球的气温都在持续地推高,从灾难发生前的十六七摄氏度,迅速推高到四十余摄氏度,这场巨大而漫长的浩劫,使鳄类遭受了重创,波斯特鳄、灵鳄、楔形鳄、狂齿鳄、角鳄全部灭绝,只有少数的鳄类存活了下来。恐龙在这场灾难中经受住了考验,它们顽强生存了下来,成为地球的霸主,开始了地球上一亿三千八百余万年的统治。哺乳动物的祖先大带齿兽也活了下来,它们的后代在恐龙灭绝后开始统治地球。

好了,咱们不说那些了,还是说这次事件发生的原因吧。那天,软流层里的这六个兄弟在一起“斗鸡”,北美洲抓到三个Q,欣喜异常,将自己所有的赌注都给押上,和太平洋对决,等到亮出底牌时,太平洋手里居然是三个K。北美洲傻眼了,怀疑太平洋出了“老千”,太平洋当然不干了,这是对他“人格”最大的侮辱啊!这两个家伙大吵起来,已经撸胳膊挽袖子了,幸好有欧亚四个的劝阻,才没有交上手。北美洲赌气一跺脚,好,咱们老死不相往来!气哄哄地托起自己的板块就走,你说这一下子的动静会小吗?在这里咱们还得说和咱们关系密切的那条叫郯庐的断裂带,这次北美洲的离去整个盘古大陆都震动了,又一次严重地伤害了郯庐断裂带,它又一次发生了大断裂,还引发了扬子板块和中朝板块走滑,使得郯庐断裂带进一步延伸,整条郯庐断裂带上又发生了鱼刺状的中小断裂,到处都在喷发着岩浆,辽河盆地当然又未能幸免啦!

 

时间转动到距今六千五百万年前,地球经过一亿三千多万年的休养生息,雨量充沛,气候温暖,植物繁茂,大地葱郁,到处充满着勃勃生机,这时候恐龙的繁衍达到了极盛。

那次,欧亚在修缮郯庐断裂带时,在那个叫燕幽的地方轻轻地抹了一下,燕山就横空出世了,它的山脉横旦在郯庐断裂带上,还在西边留下一条丘陵,覆盖在辽河盆地上。这条丘陵树木繁茂,到处生长着木兰、枫树、胡桃、杏、桃、梨、李、松、柏、杨、柳等树木,这里也成为恐龙们和其他生物的一处美好乐园。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是春光明媚的一天,绿草茵茵,碧空如洗,木兰、桃、李、梨花在微风中竞相开放着,空气中流动着芬芳,蜜蜂在花间甜甜地飞动,身上裹满了绒绒地花粉。雄性的孔子鸟在髙高地枝头上不停的鸣叫着,适时地翘起绚丽的尾羽炫动着雄性的壮美,不时地向身边的雌鸟发出求偶的讯号,一只翼龙在空中急速掠过,去追逐另一只飞翔的翼龙。

一片胡桃树林下的一处缓坡的空地上,两只巨型的霸王龙激烈地打斗,这是一场领地所有权的战斗,也是配偶权的争夺。四只眼睛血贯瞳仁,身体在不断地激烈碰撞着,尖锐的牙齿都试图撕咬到对方的颈部要害,争斗一直持续到日上中天,那个叫铁头的挑战者因为力衰败下阵去,落荒而逃。卫冕成功的那只叫金刚的霸王龙似乎懂得穷寇莫追的道理,任由着铁头远遁,嘴角掠过一抹会心的微笑,牠这次已经是第九次成功卫冕了,不由得心生豪迈,要来一次壮怀激烈地仰天长啸。当牠骄傲地将头颅仰向高远的天空时,一颗儿急速流动的黑色物体拖着金焰儿的尾巴进入牠的瞳仁,向牠这个方向疾驰,那是什么?牠高声地问道,是问自己,也是问领地里不远处的其他的霸王龙,牠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可那个急速下降的黑色物体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只有一会儿的功夫,直通通地扎进了不远处的那片浅海,金刚儿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巨大的地动山摇就开始了,金刚儿一下被踮起了老高,重重地摔在地上,一下子昏死过去啦!

金刚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这时候的天空灰蒙蒙的,太阳怎么还“藏猫猫”哪?金刚的身边聚集着所有的家族成员,牠们有的有些伤痛,都用惊恐的目光看着金刚。金刚知道自己是牠们的主心骨,牠们的领袖,便使劲挺了挺身躯,扬起高傲的头颅环视了一下,周围的树木凌乱不堪,地上到处布满了裂缝,金刚的目光最后的落点当然是那块黑色物体扎进去的地方,那里还是汪洋的一片,不,现在的汪洋似乎离牠们更近显得更加宽广了,水面上咕噜出很多巨大的水泡,爆开温热的气息,金刚凭直觉意识到,一定还会有大事情发生,牠果断地命令:撤!

金刚的队伍开始了西北方向的行程。

过去平坦的道路上有各式大小裂缝,还有折断和倾倒的树木,牠们行进到了一处断崖前,眼前是一条陡峭宽阔的深谷,里面汪成很大片的水面,水面上飘着各种树木断枝,还有一些动物的尸体,和不断地咕出热气的巨大水泡。金刚迷惑了,牠站立的地方是通向西北方向的山脊,这时怎么会断开哪?一定是昨天那次巨大的震动形成的,这也太可怕了!重大危险讯号让牠不敢犹豫,牠发出继续行进的命令,队伍便沿着裂谷边缘向正北方向快速行进着。

金刚感觉有些疲惫,牠看了一眼队伍的成员,牠们显得更加疲惫,可那条长长的裂谷还在,那些水面上咕噜出温热气息的巨大水泡还在,牠们必须远离这里啊!

一个同类出现在金刚的视网上,牠是从那片凌乱地梨树林子里窜出来的,站在不远的裂谷边缘向对面眺望着。金刚走得很近了,那个同类转向牠们,金刚看清楚是铁头。铁头也看清了金刚,候在了那里,金刚走得且切近说:“你怎么来这边啦?”

“我想到那边去!”铁头指指对面说。

“我记得你往那边去啦!”金刚指指东北方向说。

“是,那边和这里一样,也出现一条巨大地裂谷!”铁头说。

金刚明白了,牠们现在是在一条宽大的山脊上行走,是在三叉裂谷的北支上,牠们面临着同样的境遇,金刚说:“一起走吧!”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

铁头点点头,快步走在队伍的前头。这是一条有些漫长的路,牠们走到天色昏暗了,旁边还是一样的峡谷一样的水色,铁头看看天色,停下脚步说:“走不动了,太累啦!”便歇在了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下。

霸王龙队伍马上停了下来,所有的成员都看着金刚,有的成员干脆已经坐在了地下,金刚看着牠们疲惫的样子,只好说:“先歇下吧!”说真的,金刚也是又累又饿了,可茫茫的暗夜牠们是找不到猎食对象的,只好满足累和困的欲望。

一阵儿隆隆的轰响从地下传导上来,敲动了金刚的生物钟,金刚猛然醒来,牠站起身,发生什么事情了?裂谷的水面上奔涌更多更大的气泡,蒸汽升腾,阵阵热感弥漫了过来。铁头高声喊喝着:“不好,快离开这里!”便头也不回地向北方疾行,霸王龙家族的所有成员不等金刚开口,就开始了龙不停蹄了,金刚也甩开膀子,迈开了大步。

天空出现了亮色,亮色笼罩在蒸汽的弥漫中,铁头这时候兴奋地一声呼啸,快步向前,牠们终于走到裂谷的尽头,一帘宽大的瀑布跌进裂谷的水面上,叮咚作响。铁头抢步奔向瀑布的上游,一只棘鼻恐龙惊恐地跳到河水中,奋力向对岸游去。铁头这时有些懊悔自己的莽撞,牠没有想到这个河边会有猎物栖息,牠就是想先来个水饱,看着游到河中的棘鼻恐龙,牠咽了一下口水,大口地饮起水来。

饮足了清水,稍做休息,霸王龙们又开始北上的行程,那些浓重的热汽也跟随着牠们前行着。走了不远的路,一只单个的霸王龙正在啃食一只原蹄兽,金刚一声高声喊喝,那只霸王龙看牠们势众,呲了一下牙,心有不甘地走掉了。家族成员上前分食那个猎物,金刚咽了一口啐液,守在一边,家族成员退到一边后,牠才招呼铁头一起食用留下的那一部分猎物。

刚刚的进餐,对霸王龙来说只能算吃了块儿点心又喝足了水,身上多少生出了些力气,如影随形的热汽一直笼罩着牠们,这是一个巨大的阴影,牠们必须摆脱,金刚一声呼啸,牠们又上路了,铁头走在金刚的旁边,牠们讨论目前的现状,表现出浓厚的忧患意识。赫然,一群食植动物出现在牠们的视野里,有冠齿兽和原蹄兽。金刚和铁头对视了一下,牠们悄然接近着,猛然发起了急速地追逐,只在很短的时间里,金刚和铁头各自掀翻了一只冠齿兽。家族成员开始了两天来的第一次美餐。

霸王龙向前又走了一段路,眼前出现了一道环形断崖,很宽广的样子,里面集了很深的水,水面一样翻出巨大蒸汽的水泡,升腾的蒸汽扑面而来。金刚看了看,带着家族成员巡着断崖环型壁缘绕行着,金刚这时候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牠们这次将遭受不可逆的厄运。金刚带着家族成员环绕了这个深谷,在谷北的一块地方驻扎了下来,牠没有带队再向北行进,那里是不适合牠们生存的苦寒之地,牠们就地驻扎,开始了新的生活。

金刚闲暇时原路折回了一趟生活的旧地,牠站在那个山脊的崖头上,曾经遥远的大海拉到了近前,眼前一片苍茫,脚下是拍击泡沫的海水,给牠以浩瀚无垠的感觉,大海和两条大裂谷连通着,这就是挂在郯庐断裂带上真正地辽河坳陷。

金刚的预感是准确的,地球经过了几十年的升温,水里边的热气泡有一天消失了,气候一下子冷却了下来,大地进入漫长的寒冷期,金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在卵壳中孵化不出来,牠仰望着月色一样的太阳,深深地叹息道:天亡我族也!

 

太阳出来了,暖洋洋喽!几十万年里低温下残存的动物终于可以舒展心怀了,牠们开始走出森林,湖泊的扩大使周边的草地不断扩展成广袤的草原,这让牠们可以悠然漫步了。转眼两千万年了,原来只有条凳高矮的三趾马现在身体长高了一倍,牠们开始在有些广阔的草原上驰骋啦!

初夏的一天,草原上绿草茵茵,那个叫闪电的三趾儿马对稞马流星说:“咱们喝水去吧!”流星用妩媚的目光应答了,闪电抖擞漂亮地鬃毛一声嘶鸣,开始和流星比肩驰骋,十几匹三趾马跟在后面。三趾马群来到了那条裂谷的瀑布前,瀑布在明媚的阳光下流淌着,跌落出美妙的旋律,水花溅落的水面上,水中有稠密的水草,穿梭着鱼群,接二连三地有大鱼儿跃起,它们想攀瀑布而上,中途又跌落回去,却乐此不彼。在这样的环境里饮水也是一种享受,三趾马享受着这样美妙的时光。三趾马的先辈告诉牠们,牠们先辈的先辈的先辈,也就是上溯两千万年的先辈是从很远的地方迁涉到这里的,那时候,先辈们身体弱小,羊一样地躲在树丛中采食树叶和绿草,小心地躲避着众多的猎食者。大地的雨量开始充沛,草地在雨露滋润下不断扩展着,牠们的先辈有了广阔的生活天地,也改良着牠们自身,先辈说这里也发生过几次地动山摇,每次都是那两条裂谷的水面翻出很多散发着热气的水泡,每一次几十万过去了,环境也越来越温润啦。

一声三趾马的嘶鸣,闪电、流星回头察看,两只斑纹装的鬣齿兽向牠们逼近了,鬣齿兽露出凶狠的牙齿,对视一下,交流着猎食的目标。三趾马们有些惊恐,焦躁不安地向闪电、流星的身边聚拢。闪电环顾了一下,斜前方不远,一头长腿、长着巨大奇异头颅的巨猪向牠们这个方向踮来,两只泛黄的獠牙前突如叉,目视前方。闪电明白这里是这只巨猪的领地,牠来主张权力啦。闪电看了流星一眼,流星立刻会意,他们沿着河岸边迈开稳健的脚步,向巨猪来的方向走去,两只鬣齿兽平行着跟踪着,伺机发起攻击。闪电见三趾马队伍和巨猪比肩了,猛然跑动起来,三趾马队伍立刻刮起了一股疾驰地旋风,两只鬣齿兽见状立刻紧急追逐,牠们追逐的线路正好和巨猪面对面,巨猪以为鬣齿兽对自己发动了进攻,毫不客气地进行了迎头地痛击,巨猪舞动獠牙将一只鬣齿兽一下掀翻在地,鬣齿兽发出一阵儿痛苦地哀号,挣扎着勉强站起身来,巨猪正要痛下杀手,另一只鬣齿兽立刻向巨猪狂吠着,说是进攻,面对着巨猪坚硬奇异的头颅和锋利地獠牙,鬣齿兽无可奈何又心有不甘,只是环绕着巨猪狂吠不已,牠们的争斗一直持续着。闪电远远看了牠们一眼,找了一块水草茂盛的地方,开始悠闲地进食啦!

太平洋这天托着板块走得又有些寂寞了,远远地看到了欧亚的背影,高声招呼了一声,欧亚没有听到就没有回应。太平洋嘴角现出一丝讥讽,想捉弄一下欧亚,托着板块向欧亚的板块轻轻地磕了一下,欧亚正在想事情,一个措不及防,一个趔趄,手里的板块倾斜了一下,欧亚怒视了太平洋一眼,太平洋嘻嘻一笑,欧亚没说什么,站稳身子,想托好板块继续前行,谁会想到太平洋刚才那一下,让欧亚板块边角磕到了印度洋的板块上。印度洋的性情多数时候是温良平和的,只是刚刚和非洲吵了一架,心里正窝着火气哪,见欧亚这个老实疙瘩也会向自己挑衅,大为光火,托起板块向欧亚板块回了一下,一下子嵌入欧亚板块下面,欧亚没堤防,一下子摔倒了,板块向太平洋板块回冲,三个板块同时大幅度震荡了,欧亚板块产生东北方向推挤应力,郯庐断裂带又一次断裂了,鱼刺状的诸多断裂带也随之断裂,还制造不少新的断裂,辽河盆地的断裂处最重,火热地玄武岩强烈喷溢,跃出水面又落入水中,填充着东西两条凹陷的裂谷。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

三趾马闪电在强烈地震和摇晃中伏倒在地了,牠听到地下轰隆隆的响声,震动和摇晃停止时,牠立刻带着队伍跑到那片树林里去躲避。那个山体松动很大,到处是大小的缝隙,石块、砂土、断木顺着陡峭的坡面不时的滚落下去,激起很大的轰响,水面上咕出的气泡开始变多变大,有的地方喷出的岩浆,发出嗤嗤的响声,蒸汽开始弥漫,太阳暗淡了,脚下不时还有一些小的震动。闪电感觉躲在树林里不太安全了,就和流星商量,牠们还是应该回到广袤的草原上去也许要安全些。

欧亚痛哭流涕了,他查勘了一下板块,太平洋一个玩笑,印度洋一个误判,将自己的板块搞得面目全非了,阿尔卑斯、巴尔干、班公错—怒江、定日—洛扎、葛尔—纳木错、金沙江、澜沧江、秦岭—大别山、和绍兴—十万大山、雅鲁藏布江、龙门山、红河、郯城—庐江,仅大中断裂带就几十条呀,这要修缮真的得功夫啦。他去找印度洋说叨说叨这件事,印度洋冷着脸说:“哥们,这事你应该找太平洋,他才是我产生误判真正源头!”

欧亚想想也是,转身去找太平洋,太平洋嬉皮笑脸捏着小指尖,说:“兄弟呀,我和你开个小小地玩笑嘛,这样的玩笑开不起,今后怎么做兄弟呀?实际上这件事的责任还在印度洋,他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嘛?”老实厚道的欧亚无语了,只好自己修缮,他从郯庐断裂带开始,将所有的断裂带都修缮了一遍,搞得地壳要么断陷、要么隆起、要么火山岩喷溢。欧亚也是没有办法呀,他爱他的板块,他不想任何地方断裂漂移走啊!欧亚修缮了一遍,又对所有的断裂进行了全面地复检,质量总体不错,就是郯庐断裂带是第一个修缮的,存在一定的技术缺陷。他决定对郯庐断裂带进行了一次中等程度的维修,这会儿就到了距今的一百五十万年前啦!

 

一个秋阳高照的日子,阳光毒辣,直立人肖刚赤膊站在那帘古老瀑布下的岸边,他戴着树枝编制的帽子,帽圈展出的枝叶形成很大的帽檐,遮蔽着“秋老虎”毒辣地阳光,他那赤裸褐色的上身还是渗出细密地汗珠,闪烁古铜色的光泽。肖刚握着一柄笔直硬木长棍削成的木矛,眼睛盯着有些浑浊的河水,瀑布跌落水中的鱼影络绎畅游,不时地浮起,还会突然跃出水面,攀援瀑布,长长地瀑布不断地上演着这样的奇观。肖刚刚刚在水里扎中了一条大鱼,可惜力道不够,让它负伤逃脱了,他一定要扎到鱼,至少扎到一条,给冰冰改善一下生活,冰冰这些天一直说,那些桃子、酸梨什么的吃得有些腻歪了,她很想吃点荤腥。一想到用火烤出鱼和肉的香气,他不由得也咽下一口涎水。肖刚和冰冰就两个人,他们想要围捕猎物几乎是不可能的,倒是要防范凶猛动物的袭击。冰冰是那么温柔美丽,那双水汪汪地大眼睛看着就让人心醉,她能死心塌地的跟上自己,自己就得让她过上好些的日子,况且她有了身孕,他一定要想办法尽量满足她。天蒙蒙亮,肖刚就跑到这里扎鱼来了,鱼儿,鱼儿,你快过来呀!肖刚盯着水面默默地念叨着。这时,不远处传来冰冰甜蜜蜜地呼唤,这个冰冰胆子也忒大了,叫她老实呆在洞里,她怎么这样不听话,自己跑出来了,这要是遇上杨氏虎那样的大野兽那还了得?肖刚马上高声回应着,他想马上过去接应冰冰,就在这个时候,一条大青鱼从面前高高地跃起,跃得比他的头还高出许多,肖刚急忙挥动木矛向斜上方刺过去,木矛刚好穿进张开的鱼鳃,从鱼嘴贯通出去,那条青鱼玩命地在矛尖上摆动了一下尾巴,巨大的力道险些将肖刚闪到水里,肖刚竭尽全力站稳了身子,擎住了木矛,眼见着大青鱼从矛尖处滑落下来。好大一条青鱼呀!肖刚紧握着木矛,兴奋地将青鱼扛在了背上,任鱼尾巴欢快地拍打着他的臀部,他从斜坡下攀爬到地面上。

冰冰匆匆地跑来了,穿着一条编制出花纹的草裙,踮动着一对圆润饱满的乳房,婀娜多姿,手里握着一柄和肖刚手里一样的木矛。肖刚高兴地叫了一声:“冰冰!”

冰冰回应着,欢快地跑过来,看到青鱼,惊喜地说:“好大的鱼呀,你真行!”

肖刚咧嘴一笑,环视了一下,说:“你怎么来啦?”

“人家担心你嘛!”

肖刚满足而宽慰地笑了,马上说:“走,咱们回去烤鱼吃去!”

“好!”冰冰笑着点点头,他们牵着手,欢快地向他们的“家”走去。

这是山边一个很浅的洞穴,防御效果不算理想,肖刚他们初来乍到,在这里只找到了这个洞穴,他们先是找到一些大小石块将洞口堆积起来,在边上留出一个进出的小洞口,防备大野兽的袭击。

肖刚开始钻木取火,一会儿,草絮噼噼啪啪烧了起来,引燃了柴草。肖刚把青鱼用树棍横穿起来,放在两个三角树枝架上烧烤,一会儿,鱼的香气就弥漫开来。冰冰这时依偎在肖刚的身边,眼睛看着烤鱼,手却在肖刚的下体撩动。肖刚用突起的嘴唇吻了冰冰一下,冰冰马上迎合了,肖刚将冰冰掀翻在草铺上,冰冰肆无忌惮地娇吟着,激起肖刚极强的作战欲望,战斗在持续进行着,冰冰说:“鱼焦啦!”肖刚忙下来将鱼翻了个面,又上去继续战斗,战斗在冰冰沉迷尖利的呼叫声中结束的。

肖刚撕下一块烤鱼给了冰冰,冰冰甜美地咀嚼着。她看了看肖刚说:“你也吃呀!”

“你先吃吧!”肖刚说

“不吗,你也吃!”冰冰说着,就将烤鱼送到肖刚的嘴里,肖刚象征性地咬了一口咀嚼着,他这时候看着逼仄的山洞,想着继续向里面开挖一些,让他们居住的地方更宽敞一些,活动的空间更大一些,他已经挖掉一些松软的沙石了,就是不知道用树棍还能挖深多少?

肖刚和冰冰是和一个族群从很遥远的叫非洲那边跋涉过来的。肖刚看上了冰冰,两人相悦,这个族群的头领坚决地反对,头领要冰冰和自己的儿子,肖刚和冰冰私下里商量,在一个晚上,在河北某一处地方,他们悄悄地离开了族群,向东向下辽河的方向走来。这里面朝大海,水草丰茂,应该是个好地方,他们停留下来。只是这个居住环境不太理想,他们可以再找,或是把这个山洞扩大些,还是先吃烤鱼吧,吃饱了就干!大地震动了一下,接着摇晃了起来,肖刚意识到是地动了,他拉起冰冰,推开了洞口的石块,钻出了洞外,一出洞口,他们就被大地猛烈摇晃摔倒了,山洞上坡面的沙石滚落下来,将洞口一下子就掩埋啦。

草原上一时间成了热闹的动物王国,许多的动物都悉数亮相了。大象、犀牛迈着稳健的步子,东张西望,仿佛在巡视灾情;三趾马、肿骨大角鹿、水牛、水鹿、野猪、拉氏豪猪在惊慌地奔跑着,有些不知所措;獐、狍子、麝、兔子、旱獭在不停地鼠窜,奔向那片树林;剑齿虎、杨氏虎在四处游走,伺机抓捕猎物;变种狼、沙狐在悄然地追踪小动物,伺机痛下杀手。肖刚抓起木矛,拉起冰冰附下身来,躲避着剑齿虎、杨氏虎的目光,悄然向瀑布边的那片大树林里跑去,他们现在只能先攀到树上避险啦!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

肖刚选择了一棵高大粗壮的秋梨树,上面缀满了果实,他们攀上了树干,在一个三枝分叉处坐下,冰冰紧紧抱着半条没有吃完的烤鱼。一声长长的呼号,一只硕猕猴荡到他们相邻的树上,悬在树枝上不断地端详着他们,一会儿,又有几只硕猕猴纷纷荡了过来,蹲在树枝上唧唧喳喳交流着彼此的看法,不时地对他们愤愤地呼号和呲牙,想是他们闯入了人家的领地。肖刚用力挥动了一下木矛,狠狠地敲击着树枝,硕猕猴才一下子哄散啦。肖刚看到獐、狍子、麝、兔子纷纷奔进树林中,变种狼也追踪过来,卧在树林的边缘处等待;沙狐悄然钻进树林里,到处的探头探脑。裂谷的水面开始咕出水泡,而且越来越多,鱼儿开始密集地腾跃出水面,有些直接晾着白肚皮漂在水面上,一只水獭拖住一条垂死地大青鱼来到岸边饕餮。水面的水泡密集起来,蒸汽散发开来,在空气中弥漫,送出阵阵地暖意。天幕暗淡了下来,扯起了他们的睡意,他们抱在一起睡去啦。

肖刚被一记响亮地炸雷惊醒了,东南晨曦的天幕上极速划出无数条金色的闪电,浓重地乌云滚动了过来,闪电更加的清晰,密集的雨滴挟着葡萄粒大小的冰雹倾泻下来,肖刚头上挨了几下,有些疼痛,他急忙折些树枝编制一个树枝帽戴上,将冰冰挡在身后。暴雨如注,很多的动物都挤到了一处,肖刚身上湿透了,还有秋风的寒意,他感觉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便想起了那个山洞,那里被掩埋了,如果挖开,里边没塌陷,那里才是他们最好的避难所。他对冰冰说了,冰冰不想让他去,怕有什么危险。肖刚说咱们经历了太多的危险了,不差这一点了,如果行,咱们就可以继续烤鱼吃啦!冰冰才没有再加阻拦。

肖刚握着长木矛来到地下,警觉地巡视了一下四周,悄然地奔向了那个山洞。

眼前的情形让肖刚有些大喜过望了,山上下来急促地流水将洞口的沙土冲刷掉了,露出了堆积的大小石块,肖刚只稍微搬动了一会儿,就洞开了那个预留的洞口。他钻进洞里看了一下,洞上面没有冒顶,地面十分地干爽。肖刚跑回树林里接到了冰冰,顺便在河边叉了两条大鱼带上。

火烧起来了,山洞一会儿就充满了暖意,夹杂着烤鱼的香气。他们依偎着,柴火映着他们的笑颜。吃饱喝足,肖刚又去了树林一趟,采摘了一些浆果,还扛回一捆枯枝来,他要把这两条鱼烤熟了,免得它们坏掉。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这样的日子已经十几个日夜啦,是老天漏了吗?肖刚看着刻在洞壁上的记号,从洞口石头的缝隙里看着外面的天空,天空暗得还是那样浓重,雨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一只杨氏虎在不远处游荡,一副饥肠辘辘的样子,向山洞这个方向走来,难道牠嗅到什么气息了吗?警觉的肖刚不由得有些紧张,他看了剩下的半条烤鱼一眼,这个大家伙要是发现他们可不是好玩的,他不由地握紧了那柄木矛。杨氏虎很近很近了,一头水鹿出现了,水鹿顶着巨大坚实的犄角,他们同框里对峙着,一只杨氏虎不可能轻易地猎食到一只水鹿,这时,水鹿挺着巨大的犄角向杨氏虎发起了凶猛地冲锋,杨氏虎见状慌忙躲开了,水鹿却一路狂奔,奔向了河边,杨氏虎见状才急急地追赶,待赶到了河岸边,水鹿已经泅在河中了,岸边的杨氏虎有些丧气,只能望水兴叹啦!

雨还在下,这个早晨,肖刚去树林里拣了一捆枯枝,摘了一些果子,潮湿的天气,果子有些败坏,他去了河边,那里的鱼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只好放弃。回来的路上,一只沙狐正好咬住了一只漂亮的稚鸡,肖刚挥动木矛追赶上去,抢夺了下来,沙狐一直气恼地跟着肖刚来到了洞口,才悻悻的离去啦。

一会儿,稚鸡透出了阵阵的香气,肖刚撕开递给了冰冰,冰冰扯下一只鸡腿给了肖刚,他们咀嚼着烤鸡的美味。一种沉闷的呜咽声隐隐传来,洞口石块的缝隙里什么也看不到,肖刚有些迷惑,难道说是自己耳朵出问题啦?稍后,那个声音更大也更近了,是一种让人恐怖的低吼。肖刚向外张望着,迷茫的雨幕中,河道上有一堵高大的黑黝黝地水墙滚压过来,向裂谷的方向直推下去,激起一声巨大长久地轰鸣,有些惊心动魄。那片树林里躲避的一些动物窜了出来,从洞口前奔突,向高处逃逸。一波又一波的水墙滚压过来,虽然没有先前那次高大,可肖刚的洞口前已经变成了泽国,水岸线已经抵达他们的洞口,洪水在这里停滞啦!

肖刚淌水去了一次树林,很多树木倒伏着,果子已经让硕猕猴吃得差不多了,幸好,肖刚在一个树丛处捡到一只漂流下来的狡兔。

雨终于停歇了,秋阳露出久违地笑脸,洪水渐渐地退去,流过的地方留下一片深厚的泥泽。肖刚、冰冰登上山洞的高坡上张望,那道清亮的瀑布已经消失殆尽,那里被泥沙填成一个长长地斜坡道,流水潺潺;那一片树林陷在泥沼中,只露出些许树的枝丫。肖刚这时候心里有些后悔,他们不该离开那个族群,现在这里的环境,他们的生存堪忧啊!肖刚想这事的时候,不由得看了冰冰一眼,冰冰这时也在看着他,目光里透着些许疑惑。肖刚笑了笑,握着木矛,宽慰地说:“冰冰,放心吧!这里不行了,咱们就沿着河岸向上走,一定会找到我们理想的家园的!”

冰冰笑着点点头,看向远方。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一百多万年里,洪水什么时候完成了挾砂带土辽河盆地面层的建造?什么时候这片土地萌生的芦苇,生机勃勃,郁郁葱葱的?什么时候第三批来自遥远非洲的晚期智人莅临了这块土地?又是谁在南欢喜岭发现了自燃气之火?

    

 

赵玉明仔细想想,他的爱情是从1968年这个夏天开始的,是那个穿白大褂的叫金鸿雁的年青女大夫漂亮地眼睛,叫他一下子心动了,这一动就一发不可收拾啦!

确切地说,这一天早晨天空湛蓝湛蓝的。

这是一个夏日的早晨,空气清新,阳光明媚,浓郁的绿色厚重地铺满了大地,透出湿润的水色,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来。

赵玉明当时住在下辽河大堤旁的一个叫沙岗子的村落边。这里有一片有两个足球场大小的青沙土的空地,是这个村落的人故意留下的,说故意留下一点也不过分,虽然这片青沙土地的地势有些地凸起,可农户人家谁会在这样杂草都不想生长,没有多少墒情的沙土地上盖房居住哪?好像岁月知道这里就是留给下辽河来的石油人似的,下辽河的石油人来到这个地方就看上这里啦。

这是前一年初春时节,乍暖还寒,满目的大地还是苍黄的,只有北飞的大雁在空中一声声地鸣叫,传递着春来的讯息。他们的汽车停在上面,车上卸下铁架子、木杆子、帐篷什么的,很快就在这块土地上横竖成行地碼起几十栋帐篷来,人就搬进去生活、工作啦!看来那些帐篷应该是不够用的,当时沙土地上有一栋被遗弃破败的土坯房和两个牛棚,也被他们拾掇拾掇用上住人啦。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

赵玉明就住在那幢被收拾出来的破败地土坯房里。

这天早晨起来,赵玉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精神抖擞地出了宿舍,拐进了顶头的队部,队长闻昭派他去LN12井取地质资料,指导员吴卫东说:“赵玉明,上井时你顺路去农垦局职工医院看望一下何劲松啊!”

赵玉明昨天跑的是LN6井,卡车在回来的路上抛锚了,回到驻地已经午夜了,这时就问:“指导员,何劲松怎么啦?”

“闹肚子,拉的够呛,说是传染性痢疾,留院观察治疗哪!”

“好,我知道啦!”

“你走前去何劲松家里去一趟,看看白雪梅有什么事情没有!”

“好的,指导员!”

 

赵玉明出了队部,奔向公路对面不远处何劲松的家。

何劲松家这时候住在当地一家住户的房子里,房东是位当过兵的叫刘铁柱的伤残荣誉军人,说是在大山里军工施工被巨石挤压失去了一截小腿,现在是农场畜牧场的场长。刘铁柱这时候一个腋下正拄着一只木拐杖,在屋前的菜园子里给豆角秧搭架,隔着齐胸高的高粱秫秸障子看到赵玉明走来,就热情地打着招呼:“赵技术员来了!”

“刘大哥,忙着哪?”

“没啥忙的,得空给豆角搭个架,你这是忙啥呀?”

“上井,顺路去县医院看何劲松,来看白雪梅这有什么事情没有!”

“劲松怎么了?”刘铁柱有些诧异地问。

“拉肚子,菌痢,挺重的,昨天半夜送的县医院!”

刘铁柱“啊”的了一声,转脸冲着屋里吆喝着:“桂花!桂花!王桂花!”见没有什么反应,声音就又高了八度:“王主任!王桂花主任!”

一个穿着旧蓝布褂子,眉目清秀,圆脸的女人一边从屋门急急地出来,一边擦着手笑着说:“我说当家的,你乱喊个啥呀?急三火四的,啥事这么急呀?”这时看到赵玉明站在院子口,马上有些不好意思了,娇嗔地说:“我说刘铁柱呀刘铁柱,你这一大早儿不羞臊我你不得劲咋地?”

“王桂花,我发现我不喊你官称,你不带痛快地出来的!”刘铁柱有些嬉笑着说。

“我这不是忙着做饭吗,玉米饼子刚贴上,快说,啥事呀?”

刘铁柱清了一下嗓子,说:“那啥,劲松有病住县上医院了,赵技术员去看他,你拿几个鸡蛋给捎上!”

“当家的,那些鸡蛋不是留着给劲松家里坐月子攒的吗!”王桂花放低了声音。

“嗨,我说这个妇女主任你可咋当上的呀,先把眼前的事做了你不会呀,你可真愁死我啦!”刘铁柱有些夸张地还捂了一下脸。

“行了,我知道了还不行吗?你呀,也就是和我有纲吧!”王桂花笑着说匆匆地进屋啦。

“赵技术员,你说这女人家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就这样的还整上了大队妇女主任,这样的脑袋瓜子她能干好吗?”刘铁柱有些叹息地说。

“刘大哥,你还别说,我看大嫂行,就凭大嫂这个好性格就行!”

刘铁柱鼻子里哼了一声,笑着说:“赵技术员,要说行也是赶鸭子上架,对付闹吧!”

说话间,何劲松的妻子白雪梅挺着隆起的肚子,有些笨拙地迈出房门,手里拎着一只土黄色的旧帆布旅行袋。白雪梅身材修长,白净的瓜子脸,原本应该是挺耐看的,这时候脸上有了些浮肿,再盖上些褐色的蝴蝶斑,就有些羞于见人的感觉,这时候看到赵玉明笑了一下说:“赵副组长,早啊!”

赵玉明忙上前接过旅行袋,说:“白雪梅,还有什么事嘛?”

“把这些带给劲松,麻烦你了,谢谢啊!”白雪梅笑着把钱和粮票交给赵玉明。

“白雪梅,我和劲松什么关系呀,你这样说就见外啦!”

“能行我就也想去看看,我这是实在不方便呀!”

“你照顾好自己就行啦!”

这时,王桂花拎着一个白绿相间柳条编织的精致收口小园筐出来,身边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子牵着她的衣襟,王桂花把小园筐交给赵玉明,红皮鸡蛋陷在嫩黄的稻壳里,白雪梅说:“嫂子,你这是干什么呀?”

“劲松不是病了吗,也没啥带的,让赵技术员带几个鸡蛋过去,都是家里鸡下的,你的我也预备下啦!”王桂花说。

“谢谢嫂子啦!”

“雪梅妹子,这话让你说的,咱们之间还谢个啥呀?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你这样说话显得多生分啊!”

白雪梅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这时,女孩子捩着王桂花的衣襟说:“妈,我也要吃鸡蛋!”

“秀儿,乖啊,明个妈给你煮!”王桂花抚摸着女孩儿的头顶说。

“不嘛!”秀儿鼻腔有些哼哼唧唧地声音。

王桂花眼睛盯住了秀儿,脸色有些严肃地对着屋里喊:“忠伟!带你妹妹玩去!”

“妈,来啦!”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从屋子里跳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网抄子,见打赵玉明打着招呼:“赵叔叔好!”过去拉起女孩儿的手,说:“妹儿,走,哥带你去抓螃蟹,抓到了给你烧着吃!”

秀儿立刻高兴起来,拍着手说:“哥哥带我抓螃蟹去喽,哥哥给我烧螃蟹吃啦!”

“忠伟这孩子真懂事!”赵玉明说。

“马马虎虎,还说的过去吧!”刘铁柱笑着说。

“大哥,大嫂,白雪梅,我走啦!”赵玉明说。

“给劲松带好啊!”刘铁柱说。

 

赵玉明回到队部,坐上队上值班的解放卡车上了路。开解放卡车司机叫张志远,是汽车兵转业,极和善的方脸膛,浓眉大眼,戴着一顶洗得发白的单军帽,看年龄和赵玉明相仿。张志远笑着说何劲松是昨天傍晚发病的,晚上在调度室值班实在挺不住了,之后是他开值班车紧急送到农垦局职工医院的,人都说好汉架不住三泡稀屎,何劲松不是三泡,少说也有个六七泡,何劲松开始觉得自己体格不错一直硬撑着,最后一次去厕所回来,人扶着门框,竟滑落在了调度室门口,是另一个值班调度刘辉过来发现的。

农垦局医院所在的县城很小,一条一眼能看到头的东西主街,沙石路有些坑洼不平,街两边红砖到顶红瓦盖顶的房子居少,砖坯混搭黄泥抹顶的漫顶房居多,房顶泥土上生长的稀疏的茅草在风中招摇。农垦局医院是个红砖到顶红瓦盖顶的人字架房子,四边构成了一个大四合的院落,前排正房是门诊,后排正房是住院部,东厢房是办公室,西厢房是医护宿舍和食堂,全部由走廊勾连着。

赵玉明看到何劲松时,何劲松壮实的身体窝在病房的白色木床上,眼眶有些发暗,腮帮子有些塌陷,这时候驯服得像一只病猫,任滴流瓶子的药液滴进身体。赵玉明这时候吃惊不小,何劲松怎么会有这种时候?他是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的主,这时候就打着哈哈说:“呦,真想不到何劲松也有这种时候哇!”

何劲松闻声睁开眼睛,苦笑了一下,说:“嘁,师兄,我自己都没有想到哇,来,拉兄弟一把!”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

赵玉明伸出手刚要去拉何劲松,一个有些严厉地女声说:“同志,请你不要和病人直接接触,这样会传染的!”随着声音,一个穿白大褂身材适中的女大夫已经站到了赵玉明和何劲松之间,白口罩里发出轻柔的新指令:“同志,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你们出去吧,这里是传染病房,不适合你们逗留,病人也需要好好的休息!”赵玉明看到的是一双清秀明亮的眼睛,听到的是有些委婉清丽的声音,他竟然有些愣了神,那声音接着说:“同志,请你支持一下我们的工作,好吗?”

“啊,好!”赵玉明看了何劲松一眼,无奈地摆了一下手,说:“劲松,看来我得走了,这是刘大嫂带的鸡蛋,白雪梅带的粮票,好好养病,有时间再来看你,有什么事给队里打电话啊!”

“好的,师兄!”何劲松举手示意。

“大夫,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啦!”赵玉明向外走,对女大夫绅士地一笑说。

“没什么,这位同志,你等一下!”赵玉明站下了,女大夫笑眼说:“同志,听说你们是石油的,你回去和你们领导说一声,何劲松患的是传染性痢疾,你们是集体食堂,进入夏季,集体就餐,食堂要定期消毒,要做好传染病的预防工作!”

“谢谢您!我一定会把您的指示带回去,传达给我们领导!”

“净瞎说,我可没有什么指示,最多算是一个医生善意的提醒!”女大夫似乎抿嘴笑了一下。

“您对工作这样负责任,我们就要更好的落实啦,还有吗?”

女大夫明丽的眼睛看了看赵玉明,嫣然一笑,说:“没有,再见!”转身走啦。

“再见!”赵玉明说,看着那个背影有些凝神儿。

“哎,‘领导’,你想什么哪?” 张志远碰了赵玉明一下说。

赵玉明在队里是共青团的负责人,又是综合组副组长,同宿舍的人都戏称他是“领导”,他立刻醒过神儿来说:“啊,没事!”

“没事你楞什么神呀?”张志远说。

“走吧!”赵玉明笑着搂了张志远的肩膀说。

 

赵玉明去了LN12井,收集好了地质资料,了解一些井上钻进的情况,忙碌工作的间歇,他的眼前总是闪动那位年轻女大夫清秀明丽的大眼睛,耳边总会回响那个轻柔悦耳的声音。他不禁有些凝神,疑惑自己怎么了?难道是自己遇到心仪的最爱了吗?是的,他已经27岁,按说也该成个家啦。过去在萨尔图的三年里,弹指一挥间,一挥间也曾接触了两个女性,都是没有什么感觉的那种,关系自然无疾而终了,难道这个一见钟情的机缘就是他爱恋吗?他有些迷蒙,真的有些说不清楚,难道这里会有什么宿命吗?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三年前,他大学毕业,学校内定推荐他去北京工作,可他坚持响应了党中央的号召,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他是学地质的,积极申请去了萨尔图,那里发现了大油田,那里正在建设大油田!萨尔图,那里的冬季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在那里他感受着大油田建设火热的激情,轰轰烈烈忘我的创业精神,在那里的日子里,他们每天工作都要到午夜,十天才有一个休息日,就是这样,他们还是嫌时间不够用,如果没有吃饭和睡觉,那会省下多少时间哪,那能多做多少工作呀?那里有的是什么样的火热和激情绽放哪?萨尔图,我为祖国献石油就是那么一种工作的形态!

下辽河是一个崭新的词语,过去没有人说过。在萨尔图的动员会上,领导介绍说,下辽河区域是1955年进行地质航测工作的,1960年有人在一个叫南欢喜岭地区某个地方踏勘时发现了可燃自喷气,之后是地质部的普查大队实际进行的地质调查,框定了下辽河的区域范围,1964年开始,在7个构造带上打了13口探井,在4个构造带上获得工业油流,从而得出了辽河凹陷有着丰富油气资源的结论!这个成果交给了石油部,石油部把任务交给了萨尔图,由萨尔图组织力量下辽河,进行进一步的石油地质勘探工作,这是一个新的石油勘探区域,按上级领导动员会的激情说法,要在下辽河地区再发现一个大庆,为新中国石油工业发展做出更大的贡献,把中国贫油的帽子甩到比太平洋还远的地方去!

这是一个新的宏伟蓝图,激动着赵玉明那颗年轻澎湃的心,他能不积极报名吗?更何况他在萨尔图工作的三年里已经得到了一次特别的殊荣——去年,他随着铁人王进喜去北京参加了国庆观礼,见到了伟大领袖毛主席,受到尊敬的周恩来总理的亲切接见,还合影留念啦。他时常会拿出那张珍贵的照片看一看,他觉得自己已经预支了崇高的荣誉,他不应该在下辽河石油勘探工作中做出更大的贡献吗?石油是个四海为家的事业,他这时候是赤条条一个人,有更大的自由空间。实际上,来这里他心里还有一个很大的秘密,就是萨尔图已经进行史无前例的夺权运动了,也开始了对“走资派”的大批判,他是青年知识分子的优秀代表,他根红苗壮,他必须表现鲜明的革命阶级立场和政治态度。一段时间里,他虽然内心疑惑着,迷茫着,可是他不能不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不能不听老人家的教导,不能不走上台去发言,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去批判自己曾经敬重的领导,去表现彻底的革命者的坚定性。虽然会场上口号声声,呼喊阵阵,可他走下台时脸是热的,内心是隐隐作痛的,他的心被煎熬了好一阵子。下辽河,对他来说,或许应该是一种解脱或逃离吧?

下辽河是萨尔图的一个探区,队伍的组织还是接受萨尔图领导的,他们被要求不许参加和介入下辽河地方的任何组织活动。赵玉明庆幸自己来这里来对了,有消息传来,那边对“走资派”的斗争已经到了如火如荼甚至白热化的程度了,斗争还在升级,从这里回去的个别人都不想回来了,说那里的斗争翻开了阶级斗争的新纪元。他们这里太平静了,沙岗子就是一个傍在乡村小镇边的小村落,下辽河这片区域本来就是辽宁偏僻的“南大荒”,荒僻是可想而知的,只有那个垦区坐落的小县城才有一丁点的动静,说是刚刚夺权的造反派开始分裂成了两个对立的派别——“八三一”和“五一六”,势不两立地在高音喇叭里大张旗鼓地进行着口诛笔伐似的激烈夺权斗争,这种声浪再大,也不可能爬越田野,传导到几十公里外的沙岗子的!沙岗子这时候还是波澜不惊的,这也许是因为它的特色产业的关系决定的,人们都戏谑这个县城或这片地区,重工业是打马掌,轻工业是磨豆腐!工人阶级都是有限的,要领导一切也是困难的!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

萨尔图下辽河的钻井队、试油队、运输队等队伍,都是精干的队伍,初来乍到地注定了他们前一阶段的工作不那么紧张。这倒不是他们不积极努力工作,主要是这里的自然环境太差了。这个地区仅有一条南北贯通日伪时期修建的铁路,说是解放后扒掉了铁轨,改建成一条砂石公路,钢箱的桥体向北跨越时称双台子河(辽河)通向外界,还有一条通往营口的轮渡,和通往牛庄的三叉河的浮桥。境内其他周边基本都是泥土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交通状况非常的差。在这里要建设一个新井场,需要很大的土方量,主要靠人力来完成,还以秋冬施工为宜。还有井场面层的沙石料,全部需要到外面拉运。当地的运力本来就十分有限,五吨的解放车拖个拖斗车要到几十公里外去拉运砂石垫井场,每天运进的砂石料的数量是有限的。井场就是垫好了,他们还要等待稍好些的天气才能将钻井设备搬迁进去,那些泥土路是泥泞陷车的。再有就是他们新一轮的井位一直没有得到很好地落实,说是北京那边也在进行激烈的夺权运动,谁会有能力有时间管你一个小探区的事情哪?有一段时间里,他们学习人民解放军,发扬革命军人的光荣传统,一些闲置人员开始就近支农,帮助沙岗子村或就近的其他村子插秧、拔草,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和他们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有的青年工人和当地姑娘对上了眼,开始谈情抒爱,有的跃跃欲试地要做乘龙快婿啦!这是一种必然,一种自然中的必然!

 

赵玉明在LN12井完成工作回返时,天光还是大亮的,他对张志远说:“张师傅,时间还早,咱们再去看看何劲松吧?”

“行啊‘领导’,又是顺路!”说话间,卡车已经拐进了医院的路口。

何劲松在病床上已经坐起来,在和同屋的病友侃大山,见赵玉明进来有些惊讶地说:“师兄,你们怎么又来啦?”

“还不是有些不放心你吗?”赵玉明说。

“师兄,你看我是不是好多啦?”

“看你早晨那会儿的样子可真夠吓人的,张师傅,你说是不?”

“可不是吗?看着都有点没孩子样啦!”张志远笑着说。

“咱是谁呀,你们放心,不是医生不批准,我就和你们一起回去!”

“这就好,恢复得真快!”赵玉明东张西望着。

“师兄,你是在找什么人吧?”何劲松凑到近前笑着说。

“何劲松,你真能瞎掰,这里除了你,我谁都不认识,能找谁呀?”赵玉明脸有些热。

“师兄,你就别嘴硬了,你的眼睛早就把你出卖了,就你那点小伎俩我会看不出来吗?说实话,你这次来是不是想看看金大夫?”

“你说谁?谁是金大夫?”

“嘁,我的主治大夫呗,早晨你见过的那位年轻漂亮的女大夫金鸿雁呀!”

“她叫金鸿雁哪?”

“看看,看看,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何劲松说,接着拉长声调说:“可、惜、啊!”

赵玉明心里“咯噔”了一下,心底有些发凉,勉强笑着说:“你可惜什么呀?”

“金鸿雁是昨晚的夜班,今天又忙了一上午,刚刚去休息,今天你是没机会见她啦!”何劲松说完,看看赵玉明说:“哎,师兄,你还别说啊,我看你俩还真挺般配的,明天见了金鸿雁,我给你们俩拉格拉格,咋样啊?”赵玉明看看何劲松,笑了笑,没说话。何劲松笑着说:“师兄,我就知道你心里藏着这个道道哪,好了,等有了结果我会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的,你们还是早点回吧!哎,对了,师兄,你想着,下回有谁过来的时候给我带二斤全国粮票啊,我得还给金鸿雁金大夫!”

“好的,我记下啦!”赵玉明说。

“同志,这是传染病房,你们别再这里停留太久啊!”一个护士进来说。

“好,我们这就走!”赵玉明马上说。

何劲松送赵玉明、张志远一块儿出来,三个人说着话走到门口,突然,正东的方向传来一阵儿“呯!呯!呯!”密集的枪声,紧接着是两声剧烈地爆炸声,一下惊诧了这边所有的人,大家的目光都转向枪声和爆炸声的方向,人们翘首向那边张望着。这时候有人说一定是小白楼那边打起来啦!“八三一”和“五一六”已经准备好些天了,这下真的动真格的啦!

“师兄,这里挺乱的,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何劲松说。

“劲松,我看这里不太安全,要不你也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师兄,医院应该还是安全的,我是传染病,你们走你们的!”

“劲松,你自己一定注意安全啊!”

“师兄,放心吧,你那个重要任务我还要完成哪!”

赵玉明笑了笑,拍了拍何劲松的肩膀。

这时,几个医护人员背着药箱,扛着担架从医院里匆匆跑出来,上了大门旁一辆中吉普改制的救护车,救护车鸣着刺耳的笛声“呜哇呜哇”地扬尘而去。

稍后,医院里匆匆跑出一个女大夫,一边系着白大褂扣子,一边紧步跑着,还急急向救护车挥着手臂,许是救护车里坐满了人或是根本没有发现她,救护车绝尘远去了,女大夫有些遗憾地跺了一下脚。

“是金鸿雁!”何劲松说,然后喊道:“金大夫,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金大夫看了何劲松一眼,说:“小白楼那边发生了武斗,有人受伤了,我想抢救伤员去!”

“金大夫,你不是才休班吗?”

“休什么班呀,现在要做的是救死扶伤,我刚刚起来的慢了点,何劲松,你病刚好点怎么就跑出来啦,快回病房休息去!”

“金大夫,你看我这不是好多了吗!”何劲松笑着说。

“那也不行,还是要多卧床休息!”金鸿雁强调。

“遵命,金大夫,送走他们我就回去! 何劲松马上举手敬了个礼。

“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得走啦!”金鸿雁说。

“金大夫,你还要去小白楼啊?”

“是啊,也不知道那边的伤员怎么样啦?”金大夫说着,小白楼那边还有零星的枪声。

“金大夫,我们这有车,他们可以送你过去!”何劲松说,在赵玉明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看到何劲松挤咕一下眼睛,赵玉明立刻心领神会。

“不用了,那边是武斗,都动枪了,很危险的!”金鸿雁看了他们一眼说。

赵玉明笑了,看看张志远说:“你一个女同志都不怕,我们大男人还会怕吗?来,金大夫,你上车,我们送你过去!”赵玉明说着就将金鸿雁让进驾驶室。

“师傅,你行吗?”金鸿雁看着张志远说。

“放心吧,金大夫,我可是扛过枪的呀!”张志远笑着说。

按照金鸿雁的指引,卡车向小白楼的方向疾行。

 

小白楼是一座四层高的楼房,是垦区管理部门的办公场所,坐落在县城主街中央北侧的位置,是县城里最新建成唯一一座地标性建筑。造反派造反夺权后,首先占领了小白楼,现在为了领导权归属和权力分配问题开始了分裂,形成势不两立的两大派,从过去高音喇叭里的文攻,演变成今天刀枪相向的武卫,按武斗两派人的概念,谁占居小白楼谁就是真正的革命派,没有占据小白楼的一派是坚决不能答应的。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

小白楼一二楼的窗户都堆砌了装着砂土的麻包,麻包上留有黑洞洞的枪眼,枪眼里伸出闪着烤蓝的枪管,不时有“呯!呯!”地枪声,小白楼下面是一片开阔的广场,是供垦区召开群众大会的场所。为了进攻,要攻占小白楼的造反派将一辆大车垒上麻包,改制成移动掩体,推动着前进,移动掩体已经推进到小白楼正门很近的地方,小白楼上的造反派见形势危急,就从楼顶向移动掩体投掷了两个自制的炸药包,强烈的爆炸声让进攻立刻停止了,躲在移动掩体后面进攻队员痛苦地呻吟着。

乘坐救护车先期到达的医院外科主任蔡多华,对着楼上摇晃着用医院半截白门帘绑成的红十字旗帜,叫停着两派有些零落的枪声,要他们把各自的伤员都送出来,双方停止了射击,都谨慎着不轻易行动,蔡主任高声喊喝:“你们都不要开枪,伤员由我们医务人员过去处置!”说着,就和几个医务人员一起跑到移动掩体后边处置那里的几个伤员,虽然伤员有些血肉模糊,好在都是轻度的皮外伤,做些简单地包扎处置就没什么大碍啦!

张志远将汽车停在了救护车旁边,金鸿雁下了车,急忙跑过去帮助处置最后一个伤员,这个伤员脑袋上有一块挺大地擦伤,血抹得到处都是,金鸿雁进行了擦拭和包扎,赵玉明一直跟在金鸿雁的身边,四下察看着周围的动静,默默地守护着金鸿雁。

这时,小白楼的里传出一阵儿呼喊,一个人举着一根杆子上面拴了一条白手巾用劲晃动着,那个人破嗤嗤地声音喊:“我们这里有一个重伤员!你们赶快过来接一下吧!”小白楼里的人显然是不敢轻易将伤员送出来的。

听说有重伤员,蔡主任高喊:“你们稍等一下,我们这就过去!”摇动着手中的红十字旗,率先向小白楼的大门走去。

那个男护工扛起担架跟了上去,其他几个人左顾右盼地有些迟疑,金鸿雁起身要跟上去,赵玉明拉了她一把,说:“金大夫,你在这等着,我去!”说着猫下腰快步追上了那个男护工,金鸿雁愣了一下,随即,猫下腰也跟着跑了上去。

小白楼里的伤员胸部中了一枪,血在不停地往外溢,蔡主任脸色有些凝重地将伤员平放在担架上,对伤口简单地处置一下,急促地命令说:“马上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的手术室马上抢救!”

赵玉明和男护工稳健地抬起担架,小跑着将伤员送上了救护车,蔡主任上了救护车,救护车“呜哇呜哇”地向医院疾驰,张志远驾车跟在后面,金鸿雁看看赵玉明说:“真看不出来,你还挺勇敢的!”

“金大夫,您过奖了,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吧!”

“咱们之前是不是见过面呀?”

“是,金大夫,我叫赵玉明,何劲松的同事,早晨来看的何劲松,还被您指示过哪!”

“哦,我想起来了,对了,早晨在何劲松的病房里,不好意思,谢谢你啊!”

“您客气啦,救死扶伤也是我们应该做的!”

“这可不一样,我们是医生,救死扶伤是我们的职责!”

“特殊时刻,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义务!”

“你说的对,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这样想,还敢这样做啊!”

“希望大家都能这样想,也能这样做!”

“你说得是,我也希望能够这样!”

赵玉明笑着肯定地点点头。

到了医院的门前,重伤员被送进手术室,金鸿雁下车说:“赵玉明同志,谢谢你们了,不好意思,我马上要去手术室!”

“金大夫,忙你的,我们也该回单位了,再见啊!”赵玉明伸出了手。

金鸿雁礼节性地握了一下,微笑着说:“我叫金鸿雁,再见!”挥挥手,快步进了医院。

赵玉明心里默念着金鸿雁,金鸿雁,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医院的大门里。

张志远这打了一下喇叭,挂上档位,说:“‘领导’,你这次出来收获不小啊!”

“什么收获呀,八字都没一撇的事!”

“有何劲松的帮忙联络,又有你刚才出色的表现,我看这事是八九不离十啊!”

“但愿吧!”

 

回到沙岗子驻地,天光还亮着,赵玉明先去白雪梅家里报了个平安。白雪梅当时正拖着笨重的身子在外屋的灶台上烧火做饭呢。赵玉明说了何劲松病情大为好转,已经能下床了,你就放心吧之类的话。白雪梅说:“他怎么没一起回来哪?”

“听金鸿雁说,劲松患的是传染性痢疾,有罗门氏什么菌的,传染性挺强的,需要住院治疗,得用几天抗生素才行哪!”

“你说的金鸿雁是谁?”

“啊,医院的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大夫,名叫金鸿雁,人长得挺好的!”

白雪梅看了赵玉明一眼,脸微微地有些沉,自语道:“我说的哪!”

赵玉明没有听清楚,说:“白雪梅,你说什么?”

“啊,没有什么!”

赵玉明有些疑惑地看了白雪梅一眼,去水缸前看了看,说:“白雪梅,我去挑担水吧!”

“麻烦你啦!”白雪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赵玉明担起了水桶,出了院子门,奔向了取水的水泡子。

水泡子在村落的最南端,是一个人工挖掘修缮的呈长方形的大水坑,四周有半人高的堤坝环绕,南边堤坝中间有个豁口和田地里面的一条上水灌渠连通着,这使得这个水泡子能保持较好的水位。

赵玉明来到水泡子边,环视一下,水泡子四周有好几处长着稠密的芦苇和蒲草,清亮亮地水波闪动着夕阳的波光,几只大白鹅在水中游弋,不时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十几只褐色地麻鸭子环绕在大白鹅的周围,或潜入水中,或振翅拍水展翔,好不快活。

赵玉明来到那个杂色原木搭建的取水栈道上,放下水桶,用水瓢将水面攘开,舀起一瓢水看了看,清晰地看到水中悬浊物里有浮游生物在游动,他将水倒掉,换了个地方,舀起一瓢水亦是,他无奈地摇摇头,只好将水舀到桶中。

赵玉明将挑回的水倒入何劲松家的水缸里,白雪梅听到声响,从里屋挪出来说:“赵副组长,谢谢啦!”说着,拿起一个装明矾的纱布袋,丢在水缸里荡了几荡,这种方法能让水中的悬浊物沉到缸底。

“白雪梅,这水一定要烧开啊!”赵玉明说,他知道这水泡子的水就是烧开了,还是去不掉里面有些苦涩的味道。

“我知道!”

“你想着,劲松要二斤全国粮票!”

“好,我记着!”

 

赵玉明回到队里,刚好食堂开晚饭了,人们都聚到食堂里。这时的食堂已经有了一个新用途——大鸣、大放、大批判、大辩论的场所,食堂北面的黄土墙上张贴着黄草纸写就的多篇大字报,人们聚在这里议论着当前的时局和形势,说上海的“一月风暴”,说反“二月逆流”,说广播里听到的,说报纸上看到的,说道听途说的文攻武卫的事情,说自己对时局的看法和观点,不时的,有的人之间会发生一些观点和看法上的争执,当然表现的形式不同,还是多数知识分子倾向的那种温良恭俭让。这时,大家看到赵玉明进来,仿佛看到了一缕新曙光,马上和他打着招呼,也有人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直截了当地问起县城发生的“武斗”情况,想来值班车司机张志远已经先行开过新闻发布会了,他也是事情全过程的亲历者,肯定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赵玉明没有什么新情况给大家再分享,这让大家多少有点小失望啦。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

这时候,一个身材中等,瘦瘦的,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走进来,手里端着一小盆糨糊,腋下夹着一卷大字报,在北墙上找到一处空白处,刷上糨糊,将大字报糊了上去,草黄的纸上墨迹还湿洇着,遇到浆糊更加湿润,使有些字迹模糊成片啦。大家凑上去看,大字报上醒目地题目是:我们的探井为什么打不到油层?下面的署名是革命群众刘克家。

刘克家是去年萨尔图毕业的工读生,毕业实习是安排在萨尔图的,实习没有几天就赶上轰轰烈烈的大串联活动,就和一些同学回学校参加大串联活动,去北京去见伟大领袖毛主席,后来说是还要徒步准备上井冈山来着,去了解星星之火是怎么燎原的,走在半路,大串联活动被叫停了,他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了萨尔图,回去不久,就被送来下辽河了。如果有谁说起去北京,去井冈山,他总是有些意犹未尽的,那里有着他未了的心愿。

刘克家提出的问题是有一定针对性的,主要是地质部普查大队之前在下辽河打了十几口勘探井,绝大多数的井位都有油气显示,还发现了四个有油的构造带,而这次下辽河打完的这三口探井怎么会口口落空哪?这是什么问题呀?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就开始从议论到辩论,有人说井位设置有问题,也有人说是油层的目的层选定有问题。刘克家就说,阶级斗争不但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还要时时讲,我们要用阶级斗争的观点看问题,这里是不是还有人的问题呀?有人就说刘克家,你可别瞎掰了,什么人的问题?谁的问题?开玩乐哪?谁有这本事呀?井位是北京那边专家组最后敲定的,你去北京去问问吧!刘克家脸像挨了一巴掌,可还是说,北京方面不是也得我们这里先拿出具体意见吗?你们怎么一点阶级斗争的观念都没有哪?大家就笑,有人说就你小子阶级斗争观念强啊,该干啥就干啥去!然后坐成一个圈子,说起别的话题。刘克家见没有人理他,看了大家一眼,嘴里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悻悻地出去啦。

 

 

闻昭这些天里一直很挠头,这个年近不惑,搞了十几年石油地质的科技人员捏着额头,坐在那把光板木椅子上苦思冥想着,他从接手地质部普查大队的资料开始,就一直在研究下辽河的石油地质情况。

闻昭认真借鉴地质部普查大队几年来勘探工作积累下的结论:下辽河拗陷含有丰富的油气资源,东部比西部有更好的油气远景;背斜构造控制着油气聚集,断层对油气聚集也起作用;岩性变化大,岩性对油气层有很大的影响;下第三系田庄台组(东营组)、沙岭组一段为主要目的层;油气分布区域上主要是南油北气,在纵向上为下油上气。他们打出了油,形成了结论,可是在这个结论的基础上,我们实施的这几口探井为什么这样不理想哪?他真真的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啦。

闻昭真希望老天能给自己一双慧眼,穿过厚厚的地层,看清里面结构情况,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在他所了解的下辽河石油历史情况中,1863年,德国人理希·霍芬曾带着人踏上过这块土地,寻找石油矿产,他们背背包,钻芦苇,敲石块,向当地村民打听见过黑色的石膏吗?结果是一无所获;1903年,美国人也曾踏上过这块土地,还是一无所获;1909年,日本人小藤文郎在东北调查,成立了南满地质调查所,还是一无所获。这和这里石油埋藏深度关系重大,现在有了石油的结论,可他隐隐地意识到,下辽河的东部凹陷应该是“这一个”,极可能具有其特殊性,需要他们继续不断地去追寻其中的奥秘。闻昭原来在萨尔图研究院是位副总地质师,是为了这个探区开拓勘探新局面才安排兼任这个地质队队长的,谁会想到他们首先遭遇了出师的不利。

赵玉明也深切地感受到“这一个”的特殊性了,这里地底下的世界还需要他们不断地去探究再认识,在众多的资料里进行比对,和新取得的资料比对,去发现它特有的规律性的东西。这一段时间里,赵玉明发现闻总的脸更加瘦削了,白头发好像又多了一些,这是这里未知的石油地质世界赋予他的。

 

高亢地高音喇叭持续着由远而近了,之后落在了沙岗子这块青沙岗子上。高音喇叭里在反复播送着毛主席语录和革命造反派的宣言。这是一辆驾驶室顶上架着一挺机关枪的解放卡车宣传车,车上插着一面红旗,旗面上印着黄色“全无敌”战斗队的字样,车上有二十几个青年男女,一色绿军装,有的肩头上挎着步枪,有的手里握着闪亮的红缨枪。一个身穿绿军装,腰系武装带,臂带红袖标,手拿红宝书的革命男青年对围观过来的人群高声疾呼:“同志们!革命的战友们!你们是造反派?还是保皇派?你们支持哪一派?”

刘克家这时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兴奋地挥动拳头喊:“我们坚决支持革命造反派!”

“刘克家!”吴卫东马上走出来,喊了一声,一把将刘克家拉到身后,对那个革命男青年说:“同志,我是这个单位的负责人,我们来自黑龙江的萨尔图,队伍的代号是673,进行的是秘密国家重点工程建设,组织上、生产上直接受北京石油部军管会的领导和指挥,上级命令我们绝不能介入地方的任何事务,也不能和地方组织发生任何联系,你们走吧,我说的话请你一定要保守秘密啊!”

那个革命男青年看看吴卫东,有些将信将疑,见吴卫东神情庄重的样子,心想既然是保密单位,想来也不能问出什么来,也不方便深问,就挥了挥手,坐进了解放车驾驶室,宣传车启动了,高音喇叭里又播放起了毛主席语录和造反派的宣言,调头远去了。

“刘克家,你怎么回事呀!单位开会怎么讲的,你怎么公然违反组织纪律要求啊?”吴卫东有些沉着脸,看着刘克家,见刘克家低着头没有说话,便警告道:“你记好了,下不为例啊!”

刘克家低着头,有些悻悻地走掉啦。

 

赵玉明这天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接到了何劲松打来的电话,是调度室值班调度刘辉从窗口用嘶哑地嗓子喊着赵玉明的名字,说是何劲松来电话啦,要他马上去接听。赵玉明一听就明白了,马上端着吃了一半的高粱米饭饭盒,快步跑进调度室接电话,刘辉借机去食堂吃午饭啦。

赵玉明一拿起听筒,何劲松就在电话那头嬉笑说,师兄,干什么才接电话呀,你不急呀?我已经和金鸿雁把你们的事情说了,金鸿雁很坦然也很直率地说,她原来根本没有过和什么石油上的人谈恋爱这个概念,她的脑子里只有亲人解放军,或是搞科学研究的技术人员,可是那一天那一次生死危险面前的表现,她对你的印象还是相当不错的,对我们石油人有了崭新的认识,鉴于这些因素的关系,金鸿雁同意和你先接触接触,先做些基本的了解,我本来想看看你明天能不能来县医院,没有想到金鸿雁刚刚接到了一个通知,明天一早,她就被派往离咱们驻地不远的,辽河大堤边那个叫蓝河湾的地方,那里有一处新建设的水利工程工地,她去那里做临时医务工作者,这下方便了,你们认识,你有时间就直接去那里找金鸿雁吧,你可要抓住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赵玉明说谢谢,我知道啦!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

这真是一个绝好的消息呀,赵玉明这几天一直祈盼着,这时,有一大簇金灿灿的蒲公英在赵玉明绿色的心田里一下子怒放了,他眼前的世界一下子色彩斑斓啦。他放下电话,不由得唱道,朝霞照在阳澄湖上,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全凭着劳动的人民一双手,创造出美好江南五谷香,啊······

吃完饭的调度员刘辉进来了,用大大地眼白的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赵玉明毫不理会的走出去,刘辉在后面喊:“‘领导’,你这个饭还吃不吃啦?”

赵玉明听了这话,立刻醒悟了,急忙返身回来,从刘辉手里拿回饭盒说:“吃,当然得吃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我这点定量刚刚够填饱肚子的,能不吃吗?”

“‘领导’,什么事把你美成这样啊?”

“这是军事秘密!”赵玉明说完,有些美美地出去啦。

刘辉用鼻子哼了一声:“嘁,还军事秘密哪,‘领导’,没事你就扯吧!”

说到蓝河湾水利工程的工地,赵玉明是知道的。那里离他们现在钻探的LN9井相距很近,离他们驻地沙岗子也就十里八里的路程,如果从大辽河大堤上走那就更加便捷了,路程完全可以折半计算。前几天,赵玉明去LN9井接收资料,从那个水利工程工地旁经过,还很关注地看了一下那里的建设情况,约有千八百号人在工地紧张地施工着,有混凝土浇筑,有干渠堤坝修筑,人欢马叫的,东方红—54链轨拖拉机不时地吐着黑色烟圈轰鸣着,他还真认真打听来着,工地上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水利工程技术员说,这里要建设一个大型的提水站,把大辽河里的水提升到这条新修建的总干渠里面,一是向不远的水库——“八一”里蓄水,一是向几条新干渠送水,扩大新开垦水稻田的灌溉面积,落实伟大领袖关于“深挖洞,广积粮”的精神和“备战、备荒、为人民”的伟大战略部署。

 

大辽河大堤蜿蜒地搭上远方蔚蓝的天空,给人以行走在天梯上的幻象。大堤堤坡被青翠的杂草覆盖了,堤顶边的柳条子长到肩头高了,柳条子下的绿草挤窄着堤顶,青翠中的蒲公英、苣买菜伸展出金灿灿的黄花,苦麻子开放洁净的白花,攀上柳条子粉白红的喇叭花,伸展着向往的天空,肆意次第地绽放着,欢快的鸟儿落在柳条子的枝头上蹦跳着,荡动着秋千的韵律,张大嘴巴不停地鸣叫着,“家家喜!家家喜!家家喜!”,见有人走得且近了,“突”地飞向前面不远处的柳条梢上,继续荡着秋千,继续欢叫着。清亮亮地大辽河水在夏季殷勤的雨水滋润下已经宽泛起来,推出悠远的波光粼粼,基岸上的芦苇已经齐腰地淹没在河水中,随风儿摇动着身子,熙熙攘攘,荡出万种风情。

这是接到何劲松电话的第三天,赵玉明才有时间去看望金鸿雁。他骑着自行车在大辽河堤坝顶上疾行,面前的一段河堤是一处交叉路口,干涸的车辙、牲畜的蹄印、人的脚印交叠在一起,自行车在上面不停地颠簸,赵玉明不得不下了自行车,推着车子向前走过。水利工地那边拖拉机的轰鸣声和人工号子声已经有些耳闻了,不远处一小片茎干生长的红色小花在堤坝外坡上开得嫣红灿烂,一下闪亮了赵玉明的眼睛,让他的心不由得一动,他支好自行车,下到堤坡上,仔细地采摘着。

金鸿雁所在的蓝河湾工地医务室,是这个工地唯一拥有的两间固定的土坯房,这是原来那个小提水站所固有的居所,许是一直使用,有人修缮的缘故,房子还算没有破败掉。赵玉明出现在这座土坯房医务室门口时,金鸿雁正和一个女孩子在屋子里收拾消过毒的医疗器械,金鸿雁这时候看看那个女孩子,说:“玲子,怎么啦?”然后看了一眼门口,门口是空的。

被叫做玲子的女孩子继续看着门口,赵玉明这时候在门口出现了,手里捧着火红的花束,一下擦亮了玲子的眼睛,玲子惊喜地看着金鸿雁,说:“金大夫!”使劲地向门口呶呶粉嫩的嘴唇。

金鸿雁的目光再一次投向门口,看到真的有人来了,是赵玉明,那捧火红的花束把她的眼睛也擦亮了,脸上不由得浮上一丝红晕,她笑吟吟站起身说:“你来啦!”

“金大夫,您好,好久没见了,您在这里还好吗?”赵玉明说着,把花束捧了过去。

“好漂亮,谢谢你啊!”金鸿雁接过花束,凑到跟前闻了闻,嗅到了一种淡淡的奶香,说:“这是什么花呀?好看又清香!”

“我还真不知道,大自然的馈赠,来的路上遇到的,看着挺喜庆的,就采了些送你!”

“金大夫,我们这里都叫它红满天!”那个女孩儿说。

“红满天,好名字,唉,玲子,我记着咱们屋里有个罐头瓶来着?”

“金大夫,在里屋的墙角,我去拿来!”被叫玲子的女孩儿说,转身进屋拿出一个空罐头瓶。

“我去把它刷干净!”赵玉明接过玲子手里的罐头瓶说。

“我去吧!”玲子说。

“还是我去吧!”赵玉明说。

玲子笑了一下,看了一眼金鸿雁。

赵玉明将装着清水的罐头瓶端进来,金鸿雁将花束放到瓶子里,端详了一下,说:“赵技术员,请到里屋坐吧!”

印有红十字的半截白门帘一挑,赵玉明随金鸿雁进到里屋,里屋北面是一铺土坯炕,炕边通长是根厚五公分,宽20公分的木制炕沿,炕面上铺着一领新芦席,土墙用旧报纸新糊着二尺高的围裙,炕面上并排摆放着两套行李。金鸿雁将花瓶摆在正阳的窗台上。指指炕沿,笑着说:“你坐,今天不忙啊?”

“还好,听劲松说你被派到这个工地了,早就想过来看看,今天才有些时间,听说你来这里挺突然的?”

“是,这里的李医生一直在这工作,他的家里有急事突然离开了,卫生局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就把人选任务交给我们医院了,我们医院的医生现在也比较紧张,特别是男医生,院领导衡量来掂量去的,没有找到合适的男医生,后来就找我征求意见,问我能不能过来先顶几天,等找到合适的人员,就把我换回去,你也看到了,这么大的工地,这么多的人施工,没有医护人员还真的不行!”

“工地情况是实际,你还是有觉悟,按说一个年轻女大夫在这里工作也不算太合适!”

“是啊,我也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咱都‘预备’了,又是单身,要不医院领导也不会想到安排我来的,这不,来前我就和领导说了,领导也和工地指挥部领导做了沟通,要他们给我找个人作伴,能找个聪慧些的女孩子更好,既能给我作伴,我也教她些简单的医护技能,真不错,他们找来了于小玲,这孩子十六岁,心灵手也巧,是干这行的料,玲子,你进来呀!”于小玲进来了,看着赵玉明有些扭捏的笑了笑,金鸿雁说:“玲子,这是石油的赵技术员!”

“你好啊,玲子!”赵玉明说。

“赵技术员,我知道你们,你们是不是住在沙岗子边上啊?”

“是啊,玲子,你去过沙岗子呀?”

“过年的时候串过门,去我舅舅家里!”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

“是啊,你舅舅谁呀?”

“他叫刘铁柱,是个伤残军人,拄着一支木拐杖!”

“是啊,玲子,这可太巧了,你舅舅我认识!”然后对金鸿雁说:“金大夫,玲子的舅舅就是何劲松的房东!”

“啊,这样啊!”金鸿雁笑了。

这时,一阵儿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人在外边急哧哧地喊着:“大夫!大夫!”金鸿雁和于小玲急忙走出去,赵玉明也跟了出来,见两个汗津津壮实的年青人架着一个眉头紧皱的年轻人站在门口,金鸿雁马上问:“他怎么啦?”

“他屁股上起了一个大包,火烧火燎地疼,疼得实在受不了啦!”一个年轻人说。

“让他趴在病床上吧!”金鸿雁说。

病患的年轻人被放在诊床上,裤子褪了下来,一个鸡蛋大小的包赫然出现在右屁股的上部,略显红肿,金鸿雁的手指在那个包上按了一下,年轻人“嗷”地尖叫了一声,身体差一点弹起来。金鸿雁想了想,从器械箱里取出一个最大号的针管,安上一枚最粗壮的大号针头,用镊子夹起一个酒精棉球在那个红肿包的边缘位置擦了擦,然后对站着的俩年青人说:“来,你们帮着按住他啊!”说着,就将那个大号针头斜刺进那个鼓包里,被刺的地方抽搐了一下,针管开始缓缓地抽取,黄色的脓水里带着些许红血丝聚满了针管,金鸿雁这时说:“小伙子,现在觉得怎么样啊?”

那个年轻人呼出一口气,略显轻松地说:“大夫,这回好多了,刚才火辣辣胀呼呼的疼啊,疼得我抓心挠肝的,直想往墙上撞!”

金鸿雁给患处贴了一贴拔毒膏,包了几片药片给了年轻人,说:“按时吃药,脓包要是还起来你就过来,我想应该不会啦!”

“谢谢大夫!”年轻人按了一下屁股鼓包的地方,自己走出去了,同来的两个年轻人也跟着出去啦。

“金大夫,你在医学院学的是什么专业?” 赵玉明说。

“临床!”

“你这是全面发展呀!”

“全面发展还谈不上,参加工作四年多了,支农、防疫也有两年多的时间了,遇到的情况挺多也挺复杂的,下边的农村缺医少药,那个科都需要,也算是从干中学吧!”

“真敬佩你的工作精神!”

金鸿雁笑了笑说:“玲子,把这里收拾一下,我和赵技术员出去走走!”于小玲清脆地答应着,金鸿雁对赵玉明说:“咱们在附近走走吧!”

“好哇!”

两个人在工地的大喇叭《大海航行靠舵手》的高亢激扬的歌声中,信步走上了大辽河大堤的堤坝顶,前行了百八十步,整个水利工程工地尽收眼底。靠近河道这边修建提水站的地方,围了一个环形的高大的堤堰,堤堰内有人在挖坑基础、有人在钉模版支模、有人在制作钢筋预制件、有人在搅拌混凝土进行浇灌,每个工序上的人都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靠大堤外边有几台东方红-54拖拉机轰鸣着,几百人在修建总干渠的大堤,人们人抬肩扛地向堤坝上运送着土方。金鸿雁有些感叹地说:“农工们的劳动热情可真高啊!”

“是啊,他们期望创造出更美好的生活!”

“县城里现在更加混乱了,也不知道以后是个什么样子!”

“不会总这样下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什么时间哪?”

“这个我可说不好!”

“赵技术员,谢谢你来看我,你的基本情况何劲松跟我说了一些,你父亲抗日时就是地方上的武工队队长,解放战争期间又当了人民政府的区长,你姐姐是村妇救会会长,你的家庭不用说了,你也很优秀,在萨尔图,作为青年知识分子优秀代表参加了国庆观礼,见过毛主席,受到周总理的接见,你是根红苗壮,我的情况和你不太一样,我想在我们深入接触前,先把我的情况说清楚,供你参考和选择!”

“金大夫,你是不是说得有点严肃认真了,你是预备党员,表现应该没的说吧?”

“实事求是的说,我的表现应该还是可以的,赵技术员,我觉得有些话应该说在前面,它很重要,是我们开始的基础,或许它会影响到你今后的发展和进步哪?”

赵玉明看着金鸿雁执拗的神情,便说:“那好,金大夫,你说吧!”

 

金鸿雁父亲五岁的时候父母就双亡了,是小叔爷用箩筐挑着从山东来到东北的,进关以后他们几经辗转,最后在通源堡那个小镇落的脚。小叔爷最出是以砍柴为生的,经过十几年的努力,积累了一点资金,就在镇子上开了一个木材店,生意日渐红火起开,后来把店开到凤凰城里去啦,小叔爷的一家去了城里,将镇子上的这个店铺留给了父亲经营。父亲从小和小叔爷学生意,耳濡目染,做人又谦和,生意做的很好,每年都有些盈余,父亲有了一些盈余就会在通源堡的街里建一处房子,若干年后,父亲已经有了十几处院落几十间房子了,父亲出租房子,又有一笔收入;父亲那时候已经有了五个儿女,后来,父亲的前房患病去世,再后来,父亲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在大户人家当使唤丫鬟的少女,也就是我的母亲宁氏,母亲给父亲做了续弦,但父亲没有把我的母亲迎娶进家门,而是安排在外边的一处院落里,主要的原因是前房的儿女坚决反对后妈进门。父亲就两处地方住,和我母亲又生育我们三个子女。解放战争期间,父亲前房子女有三个参加了革命,解放以后,父亲把大多数房产交给了人民政府,在划定阶级成份时,父亲定的是开明绅士,还当选了县上的政协委员,一直参加着社会活动,去年,我被批准为中共预备党员时,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的,可现在社会形势发展变化了,我有些搞不清楚了,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这些问题的?

赵玉明听了,感觉金鸿雁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就说:“你说得这样清楚了,还会有什么问题呀,再说党和政府把重在个人表现放在十分重要的位置上,我对你和你的家庭没有什么想法!”

“赵技术员,有什么问题可以说,咱们知无不言啊!”

“我知道,金大夫,你父亲现在和你母亲一起生活吗?”

“他老人家去年因病过世啦!” 金鸿雁泪眼婆娑。

“对不起啊,没想到触动你伤心的地方啦!”

金鸿雁揩了一下眼角的泪滴说:“没什么,他竟毕年龄大了,近年来又体弱多病,我知道,也有这个思想准备,只是他去世时,我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是我一直以来的心结!”

“你说的我能理解,父母养育儿女,做儿女的长大成人了,是应该好好回报他们的,我想你当时没能回去一定是有比较特殊的原因吧?”

“是,当时下边的一个X农场正巧暴发了一场较大规模的“流脑”疫情,大有持续扩大的趋势,农垦局防疫站组织了几个防疫小分队下乡防疫,我所在的防疫小分队连续工作了好些天,X农场的疫情刚刚稳定,相邻的B农场又爆发了新的重大疫情,我接到医院转来父亲病危的加急电报就向医院请了假,可医院里派不出医务人员来接替我的工作,这种情况下我是走不掉的,也不可能一走了之,不知道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庇护,就是父亲过世的那天晚上,我们医疗小分队将一个家里已经准备好了寿材的“流脑”病人,从鬼门关里捩了回来。那个晚上,我在电话里咨询省城搞防疫的高教授,一个晚上我超剂量给病人注射了上千支的阿托品,终于使这个病危的“流脑”患者起死回生了,他的妻子一下跪在我的面前大哭,我抱着她也哭了起来,她是感恩,我是挂记着我的父亲,不知道他老人家这时候怎么样了?我在用心祈祷着,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他老人家已经入土为安了,我在他的坟前哭得昏天黑地的!”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

赵玉明的心颤动了一下,他们的心和心之间好像有一条宽敞的通道,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爱人,他要抓住她,希望能够和她手拉手面对今后的人生,他宽慰着说:“金鸿雁,实际上你也知道,自古忠孝就很难两全的,我相信你父亲在天有灵,一定能够理解你的!”

金鸿雁看了赵玉明一眼,轻轻地舒出一口气说:“赵玉明,你说的真好,我一直的心结今天终于打开啦!”

“你的母亲还好吧?”

“她很好,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这时候,于小玲在堤坡底下喊:“金大夫,咱们该去村里巡诊啦!”

“玲子,我这就下去!”金鸿雁说:“赵玉明,不好意思啊,咱们今天就这样吧,我在村子里还有两个病号需要诊治!”

“好的,你忙你的,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好,欢迎你再来!”

 

 

北京客车风尘仆仆地在沙岗子村公路边停下,何劲松用了好大的劲,才从拥挤的车箱里挤出来。夏日当空,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拎着那只黄色帆布旧旅行袋,迈开大步向路东的家里走去。

转眼在医院住了七天,实际上入院的第三天,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很好了,他心里急,可传染病菌们一点也不急,迟迟不肯全部离开他的身体。他惦记着白雪梅,可他更怕传染给她,白雪梅的身孕已经六个多月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是他的真诚感动了传染病菌,昨天它们终于全部离他而去啦。

何劲松走进了院子门口,刘忠伟正在菜园子葱垄上掐着葱叶,看到何劲松回来高兴地喊道:“何老师!”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到何劲松的跟前说:“何老师,你好啦?”

何劲松摸着刘忠伟的头顶说:“好了,这些天写作业了吗?”

“何老师,一天也没落过,不信一会儿我拿给你检查!”

“这就对了,老师相信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啊!”何劲松拍拍刘忠伟的头顶说。

“我向毛主席保证!”

这时,刘铁柱拄着拐杖,站在堂屋门口说:“何兄弟,好利落啦?”然后对西屋边歪歪头说:“你病刚好,一路挺劳累的,早点回屋歇着吧!”

何劲松心领神会地说:“好的,刘大哥!”便进门拐进了西屋。

白雪梅躺在炕头上,脸对着墙无声无息的,像是在运气,何劲松说:“雪梅,我回来啦!”放下旅行袋,见白雪梅没有反应,走到近前看了看,摸摸白雪梅的额头,不热,说:“雪梅,怎么啦?你哪里不舒服啊?”

白雪梅鼻子哼了一声,说:“你舒服就行了,怎么这么好心问起我来啦?”

“这话让你说的,我不问你问谁呀,雪梅,你到底怎么啦?”何劲松笑着说。

“我以为你乐不思蜀了哪!”白雪梅一下子坐了起来,脸涨得通红,压抑着喷薄而出的怒气说。

“乐不思蜀?你说什么哪?”何劲松一愣儿。

“我说什么难道你不明白吗?”白雪梅冷笑一声。

“你说什么了我就明白呀?”何劲松压低声音说。

“你装什么呀,你就是一个伪君子!”白雪梅瞪着眼睛说。

何劲松盯住了白雪梅,刚刚他进院子时,看见白雪梅在灶台前忙碌,刘忠伟伟招呼他时,白雪梅向外边看了一眼,才转身进屋的,他知道她的不容易,想以一种低姿态换回一种谅解,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他心里的火嗤啦一下点燃了,这时压住怒气说:“白雪梅,你到底什么意思呀?”

“什么意思?没想到你这个人这么健忘啊!”白雪梅有些冷嘲热讽地意味。

“白雪梅,有什么话直接说清楚了,你觉得这样说话有意思吗?”

“好,何劲松,那你说说金鸿雁是谁呀?”

“金鸿雁?金大夫,我的主治医生啊!”

“是不是又年轻长得又漂亮啊?”

“是啊,怎么啦?”

“何劲松,你无耻!”白雪梅有些歇斯底里啦。

“白雪梅,我怎么无耻了?难道说别的女人就不能年轻,也不能漂亮吗?”

“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有问题,就是无耻!”

“唉,唉,唉,白雪梅,你等会儿,咱们慢一点啊,金鸿雁又年轻长得又漂亮刚才可是你说出来的呀,我只是肯定了你的说法,是不是啊?”

“是,可不管怎么说,你和那个金鸿雁搞得那么近乎就是不应该!”

“白雪梅,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和金鸿雁近乎什么啦?怎么近乎了?我们就是医患关系,对了,你是怎么知道金鸿雁的?你又怎么知道她年轻长得又漂亮的?”

“这个你不要管,我就是知道!”

“白雪梅,你也算是当代的知识女性吧?关于金鸿雁是赵玉明说的吧?”

    “是又怎么样啊?”

“白雪梅,我是真的不知道跟你说什么好啊!赵玉明去医院看我,一见到金鸿雁就有些心动了,我就是给他们俩当了个介绍人,说不定现在他们俩已经见过面谈上恋爱了,她年轻漂亮和我有什么关系呀?你这简直是不可理喻呀!”

白雪梅听到何劲松这样说,红着脸愣在了那里,还说:“你也没说清楚啊!”

“你让我说话了吗?”何劲松看了白雪梅一眼,哼了一声,出了房门,在堂屋烧火造饭。

有过刚刚的前奏曲演绎,他们这顿饭吃的清汤寡味的,一切收拾停当了,何劲松躺在炕上时,不由得一声轻轻地叹息。

何劲松的大学是个核军工矿藏学院,实行的是军事化管理。何劲松和白雪梅是一个学院的同学,他们是在大三的时候相识的,这里头真应了世俗上的一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他们之前不是一个系的,学院进行结构调整,白雪梅专业的两个班整合到何劲松他们系这边来啦。何劲松当时是这个系里的学生会主席,人长得高帅,学习好,爱好广泛,组织能力又强,特别是在篮球场上,身材高挑,弹跳好,控蓝板能力强,因为姓何,同学们就戏称他“大拿”,得到女生们的广泛青睐。白雪梅是整合过来两个班级中的一个班的班长,人长得白美,学习成绩突出,性情有些高傲,组合过来就进入了学生会,两个人开始学生会工作的必然联系,聊天的时候,他们知道两个人是一个县的,相距很近,是正宗的老乡,这样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肯定要比其他女生要多一些,除了工作外,白雪梅有时也会约何劲松出去散步,何劲松也欣然接受,有好事者怀疑他们有恋情,便告到了系领导那里去啦。

那时候,学院是绝不允许学生们谈情抒爱的,这是铁律,系领导当然也疑似了,找到何劲松谈话,何劲松对系领导做了实事求是地解释,系领导松了一口气,表示了对他的信任,可是你一定要拿出实际行动来,不要再给任何人以口实,这是关系到你个人前途命运的大问题,党支部正在研究发展你入党的问题,现在看来你不够成熟!何劲松和白雪梅本来没有男女恋情,那种情况下当然信誓旦旦地做了ABCDE等的保证,愿意继续接受党组织的考验。之后,除正常的工作关系,何劲松基本上在白雪梅的视野里消失啦。

不久,有人说白雪梅生病住医院了。再不久,白雪梅通过邮局寄给何劲松一封信,信里白雪梅说自己生病住院了,在病床上想了很多很多,她感觉自己年轻的生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希望在生命最后的时刻能够见何劲松一面。何劲松读了信,心里一阵儿地惊恐,他不明白白雪梅这是怎么啦?他知道白雪梅是个高傲的女孩子,她的话语怎么让她的形象变得模糊起来,像是要遁向天宇之外,她现在怎么样啦?她会走向暗夜吗?她也许像一个精灵一样,像夜空里划过的流星一样,一亮一闪就那样地消失啦?他不敢再想下去,每个生命都是美好的,不该就这样地消失啦!他匆匆地跑去医院,去看了白雪梅!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

白色的病房里,仰身倚在床头上的白雪梅失去了往日的鲜亮,她的脸瘦削了,这时更加苍白了,眼窝有些深陷发暗,那双大眼睛里少了些高傲地神采,透露的是淡淡地哀怨和无尽地忧伤。何劲松看到这一切时,他的心一下子柔软到了极致,他忘记了他对系领导保证的ABCDE,他的眼里盛满了怜爱,定定地看着她,透出的全是似水的柔情。白雪梅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了,她挪了挪身子,拍了拍床边,低哑地声音说何劲松,你坐到这里来好吗?

病房里的两个女病友微笑着看了何劲松一眼,借故一起出去啦。

何劲松顺从地坐到了那里,扭头看着白雪梅说白雪梅,你到底是怎么啦?白雪梅摸索着握住了何劲松的一只手捧着,有些呜咽地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何劲松感觉泪水滴到自己的手上,说白雪梅,你怎么生病了哪?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哪?你不应该呀!白雪梅呜咽着说何劲松,我不知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疏远了我,我见不到你,听不到你的声音,看不到你的模样,我就开始焦虑不安,我的天空里没有了太阳和光明,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在干什么?我开始坠入黑暗之中,我开始失眠,厌食,这个时候,我才真正的知道我不能没有你,你来感觉一下吧!是你的到来,我的心才开始这么强劲地跳动啦!白雪梅抓住何劲松的手按在自己的左侧的胸脯上,何劲松感受到了白雪梅强烈的心跳,感觉更深的是那个馒头大小,饱满富有弹性的乳房,有一股电流击中了他,他想把手抽回来,可那只手正被白雪梅的牢牢地捉住,按在了那里,他从莫名地有些尴尬的境地渐渐的走向了一种神奇的美妙。白雪梅哽咽着说劲松,你不要不理我好吗?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失去了我自己,我真的想到我死掉算了,是你的到来拯救了我的生命、我的灵魂,让我重新看到了光明和希望,现在我知道我这一生都是要和你在一起的,你是我生命的源泉和不竭的动力,你知道吗?你会给我吗?你能告诉我呀?白雪梅开始热吻何劲松,散发着狂热的气息,何劲松点头了,默默应承着,他放弃了对系领导的承诺,他开始钟情于白雪梅的亲吻和乳房,那是非常美妙的东西,让他流连!幸好他们就要毕业了,幸好学院突破军工系统分配的体制,学院也在发出号召,号召他们到边疆去!到艰苦的地方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作为学生会干部的何劲松,壮怀激烈地报名去了萨尔图,白雪梅也义无反顾地跟定了他。

他们是去萨尔图报到前,回家探望家人的时候匆忙登记结婚的。他们一直期盼着这个美好的时刻,这个时候终于到来了,他们不要任何的形式,就要彼此,这是最最重要的。结婚半个月的时间里是他们最疯狂的日子,成就了他们的成人礼,成就着他们的美好的憧憬。他们一起去了萨尔图,他们分别住在各自“干打垒”的男、女宿舍里,按照单位对新毕业大学生的要求去去基地锻炼,去顶岗实习、去成就我为祖国献石油的伟大的梦想。没有多少日子,白雪梅出现了妊娠反应,而且反应在加剧。萨尔图还在艰苦创业建设的初期,组织上没有能力给他们独自生活的空间,白雪梅在集体宿舍里已经严重影响到其他人的正常生活和工作,领导经过综合考虑,决定给白雪梅提前放假回老家待产的特别待遇。

白雪梅告别了何劲松,告别了萨尔图,回到了思念中的江南水乡。她是独生女儿,她在母亲的关照下生下了女儿何琼,那一段美好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两个月后她不得不告别女儿回到萨尔图。白雪梅非常思念女儿何琼,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白雪梅总会情不自禁地哭上一鼻子的,说咱们是不是失去的太多了?何劲松只能好言相劝,他也思念女儿何琼,可这身不由己的现实他又能怎么样哪?况且他们都在为国家的石油事业奋发有为地工作,个人的情感只是他们生活很小的一部分,你不放弃都不行,这里进行着伟大的事业,这里又不是你一个人,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

何劲松当时在钻井队里顶岗实习,他不是学石油专业的,他有自己的短板,但是他不甘人后,他肯于学习,一有空闲时间,他就到井队各个岗位学习各项劳动技能,他拜井队司钻、司机、井架工、泥浆工、地质工为师,他不但学会了每个岗位的基本工作技能,还知道为什么是这样干,井队长徐天亮就说你这个“大拿”是名副其实的!何劲松和井队每个人都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当然也包括地质女徒工王慧。王慧是个不到十八岁的花季少女,白晰的圆脸透着红润,明净地大眼睛里透出清纯,她是当地的一名初中毕业生,涉世未深,没有远足的经历,在不长时间的接触中,她非常高兴能和何劲松聊天,听何劲松讲大城市,讲大学,讲书本藏着的很多新鲜事物。何劲松开启了她心灵里的一扇窗子,她从那扇窗子看到一片更为广阔的天地,这让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光明和期望,而她能帮助何劲松的就是把他没来得及洗的脏衣服洗洗干净。这是一个令她敬仰的老师和兄长,在他面前,她总是会有那么多的问题,她能将很多的疑惑变成美好的收获。

那一天,是白雪梅休完产假刚刚回来不久的一个假日,何劲松和白雪梅相约一起去街上转转,这时,刚好碰到拿着一本书在街上间或跳着走路的王慧,王慧见到何劲松非常高兴,她和白雪梅打了招呼,就眉飞色舞地和何劲松谈论起手里的书《钢铁是怎么炼成的》,何劲松在井队给工人讲过保尔·柯察金的故事,当然也讲到了冬妮娅。白雪梅的脸这时渐渐地开始变冷了,何劲松怎么暗示也不起作用,王慧侧目时发现了白雪梅有些冷峻的眼神,愣了一下,脸不由得一下子红到了脖颈,有些慌乱地匆匆告辞了。何劲松这时候看看着白雪梅说你这是干什么呀?白雪梅说她在干什么呀?当我不存在呀?何劲松说她就是个孩子!白雪梅冷笑说人小鬼大,孩子哪,快孩子他妈了吧!何劲松皱了一下眉头说雪梅,你怎么这样说话哪?白雪梅说我说她怎么啦,你心痛了,我说的呢……何劲松说白雪梅,你说什么哪?白雪梅说我说我回家待产时,你怎么会在这里呆得这么安逸哪!何劲松说白雪梅,你到底要说什么呀?白雪梅说我要说什么你还不清楚吗?何劲松盯着白雪梅看了好一会儿说白雪梅呀白雪梅,我真没想到你这个人会这么狭隘、阴暗!”一甩手,气冲冲地回井队啦!

顶岗结束,何劲松回到了勘探研究院,他被分到了赵玉明所在的地质队里,他们都师从闻昭,赵玉明这时候成了他的师兄。他们住在同一个宿舍里,在很短的交流中,他从心里佩服赵玉明,也诚恳地叫他师兄啦。

白雪梅主动找上门来投怀送抱了,何劲松是个男人,他的第一次叹息一下子就天高云淡了。这个时候,何劲松和白雪梅可以天天见面了,可以在食堂一起就餐,可以一起散步,可以花前月下,就是然后得各回各自的宿舍就寝。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

何劲松的宿舍里除了赵玉明外,还有四个人,六个人的关系一直相处得非常融洽,白雪梅一来,大家都主动回避。一个休息日的下午,白雪梅来了,在宿舍里的两个人都借故出去了,何劲松就急急地插上了门……赵玉明不知道,这时候从办公室回宿舍取一份急用的资料,推了一下门没有推开,就开始敲门,由轻到重,里面一点反应都没有,赵玉明有些疑惑也有些心急,嘴里说谁睡得这样死啊,不会是谁二氧化碳中毒了吧?想着,抬脚就想将门踹开,何劲松这时在里边说师兄,是我,我在屋里哪!赵玉明说你小子在屋里我这样叫门你怎么不开哪?我以为谁煤气中毒了,差点就踹门啦!何劲松说师兄,我现在不方便!赵玉明一下子醒悟了,一拍脑门说劲松,这事闹的,哎,我枕头下边有份资料急着用,你给我扔出来吧!

事后,白雪梅见到赵玉明的时候,脸还有些红哪,大家就开何劲松的玩笑,赵玉明说劲松,这事也正常,咱们还是有个明确约定吧,你再有情况时就在门玻璃上放上夜班休息谢绝打扰的字样,大家就都知道了,免得都尴尬!何劲松喜笑颜开,抱拳作揖说还是师兄想的周到,谢谢各位师兄弟,如此甚好,小生这厢有礼啦!

入秋时节,何劲松收到父亲的一封来信,信里有一项内容是父母年事已高,逐渐在失去劳动能力,今年家乡又遭水灾,家庭生活上遇到了一定的困难,需要何劲松给予资金的支持。何劲松看完信后,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哥哥、嫂子是乡村的代课教师,收入极其微薄,有两个孩子需要抚养,弟弟、妹妹都成家单过了,在农村土里刨食的生活好不到那里去,赡养父母只有他有能力,他立刻给父亲写了回信,到邮局给他们寄去了五十块钱,钱寄出去,他的心里稍稍安慰了些。按照他了解的家乡生活状况,父母两人每个月生活费怎么也要十元钱,才能保障基本的生活,这是一件长期的事情,他要和白雪梅说明一下,需要得到她的理解和支持。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夜晚,明月高悬,洒落着皎洁的月光,微风里送来一缕缕草的芬芳和花的芳香,给人以无尽美好地遐想。何劲松、白雪梅在这样美好的夜色里倘徉在马路旁,之后坐在一截有些腐朽的木桩上,白雪梅的头依偎在何劲松的肩头上,他们已经说了很多,特别是对着这样的明月,他们想象着,何琼是不是被姥姥抱着,在看着月亮纳凉哪?他们都在看着同一个明亮的月亮。何劲松不由得一声轻轻地叹息,白雪梅说劲松,你怎么啦?何劲松说雪梅,我爸来信了,他们年龄大了,生活有了困难,我想每月给他们寄去十元钱,保证他们的基本生活需求!白雪梅沉吟一下说劲松,我觉得你这样做不太合适。很希望能听到一个“行”字的何劲松,这时候一下子愣住了,说雪梅,你说怎么不合适啦?白雪梅说劲松,你看啊,你们兄弟姊妹五个,每个人都有抚养老人的义务吧,你爸妈每月需要十元钱,也应该由你们家子女平均分摊,我们每月给他们两元钱是最合理的,你说是不是啊?何劲松这时看着白雪梅,心里有一股火烧起来了,女儿何琼是在姥姥家里,何琼的姥爷是村支书,家里没有负担,他们每月寄去十五元的奶粉钱,另外还寄去十元钱,白雪梅跟他说,他给予积极的支持,换到自己家这边有这个事情白雪梅竟这样说,他真的有些想不通,还是压住了火气说雪梅,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哥嫂代课老师的工资很微薄,他们又有两个孩子要抚养,弟弟、妹妹们根本没工资收入,他们自己生活都比较困难,暂时没有能力尽这个义务,只有我的经济条件好些,每月拿出十元钱对我们的生活不会有什么影响的!白雪梅说劲松,那可不行,这是原则问题呀!何劲松说这是什么原则问题呀?白雪梅说我刚才说得还不夠清楚吗?何劲松说雪梅,我真的没明白!白雪梅说劲松,你看啊,第一是我们不该拿的钱我们拿了,第二是你父母和你哥嫂在一起生活,我们拿的钱就一定会是你父母花了吗?何劲松这时候脑袋有些大了,说:雪梅,你这都是什么理论呀,咱们寄钱是尽赡养的义务,父母怎么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给你家寄钱时我可什么都没有说过呀!白雪梅立刻说唉,唉,唉,何劲松,这个事情咱们得说清楚啊,我妈可是给咱们带着何琼哪,咱们不应该给她一点幸苦钱,让她心里舒坦些吗?再说我们家也没有其他人哪?何劲松说雪梅,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应该给你妈辛苦钱啦?白雪梅说那你什么意思呀?何劲松有些不耐烦了,说算了,算了,这都扯哪去了,雪梅,你就说到底什么意见吧?白雪梅说劲松,我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何劲松心里的火一下子烧起来了,立刻说那好,就按你说的,两元就两元,每月多寄出的部分算我暂时欠你的,等我有的时候会加倍还给你的!白雪梅说劲松,看你这话说的,你的不也是我们的吗,你怎么还呀?何劲松这时咬紧后槽牙说既然这样说了,我就会有办法的!然后,独自迈开大步走啦。

回到宿舍,何劲松的脸色一定还有些铁青哪,赵玉明看看他说劲松,你这是怎么啦?何劲松欲言又止,扯动一下脸上的肌肉说没事,师兄!赵玉明笑着说没事你怎么整得笑比哭还难看哪?

何劲松没再说话,洗巴洗巴钻进了被窝,轻轻呼出一声悠长地叹息,眼睛空洞地盯着“干打垒”的棚顶愣神儿,他以为很简单的事情,到了白雪梅那里竟会变得这么复杂和艰难,“你的也是我们的,你怎么还呀?”这句话一直在敲击着他的耳鼓,是的,我怎么还呀?他和她就是我们,除非他们离了婚?他被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离婚,这在人们看来是件很丢脸的事情,想都不要想,可给父母生活费该怎么落实哪?这是个长时期的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应该说这是一件丑事,是家丑,家丑不可外扬!他想到了岳父白敬良,他是村支书,何劲松从那个白家把白雪梅接走时,白敬良曾对他说过,劲松啊!我们家雪梅是个独女,有些的任性,你可要多多包容她呀,真有事情的时候你跟我说,啊!看来现在他只有找岳父白敬良来开白雪梅这把锁啦,他马上翻身给岳父白敬良写了信。

一个星期天的中午,白雪梅在食堂里等着何劲松。他们已经有些日子没在一起吃饭啦,为了不让别人看出端倪,何劲松总把吃饭的时间错到最后的时间里,成就着他们的冷战。今天何劲松看到白雪梅站在那里愣了一下,他想拐弯或转身离去,白雪梅笑着说劲松,我有事和你说!马上走过来,从衣兜掏出一封信来说劲松,你给我爸写信啦?何劲松说没有!何劲松本不想这样说的,是白敬良来信叮嘱他这样说的。白雪梅说写没写信没关系,我爸说得对,老家受灾那么重,我们是应该帮助你父母渡过难关的,给你父母寄钱的事就按你说的办吧!

何劲松说我知道啦!白雪梅说劲松,人家在这等你好长时间了,饭可都没有吃哪!何劲松说你等会儿,我去买饭去!

吃过饭,白雪梅挽住何劲松的胳膊,说劲松,你怎么还生气哪?何劲松说没有哇!白雪梅说还说没有,看你的脸绷的,一点笑容都没有,别生气了好不好啊?何劲松勉强笑了一下,说你看现在怎么样?白雪梅眉目传情地说不好,一点也不真诚,人家可想你了啊!何劲松说好,那我们走吧!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

下辽河动员开始,白雪梅积极主张报了名,虽然她不知道下辽河是个什么样子,但从地理位置上看,这里离老家的路途会近一程,纬度要比萨尔图低一些,气候条件一定会好于萨尔图的。

下辽河,三月,大地还是满目苍黄的时节,大雁北飞,野鸭、丹顶鹤正在野外的沼泽地里停留驻足,接着带着江南春的气息又北飞了。单位在沙岗子建了简易的基地,很多勘探设备还在火车上托运,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这需要时间,况且这时候造反夺权的运动已经风起云涌了,谁知道军列开到哪里会搁置哪?

这里没有特别的要求,按照规定单位不能给他们提供住房,允许他们自己租房,何劲松、白雪梅这时候有了自己的窝,开始了二人世界的生活,这让白雪梅非常地满意,他们终于结束了近两年在萨尔图还得分居的生活状态,长夜里他们可以尽诉情话,可以肆意地做爱,可以相拥而眠,这是白雪梅一直向往的美好生活。

工余时间,何劲松在单位里的时间少了,年轻人就开他的玩笑,说他有色忘义了,怎么整天围着白雪梅的石榴裙转呀?饥渴问题也该解决差不多了吧?每当这个时候何劲松就会和大家嘻嘻哈哈地多扯一会儿闲篇。实际上何劲松在年轻人中也算一个中心,他思想活跃,爱好广泛,视野开阔,做事洒脱,这自然就形成一个磁场,他有时候中午会在食堂就餐,能和大家多谈论一会儿时事。

有一天,何劲松和白雪梅商量了,我们自己有窝了,条件方便了,该请相关的人等来家里吃顿饭,以报答大家,特别是同宿舍人在萨尔图时给予无私的帮助。那天来的有萨尔图同宿舍下辽河的赵玉明、林胜平,张国安,新结识的是赵玉明宿舍的陆鸣、郝学仁,刘辉。白雪梅做饭马马虎虎,请人吃饭自然上不了台面的,何劲松就请房东大嫂王桂花帮忙,入席时,何劲松自然要请刘铁柱过来,刘铁柱不肯过来,说你们都是文化人,我就是一个大老粗,说不到一起去,影响情绪,算了吧!算了吧!何劲松就笑着说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走和工农兵相结合的道路,我们和工人一直结合着哪,就差和农民和解放军相结合了,你过去是农民,后来当过兵,还是荣誉军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正好有机会大家就结合一下吧!刘铁柱听了这话就不好意思再拒绝了,便拄着木拐杖过来,在场的人掌声欢迎。王桂花一会儿功夫又端了一盘咸鸭蛋,拍了一个嫩黄瓜送过来。

何劲松就把在场的人给刘铁柱一一介绍,赵玉明是共青团负责人,副组长,被大家称作“领导”,也是师兄;林胜平石油专业能力突出,知识广博,大家都叫他“博士”;张国安手里总拿个素描本,作画真的了得,大家就称他“画家”;陆鸣爱好诗词,没事就喜欢吟咏几句,大家就叫他“诗人”;郝学仁有一架手风琴,嗓子也不错,说是有弦的能拉调,有孔的能吹,大家就叫他“大师”;刘辉没什么特长,长着一脸的青春痘,总有一两个闪闪发光,大家就叫他“疙瘩”。刚介绍完毕,张国安就送给刘铁柱一张素描头像,刘铁柱睁大眼睛说难怪呀,这国安老弟真是了得,你这个画家可真是名副其实呀,这我得好好保存啊!张国安连连摆手说刘大哥,过奖了,业余的,业余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的情绪逐渐高涨起来,何劲松就请“领导”赵玉明发挥表率作用,出个节目,赵玉明清了一下嗓子,高歌一曲《满怀深情望北京》,这样就不能停下来了,陆鸣激情朗诵了《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郝学仁用口琴演奏了一首《北京的金山上》,刘辉也不含糊,挽起衣袖,用手掌打出快板书的节奏,“当即格挡,当即格挡”地说了一段《武松》。刘铁柱的兴致一下子给提上来了,有些军人的血脉喷张,高声喊着王桂花!王主任!快把咱的家伙儿给我拿过来!王桂花立马过来了,送上一把黄铮铮的唢呐,刘铁柱试了一下音,鼓起腮帮子吹了一曲《抬花轿》,一下惊艳了所以的人,高手在民间,热烈的气氛一下子到达了顶点。

郝学仁看看刘铁柱说刘大哥,你这可是有传承的吧?刘铁柱说兄弟,小孩儿没娘——说起来话长,你们看现在咱们这沙岗子冷冷清清的,没有多少人烟,过去可不是这个样子啊!刘辉摸着脸上新鼓起的美丽痘晒笑说刘大哥,不这样还能什么样啊?刘铁柱说这里还是有些历史的,早先这里叫西平堡,堡里光驻军就有3000多人,你说小吗?赵玉明说刘大哥,是啊!大家都有愿听其详的意思。

 

西平堡建于明朝的正统七年,也就是1443年,方城的边墙长有六百米,外边绵延着十几座烽火台,是广宁镇的重要门户。据说是1622年的冬季,后金老汗王努尔哈赤亲率5万大军从辽阳出发,想要取下广宁,当时广宁的主将叫王化贞,他的手里有14万多兵马,得到信报后,他立刻派兵到西平堡前哨,将三万兵马在大辽河沿岸一线布防,当时清军是由大贝勒代善,四贝勒皇太极率兵与明军交战的,两军拼死厮杀,清军善于野战,明军的大辽河防线还是被清军冲垮了,明军大败后,西平堡成了一座孤城,西平堡的守将叫罗一贯,他率领3000余名将士死守西平堡,战斗达到白热化的程度,罗一贯眼睛中箭了还在指挥着战斗,清军兵马的尸体堆积和城墙一样平,清军是踩着自己阵亡将士的尸体攻进西平堡的,守将罗一贯见大势已去,怕被俘受辱,自刎殉国了。这一场大战,西平堡生灵涂炭,有几万具尸体遗弃在这片荒野里,他们被野兽撕咬,风吹日晒,磷火点点,惨不忍赌;据说是当时有个和尚经过这里,见状,便出去化了缘,之后雇用了大批人力来此清野埋尸,超度亡魂,我家祖上应该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大家听了不禁唏嘘。

陆鸣说真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厚重的历史哪!刘铁柱说那是,这里还有好些传说哪,张作霖早年就是在这片当胡子起家的!陆鸣说是吗?刘辉说刘大哥,真的呀?刘铁柱说那还有假,民间有好多传说哪!刘辉说刘大哥,有什么好的,说出来听听!

夜深了,白雪梅有些困顿,打了一个大大地哈欠,大家有些意犹未尽的,赵玉明笑着说各位,咱们来日方长啊,改天借劲松这方宝地,我请!

大家就欢呼雀跃,好哇!

从赵玉明开始,基本是半个月一次,大家轮流坐庄,白雪梅有些厌烦的意思了。那一次是陆鸣牵头做庄,天还没有太晚,白雪梅就表现出逐客的意思了。陆鸣看了何劲松一眼,高声喊喝一声大家散了吧!率先有些悻悻而去,弄得何劲松的脸一阵儿白一阵儿红的。送走了众人回来,何劲松收拾完,关紧了门,碰了佯睡的白雪梅一下说哎,你是怎么回事呀?白雪梅说我怎么了?何劲松说你没看到陆鸣有些不太高兴了吗?白雪梅说他高兴不高兴是他的事,这是在我家,我又不欠他的!何劲松说雪梅,他们来是我同意的,还有师兄他们哪,你这样做我很没面子的!白雪梅说我可不想死要面子活受罪,又搭东西又耗时间的!何劲松说雪梅,你这样说可不太对头呀,在萨尔图时,师兄弟他们宁可出外找宿也给咱们腾地方,这事咱们不能忘啊,忘记过去可就意味着背叛呀,他们现在住单身,咱们现在有条件,给他们一点方便有什么呀,再说了,鸡鸭鱼肉菜都是人家买来的,就是在咱们这个锅里做熟了,用点盐、酱、醋,这算什么呀?白雪梅我可没你那么大方,就说那个刘辉吧,每次来都两手空空的,净讲吃白食,还把汤都喝得干干净净的!何劲松说这是做东人请他的,和咱们没有关系,实际上刘辉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要不谁会请他来呀?白雪梅说也就你说他不错吧,是他和你一个班,算了,算了,别说了,你们就是一群酒肉朋友,我可不想在家里见到他们了,我困啦!白雪梅说完倒头就睡下啦。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

何劲松气得鼓鼓的,又不好再说什么,躺在炕上,想想不欢而散的人,脸上就有一股热辣辣地感觉,不由得一声叹息。

白雪梅有了。那一天,白雪梅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何劲松,何劲松表现得异常的冷静,他不提倡要这个孩子,他们目前进行的是前期的石油勘探工作,基本属于居无定所,还不具备在这里养育孩子的条件,何琼还寄养在姥姥家里,这个孩子怎么生养?何劲松的家里也不具备帮助他们的条件,哥哥有两个孩子,都是父母帮助带大的,但父母明确表示,愿意帮助他们带孩子的,包括何琼,父母说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怎么也不差第三只第四只吧,这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事情,旧社会那么困难的条件下,我们都可以把你们五个拉扯大,现在是没有地主老财的新社会,有吃有喝,当然就更没有问题了。实际上当时白雪梅怀何琼时,何劲松给父母写信就说到过这个问题,父母明确表示鲜明地态度和立场,何家的子嗣就应该由何家人来抚育,你们有工作我们来带,这是天经地义的!白雪梅却表现强烈的鄙夷,她对何劲松说,你爸妈他们真当是放羊哪,就是养羊我们也得单槽饲养,弱肉强食,你哥哥那两个大的还不把咱们孩子欺负死呀?何劲松笑着说,照你的理论,我都活不到现在啦?总之,白雪梅的反对,使他们暂时不具备要这个孩子的条件,可白雪梅特别想要这个孩子,她说,这个孩子来了,就是老天的意思,我们一定要留下他。立场是坚定的,旗帜是鲜明的,态度是坚决的,实际上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这一次她的妊娠反应和上一次是绝然不同的,这让她惊喜不已,母亲只生育了她一个女儿,在母亲的内心一直是愧疚的,她没能为老白家这一支很好地传宗接代,这在经久岁月的唠叨中,在白雪梅内心里留下很深的印记,白雪梅说劲松,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无论如何都会生养这个孩子的,这次我们自己来带!何劲松说雪梅,这里还只是个探区,是石油勘探的非常时期,一切都不明朗,我觉得目前要这个孩子真的不太合适!白雪梅看着何劲松说何劲松同志,我说得难道还不够明白吗?你怎么连亲骨肉都不想要啊?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定这个孩子的啦!

白雪梅的绝决让何劲松无话可说,房东大嫂王桂花也表现了对白雪梅的支持。

 

 

下午上班的时间到了,何劲松爬起来,擦了一把脸,白雪梅说:“你干什么呀?”

“上班!”何劲松穿着衣服说。

“刚出院就上班?”白雪梅有些鄙夷地意味。

何劲松没说话,出家门,跨过公路,去了队调度室。指导员吴卫东正坐在调度室里挠脑袋,见何劲松进来马上笑了,说:“何劲松,你小子回来的真是时候啊,要不我还想往医院里打电话哪!”

“指导员,什么事呀?”

“LN11井试油时发现了高压天然气,这在咱们萨尔图是没有过的,这个情况比较特殊,闻总去井上了解情况啦,厂里已经汇报给石油部勘探司了,部里军管会听说后非常重视,要我们立刻送样品到部里的研究院鉴定,厂里安排咱队里出人,我和闻总商量啦,想让赵玉明和你去北京走一趟,怎么样啊?”

“指导员,没问题,什么时间走吧?”

“越快越好,赵玉明去LN9井了,他回来你们商量,具体情况问一下闻总!”

“好,保证完成任务!”

赵玉明从金鸿雁那里出来去了LN9井,在井上了解完情况,骑车回到队里已经日落西山了,这时候看见何劲松从调度室出来,说:“劲松,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中午,师兄,你怎么才回来呀,该不是去看金鸿雁了吧?”

“还真让你说着了,我还真的去看金鸿雁去啦!”

“师兄,看你的样子就知道结果了,可喜可贺呀!”

“万里长征才迈出第一步,离目的地还远着哪!”

“迈步了就是好的开始,有苗不愁长,师兄,一起去部里的事你知道了吧?”

“去部里,什么事呀?”

“送LN11井鉴定的高压气样和凝析油样!”

“什么时间走?”

“指导员说厂里的意思是尽快,具体的还要问闻总!”

“闻总还没回来吗?”

“说是一会儿就能到!”

“凌晨有趟进京的火车经过沟帮子车站,劲松,你家里能行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师兄,我回家准备一下,闻总到家咱们就出发!”

“那好,就这么办啦!”

 

绿皮火车咣咣噹噹了十几个小时,和拥挤的车厢一样,里面传递着各种流言和消息,最时髦的顺口溜是说北京城里造反派的头头们:“家里坐沙发,出门坐华沙,手里钥匙哗啦啦,里里外外我当家!”

到了北京城,街上是披天盖地的大字报,打倒最大走资派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赵玉明、何劲松不敢停留,不能观望,一路小心打听着道路,急匆匆将气样和凝析油样送到了石油部勘探开发规划研究院,转头又到部勘探司向吴总地质师呈上了闻总的下辽河探区的情况汇报,吴总看完情况汇报,详细询问了一些LN11井出高压天然气的具体情况,由于事先闻总有过交代,赵玉明就细致汇报了一下知道的情况。吴总说:“情况我都知道了,一会儿我向部军管会汇报,你们先到招待所休息,等我的消息吧!”

赵玉明、何劲松去了研究院招待所,美美地睡了一大觉。吃过早饭,见吴总那边没有什么动静,何劲松说:“师兄,咱们出去活动活动吧!”

赵玉明知道何劲松有些闲不住,说:“你想去哪?”

他们过去都来过北京。赵玉明是去年国庆节观礼时来的,何劲松是前年去萨尔图报到途经北京,和白雪梅在这里特意逗留了两天,城里的一些景观他们基本都看过了,何劲松说:“师兄,要不咱们去八达岭登长城吧!”

“不行,咱们是紧急公务,吴总万一有事找不到咱们就不好啦!”

“要不咱们到服务台问问,看附近有什么好去处?”

“这样最好啦!”

两人起身去了服务台,服务台值班的年轻女服务员正在接电话,肉肉的胖手放了电话,抬头看见了他们说:“哎,同志,您是673厂的吧?”

“是,感情印象挺深呀!”何劲松笑着说,这源于他们昨天住宿登记,报的单位就是673厂,服务员有些陌生,特别核实了一下,就多说了一些话。

“勘探司吴总要你们马上过去哪!”服务员说。

赵玉明、何劲松相互看了看,知道事情有眉目了,说了声“谢谢啊!”马上回屋收拾了东西,匆忙奔了勘探司。

吴总给他们开具了介绍信,说是要他们直接去四川油气田,学习试气和采气技术流程,这件事来京前闻总有过交代,主要取决于送气样的化验结果,看来结果是理想的!

 

绿皮火车在炎热的夏日里疾行,不知疲倦地翻山越岭的奔向四川的成都,火车里挤满了人,车窗大开着,还是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汗味,仿佛那味道已经侵润在车厢里。车厢里嘈杂着天南地北的声音,最真实的声音是四川正在打仗,打大仗,两派已经势不两立了,别说是长短枪了,说是山炮都拉出来用上了,流血和死人已经是家常便饭。赵玉明和何劲松相互看了看,这种事情听着就挺惊悚的,可是学习试气和采气流程是他们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实际上在一年前的夏天,他们已经经历了一次惊悚的事件了。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

那是在萨尔图,上级把去吉林延边调查油苗的任务交给了研究院,院里将任务交闻昭落实。赵玉明顶岗锻炼回到研究院就师从闻昭,闻昭就选定赵玉明,让赵玉明找个人搭伴去,赵玉明就选了刚刚完成顶岗实习分配回来的何劲松。这主要缘于何劲松回来住进赵玉明的宿舍里,何劲松表现出不甘人后的工作态度,他又很想做闻昭弟子的意愿,就和赵玉明联络的很紧密,先把赵玉明叫做师兄啦!

那次调查油苗,按照正常走法,他们应该在安图火车站转车,坐火车绕过吉林,再坐汽车去那个县城,从县城出发再去三个发现油苗的地方,那样的话他们要绕上一个大大的圈子,大约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还要多花去六十多元钱的车费,如果他们在安图站下车,穿越一条百八十里的原始森林便道,一天就可以到达调查油苗的目的地,这是他们在火车上和安图几个当地人闲聊,了解油苗那个地方的情况时了解到的。他们当即就选择了走原始森林这条近路,他们共同的想法是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那几个人告诫他们说,这条路近是近了许多路,可走的人并不多,也会有一定风险的,这样的原始森林,野兽肯定会有的,过去有过东北虎、黑熊之类大野兽,近几年倒是很少听说了,传说里面有强壮的女野人,专门劫掠男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毒蛇肯定有,有毒的蚊虫的叮咬了是不可避免的;还有就是我们的部队在这里曾经多次搜寻过空投的特务,当地民兵协助过,无果。何劲松看看赵玉明说师兄,你怎么想的?赵玉明说看来咱们得学一回武松啦!何劲松积极响应说那好哇!

按照那几个当地人的指点,他们来到那个穿越原始森林便道的路口。站在路口前向里边张望,一条狭路,森林遮天蔽日,阴森森的有些瘆人。两个人每人找了根称手的原木棍扛在肩上,斜挎着干粮和水壶,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原始森林。原始森林幽深出恐怖的气氛,他们在路上开始不时地敲击树木,或高声唱起毛主席语录歌,唱起大庆人之歌:大庆人是革命的人,大庆风是革命的风,大庆人的心啊永远红似火,永远跟着伟大领袖毛泽东······或高声吆喝着,······幽暗一直笼罩着他们,他们察看着四下的动静,时间到了中午时分,他们到达了一小块投进阳光的空地,这里应该是很多过往人歇脚的地方,他们在这里停歇下来,吃着饼干喝着水,何劲松这时看了来路一下,又看了赵玉明一眼,赵玉明看到何劲松眼光有些异样,说劲松,怎么啦?何劲松指指后边说师兄,好像有一个什么影子从路上一而闪过啦!赵玉明说是你眼花了吧?何劲松说师兄,绝对没有!赵玉明说是什么呀?何劲松说说不好,很快,一个影子就一闪儿!赵玉明端着木棍,走向何劲松指点的地方,何劲松也跟了过来,赵玉明拿着棍子指指说是这里吗?何劲松点点头,赵玉明拨开树枝向里边看了看,除了树枝就是杂草,什么也没有,便说劲松,你一定是眼花啦!

何劲松没说什么,他们回到原地,饼干吃完水喝好,便又上了路。何劲松不时地回头看一眼,赵玉明看看后面说劲松,你别没事自己吓唬自己啦!何劲松没做声,依旧不时地回一下头,这一次他看看赵玉明说师兄,我又看到那个影子啦!赵玉明说在哪?何劲松说后边七八十米远,又回到路左边去了啦!赵玉明说你看清什么了吗?何劲松说师兄,很快,没看清!

赵玉明也有些紧张地说我们走我们的,快!他们加快了脚步,赵玉明这时也不时向后看一眼,N次以后,他似乎也看到了那个影子,一闪而过,就说劲松,我好像也看到啦!何劲松说师兄,怎么办啊?赵玉明说咱们挨紧了,继续走咱们的!

他们不敢怠慢,不敢停歇,肩并肩地前行,不时交替着回头察看一下,耳朵竖得高高地,渴了喝口水,匆匆地兼程。原始森林边缘路口出现了,那块亮色越来越大了,他们的心安稳了一些,相视一笑。

走出路口,有一个简陋的木棚,他们坐下喘息,回望着黑黝黝的原始森林,心里自有一番感受,经历过和没有经历的就是不一样。虽然没有危险发生,刚刚心理上的磨砺也是让人惊心动魄的!那个影子到底是什么哪?是黑猩猩或是野人?或是什么动物或什么都不是?一切都过去了,免不了的是蚊虫的叮咬,脸上、脖颈上落下了一些红肿的包块,幸好他们带了药膏涂抹上了,就是这样,那些包块好像好长时间才平复的。

 

蜀道难,路漫漫兮修远兮。这让赵玉明、何劲松有时间进行更多的交流,他们的学习经历差不多,工作中都有舍我其谁的精神!

下午三点多一点,赵玉明、何劲松走出了成都火车站,眼见得街道两旁青翠的树木上挂满了白色的纸条,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匆,空气仿佛有些凝滞,赵玉明、何劲松相互看了看,见到一个从旁边匆忙走过的中年男人,何劲松上前拦住人家说:“同志,问个路,一号桥怎么走?”

那个人听到他们是外地的口音,看看他们,往前一指说:“好远哪,你们去哪里?”

“四川石油管理局!”何劲松说。

“这么乱你们还出哪门子差呀,公共汽车都停开了,那边有三轮车、平板车,去问问他们去不去吧!”那个人说完就走掉啦。

他们来到三轮车、平板车停放的地方,几个拉车的人蹲在一处墙根下闲聊着,何劲松上前说要去一号桥,那几个人晃晃脑袋都说不去!不去!两人正在踌躇之际,一个人拉着平板车来到了近前,墙根下的一个人说:“唉,马大傻,他们去一号桥,你去吗?”

被叫做马大傻的人矮矮壮壮,看看他们,抹了一把汗,憨憨地声音说:“去!”

墙根下那个人就说:“他去,你们坐他的车子吧!”

赵玉明、何劲松相互看了看,坐上平板车,被叫做马大傻的人也不多说话,稳稳地拉起车子,往一号桥的方向跑去。

赵玉明看着马大傻厚实的脊背说:“唉,同志,他们怎么都不去一号桥啊?”

“怕冷枪呗!”

“你不害怕呀?”

“我又不傻,怎么不害怕呀?我家里有病人,我要给她们看病吃饭,我只能送你们到一号桥最近的一个街口,过一号桥就是另一派的地盘了,想过去你们只有自己走过去!”

“行,你只要把路线给我们指明白就行啦!”赵玉明说。

“这个肯定没问题!”

平板车轻巧地穿街过巷,很快转到了一个街口处,马大傻停了车,用那条看不清颜色的破旧毛巾擦了一下头上的汗,站在街角处,拉着他们指着前面不远处,说:“你们看见没,那个就是一号桥,过了桥再转两个弯就是你们要去的地方,那是又一派的地盘,你们过桥时时可一定要小心哪!”

“谢谢你啊!”赵玉明给了车脚钱。

赵玉明、何劲松相互看了看,四下打量了一下,小心地走出了街口,走在有些斑驳的水泥路面上,他们离一号桥不远,只是街道空荡荡地,两边是葱郁的树木,显得街道更加静谧。来到一号桥前,赵玉明、何劲松四下里看了看,见没有什么异样,便挺起胸昂起头,稳稳地迈着脚步,走过了一号桥,过桥顺路转了两个弯,找到了那个二层楼的石油招待所,进了大门,服务台上没有人,何劲松用力吆喝了两声,一个矮胖的中年女服务员从楼上下来说:“你们喊啥子嘛?”

“住宿!”何劲松说。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

服务员皱起眉头看看他们说:“你们这时候还出啥子差嘛?”

“我们也不知道你们这里这个情况呀!”何劲松说。

“你们怎么过的一号桥?”服务员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走过来的呀!”何劲松说。

“你们胆子也忒大了,两派天天开仗,一号桥为界,一边一派,架着机关枪的,一到下午五点钟,桥面就戒严了,白天还不时地打冷枪,已经打倒好几个人了,大多都是你们这样出差的,昨天就有人在桥上被冷枪打中了,流了好大一滩血,救护车拉医院了,死没死就不知道!”服务员说。

“这么严重啊?我们刚才过来的时候看着街上挺安静的呀!”赵玉明说。

“你以为哪,这是你们走运了,没有特别的事情我们都不上街的,谁会等着吃枪子呀,你们住在这里也要当心啊,睡在床上不要随便起身的,更不能靠近窗子,夜里更不要开灯,外面的人看见人影也会开枪的,枪子可是不长眼睛的呀啊!”服务员剜了他们一眼说。

“同志,管理局规划院在哪里呀?”赵玉明问。

“后面,现在不会有人啦,你们也不要乱走啊!”服务员说着,引他们上了二楼,开了房门,就匆匆地离开啦。

赵玉明看看何劲松,何劲松看看赵玉明,撇了一下嘴,笑了一下,权当是服务员危言耸听。两个人进了房间,去洗漱间洗漱完,躺在床上想缓个乏,等会儿凉爽了,再出去找地方吃饭。刚刚躺下说了几句话,一楼服务台的那架挂钟清脆地敲了五下,接着,不知什么地方送来“哒哒哒”机关枪的扫射声,五点钟整,打派仗的人戒严报警了啦!两人面面相觑,情况不明,只能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听着一阵阵儿此起彼伏的枪声。他们掏出包里仅有的几块饼干咀嚼着,喝着竹皮暖壶里的温开水,说着不咸不淡的话,等待着第二天的天明。

天光大亮,周围静谧得让人有些不能相信,服务员不知道什么时间回来的,看见他们说:“谢天谢地,你们没事就好!”

两人早就饥肠辘辘了,按服务员的指点,他们快步来到街上找寻吃食,终于在一个街角处寻到一处小店铺,每人来了一大碗担担面,那红红的油汤吃得他们每根汗毛孔都通畅了,精神一下也振作起来啦!

他们迈着有力的脚步来到了石油管理局的规划院,廖院长见是北京的介绍信,马上找来李副总给他们讲解试气和采气的全过程,还给他们拿了一些资料。李副总说同志,这里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武斗激烈很危险,我看你们还是马上去红村前线吧,我们搞试气的主要人员也都在那里,现在正好有气井正在测试中,你们学习得会更加直观!赵玉明高兴地说李副总,这可太好了,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呀!廖院长说,一会儿刚好有辆去前线的给养车,让他把你们捎上去吧!赵玉明说这可真的太好了,谢谢院长!廖院长说谢什么,咱们都是搞石油的,你们来这里学习已经很不容易,事不宜迟,快走吧!

“嘎斯六九”汽车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着,车箱里是给红村前线运送的配给物资。开车的胡师傅三十多岁的样子,是个很健谈的人。赵玉明他们这时候知道红村前线离这里还有二百多公里的山路,沿途还有不少个关卡,都是武斗两派设立的,说是检查行迹可疑人等,防止对方的探子渗透过来,有些草木皆兵的意思。

正说话之际,卡车在一个关卡前被人叫停了,一个荷枪的头发微微有些卷曲叫“卷毛”的年轻人上来查看着证件,卷毛”看了胡师傅的驾驶证还给了胡师傅,拿着赵玉明他们的介绍信仔细研究着,“卷毛”认真打量着他们,有些质疑说你们真是从北京来的?何劲松说介绍信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嘛,还会有假嘛?“卷毛”抖落一下介绍信说什么是六七三厂啊?何劲松有些讥笑地说六七三厂就是六七三厂呗!“卷毛”说这个厂子在哪里?干什么的?何劲松说这个可是保密的!“卷毛”看看何劲松说北京人不是你这样说话的,你是对面的奸细吧?何劲松马上说哎,什么奸细呀,我们的介绍信不是写得很清楚吗,北京人怎么说话呀?“卷毛”说你嚷嚷什么呀,你当我没去过北京啊,告诉你,老子刚从那边回来没几天,你们在这好好呆着,等我们查清楚了再放你们走!赵玉明马上说哎,同志,同志,我们真是从北京来的,我们去红村前线还有紧急任务哪!“卷毛”说抓奸细才是我最最紧要的任务,你们先等着吧!何劲松有些火起说唉,我说你怎么不讲道理呀?“卷毛”马上瞪起眼睛,枪口一下子戳到何劲松的胸口说你说什么,谁不讲道理,你个龟儿子,马上给我退后!退后!还反了你啦,啥子是理,在这里老子的枪就是理!你想吃枪子呀?小心老子把你个龟儿子当奸细给毙啦!说着,真的将枪的保险打开啦!赵玉明见状,忙上前拉回何劲松,对“卷毛”陪着笑脸说同志!同志!你别误会,别误会,你先忙着,我们等会儿就是啦!何劲松有些气哼哼地盯着“卷毛”,赵玉明使劲捩了他一下说劲松,你就别多事了,这个时候能讲出什么理呀,咱们还有工作任务哪!何劲松“嘁”了一声,才收回了目光。

一辆“嘎斯”吉普携着一股烟尘疾驰而来,嘎然停下了,一个挎着匣子枪的年轻人跳下了车,正了正帽子,按了按腰间的驳壳枪,挺直细瘦的身板走过来说“卷毛”,怎么回事呀?“卷毛”马上双脚立正敬了个礼说报告队长,这两个人说是北京来的,我怀疑他们是对方派来的奸细!那个队长点点头,向赵玉明他们这边说你做的很对,非常时期,如果可疑就给我先扣下来!“卷毛”得到了夸奖,有些自得的模样。

司机胡师傅这时候上前说唉,幺弟!被叫队长的人见到胡师傅,笑了说四哥,又去红村前线啊?胡师傅说可不是嘛!然后指指赵玉明他们说这两个人是北京来我们这里学习、考察气井生产的,领导让我把他们捎到红村前线去!赵玉明见状马上凑到近前笑着说胡队长,我们是来气矿学习的,那个同志手里有我们的介绍信!胡队长拿过“卷毛”递过来的介绍信看了看,把介绍信还给了赵玉明,挥挥手说你们现在还出来干什么呀,前面的战斗已经打响了,不要命啦,快走吧!赵玉明马上说谢谢胡队长!拉了何劲松一下,马上上了车。

车开动了,赵玉明说胡师傅,亏得遇到你幺弟啦,不然这事真就有些麻烦了!胡师傅说现在这个时候,这样的事真的很难说,我们这里太乱了,也没有什么道理好讲的,就说我这个幺弟吧,工作不好好干,过去就是个二混子,现在人五人六地当上什么稽查队长了,嗨,你们呀,能早些回去就早点离开这里吧!赵玉明说你说的对,胡师傅!

一会儿,听到前方渐行渐近激烈的枪炮声,路上有运送伤员撤下来的车辆,也有运送弹药和新的战斗人员开上去的卡车,赵玉明、何劲松交流了一下眼神,这里真是个是非之地呀,派仗怎么打到这么严重的程度呀?看看胡师傅还在向前开,不知还会遇到什么情况?胡师傅这时候看出他们的心思说别担心,前面不远拐过一个岔路口,咱们就安全啦!

_ueditor_page_break_tag_

汽车终于拐上了去红村方向路标的岔路口,激烈的枪炮声才渐行渐远了,他们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到了红村前线,他们直接去了气井作业现场,正好气井现场在作业,他们参观了整个生产流程后,便马不停蹄地奔向最近的火车站。上了火车,火车车厢的话语里流动着密集的血腥和死亡,引发的是乘客们忍不住的叹婉!

赵玉明一直在想,回去后就去找金鸿雁,就是不知道金鸿雁现在还在不在蓝河湾啦?

 

 

金鸿雁还在蓝河湾,只是这个早晨她有些困倦。

昨天夜半,她和于小玲刚刚睡下,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她们马上起来。一个满脸鲜血的人被两个人扶到她的面前,手里拿着一块有些暗黑的手巾捂着下巴,金鸿雁说他怎么啦?一个送伤者来的人说大夫,他的下巴被反转的柴油机摇把打破啦!金鸿雁说坐下吧,把手拿开!手巾一拿开,血立刻从下颚的那道口子里不断地涌了出来,金鸿雁马上用纱布压到伤口上,可是鲜血马上又透了出来,压一层纱布透一层,压了好多层,血还是透了出来。金鸿雁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她马上让伤者躺到病床上,拿开纱布,扒开伤口,血是从一根小动脉里激情澎湃地涌出来的,她忙找到止血钳夹住那根血管上,流血才停止了,接下来该怎么处置?她的额头开始出汗了。于小玲及时发现了这个问题,马上帮她擦去了汗水,这给了她在记忆里搜索的时间,她开始找寻关于外科知识和实践中的记忆,这样重大的东西在她的记忆里留存得太少了,幸好前些天,她参加了那次武斗肚子中枪那个伤员的抢救工作。她知道应该先把血管扎住,然后给伤口打麻药,再对那条六七公分长的伤口进行缝合。她很长时间没有做这方面的手术了,她多数的工作是内、妇、儿科和基础病的防治。现在她拿起了针线开始缝合那个伤口,针穿透了皮肤,线拉扯出滋滋地声响,仿佛是心弦在她心里颤动回响着,她稳定住心神,将伤口的皮肤捋平整,把伤口缝合得更平整一些,第一个线结她打得有些笨拙,她暗暗鼓励着自己一定行的,她一共缝合了六针,做完一切已经很晚了,她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


作品展示
浏览量: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