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达木的女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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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内容摘录


序 言

 

将写作的目光投向这个女性群体,并集合呈现出来,是对柴达木石油文学的一次丰富和补正。

柴达木因其独特的地理自然条件,被称为生命禁区,可想而知在这里开采石油的艰难。几代石油人胸怀“我为祖国献石油”的壮志,在“天际线之上”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热血肝胆而又壮怀激烈。作为石油工人的妻子,她们嫁给了石油,嫁给了柴达木,也嫁给了言说不尽的艰难和困苦。

然而面对苦难,她们并不示弱。

女性这个弱势群体,理当被呵护,被守卫。然而,当直面高天流云和瀚海戈壁,她们担当的不仅仅是与男人一道的战天斗地的工作,而且还因为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的角色和身份,她们的付出更多,生活也更艰辛。可以说,她们是柴达木石油航母的稳定器和压舱石。

作者将书写的女性划分为两个群体,一个是女性职工,一个是女性家属。

女性职工,像马崇煊、侯桂芳、孙子华、龚德尊、张勤秀、秦淑娟、李玉真、高风格、刘梦娟、赵婷等人,她们从事的职业有医生、服务员、石油专家、教师、作家、放线工、采油工、焊工等,她们曾是各自不同时代油田闪亮的星辉,也曾成为油田内外作家和记者们笔下追逐的高光点,其充满正能量的故事让石油人家喻户晓、老幼皆知。

女性家属,像沈淑芹、窦当莲、周秀珍、赵桂珍、陈展娥、牟小林、孙生桂、朱如意、朱美荣、宋玉花等,她们来自天南地北,因为嫁给了石油人,便来到了柴达木,成为了一名石油家属。她们让荒凉的柴达木有了情意,让孤单寂寞的石油人有了温暖,让石油家园有了生机和活力。她们为女则善、为妻则良、为母则刚,她们以特殊的大爱捍卫了石油的光华。

无论是10位女性职工,还是10位女性家属,她们都是经过66年柴达木岁月检验的、精神品质值得信赖的先进人物,有的获得全国和省部级奖励,最低的也是油田和相关单位表彰的先进分子。她们具有典型代表性。但庞大的万千柴达木石油女性,都有各自的芳华,也许并不能完全以偏概全,只能借这些典型代表管中窥豹。

她们,是青海高原的精神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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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上 篇

妇科大夫马崇煊

食宿站长侯桂芳

女工程师孙子华

命运多舛龚德尊

采油女工张勤秀

模范教师秦淑娟

地质女工高风格

焊工技师刘梦娟

爱心的天使赵婷

石油作家李玉真

 

下 篇

大爱真情沈淑芹

步步生莲窦当莲

标兵背后周秀珍

义勇良善赵桂珍

光耀荒原陈展娥

自强有爱牟小林

苦尽甘来孙生桂

人生失意朱如意

剪纸大师朱美荣

牧放昆仑宋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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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篇

 

她们是女儿,是妻子,是母亲,她们也是柴达木荒原为油而战的“战士”。

她们怀揣报国理想,从祖国的四面八方奔赴柴达木。从此,她们便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柴达木石油人。

她们奋战在油田的各行各业,从事着勘探、采油、钻井、医疗、教育、后勤服务等工作。她们将最美的青春奉献给荒原大漠,她们将生命的大爱洒向戈壁瀚海。她们生儿育女,她们敬业奉献。她们看似柔弱,她们实则刚强。

妇科大夫马崇煊、食宿站长侯桂芳、女工程师孙子华、命运多舛龚德尊、采油女工张勤秀、模范教师秦淑娟、石油作家李玉真、放线女工高风格、焊工技师刘梦娟、爱心天使赵婷……

她们,把平凡的生命活出不平凡的光亮;她们,是柴达木石油女性中光辉璀璨的星星。

书写她们,是向所有柴达木石油女性致敬!

 

妇科大夫马崇煊

 

她为柴达木打开生命之门,有人称她恩人,也有人叫她圣母……

 

曾经,她的名气比局长大;曾经,她被称作柴达木的母亲;曾经,她被叫做生命的使者;曾经,她被称呼为大夫、恩人,甚至圣母。

她是一个打开生命之门的人,她是一个托起柴达木石油人希望的人;她还是一个女儿,一个妻子,一个母亲。

她曾在柴达木盆地从事妇科工作近三十年,先后接生了两代石油人,她把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年华无私地奉献给了柴达木,她把内心全部的情和爱统统给了青海石油人。从医多年,她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生命奇迹,她给了柴达木的女人们一次又一次重生的希望。

她就是马崇煊。

 

马崇煊,哈萨克族人,出生在四川凉山的大山里。自幼家境贫困,父亲过早地离她而去,留下她和弟弟同妈妈外公艰难度日。

不能不说,马崇煊是个幸运的孩子。虽然小时候的生活时常缺吃少穿,但外公却是个满腹经纶的儒士,家里有一箱子包括《四书》《五经》《唐诗》《宋词》在内的国学经典。因此,从小时候起,马崇煊的成长就得到了外公的思想启蒙和文化熏染。

外公时常给她传授做人的道理,比如“生当为人杰,死亦做鬼雄”,比如“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比如“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又比如“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外公怀着对她的爱与希望,把一个人应该树立的品行和观念,不厌其烦地讲给年幼的马崇煊听。

尽管对于马崇煊来说,这些语句抽象且难懂,她甚至每次听外公唠叨时,都有一点漫不经心。但事实上,这些充满光芒、充满力量的语句,却慢慢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成为了她成人之后一直坚持的人生信条。

在她六岁那年,家里发生了一件让她终身难忘的事情。只有一岁多的弟弟生了病,生命面临危险,但却无钱请医问药。抱着可怜的儿子,妈妈哭天抹泪,悲痛欲绝。外公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却束手无策。而小小的马崇煊看着可怜的弟弟,也忍不往伤心地抹着眼泪。

就在一家人陷入绝境的时候,一位中年男子背着药箱来到了她的家里。他摸了摸弟弟烧得发烫的额头,诊了脉,并询问了一些弟弟的表现,最终做出判断,说弟弟得的是“脑膜炎”。

他打开药箱,取出针药,为弟弟打了急救针,还留下几包药,让家人按时给弟弟服用。

一家人感激不尽。外公抱歉地说:“谢谢先生救我外孙一命,日后有钱,一定登门致谢。”

男子收起药箱,边外往走,边说:“先生不必客气,医生的天职是治病救人,钱在其次。富人之家,分文不少,贫苦之家,分文不取。”

弟弟得救了,一家人又恢复了往日的欢笑。而马崇煊心里却永远记住了这个救命恩人,并对医生这个职业有了最初的印象。她觉得当大夫可真神奇,竟然能让快死的人活过来。

可以说,这次发生在弟弟身上的事件,对她以后的择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另外,也让她小小年龄就有了不计得失治病救人的想法。

马崇煊到了上学的年龄。由于外公的言传身教和自己的苦学好思,她一上学就考到了三年级。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最终她考上了四川成都华西医科大学,成了当地第一个通过考学走出大山的孩子。为此,乡里乡亲都拿着礼物前来道贺。她成为了家人的骄傲,也成了全村人的荣光。

1959年的春天,她大学毕业了。

在分配的选择上,依她当时的学习成绩,留在大城市工作没有任何问题。但她响应了国家的号召,自愿报名“到柴达木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对于她的选择,有人表示敬佩与赞扬,有人表示疑惑与不解,有人表达祝福与期待,有人表达担忧与遗憾。所有这些对马崇煊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立志报国的一颗红心。

带着家人的叮咛和牵挂,带着老师的嘱托、同学的不舍,马崇煊背上行囊独自踏上了西去的列车。

西行路漫漫,外公临行前的叮咛一直盘旋在她的耳边。

“考上大学才是人生的第一步,最重要的是第二步,学以致用,报效社会。”

 

到了青海,马崇煊被分配在位于西宁的青海石油医院,当上了一名实习医生。

实习期间,马崇煊对那些来自柴达木盆地的待产孕妇产生了好奇。通过观察,在马崇煊眼里,这些女人既不像种庄稼的农村妇女,又不像在城里工作的职业妇女,她们身上散发着一种原始朴素又豁达的气息,她们的脸蛋黑里透红,皮肤有些粗糙,全身上下表现出与恶劣的自然环境斗争过的痕迹。而她们身上几乎都有着一种坚韧与乐观的特性。她们是什么人?她们来自哪里?这个问题,马崇煊很快就有了答案。

这些妇女都来自柴达木盆地的冷湖,她们有的是职工,有的是家属,她们的爱人都在柴达木盆地从事与石油有关的工作。由于冷湖自然环境恶劣,医疗条件差,孕龄妇女不适合在那里生孩子。也曾有人冒险在盆地里生育,结果却大人孩子都丢了性命。于是,油田规定,凡是怀孕三个月以上的妇女都得到西宁备产。于是,她们从柴达木千里迢迢来到西宁,等待着小生命的诞生。

这让刚参加工作的马崇煊对柴达木有了更大的好奇。她想,柴达木究竟是个什么地方,竟有如此可怕,连生孩子都存在危险。她看着这些怀着急切的心待产的孕妇,她暗下决心:“我要去柴达木!”

于是,在实习了大半年之后,马崇煊递交了去柴达木的申请书。柴达木正急需补充壮大医疗队伍,她的申请很快得到了批准。于是,她背上行囊,坐上了开往柴达木盆地的大卡车。

从西宁到冷湖,她足足走了四天。一路上,翻山越岭,跨江过河,她一一饱览了青海壮丽的自然景色。然而,大部分地区却是一望无际、荒凉原始的戈壁与沙漠。这与她一年四季山青水绿的故乡景色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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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柴达木的不同寻常。她第一次体会到青海石油人处境的艰难。她也更加理解了为什么那些挺着圆滚滚肚子的孕妇抛家舍业不远千里跑到西宁生产。

一路上,马崇煊的内心颇不平静。

经历了四天的长途颠簸,马崇煊终于到了冷湖。

她看到,一条街道的两旁分布着帐篷、地窝子和铁皮房。没有树,没有草,没有高楼,也没有公园。这就是冷湖,这就是我要为之奋斗的祖国最需要的地方?眼前的景象,让她觉得就像一个原始的蛮荒部落。

是的,这就是冷湖,这就是当时中国的四大油田之一的青海油田机关驻地。

自1954年开始,经过六年的勘探与开发,柴达木盆地的冷湖正处在于油气发展的重要历史阶段。

1958年9月13日,位于冷湖一高地的地中四井在钻至650米时发生强烈井喷,日喷原油800吨,连喷了三天三夜,从此,冷湖油田诞生。上级做出决定:集中力量,猛攻冷湖。于是,大量人员集中到了冷湖,四十多部钻机也分别从茫崖、柴旦等地抽调到了冷湖,一场轰轰烈烈的石油大会战在冷湖打开了帷幕。

一时间,冷湖的戈壁滩上,红旗招展,人声鼎沸,荒原变热土,沙漠变油海。1959年底,冷湖油田年产原油高达30万吨,约占全国产量的12%,一跃成为继玉门、新疆、四川之后的全国第四大油田,为当时贫油的中国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马崇煊来到了冷湖。冷湖需要她,为油而战的冷湖的女人们需要她。

 

怀揣激情和梦想来到冷湖的马崇煊,第一天就吃了闭门羹。

那时正赶上全国的三年自然灾害,到处缺粮少菜,冷湖天远地远,到处是戈壁和沙漠,一粒米一根菜都得从内地拉运进来。因此,生活更是难上加难。从小吃惯了米饭的马崇煊,艰难地咀嚼着从食堂里打回来的又黑又粘牙的馒头,眼泪不由自主地划落下来。

“就吃这个呀?真难吃!”

关键是,既便是这么难吃的馒头也是定量供应,无法填饱咕咕乱叫的肚子。

她好想家,好想老家的白米饭和空心菜。

但瞧瞧周围的领导和同事,大家吃的都是一个样。一个个面黄肌瘦,有的人还全身浮肿,走路一摇三晃。她也只好把眼泪吞进肚子里,忍耐着、坚持着,捱过那段最为艰难的日子。

当时的冷湖医院,医疗设施非常简陋,医生配备也少,尤其妇科大夫,更是稀缺资源。加之,那个时段,第一批进盆地的石油工人,许多都到了结婚生子的年龄,因此,妇科大夫就格外忙碌。

而马崇煊工作没几天,就碰到了一个大难题。

一天,来了一个难产的孕妇,因为胎盘早期剥离,病人被送来时已经奄奄一息,必须马上手术。可那位有经验妇科大夫休假回了老家,只有马崇煊一个实习医生。工作半年多来,她还从来没有独自处理过这样的情况。看着痛苦挣扎叫哭连天的病人,她心急如焚,但又束手无策。一个人竟无助地躲到墙角“呜呜”地哭了起来。

“天哪!我该怎么办呀?我该怎么办呀?”

当时的副局长赵启明刚好路过,听到哭声,忙问她怎么回事。她说:“病人需要手术,可我不会啊!这人命关天的,我可该咋办呀?”

赵启明是一位转业军人,曾担任过卫生处的处长,他鼓励马崇煊说:“别怕,病人情况危急,必须马上处理。你就用你所掌握的知识,大胆实践。有什么问题,责任我担!”

领导的劝慰和鼓励给了马崇煊操刀的勇气。于是,她擦干眼泪,打起精神,勇敢地上了手术台。手术的过程,她根据实习时所观察到的和书本上所学习到的知识和经验,既大胆操作,又一丝不苟。她紧张得浑身直冒汗。

一个小时后,孩子成功被取出,女工脱离了危险。

当那个她亲手托出的小生命发出响亮的哭声时,她会心地笑了。

“成功了!成功了!”人们兴奋地传递着这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

紧急赶来的丈夫看到母子平安,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地拉着马崇煊的手说:“谢谢!”“谢谢!”“谢谢!”

从此,人们对马崇煊的称呼由“小马”改成了“马大夫”。

一天,一位采油厂的女工临产,被紧急送到医院。马大夫听到有病人,立刻从办公室冲了出来,二话没说,从车上把孕妇一抱,就一路小跑进了产房。接着,就开始做起了各项检查。

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不由地赞叹:“这小马大夫,也太能干了,一定能当个好医生!”

没过多久,产房里便传来了婴儿“哇哇哇”的啼哭声,又一个小生命在冷湖这片荒原上诞生了。

或许是冷湖太荒凉了,每出生一个生命,人们都如获至宝。这生命不仅是一个家庭的希望,也是柴达木石油的希望。

有一次,一个钻工的妻子因骨盆狭窄生产困难,马崇煊立刻为她采取了剖腹产手术。可孩子取出来后,浑身发紫,没有了呼吸。她立刻判断可能是由于在腹内受到挤压,导致羊水堵塞了呼吸道。

虽然当时也有吸痰器,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危急时刻,她立刻摘下口罩,直接把嘴对着孩子的嘴,用力地吸了起来。一时间,一股腥臭粘稠的液体充满了她的口腔,她忍不住恶心呕吐起来。她及时吸出了孩子呼吸道里脏东西,孩子慢慢恢复了呼吸。孩子得救了,这位妻子激动得满脸是泪。

当钻工丈夫穿着油乎乎的工衣跑到医院,看到母女平安时,激动得话都说不利落了:“对、对不起,马大夫,井上……忙,我来晚了!您爱累了!谢谢!谢谢!”

马崇煊的口碑越来越好,柴达木的女人们也越来越依赖她,她成了柴达木生命的使者。

她一次次打开生命之门,托举出柴达木的未来和希望。

 

冷湖地处偏僻,医疗设施和条件都很落后,但马崇煊并不因此怨天尤人,更不因此等、靠、要,而是积极出主意,想办法。

在医疗实践中,马崇煊发现,这里的孕妇流产、婴儿缺氧、产后出血等病症很多,她意识到,这是柴达木恶劣的自然环境对孕妇产生的影响。她必须通过不断学习和实践寻找针对高原地区孕妇及婴儿更好地治疗方法。

于是,她写信给内地的老师和同学,请求他们帮忙寻找相关医学书籍。二十多封信件寄出之后,陆续得到了一些反馈。

每收到一本,她都如获珍宝,用功研读。上班忙没时间,她只有在工作间隙、夜深人静、周末假日抽空学习。她清楚,要想做一个为人民负责的好医生,就得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才行。

经过她的观察和思考,她认为导致柴达木女工流产的主要原因应该是高原缺氧、营养不良、劳动强度大以及心理上的忧虑等综合因素,对此,她提出了“外保内补”的诊疗方案。她利用各种机会向孕龄妇女宣传生育常识和应该注意的事项。对于那些来医院保胎的孕妇,她发动医院的医护人员凑粮票、买莲子,熬制营养粥,为她们增加营养,

还发动医护人员为孕妇聊天、讲故事,以缓解孕妇的紧张和焦虑。她引导孕妇,利用深长缓慢的呼吸方法增加身体的供氧量。多项措施综合实施,收到了良好的医治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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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治疗,恐怕在全国也不多见。因为,这已经超出了普通意义上的医疗范畴。

她结合中医理论,研究出一些妇科疾病的治疗方法。

一个结婚几年始终不孕的女青年找到马大夫,诉说了自己想要孩子急切心情,也诉说了因为要不上孩子家人的担心。马大夫用她自己研制的中药药方,让她吃了两个疗程。四十天后,便传来了女青年怀孕的好消息。

还有一个接连怀了三次孕都流了产的妇女,也是在马大夫的精心调理之下,成功受孕,并保胎成功。当那位妇女顺利生下一个男婴,她的丈夫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扑通”一声跪在马大夫面前:“马大夫,你真是我家的大恩人呀!我终于有儿子啦!”。

马崇煊还根据自己的探索和实践,写了多篇有关高原妇女病治疗及保胎、顺产方面的论文,并一一转化为切实可行的治疗方案提交到医院。获准之后,收到了良好治疗效果。

整日的辛苦和忙碌,让马崇煊越来越理解了外公教她的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价值和意义。每当她遇到困难或感到疲倦,她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外公的教导。

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医生,这成了马崇煊坚不可摧的信念。

 

然而,天天为病人忙碌不停的马崇煊,突然有一天,竟变成了“反动学术权威”,被下放到南湖农场去劳动改造,那是1966年的严冬。

一切来得太突然,让马崇煊有些始料不及。但她内心清楚,她是医生,她没做过错事,无论别人给她扣什么样的帽子,她都要坚持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医生。

到了南湖农场,她没有被拉去耕田种地。她的职业是医生,她的使命是治病救人。无论到哪里,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这是马崇煊对自己的定位。好在,造反分子们没有难为她。

或许是她名气太大,她还没有在南湖落稳脚跟,就有人找她看病了。

 一个藏族男子抱着一个小孩找到她,焦急地说:“您是大夫吧,快救救我儿子。”

马崇煊没来得多问什么,立即查看了孩子的病情。她判断出孩子得了麻疹合并肺炎,情况比较危险,得及时处理。

但眼前这间简陋的小诊室缺针少药,拿什么救啊?这让马崇煊为难了。

于是,她立即向敦煌县医院求助。结果,敦煌县医院的院长回复她说:“我这里已经接收了五十多个这样的病人了,病床住满了,实在没有办法。”

她一了解,原来南湖农场有很多孩子都得了这个病。

没有办法,靠不了别人,只能靠自己了。她先给这个男孩做了简单的退烧处理。然后,让男子先带着孩子回家。

之后,她便一边托人给她备药,一边背起药箱挨家挨户去巡诊,逐一调查走访,建立病人档案,给予打针和吃药。七十多个孩子,她一个不落地走访,调查,治疗。

一个多月的时间,马崇煊不顾个人劳苦,马不停蹄地奔波在一家一户巡诊的道路上,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反动学术权威”的身份,她连该有的冤屈都忽略了。在她一次又一次精心诊治下,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痊愈了。就连最重的五个孩子,最后也脱离了生命危险。

孩子们笑了,家长们也笑了,而马崇煊却累倒了。她一连躺了三天才缓过劲来。

家长们被马崇煊的敬业精神深深感动,他们纷纷给马崇煊送来水果、茶叶、鸡蛋表达谢意,但都被马崇煊一一谢绝。这个“反动学术权威”在南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敬和爱戴。在南湖人民眼里,马崇煊就是圣人,就是英雄。

为了更好地为病人看病,马崇煊张罗起了那个破烂简陋的医疗室。她托人配备齐全接生器械和做剖腹产手术用的全套工具。她时刻准备着为需要她的病人服务。

有一天,一位哈萨克牧民赶着毛驴车拉着快要生产的妻子,冒着严寒从二十里以外的阿克赛急急忙忙赶到南湖。

一见到马崇煊,就急切地说:“听说你是大夫,请救救我的妻子。”说完,便蹲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马崇煊急忙拉起他,说:“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牧民接着说:“我妻子已经是第十次怀孕了,前面九个孩子都死了。她今年都42岁了,这次如果再不成,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们到处打听,才打听到你是个好大夫,麻烦你帮帮忙!”

马大夫立刻查看孕妇的情况。是到了预产期,但胎位不正,得需要做剖腹产手术。

于是,她向牧民和妻子详细介绍了剖腹产的原理,强调了做手术的必要性,但也提到了可能存在的风险。牧民和妻子明白了马大夫的意见,并同意做手术。

马大夫让牧民把妻子留在诊室,自己先回家去,明天再来接母子回家。

小小诊所,只有一张床位。为了让孕妇有一个好的状态迎接第二天的手术,马崇煊在病床前用三张凳子拼了一张“床”,然后,把炉子烧得旺旺的,陪着孕妇睡了一夜。她和孕妇聊了许多知心话,让她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

第二天,在牧民丈夫到来之前,马大夫已经成功地将婴儿取了出来。母子平安。

当再一次急匆匆赶来的牧民看到妻子和孩子都平安无事时,激动地用双手将带来的羊肉汤端给马大夫,说:“你吃!你吃!”

马崇煊看着年近五十岁的牧民,内心有些酸楚。一向不接受病人礼物的她,双手接过饭盒,舀出一勺羊汤,扬头喝下。她的眼泪竟忍不住流了下来。她觉得,这对牧民夫妻为了要一个孩子,竟经历了那么多次痛苦的失败,太不容易了。

牧民看着心爱的儿子,嘴里不停地赞叹:“神啦,真是神啦!”

在南湖期间,马崇煊不管外面如何风云变幻,她都一丝不苟治病救人。她成了南湖人民依赖的朋友。

因此,当她要派往冷湖五号继续劳动改造时,南湖人民纷纷流下了不舍的眼泪。

“马大夫,你多保重啊!”

“马大夫,有空回南湖看看啊!”

“马大夫,我们真舍不得你走啊!你走了谁给我们看病啊?”

……

不舍也得舍。马崇煊含泪挥别南湖的乡亲之后,被造反派押送到冷湖五号继续劳动改造。

这次,造反派不让她当医生了,要让她建房子,干重活。

可是,负责看管她的老罗知道马崇煊是什么样的人,因此,并不为难她。当马崇煊再次表明她要治病救人的想法时,老罗不但没有反对,还大力给予了支持和帮助。

于是,在冷湖五号,马崇煊再一次收拾起一间简陋的医疗室,并想办法让同事帮忙,配齐了所有接生和手术用的工具设施,她又可以为妇女看病和接生了。

由于马崇煊心里想的全都是治病救人的事。因此,在冷湖五号,她自我赋予了相当大的责任。她挨家挨户调查走访,建立了全部女工和家属的病历档案,对每一个怀孕女性的家庭及身体状态都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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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那间简陋的医疗室或职工家里,她平均每天都要接生一个新生婴儿,每天都要做四到五次妇科手术,其他的检查开药还不包括在内。因此,有人曾经做了一个统计,马崇煊在冷湖五号劳动改造的一年零七个月里,共接生了500多个婴儿,各类大小妇科手术2500多次。这么大的工作量,可以想象,马崇煊得有多忙,多累。

因为相信马大夫,有的职工不去医院找其他大夫,专门冒着风险到五号请马大夫去位于老基地的家里为妻子接生。为此,马崇煊毫不畏惧,冒险前行。她说:“怕什么!我是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

不得不说,只有心怀责任和大爱,才如此视病人为亲人。只有胸怀情操和使命,才如此全力以赴,并奋不顾身。

 

因为马崇煊一心忙工作,因此,总是无暇顾及家庭和孩子。

尤其是1971年丈夫调去北京之后,两个儿子的哺养重担就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那一年,大儿子九岁,小二子才七个多月。

作为妇产科医生,工作不分白天和夜晚,随时都有要生孩子的人,因此,马崇煊一天二十四小时,随时都在应对这样的突发状况,生活极不规律。

有一个冬季的傍晚,狂风夹杂着沙尘刮个不停。马崇煊忙完工作,急匆匆下班往家赶。她担心这样的鬼天气儿子会出去玩。在那之前,有一个孩子在大风天迷了路,再也没有找回来。

回到家,看到两个儿子都在,她才放下心来。都晚上八点多了,她和儿子都饿了,于是,她提起水桶准备去打开水回来做饭。

刚出院门,迎头撞到了在狂风中跑来的护士。“马大夫,一个孕妇有危险……”没等护士说完,她把水桶一放,飞快地向医院跑去。

身后孩子的哭声,被阵阵吹来的大风淹没了。

原来,这是个患有癫痫病的孕妇,即将临产,却犯了病。马大夫赶到时,她正浑身抽搐,四肢蜷缩,腹中婴儿正面临危险,家属站在一旁正焦急地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马崇煊立马投入了紧张的工作。她为病人打了针,慢慢缓解了她的癫痫症状。待病人情况稳定后,又做了剖腹产手术。等孩子成功地从孕妇的肚子里取出,已是深夜两点钟了。处理完刀口,安顿好婴儿,马崇煊这才感到又累又饿。她这才想起,两个儿子什么也没吃,不知道睡了没有。她多想立刻回到儿子身边去呀!可是,病人的情况随时都有发作的可能,她只能继续陪在病人身边。直到天亮,下一班的护士来接了班,她才赶紧往家里赶。

一路上,她的心里有些慌乱。她不知道这一夜两个儿子是怎么过的,小儿子才那么小。

当她接近家门口时,一眼看到了敞开着的房门。啊!完了,昨晚走得太匆忙,竟然连门都忘记了关。

她冲进屋里,屋里没有动静,两个儿子似乎还在睡觉。她走到床边,看到大儿子穿着衣服躺在被窝里,被子盖了半个身子,睡得正香。小儿子却躺在被子外面,身上没盖任何东西。她一摸,浑身冰凉,小小的耳窝里结着冻成了冰块的泪水。

她一下子意识到儿子被冻坏了。

她有些慌了,赶紧找了件棉衣包起冻僵了的儿子,起身就往医院跑。一边跑,一边自责。作为一个母亲,她对儿子太不负责任了。如果,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她这当妈的不得后悔一辈子啊!

儿子患了急性肺炎,生命危在旦夕。

作为医生的马大夫救了那么多人,治了那么人的病,却没照顾好自己的儿子。她内疚,她自责,她悔恨,她害怕,她趴在昏迷不醒发着高烧的儿子身上,泪水滂沱,泣不成声,这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哭泣,这是她第一次表现出一个母亲的脆弱与无助。

好在,老天护佑,在医生的全力救治下,儿子慢慢脱离了危险。她的愧疚之心也才慢慢得到缓解。

后来,大儿子被丈夫接到北京上学,小儿子继续由她哺养。

可儿子太小,马大夫又这么忙,也真不是个办法。于是,医院领导特意在医院留了一个床位给她的儿子。

工作忙时,马崇煊就把只有一岁的儿子用被子围在病床上,让他自己玩。大家知道马大夫的情况,于是,都会抽空帮忙去抱他,哄他。

有一次,儿子从床上跌了下来。哭了一会儿,没人理他,他就爬出了门,继续在过道上爬。结果被一个眼科病人不小心踢了一脚,孩子哭了,病人吓了一跳。病人把孩子抱回了病房,陪他玩,喂他饭。

可以说,儿子是扶着医院的墙根学会走路的。

有时候,病床紧张,马崇煊就把儿子放回家。上班之前,把儿子放在床上,并在腰上给他绑根绳子,系在床头上。任其一个人在家挨饿哭闹。

为了柴达木石油人的后代,马崇煊却顾不上自己的后代。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感动着成千上万的青海石油人。

除了儿子,马崇煊作为一个妻子,也无暇顾及丈夫的感觉。而作为一个女儿,远在故乡的妈妈生病,她也只能让弟弟一个人照顾。因此,对家人,她内心充满了歉疚。

其实,对于马崇煊来说,凭她的医术和能力,调到北京或成都工作不成问题。有时回四川探亲,成都的同学也劝她:“柴达木那么艰苦,不如回来吧,收入高,还气候好,或者调到北京,一家人可以过个安稳日子。”对此,马崇煊只是笑笑。她知道说什么别人也不会理解她对柴达木的感情,没人知道柴达木的女人有多么需要她,依赖她。也没人理解,她内心“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信念有多么坚定。

她热爱柴达木,她更热爱柴达木的人。她属于柴达木,柴达木需要她。

 

马崇煊病倒了。在一次做剖腹产手术的过程中,发病了。

其实,她的胆囊在半年前就有了炎症。只因太忙,一拖再拖。今天有人手术,明天有人体检,后天有人结扎,总之,天天都排得满满的。而也正是长年累月的忙碌让她饥一顿,饱一顿,冷一顿,热一顿,有时忙起来,一天都吃不上几口饭,喝不上几口水。长此以往,再强壮的身体也受不了。

这一天,她为一个剖腹产孕妇做手术的过程中,发病了。手术开始不久,她就开始感觉到前胸和后背的疼痛了,一旁的护士觉察出了马大夫的异常,示意叫其他大夫换她。马大夫却坚持不肯。就这样,伴着疼痛,她坚持缝完了最后一针。之后,便瘫在了地上。

马大夫住院了。

消息一传开,整个冷湖的人都知道了。于是,人一拔接着一拔来看她。水果、罐头、鸡蛋、麦乳精等营养品堆了半间屋子,马大夫拒收一切礼品,让他们都统统拿回去,但没人听她的,仍旧一拔一拔地来了又走。

“马大夫,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

“马大夫,你光顾着别人,却不顾自己,以后可得注意啊!”

“马大夫,你看你图个啥呀,把自己搞成这样子,别太傻了呀!”

“马大夫,这是我给你煮的粥,趁热吃点……”

“马大夫,等出了院,到我家去养着,我给你炖鸡汤补补……”

有的人,一见到病床上的马大夫,就一个劲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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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只是安静地站着,用沉默代替对马大夫的关爱与心疼。

马崇煊看着这些纯朴善良的人们,内心五味杂尘。她觉得,自己做得还远远不够。

几天后,马崇煊做了胆囊手术。还没等完全恢复,她就又出现在了妇产科的病房里。

在青海油田工作了近三十年的马崇煊,先后接生了两代柴达木石油人,救治了成千上万上的妇女和婴儿。她是柴达木的生命使者,她是柴达木的母亲。

退休后的马崇煊,是在一个黎明时分悄悄离开油田的。

她受不了送别的场景,她怕看到石油人的眼泪。

 

食宿站长侯桂芳

 

她在当金山下坚守一个孤独的小站一晃26年,人们称她“当金山的母亲”。

 

1995年,北京世界妇女大会。

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侯桂芳的名字在一千多位妇女代表的耳畔回响。中央台播音员正在激情朗读石油作家肖复华的报告文学《当金山的母亲》,那感人的故事,令千人动容。

这位大山的母亲叫侯桂芳,她是青海油田的一名石油女工。

在青海油田,侯桂芳曾是一个众人皆知的名字。她以一个女人柔弱的身躯托举起一座大山的巍峨,她以内心坚定的信念温暖了无数长途司机的心窝。

她是女儿,是妻子,也是母亲。她是弱女子,更像男子汉。她既普通,又伟大。

当金山下,她是一种精神;柴达木盆地,她是一个楷模。

 

本来,侯桂芳可以在南方温润的小城当一名能歌善舞的翩翩仙子,可命运难违,她却成了一名与戈壁风沙为舞的石油工人。

1939年,侯桂芳出生在广东梅县一个华侨之家。祖母是缅甸人,家业颇丰。抗日战争时期,祖父祖母带着父亲回到了祖国。回国后,父亲就读于广东的一所大学,毕业后在梅县附近的一所中学当老师。

祖父母去世后,家庭境况日渐衰落。父亲一个人的工资要养活一个七口之家,日子过得相当艰难。因此,侯桂芳的弟弟们小小年纪,就得上山砍柴补贴家用。她作为家中的唯一女孩,人不但长得漂亮,还学习好,父母心疼她,不让她干重活,希望她在学校好好念书。

十三岁那年,有一天放学回家,刚进家门,六岁的弟弟就哭着扑到她怀里,“姐姐,哥哥打我!我饿!我饿!”

原来,小弟弟实在太饿了,就在做饭时偷偷吃了一口米饭,刚好被打柴回来的大弟看到。于是,冲上去就给了小弟一拳,并警告他不准偷吃。

侯桂芳搂着可怜的弟弟,心疼地流着眼泪,“别怕,有姐姐在。”

对于家庭的贫困,对于弟弟的辛苦,侯桂芳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实在不忍心看着幼小的弟弟们为供她读书过早背上生活的重担。于是,一到周末,她就亲自上山去砍柴。

有一次,当她背着一大捆干柴回到家,母亲看着她被树枝刮破的脸蛋和被镰刀磨烂的双手,心疼地说“芳儿,你只管上学,砍柴的事就交给弟弟干!”

侯桂芳用手臂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蛮不在乎地说:“没事的,妈,弟弟们都还那么小,我不能一个人在学校享清福嘛!”

但是,光靠砍柴实在解决不了家庭的实际困难。17岁那年,侯桂芳决定退学,她想早点独立,为家庭减轻负担。

侯桂芳身材高挑,面容俊美,还有着一幅天生的好嗓子,跳起舞来像仙女,唱起歌来像百灵,加之聪明勤奋,退学后不久,她便以出色的自身条件考入了梅县文工团,成了一名人人羡慕的歌舞演员。为此,一家人也格外骄傲。

本想着,当了演员,家里的生活就会好过起来。但是,天天排练,根本没有多少空闲的时间帮家里干活,而工资待遇也实在微薄得撑不起一家人的生活。

当了一年演员后,侯桂芳不安心起来。她觉得演员虽然看起来风光无限,让人羡慕,但不能解决家境的贫困,要这种虚荣,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时候,远在青海工作的姑姑来了一封信来,说柴达木盆地在招工。招上之后在西宁培训两年,然后分到油田工作。柴达木盆地虽然自然条件差,但工资应该比在老家当演员有保障。

侯桂芳决定一试。

但是,从广东到青海,山高水长路途艰险,一个只有19岁的大姑娘,当父母的怎么放得下心呀!

“芳儿,生活苦点没关系,青海条件差,又离得远,妈不放心你去。”妈妈语重心长地劝说着。

“妈,我长大了,什么苦都不怕。与其这么穷困地过日子,还不如就让我出去闯一闯。我打定主意了,我要去!”侯桂芳态度坚定。

于是,1958年的夏天,侯桂芳带着亲人的叮咛和牵挂,带着对家人的责任以及对未知命运的期许,乘上了西去的列车。

两年后,侯桂芳正式成为了一名为油而战的石油女工。从此,她的生命便与柴达木紧紧联系在一起。

 

与广东相比,柴达木盆地恶劣的自然环境的确超出了这位南方姑娘的想象。

上无飞鸟,地不上草,氧气吃不饱,风吹石头跑。白皙俊俏的侯桂芳,踏入盆地没多久,娇嫩的皮肤就被强烈的紫外线晒得发红发紫,失水干皱。急性子的她走路一快就气喘胸闷,头晕脑胀。

而那个时候的冷湖,正处于开发建设的初期。帐逢、地窝子、干打垒,住宿条件比老家还差。这是侯桂芳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但是,既来之则安之。再苦再难,都要坚持。

起初,侯桂芳被分配到冷湖油矿当采油工。

她热情大方,勤奋好学,很快就适应了采油工作。但没过多久,全国的自然灾害也波及到了冷湖。没粮,没肉,也没菜,饥饿的人们开始剥树皮,去野草滩逮兔子,去沼泽地抓野鸭,下到湖里去捞鱼……后来,油田成立了打猎队,组织职工去昆仑山打猎。又在南湖、马海、倒淌河等地开辟了农场,开荒种地。一手保生活,一手抓生产。

侯桂芳因为从小在农村长大,种过田,养过猪,样样会干,于是,被抽调到倒淌河农场去开荒种地。等饥荒过去情况得到好转之后,她又被调到了冷湖制氧厂,当了一名制氧工。

优良的品格,积极的心态,所到之处,侯桂芳总是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她干一行爱一行,不讲条件,只讲奉献。深受领导和同事的好评。

在制氧厂,师傅对她非常关心。眼看着她都26岁了,还没有对象,便替她着急起来。

有一天,师傅悄悄地将一张六寸黑白照片放在了她的桌子上。

侯桂芳下班回到宿舍,见到桌子上的照片,一眼就被那位男子胸前的四枚军功章吸引住了。

“哇,四枚军功章呢,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是谁呀?”

师傅向她介绍道:“他叫李发科,老家在陕西,1956年从部队转业来的,现在是运输处外运站阿克塞站的站长。人品不错,也很能干,只是到现在还没个对象……”

侯桂芳若有所思。她开始回想自己路过阿克塞时的情景。

“对,我想起来了,是有一个男人,忙前忙后,给大家倒水端饭,话不多。”说着,侯桂芳的脸竟泛出了红晕。

“只是……”

“什么?”

“只是阿克塞与冷湖中间隔着当金山,以后你们见面不太方便。”师傅说出了她的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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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了芳心的侯桂芳却说:“只要人好,远就远点,我不在乎。”

就这样,侯桂芳成了李发科的妻子。

结婚之后,隔着一座大山的这对夫妻,像天上的牛郎和织女。侯桂芳牵挂山那边的丈夫,李发科惦念着山这边的妻子。他们偶尔会利用休息日,搭上便车翻山越岭去相见。

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于是,侯桂芳向领导提出申请,请求调到丈夫所在的小站工作,干什么都行,只要能和丈夫一起生活。没想到,领导很快答应了她的请求。

阿克塞运输站地处当金山下,孤寂,荒凉,条件艰苦,加之,车来人往,接待救急,工作相当繁重,很少有人愿意到那里上班。现在竟有人主动提出,领导当然求之不得。

于是,侯桂芳离开了冷湖,来到了当金山下,与丈夫一起以站为家,携手同行,共守荒原。

 

阿克塞运输站位于当金山口老阿克塞的长草沟,只有几间简陋的小平房,主要负责为进出盆地的油田司机和职工提供食宿,为过路的车辆提供加水、救急等服务。

当时,进出盆地的路况很差,全是坑洼不平的土路。无论是货运还是客运,长途行驶,路上总要有个歇脚吃饭的地方。况且,那时的车辆比较落后,司机当“团长”的情况比较普遍。因此,从柳园到敦煌,从敦煌到冷湖,再从冷湖到花土沟,沿途设置了好几个这样的运输站,专门为司机和休假的职工提供方便。

从甘肃进入柴达木,当金山是必经的关隘。站在海拔3648米的当金山口,东接祁连,西连尔金,向北是青海,向南为甘肃。阿克塞运输站就位于当金山的山脚下,是进出当金山的必经之地。

侯桂芳和丈夫以站为家,一年三百六十天,没有星期天,没有节假日,每天从早忙到晚,烧水、做饭,救助抛锚的车辆。

虽然忙碌劳累,但有家有丈夫,侯桂芳并不觉得苦。

一年后,侯桂芳怀孕了。要当妈妈了,侯桂芳既高兴又心酸。自己在这荒郊野外受苦倒没啥,孩子也得跟着受苦,想想真有些不忍心。

责任心极强的侯桂芳,挺着日渐隆起的肚子,依然在站上日夜操劳。忙碌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她体谅司机们的不易,把每个路过这里的人都当成自己的亲人。司机们对她也好,经常带些敦煌的杏儿、枣儿等特产给她。

有一天,怀孕六个月多的侯桂芳正在忙着做饭,突然感觉肚子疼,丈夫刚好外出不在。

“还没到预产期啊,不会要早产吧!”她有些慌了。

她本想休息一下就好了,可疼痛却越来越剧烈了。

“哎哟,哎哟,来人哪……”她竟疼得蹲在地上起不来了。

这时,刚好有个年轻的卡车司机路过,本来打算停车吃个饭再走。刚停好车,就听到屋里的叫喊。他立刻冲进屋里,一看蹲在地上的侯桂芳,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赶紧把侯桂芳抱到了他的车上,水都没顾上喝一口,一踩油门就往冷湖方向开去。

当金山里,山路盘旋,坑凹不平,卡车“突突突”地艰难爬行。司机心急,只恨自己开的不是飞机。他还是个没结婚的小伙子,对孕妇没有任何经验。一路上,他的心里像揣了几只兔子,紧张得乱跳。

“这一路上荒无人烟,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咋办?”司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全是汗。

侯桂芳蜷缩在副驾上,双手抱着肚子,扭曲变形的脸上豆大的汗珠子直往下滚。

三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到了冷湖医院。

当气力全无的侯桂芳被抬到病床上时,高原缺氧和长时间颠簸,让她错过了最佳诊疗时间。最终,孩子没有保住。

痛失爱子,侯桂芳的心似乎被挖掉了一块。病床之上,她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这一年,她28岁。

荒原无语,大山静默。当金下,一个女人的心在流血。

 

十几天后,侯佳芳把内心的悲伤悄悄收藏起来,擦干眼泪,打起精神,开始没日没夜的劳作,继续为过往行人烧水、做饭,送去关爱与温暖。

1965年,侯桂芳第二个孩子又悄悄在肚子里孕育长大。远在广东的妈妈坐不住了,不能再让女儿有半点闪失,她决定来阿克塞照顾女儿。

“这么远的路,妈妈一个人能行吗?阿克塞条件这么艰苦,妈妈能适应吗?”侯桂芳即高兴,又担心。

但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她还是答应让妈妈来住一段时间。等孩子生下来,再把妈妈送回去。

当妈妈千里迢迢地来到了阿克塞,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心凉了半截。

这是一个什么鬼地方啊!荒郊野岭,光秃秃连棵像样的草也没有。再看看那几间低矮昏暗的小平房,屋里那些简陋的桌椅板凳。妈妈实在无法相信这就是自己的宝贝女儿生活的地方,抱着女儿美美地哭了一场。她真后悔当初答应让女儿出来,她心疼女儿为了养家糊口生活得这么艰苦。

妈妈的到来,让侯桂芳感觉很安心。这么多年了,为了工作,和妈妈分别得太久了。这下,母女俩可以好好说说话了。

妈妈慢慢地适应着这里的一切。没事的时候,就帮女儿、女婿一起干活。

不久之后,侯桂芳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女孩,一家人非常高兴。侯桂芳终于由一个女人变成了一位母亲。他们给孩子取名:李莉。

当金山下,荒原之上,侯桂芳一家祖孙三代,条件虽然艰苦,但却生活得其乐融融,平静幸福。

 

没过多久,一场风暴席卷了全国。阿克塞这个最不起眼的荒凉小站也起了波澜。突然有一天,李发科被人带走了,有人说他是反革命。一下子,一家人平静的生活被打得七零八落。

事情来得太突然,侯桂芳一下子懵了。丈夫被带走后,她一直六神无主,坐立不安。不知道去问谁,不知道究竟丈夫犯了什么错。

晚上,丈夫被送了回来。只见他浑身是土,头发乱蓬蓬的,眼睛肿得像蜜桃,嘴角上还挂着血痕,侯桂芳一下子抱着他哭了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个样子?”

丈夫双眼含泪,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静静地走到床边,躺了下去,把身子蜷缩成一团。

侯桂芳擦干眼泪,端来一碗稀饭,放在床头,“发科,吃点饭吧,吃完好好睡一觉。”

丈夫的肩膀开始抖动起来,他哭了,哭得伤心却压抑,嘴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我不是反革命!”“我不是反革命!”“我不是反革命!”

见此情状,侯桂芳的妈妈也悄悄地抹着眼泪,女儿李莉看到爸爸成了这个样子,更是吓得大哭起来。

当金山下,这间孤独的小屋,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显得更加孤独了。

第二天,侯桂芳也被莫名其妙地带走了。那帮不分青红皂白的造反分子让她揭发丈夫李发科的反革命罪行,还让她和李发科离婚。

侯桂芳百思不得其解。

“反革命,怎么会呢?”“离婚,有什么理由?”。

她和李发科结婚正是看中李发科胸前的那四枚军功章啊!在这个没人愿来的荒凉的运输站,李发科这个站长一当就是好几年。他没日没夜地工作,从没向组织提出任何条件,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组织的事情,怎么就成了反革命呢?再说了,结婚这几年,他们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从来没有红过脸吵过架,怎么能离婚呢?

侯桂芳态度坚决,拒绝揭发丈夫,也决不同意离婚。于是,有拳头打在了她的脸上,有腿脚踢在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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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经过一天的折磨回到家时,妈妈关切地问:“芳儿,他们打你了?”侯桂芳强忍悲痛,轻描淡写地说:“妈,没事,是场误会。”

当她端过妈妈为她熬了又熬、煮了又煮的热稀饭时,眼泪还是忍不住滚在了碗里。

李发科继续被揪斗,侯桂芳忍辱负重,白天忙前忙后打理运输站,夜晚独自伤心流泪,担惊受怕。她觉得冤屈,但无人讲理。她心疼丈夫,但又无能为力。

有一天,李发科突然被送回了家。他是因为眼睛被打肿了看不清东西,没法参加劳动改造才被送回来的。

他一进门,就拉住侯桂芳的手说:“桂芳,我对不起你,你让受苦了!我受不了了,我不想活了……”说完,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侯桂芳既难过,又生气。

“发科,我们吃点苦算啥!关键是你要坚强,要挺住啊!孩子还小,妈妈年纪大了,你看我肚子里的孩子马上就要出世了,你可不能舍下我们不管呀!”

面对此情此景,妈妈也走出来劝李发科。

“发科啊,人哪还得往远里看,越难越要扛。你是男人,不能倒下啊……”

李发科紧紧握住妈妈的手,泣不成声:“妈,让你受苦了,发科对不起你啊!”

晚上,李发科躺在床上,看着面容憔悴的妻子,他用粗糙的大手轻抚着妻子的头发和面颊,声音颤抖着说:“桂芳,这些年,让你和妈妈受苦了。结婚这几年,你跟着我,没过上好日子,如今却又因我受连累……”

没等他把话说完,侯桂芳就捂住了他的嘴。

“发科,生活苦点没啥。只是苦了你,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这一夜,他们都没睡着。

第二天,侯桂芳挺着大肚子早早就起床来到了伙房,她要为出早车的司机准备早餐。

她把刚烧开的一大锅水从炉子上端下来,放在地上,准备用另一个锅蒸馒头。或许是身子太重,又或许是因为一夜没有睡好的缘故,她一转身,竟不小心踩翻了开水锅。

“啊!”她一声惨叫,随之身体倒了下去。

一时间,开水漫了一地。她只觉得左侧的从腿到脚火辣辣得疼。她一边忍着疼,一边努力地向门口爬去。

一爬到门口,就大喊:“有人吗?救救我!有人吗?救救我呀……”

这时,刚好有个小伙子在发动车,听到有人喊,立刻跑过了过来。一看是侯桂芳,忙问:“侯师傅,你怎么了?”

“被开水烫了,赶紧送我去医院!”

小伙子立刻把她抱到车上,急忙向阿克塞县医院驶去。

到了医院,一位哈萨克族大夫立马查看。侯桂芳疼得脸都变了形,烫伤的部位红肿得像腊肠,还起了很多水泡,有的正外流黄水。

检查完,大夫说:“得打半麻,这样的疼痛,男人都受不了啊!”

“会不会影响肚子里的小孩啊?”一个护士担心地说。‘

“都什么时候了,保大人要紧!”

于是,大夫果断为侯桂芳打了麻药,算是暂时止住了痛。

小伙子赶紧去石油局医院报了救急。

第二天,侯桂芳被接到了冷湖石油医院。在医生护士的精心护理下,她腿部的烫伤逐渐恢复,而孩子也成功保住了。

住院29天后,侯桂芳生下了她的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孩,起名李红。

孩子长得很结实,这让侯桂芳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丈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侯桂芳的心里顿时有了沉重之感。儿子一出生,就要面对残缺的家庭。现实真是太残酷!

妈妈心疼侯桂芳,知道女儿心里苦。因此,她放弃了回广东的想法,一直默默无闻地陪在女儿身边,帮她带孩子,替她烧水、做饭、打扫卫生。再苦再难,也得一起挺过去。这是一个妈妈的无私与大爱。

当金山下,两位母亲,一对儿女,相扶相携,共度艰难。

 

有一天,终于雨过天晴了。

李发科被放了回来,自此,造反派们就彻底忘记了阿克塞,忘记了李发科。一场风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像来时一样突然。

李发科终于与家人团圆在了一起。

作为丈夫,作为爸爸,李发科感觉愧对妻儿老小。于是,他暗下决心,余生一定好好工作,好好照顾家人。

然而,遭受了几年无情蹂躏的李发科,身体越来越差,最后竟被诊断为食道癌。他还这么年轻,竟得了这么重的病,李发科一下子心灰意冷了。而刚刚看到希望的侯桂芳,一颗布满伤痛的心又一次被击得粉碎。

“老天爷,为什么命运对我们如此不公啊!”

侯桂芳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医院给李发科开据了转外就医的证明,他要回陕西老家去治病。

临走前的那天晚上,侯桂芳忙着为丈夫收拾东西。

李发科坐在床上,看着忙前忙后的妻子,想着她刚到阿克塞的俊俏容颜,如今却充满了沧桑和疲倦。她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却老得像是四十多岁的样子。他想到,她一个女人家,上有妈妈,下有幼女小儿,工作那么繁重,生活那么艰难,他却帮不上一点忙。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哽咽起来。

侯桂芳坐到丈夫身边,紧紧地握住丈夫的手,说:“你放心,站上家里有我在,不用你担心。只是我不能陪你一起去治病,我这心里也真过意不去……”

说着,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我这一走,还不知道啥时能回来。快过年了,我托人给你买了一台缝纫机,到时你给妈妈、孩子包括你自己都做件新衣裳。这些年,你只顾忙工作,连件新衣裳也没买过,真是委屈你了……”

侯桂芳忙问:“哪来的钱买缝纫机?”

李发科说:“从我看病的钱里面挤出来的。”

李发科离开阿克塞,回西安看病去了。阿克塞运输站的重任和一家老小的生活又一次压在了侯桂芳一个人身上。

几个月后的一天,没有盼来丈夫,却等来了噩耗。一封来自西安的加急电报送到了侯桂芳手里:夫病危,速回。侯桂芳头“嗡”的一声,差一点晕倒在地。

妈妈扶她坐下,语重心长地说:“芳儿,回去看看吧,站上的事我替你顶着。无论结果怎么样,你自己一定要坚强。我和莉儿、红儿在这里等着你……”

侯桂芳日夜兼程地赶回了西安。看到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样的丈夫,侯桂芳心如刀绞。她没日没夜地守护在丈夫身边,但依然没有挽回丈夫的生命。十几天后,丈夫走了。

侯桂芳悲痛欲绝。忍痛安排完丈夫的后事,她就匆匆踏上了西行的列车。

一路上,侯桂芳的心像是被挖空了,什么感觉也没有。

当她失魂落魄地回到阿克塞的家,一进门便看到墙上挂着丈夫那张带着四枚军功章的黑白照片,相框下在放着一台崭新的缝纫机。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压抑多天的悲痛,冲出门去,跑到空旷的戈壁上放声大哭起来。

她的哭声伴着漠风在旷野里飘荡回旋,让鸟惊魂,令山动容。她哭她不幸的丈夫,她哭命运的不公,她哭妈妈跟着她受罪,她哭一双儿女可怜……

她伏在一块大青石上,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又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

善解人意的妈妈没有去打扰她,在家里煮好了稀饭,静静地等着她。她知道,女儿心里实在太苦了,就让她好好哭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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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侯桂芳再次醒来,她觉得已经哭不出眼泪了,心里的郁结和压抑似乎也消失了。于是,她站起身来,一时间竟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差一点栽倒在地上。

她红肿着眼睛回到屋里,见妈妈正坐在床边悄悄抹泪。她坐到妈妈身边,搂着妈妈的肩膀,轻轻地说了一句:“妈,没事了。”

妈妈这才起身为她端来不知煮了多少个小时的稀饭,莉儿和红儿也纷纷围过来喊她“妈妈”、“妈妈”。一下子,她感觉空空的心里又满满当当了,消失的重量又回到了体内。

“是啊,老李走了,妈妈和孩子更需要我!这个小站也更需要我啊!”

自此,侯桂芳再也没掉一滴眼泪。她要用自己的肩膀挑起一家老小的重担。她要接过丈夫的接力棒,全心全意把这个运输站管理好,经营好。

 

侯桂芳把根深深地扎在了当金山下。

十多年来,这个小站上的炊事员和服务员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不知换了多少茬,没有几个人能忍受得了这里的寂寞与荒凉,没有几个人喜欢这样的工作和生活。可侯桂芳一家老小一直坚守着。

四季流转,雪雨风霜,侯桂芳以站为家,忘我工作。她心地善良,意志顽强,把过往客人当家人,用自己的责任和担当,把这个荒凉的小站经营得热心暖肠。而路过这里的人,对这位勤劳能干的女站长,无人不夸赞,无人不敬仰。

当金山上坡陡路狭,一年四季风霜雪雨,阴晴不定,车过当金山,始终是伴着危险前行。因此,进出当金山,车辆抛锚司机当团长的事时有发生。而每一次,侯桂芳都会备上热饭,提了开水去救急,总能让那些身处困境的司机师傅们感到温暖,看到希望。

有一次,运输五大队的一名司机开着一辆货车夜过当金山。可能是太瞌睡了,一不留神,车便撞在了山崖上。司机一惊,赶紧下车查看。车的右前侧严重受损,保险杠断了,引擎盖也鼓起了一个大包。他回到车上,试图重新打火发动,却怎么也打不着了。

正值天寒地冻的十一月,山上的温度已降到零下二十多度。司机冻得浑身直打颤,心里却急得火烧火燎。心想,这样呆一晚,非得冻死不可。但除了等,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半小时候后,终于等来了一辆大货车。货车司机看到有车撞成这个样子,赶紧下车询问情况。由于车重货多,货车司机没法帮他把车拖走,只好快速下山去报救急。

当侯桂芳听说山里有车抛了锚,赶紧备了热饭,提了开水,又到自己房里拿了一床厚棉被,出门挡了一辆过路车,急急忙忙往出事地点赶。结果,车还没走出多远,就停下了。也真是,偏偏这个时候车坏。司机抱歉地赶紧下车检查。

而侯桂芳却等不住了。她想,这么冷的天,司机一个人在山里会冻坏的,一分钟也耽误不得。于是,她下了车,抱上被子提上饭盒和暖瓶就往前走。

司机叫住她:“侯师傅,这么冷的天,这么远的路,你一个人啥时能走到呀?”

侯桂芳头也不回,边走边说:“时间不等人啊!去晚了,司机会冻坏的。你修好车再来追我吧!”

在海拔三千多米的大山里,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一个女人,冒着寒风,沿着山路,不顾一切地向前走啊,走!走啊,走!她忘了累,也忘了冷,更忘了怕,她心里想的只有那个挨着冻的司机。

当司机修好车赶上她时,她已经累得气喘嘘嘘,两腿发软了。

当抛锚的司机看到有人来了,立刻从车里跳下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侯桂芳就把厚厚的棉被朝他的身上裹。

“冻坏了吧,赶紧暖和暖和。以后一个人开车可要小心哪!”

绝望中的司机握住着侯桂芳的手,眼泪汪汪地说:“侯大姐,谢谢你,谢谢你跑这么远来救我。你再不来,我真要冻死了……”

看到司机平安,侯桂芳这才舒了一口气。

类似这样的救急侯桂芳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每一次,她都以最快的速度给受困人员送去饭菜,送去温暖。她的爱心融化了许多人的心。

1979年的夏天,当金山连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洪水泛滥,滚滚而下,冲毁了河道和道路。

听着震耳欲聋的雨声,看着四处乱窜的洪水,侯桂芳心急如焚。她担心靠近河沟的库房会被大水冲倒,里面可是站上全部的生活物资啊!如果房屋倒塌,物资就会片甲不留,全站十几个人和来来往往过路司机、职工的吃饭就成了问题,这损失可就大了。她祈祷着,希望雨能尽快停下来。

可是,雨根本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甚至越下越大。侯桂芳实在坐不住了,她和妈妈交待了两句,就冲进雨中。

她先去查看了库房的情况,后墙已经裂开了一条缝。刻不容缓,得抓紧时间抢救物资。她快速地叫来六个工人,她给每人发了一块塑料布披在身上挡雨。并交待道:“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库房里的物资抢救出来,越快越好。我在里面拿,你们在外面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逃。”

一个工人担心地问:“侯站长,这么大的雨,万一房子塌了怎么办?”

“就是因为房子要塌了,才要去抢救东西。如果房子塌了,我被压在了里面,你们只管保管好物资,等雨停了再来挖我。”侯桂芳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他们来到库房前。侯桂芳一推门,门却变了形。于是,她毫不犹豫一脚把门揣开,快速钻进屋子,开始一件接一件地往外搬运。

猪油、青油、大米、面粉……

侯桂芳每搬一件,就感觉房屋的裂缝扩大一寸。她不是不知道面临的危险,但为了大家的口粮,为了公家的财物,她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了,甚至连妈妈和儿女也抛在了脑后。

能多抢一件是一件,这是她唯一的想法。

半个小时后,物资全部抢了出来。侯桂芳一身泥水从屋里钻了出来,刚走了两步,屋子轰然倒地。她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工人们看着侯站长活着出来了,激动地拉上她就往回跑。

当侯桂芳满身泥水湿淋淋地回到自己的小屋,妈妈已经为她准备好了干净的衣服,并熬好了稀饭。看到女儿平安无事,妈妈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看你淋的,累坏了吧!赶紧换个衣服喝碗热粥暖暖身子。东西搬完了吗?”

“搬完了。库房也塌了。”

“房子没了还可以重盖,只要人平安,东西保住,就是万幸啊!真是谢天谢地。”

侯桂芳的无私奉献和敬业精神,得到了领导和职工的广泛认可和高度赞扬。她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站经营得远近闻名,好评如潮。

而侯桂芳因表现突出,曾多次被评为局级、省级劳动模范及全国“三·八”红旗手。这些荣誉对她,当之无愧,且名副其实。

当金山下,侯桂芳俨然活成了一种精神。

 

其实,坚守在当金山下的侯桂芳不是没有机会离开。但她却自动放弃了享受荣华的机会。

1982年的春节,侯桂芳带着妈妈和两个孩子回广东探亲。二十几口的大家庭,三十多年来,第一次聚得这么齐全。于是,一家人借着春节的欢乐气氛,谈新叙旧,把酒言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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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桂芳的舅舅在缅甸开当铺,近些年发了财。他知道姐姐和外甥女一家那么多年在荒凉的大西北生活得不容易。如今,姐姐已近七十岁高龄,他非常想带姐姐及桂芳一家一起出国,和他一起去过好日子。

于是,侯桂芳的舅舅悄悄地向侯桂芳和妈妈说了他的想法。

侯桂芳态度坚定地说:“舅舅,谢谢你的好意,心意我领了。我在柴达木已经工作生活了二十多年,已经习惯了那里的一切,也舍不下那里的工作。虽然那里自然环境不好,但人好……”

舅舅又劝妈妈说:“姐姐,桂芳有她的工作,不走我能理解。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去跟着到戈壁滩里受那个罪,我这当弟弟的怎么忍心呢!你跟我去缅甸,好好享几年福吧!”

妈妈却说:“桂芳一个人在那里,我不放心。我都这把老骨头了,享不享福也不在乎了。我只想帮着桂芳一起把两个孩子拉扯大……”

妈妈的话,让侯桂芳眼窝一热。她清楚,这些年为了她,妈妈吃了不少苦。有妈妈在,她安心。

于是,春节过后,舅舅带着遗憾和对姐姐的心疼回了缅甸。

而侯桂芳带着妈妈和一双儿女乘上了西行的列车。

当远处闪着银光的当金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时,侯桂芳兴奋地指着前方,大叫起来:“看,当金山,我们到家了!”

是啊,他们到家了。他们的家就在当金山下……

 

 

女工程师孙子华

 

一个博大情怀的女地质专家,在荒原上长成特殊的风景。

 

柴达木盆地是一个富含石油天然气等多种资源的“聚宝盆”。

自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进行石油地质勘探与开发以来,至今已走过了65个年头。

几十年来,青海油田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一代又一代石油人战戈壁,斗风沙,在荒无人烟的瀚海为油而战,薪火相传,谱写了一曲“我为祖国献石油”的英雄赞歌。

美国地质学家华莱士曾说过:“石油在哪里?石油在地质家的脑子里。”

的确,石油(天然气)这种经过亿万年沧桑巨变且深藏于地下的宝贵资源,人类要想成功发现并开采,过程漫长,工艺复杂,着实需要科学与智慧。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油田要发展,科技要当先。科技兴油,始终是青海油田建设发展过程中坚定奉行的工作原则。

在青海油田诸多科技工作者中,曾有一位女工程师卓尔不凡,成绩斐然。她心向昆仑,志在荒原,以自己非凡的学识、毅力和担当,务实创新,为青海油田的可持续发展殚精竭虑,倾情奉献。

她的名字早已载入青海油田勘探开发的光荣史册;她的精神依然还在广大科技工作者中口口相传;经她发现的油气构造依然源源不断地为祖国的发展奉献着能源。她是油田的骄傲,她更是女性的楷模。

她就是孙子华。

 

孙子华注定与地质有缘。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孙子华出生在四川岷江一个风景优美的小镇。后随父母来到陕西咸阳,度过了她的少年时代。

她的家庭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西北工业大学的数学教授,母亲是一名中学生物老师。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不得不说,她是幸运的。她性格开朗,品学兼优,是一个标准的好孩子,父母也寄予了她很高的期望。

她爱读书,爱幻想。她经常沉浸在《少年文艺》的故事里。

说来也怪,在各种各样的故事里,她并不喜欢大多数女孩子都喜欢的情感故事,反倒对野外探险、戈壁寻宝、深山探矿等故事充满兴趣。她时常将自己陷入故事所描述的场景里,跟随着故事中的主人公翻山越岭,餐风露宿,探险寻宝。她迷恋在广阔天地间行走的感觉,她渴望与浩瀚的戈壁沙漠产生联系。

有一天,她无意中读到了李季的《柴达木小唱》,她竟激动得不知所措。

 

辽阔的戈壁望不到边,

云彩里悬挂着昆仑山。

镶着银边的尕斯湖啊,

湖中倒映着宝蓝的天。

这样美妙的地方哪里有啊,

我们柴达木就像画一般。

 

她一遍一遍低吟浅唱,一次一次想象着诗中的景象,内心充满了向往。

“如画的柴达木,有机会我一定去看看。”她心想。

受姐姐的影响,她还喜欢上了唱歌。新疆维吾尔族民歌的欢快,俄罗斯歌曲的抒情,革命歌曲的雄壮,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曲调,只有一有机会,她就跟着姐姐学唱。

可对她影响最大的,却是那首《勘探队员之歌》:

 

是那山谷的风

吹动了我们的红旗

是那狂暴的雨

洗刷了我们的帐篷

我们有火焰般的热情

战胜了一切疲劳和寒冷

背起了我们的行装

攀上了层层的山峰

我们满怀无限的希望

为祖国寻找出富饶的矿藏

……

 

这充满豪情的歌词,这充满力量的曲调,让孙子华小小的内心产生了奇妙的变化。

“我要学地质,我要为祖国寻找富饶的矿藏。”这竟成了孙子华内心升腾的渴望。

1962年,她初中毕业,本打算报考的地质学校,却因国家遇到三年灾害而取消招生。最后,她被录取到西安市阿房宫区的师范学校。

虽然有些无奈,但孙子华依然勤奋好学。她心想,如果命运安排让她搞不了地质,那就做一名小学老师,天天和孩子们在一起。

可是,一年后,国家又开始缩减教育战线,她就读的学校被撤消解散。于是,她失学了。

这是坏事,也是好事。这让她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

一个月后,她果断地做出决定,她要去高三插班,继续学习,准备参加来年的高考。

虽然高中的学习时间不长,但由于她的勤奋和聪慧,高考成绩相当不错,因此,高考填报志愿就可以有很多的选择。

在学校的选择上,一家人有的劝她考北大,有的劝她考清华,有的劝她考交大;而在专业的选择上,一家人也各有各的想法。可对她来说,清华、北大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她只想学一个专业,那就是地质。于是,在她填报的志愿书上,前三个全都是地质。

最终,她梦想成真,顺利被北京地质学院录取。

 

孙子华注定与柴达木有缘。

1968年,她大学毕业了。她又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一个重大选择在等待着她。

新疆、玉门、西安,很多油田都在招人,但在她的脑海里,一直念念不忘李季《柴达木小唱》里描述的望不到边的戈壁、悬挂在云彩里的昆仑山,以及那镶着银边的尕斯湖。

她向往柴达木,向往戈壁大漠的宽广与辽阔。于是,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青海油田,选择了远在天边的柴达木。

那个时期,青海油田的发展正面临新的抉择。冷湖油田经历了十年的发展,从最高年产30万吨位居全国四大油田逐渐降到了年产几万吨的低产油田。没有新的储量做后盾,没有新的发现做支撑,青海油田一度陷入了可持续发展的艰难困境。

为了寻求新的突破,上级研究决定“重上西部建家园”。于是,全局上下齐动员,调兵遣将,重整旗鼓,组织了一千多人的队伍挥师西部,拓展新的疆域,进行更大范围的石油勘探。

因此,那个时候的柴达木西部,正张开热忱的怀抱迎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知识分子和有志青年,一同加入寻油找气的石油会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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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华来了,同她一起前来的还有作为她同班同学的恋人朱惠铭。

那个年代,新分配的大学生要先下放到基层进行劳动锻炼,并且规定,谈恋爱的人不能分到一个队站。

于是,孙子华和朱惠铭来到位于柴达木西部花土沟之后,一个被被分到294地震队,一个被分配到293地震队。

从此,这对恋人虽近实远,各自忙碌在自己的勘探工区,风餐露宿,用脚步踏勘着柴达木的角角落落。

孙子华的工种是放线工。每天扛着几十斤重的测线,步行二三十公里,进行布线勘测。所到之处,都是人迹罕至的不毛之地。这样的工作与学校所学地质理论关联并不很大。但是,面对辽阔的戈壁沙漠,孙子华的内心还是充满了探寻的热情。

尤其第一次出工的红柳泉,竟然就在她从小到大不知想象过多少次的昆仑山下尕斯湖畔。这让她欣喜若狂,感慨万千。

她远眺昆仑,银白的雪帽如玉带缠绕,这就是中国第一神山,中华的“龙脉之祖”啊!近看闪着银光的尕斯湖,如同一块如玉宝镜,映衬着天的蓝和云的白。远山近湖,竟让孙子华感觉如梦般不真实。

一时间,她忘记了高原缺氧造成的心慌气短,她忽略了干燥多风造成了嘴唇干裂,她更顾不得车辆颠簸造成的浑身酸痛。

她只想好好感受一下柴达木这如画般的倩影,好好体味一番昆仑山的神奇与伟大。

据《山海经》记载:

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处之。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然。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此山万物尽有。 

 

据《淮南子》记载:

昆仑虚高一万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山又叠叠重重的有九层。

 

关于昆仑山的记载和传说,自古以来总是让人充满遐想。能亲眼看到昆仑山,能如此近距离地感受昆仑山,孙子华感到无比幸运。

然而,对于地质专业毕业的孙子华来说,她感兴趣的不仅仅是这些记载和传说,她还要以一个地质人的眼光和思维来探寻它,认识它,解读它。她永远都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是寻找石油,而非观赏游玩。

从那一刻起,孙子华就把昆仑之虚和尕斯之湖深深地装进了自己的心里。她相信,迟早有那么一天,她会以另一种方式走近它们,认识它们。

这是柴达木给予孙子华的最美印记,也是孙子华立志献身石油事业的良好开端。

 

苦中有乐,孙子华在基层一干就是五年。

在这期间,她充分体尝到了青海石油人的艰难与心酸。同时,她也深深感受到柴达木石油人精神之崇高,意志之弥坚。

巍峨的昆仑山、秀丽的尕斯湖虽然在她的心里留下了浪漫迷人的印象,但野外的工作与生活,却没有那么美好与安逸。

地震队的工作,是地球物理勘探工作中最基础的工作。所到之处,都是无人踏足的荒凉地带,自然环境恶劣,地形地貌复杂,没有路,没有水,没有通讯设施,因此,生活条件异常艰苦,工作条件格外艰难。地震队的工作,是通过放线、定点爆破,以求取来自地层深处的震动资料,为科学解释地层提供参考依据。

戈壁沙漠,吃水是最为困难的事情。因为地震勘测地域广,战线长,所到之处,没有现成的可饮用水,只能从阿拉尔等地的水源运送,野外施工期间,会经常因为路途遥远或车辆紧缺等问题,水不能及时送来,或送不进来。

在红柳泉施工时,由于通向水源的路没有修通,全队人员只好喝探井中打出来的水,一股臭鸡蛋味,真是难以下咽。况且,喝得人直拉肚子。但没办法,为了完成施工任务,他们只能坚持。

盆地里的所有生活生产物资均由西宁、兰州或敦煌拉运进来,路线遥远,运送周期长。因此,好好的菜等到了盆地不是蔫了就是烂了。因此,平时的伙食总是以罐头和海带、粉条等干货为主。饭菜单调,营养缺乏,根本满足不了那些年轻身体的正常需要。

有一次,294地震队在鹊桥地区施工。

当天的任务完成之后,已是下午五点多钟。大家爬上卡车,准备返程。没走多远,卡车却不小心陷进了表面看起来平整坚硬的盐碱地里,全队人员只好下车去推。尽管大家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车却没有挪动,反而越陷越深。看看天色,却已到了黄昏时分。

于是,队长下令,全体队员弃车步行回营地,第二天再来拖车。

在这之前,孙子华已经背着几十斤重的测线在戈壁沙滩里来回奔波了二十多公里,腿脚早已累得像是灌了铅。而从车辆下陷的地方到营地,距离二十多公里。这么远的路途,对于累了一天的地震队员来说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但是,除了走,没有任何其他办法。否则,戈壁的夜晚会把人冻僵的。

孙子华跟着队员一起从黄昏走到了天黑。时间长了,快的快,慢的慢,队员们就前后拉开了距离。天越来越黑,脚下的路坑洼不平,孙子华深一脚浅一脚,几次被深浅难辨的沟坎绊倒,然后摸黑爬起来,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孙子华竟落了单,前后都看不到人了,她有些慌张起来。为了驱逐恐惧,她大着胆子唱起歌来。

 

是那山谷的风

吹动了我们的红旗

是那狂暴的雨

洗刷了我们的帐篷

我们有火焰般的热情

战胜了一切疲劳和寒冷

……

 

听到她的歌声,远处的队员也随声附和起来。这样,孙子华和她的队员们就都不害怕了。

漫长的夜行,孙子华用歌声为自己、为队员壮行。

那一夜,孙子华格外想念几十公里之外已经几个月没有相见的恋人。那一夜,孙子华唱遍了所有学过的歌曲。那一夜,永远印刻在了孙子华的内心深处。

夜黑得密密实实,只有远处营地微弱的灯光引导着她前行的步伐。当她到达营地时,已是夜里两点多钟了。

在基层工作那几年,孙子华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地质专业,更没有舍弃心中的理想。相反,野外工作的经验让她更加热爱柴达木,更加坚定了她为柴达木找油的决心和信念。

平日里,她除了完成队上固定的工作任务,她还自修了大学的专业课程。因为,上大学那几年,正赶上“文化大革命”。停课,游行,学校也失去了宁静,课程被耽搁,学业被荒废。因此,她要抓紧时间把在学校的损失统统补回来。

爱学习,爱思考,是孙子华从小养成的好习惯。艰难的生存环境并没有让她有所改变。

几年下来,她不仅自修了全部的大学课程,还自学了数字勘探、模拟勘探等理论知识。她坚定地认为,学过的知识,总有能够用上的那一天。

野外工作,环境虽然恶劣,但孙子华却始终抱着对于生命的热爱和生活的热情。她爱唱歌,不但自己唱,还教队员唱。这让野外队站平淡的生活有了色彩,有了欢乐。唱歌,不仅充实了单调的生活,还滋养了队员们空虚的心灵。

她还主动学习医疗知识,义不容辞地当上了全队的赤脚医生,利用业余时间为队员们消除病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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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喜欢打球,不但自己打,还带动队上员工一起进行体育锻炼。

荒凉的野外生活,因有了孙子华这样一位活泼热情、乐观上进的女性,而变得生机勃勃。

几年的野外放线工作,让孙子华走遍了尕斯库勒、跃进、切克里克、油砂山、红柳泉、狮子沟、大柴旦、马海等柴达木的角角落落。这让她对柴达木盆地有了更宏观的认识。

几年的自学生涯,孙子华的知识有了积累,智慧有了增长。

几年野外工作生活的艰难与困苦,锻炼了她吃苦耐劳、艰苦奋斗的优良品格。这一切,都是她生命中最为宝贵的精神财富。

在基层淬过火的孙子华,即将迎来新的责任和使命。

 

1973年,在野外工作了五年之久的孙子华,调到了青海油田勘探处综合研究大队,从事地质研究工作,开启了她另一段忙碌且成果丰硕的职业生涯。

在记述孙子华的科技攻关之前,我们不妨先对柴达木盆地的前世与今生加以说明。这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青海油田的科技工作者们面临的地质环境。

很久很久以前,青藏高原的大部分地区被一个叫特提斯海的古海洋覆盖着,柴达木盆地当时也是一片汪洋。在那片浩瀚无垠的大海里,生活着三叶虫在内的许多古生物物种。后来,地壳开始发生运移,欧亚板块开始漂移挤压,喜马拉雅山脉隆起,成为了亚洲的脊梁,青藏高原也如史诗般诞生。

剧烈的造山运动造就了南部的昆仑山、北部的祁连山、西部的阿尔金山,同时,也导致众多水流向低洼处汇聚,形成盆地。盆地与四周发生地质断裂,海水流向低处,特提斯海逐渐缩小。

接下来,又由于板块的俯冲及碰撞作用,柴达木盆地南北两侧和海槽开始封闭,引起强裂构造运动,使得柴达木盆地相对隆起。

从3.2亿年的石炭纪到2.2亿年的三叠纪,柴达木盆地继续由海洋到陆地过渡,并有少量火山喷发。

2亿年前,由于板块运动的进一步作用,柴达木地区海水逐渐消失,从而成为陆地。

800万年前,随着印度板块与亚洲大陆碰撞作用的加剧和青藏高原的快速隆起,柴达木地区最终完全与西侧的古地中海隔开,并与周边的昆仑、祁连等山系产生高差,从而成为今天世界最年轻的高原盆地。

多次造山作用在变化多端的地应力条件下,形成了挤压型、直扭型和旋扭型三类构造型式,交织成一幅复杂多变的应变图象。

而在这些复杂的地质运动过程中,大量的植物和动物死亡,自身的有机物质不断分解,与泥沙或碳酸质沉淀物等物质混合组成沉积层。

由于沉积物不断地堆积加厚,导致温度和压力上升。随着这种过程的不断进行,沉积层变为沉积岩,进而形成沉积盆地,这就为石油的生成提供了基本的地质环境。

由于柴达木盆地是青藏高原受挤压破坏最严重的地区,地质构造极为复杂,堪称世界性复杂地质构造的“集大成者”。有个形象的比喻,说柴达木盆地就像一个摔到地上然后又被人重重踩了一脚的瓷盘子。因此,勘探难度极大。

由于地质结构特殊,国内成熟的找油经验在柴达木并不适用,无法照搬硬套。既便是盆地内相隔不远的区块之间,勘探模式也都无法完全等同。每一个区块都有自己的成藏规律,每一个区块都有自己的特点和个性。因此,这就需要科技工作者们不断探索,不断认识,不断总结,不断发现。

而每一次探索都一次挑战,每一次发现都是一次突破。

孙子华就是其中的一位挑战者和发现者。

 

在地质研究大队起初的日子里,孙子华跟着师傅周明道一起工作。

野外工作的几年,孙子华虽然一直坚持地质专业理论知识的自学,但毕竟那只是纸上谈兵,真正的应用还需要重新学习和实践。

师傅对她的影响很大。他虽然只有初中文化水平,但有责任心,工作能力也强,且工作经验丰富,工作中给予了孙子华很好的帮助和指导。

师傅常说:“野外工人那么辛苦地求取资料,我们没有理由不认真对待。我们的工作是否及时准确,直接影响油田的找油成果。”

师傅的话孙子华牢牢记在心上。加之,几年的野外工作实践,她当然理解资料的来之不易。因此,她工作起来勤奋务实,认真严谨。

由于她工作表现出色,没过几年,她便成了研究院柴达木西部南区解释组组长。她带领解释组的成员对比资料,研究构造,不断探寻地壳深处的秘密。

1980年,她和同事们第二次对砂西地区进行了解释,绘制了构造图。根据他们的研究成果,在该地区布了几十口井,拿下了该地区的含油面积。

1982年,地震勘探发现了乌南构造,他们加班加点及时提供了构造图。那时正值春节,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孙子华却除了工作什么也顾不上。她和同事们白天晚上连轴转,终于及时绘制出构造图。并于2月份提出井位,7月就传来了出油的好消息。同年6月,他们还对柴西南区进行了综合解释工作,对1973——1981年的1900公里时间剖面进行了系统解释。

那一年,孙子华和张福祥编写的《西柴南区地震地质综合解释报告》获得局科技成果奖。

1984年夏天,孙子华所在的研究院从冷湖搬迁至敦煌七里镇石油基地。车刚到敦煌,任务就跟着到了敦煌,切克里切地震资料要解释。于是,他们资料、柜子都来不及收拾,办公桌一放就投入了工作。

室外骄阳似火,室内既没空调也没风扇,孙子华和她的同事们热得时常满头满脸汗水连连,一天下来,衣服像从水里拎出来一样。他们不分白天夜晚,连续奋战了五六天,终于完成了任务。

1985年,孙子华在对尕斯南区成果图反复研究之后,将目光锁定在尕斯库勒湖东边的一片沼泽地上。

她亲自来到尕斯湖畔,用心观察,反复思揣,用理性分析,用感性预判。她与大地做着默默的对话与交流。她时而怀疑,时而肯定,时而假设,时而断定。

这片沼泽深浅难测,极易下陷,地质勘探存在风险,因此在历年来的地质构造图上始终都是虚线。

孙子华想,没有勘探资料,并不代表没有油气构造。

于是,孙子华和她的小组成员将历年的成果图和时间剖面图反复进行研究对比。她发现,这片地区的断裂展布形态有点奇怪,很像是一个旋扭构造;另外,一条伸入盐沼的测线在末端有抬高的迹象。

“也许真的有隆起!”

有了这样的假设,孙子华感到很兴奋。

科技不但要有严谨的态度,还需要有大胆的思维,尤其要解放思想,开拓创新。有时候,成功就是多了一个念头,多了一次尝试,多了一种假设,或者多了一种逆向思维。

经过反复研究和论证,最终,孙子华和她的小组成员大胆地在挤压盆地里解释出了一条张性正断层,并成功勾勒出一个5平方公里的穹隆圈闭构造。

在此基础上,孙子华和同事许溯霖一同编制出了《柴达木盆地西部尕斯断陷地震反射资料综合解释及评价》。报告一出,引起油田高度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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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3月,油田根据孙子华解释小组的研究成果,油田布署了跃12井,并成功打出了30多米厚的油层。经过计算,探明石油地质储量800多万吨,比预测的还要高。而且,事实证明这里的确是个旋扭构造。

这次尕斯库勒跃进二号东高点构造的发现,是青海油田历史上第一次在没有完整地质测线不能直接看到隆起形态的情况下,用科学理论为指导,通过分析和假设推断出来的穹隆构造,也是青海油田第一个先由解释组通过综合评价预测出储量,然后再进行实际钻探的构造。

这是一次创新,更是一次历史性的突破。孙子华的创新思维后来成为油田科技工作者经常借鉴的思维方式,由此创造出的直接或间接的经济效益实在难以估量。

正是因为这次发现,让尕斯库勒油田真正走上了前台,一跃成为青海油田的主力油田。

就在这一年,国家批准了青海油田的三项工程建设,即:建设尕斯库勒油田120万吨产能;建设以尕斯库勒油田为主要油源的435公里原油输送管道;在管道终端的格尔木建设年加工原油100万吨的炼油厂。

1993年,三项工程正式建成投产。自此,青海油田便步入了集勘探、开发、集输、炼油和销售一体化的现代化发展道路。

 

“柴达木不可能只有涩北才有天然气!”

为柴达木寻找更多的天然气成了孙子华新的工作目标。

1973年,她调到综合研究大队后,曾将新旧地质资料进行过反复研究和对比,她将目光锁定在柴达木东部的三湖,即台吉乃尔湖、涩聂湖和达布逊湖。

为了更加感性地认识三湖,孙子华来到三湖进行实地考察。

硕大的湖面连接着天际,湖水安静而美丽,与周围荒凉的戈壁形成了显明的对照。有了水,这戈壁就有了灵性,可这湖水对于石油天然气勘探来讲,却是个不小的障碍。

她徘徊着,感受着,似乎听到了来自地壳深处远古的呼唤。她想象着曾经发生在这里的震动、挤压、抬升、陷落……

一时间,平静的湖水和荒凉的戈壁在她心里活了起来,动了起来。她模拟着,假设着,想象着,思考着。她以女子特有的细腻和敏感查看现实,推演历史。

孙子华注意到,在湖边的凹陷中有暗色泥质岩,这应该与天然气有关。她的心里升腾起了一丝希望。

但证据不足,还要做大量的工作。

1976年,勘探队伍再次挺进涩北。在涩深15井钻探完成后的试油作业中,因井下发生强烈井喷,造成薛崇仁、王警民等六名在场的同志壮烈牺牲,血染井场,代价惨重。

1978年,孙子华带着烈士的遗志和油田的希望,再一次查阅了台吉乃尔湖南面凹陷的地质资料。经过解释,她发现构造顶部有断裂,存在“速度低”的现象,但是勾不出圈闭。

因为当时她担任研究组组长,工作繁忙,责任重大,况且那个阶段,她正负责研究尕斯库勒油田的重要课题,只好把台南地区搁置一边。

之后的十年,科技人员又针对台南做过三次解释,但都没有突破。

1987年4月,孙子华已升任油田研究院主任工程师。由于心里一直放不下台南,因此,她在做好技术管理和日常工作的同时,挤出时间研究台南。

可是,新的解释出来后,仍和前人的结果一样,无法勾出圈闭。

她迷惑了。但她并没放弃寻找线索。整整两天两夜,她的视线没有离开那满桌满墙的图表资料。

她终于发现地质图的形态有些不同寻常。一般情况下,地层受挤压产生变形,应该是波状起伏和隆凹相间,为什么这图的高处就凹了下去呢?

她又仔细研究这个凹陷的坑沿,发现坑沿竟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于是,她又大胆假设起来:会不会是地层含气造成的假象呢?她又想到,这里存在“速度低”的现象,况且是在构造的最高处,而凹陷部分的坑沿也是平的。

将所有这些因素加以综合分析后,孙子华提出这样的一个疑问:会不会这就是气水界面呢?

当她提出这样的疑问或者判断时,她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她似乎有种感觉,她碰触到了问题的关键。

但光有假设是不够的,科技工作要讲客观,要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才行。

为了验证地层含气会使构造顶部凹陷,她设计了一个地层模型,借用涩北一号气田地层速度填入其中。然后,她请同事用计算机计算并合成地震剖面。与此同时,她也使用自己的方法进行了理论计算。

在合成地震剖面上,含气部位果真出现了反射同相轴下陷,与她在实际地震剖面上看到的一样。这说明她的推断是合理的。

往往难题就只是那么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一旦捅破,答案便呼之欲出。

就这样,孙子华解开了台南构造之谜,为柴达木三湖地区天然气的勘探与开发提供了依据。

孙子华团队又参照绘制地质剖面图的方法,发明出简便可行的“趋势面法”,恢复了台南构造顶部的真正形态,并计划出圈闭面积为40到60平方公里。之后,科学地预测出台南构造含气层段在800-1600米,预测天然气储量在68亿至86亿立方米。

1987年5月,孙子华和助手吴光大完成了《青海省柴达木盆地东部台南小幅度构造精细解释及含油气评价》的撰写。

在一次油田召开的探井井位会上,孙子华摆事实,讲依据,从容自信地提出在台南打探井的建议。

由于证据充分,理由充足,局长当场拍板:“好,下一口探井,就上台南一井。”

同年12月,台南一井开钻。

而孙子华却因劳累过度住进了医院。她多想亲自去看着台南一井开钻,她多想能亲自看到气浪冲天呀!

还没出院,她就等来了好消息:台南一井钻至1000米喷出强大气流,日产天然气百万方。

成功了!

她高兴得从几乎要从病床上跳起来。

多少个日夜的煎熬啊,终于有了结果!

台南气田的发现,让孙子华的名字传遍了柴达木的角角落落。

 

孙子华怀揣找油梦想,一心扑在工作上,对于家庭,却总是无暇顾及,是典型的舍小家为大家。

起初在野外工作的几年里,孙子华在294地震队,恋人朱惠铭在293地震队。柴达木辽阔无边,一对恋人时常工作在不同的区块。因此,虽近犹远,通常好几个月才能见一次面。他们只好将彼此装在心里,默默想,悄悄念。那些年,晚上睡不着时,孙子华时常望着夜空中的明月,体会与恋人千里共婵娟的酸涩与浪漫。

1970年2月,孙子华同朱惠铭回北京结了婚。二十天后,他们又双双回到了各自的野外地震队。时常是她回基地,朱惠铭出了野外。朱惠铭回基地,她又不在。因此,虽然结了婚,依然和单身汉没啥两样。

终于,在这一年的9月份,他们所在的两个地震队的营地同时驻扎在了油砂山,只隔着二百米的距离。于是,领导便特意分给两人一顶小帐逢,他们在油砂山下的戈壁滩上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家。

这样的家也只维持了两个月,他们就又各奔东西了。

时间虽短,却收获满满,一个小生命在孙子华的子宫里悄然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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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为孩子起的名字,便可以看出孙子华对于昆仑山怀有什么样的感情。她一共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叫晓昆,一个叫海仑。

作为母亲的孙子华,本以为调回基地从事研究工作就可以照顾家庭,但实际上却比野外更加繁忙。孙子华在忙得头晕眼花之余,时常怀念在野外工作的那几年。

任务接踵而来,责任越来越大,孙子华总是觉得时间不够用。

为了工作,她不但放弃了曾经最爱的唱歌和打球,就连丈夫和孩子也经常忘在脑后。

孙子华是工程师,是组长,是主任,丈夫也是工程师,也担任着地调公司解释站站长等职务。两个人都忙事业,孩子便成了大问题。

有一天,孙子华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家里。六岁的孩子见了她就哭,“妈妈,我饿!”她一看表,唉,都晚上九点钟了,她忙得又忘记了时间。一看昨天煮的羊肉,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油。孩子太小,不会热饭,只有饿着等她回来。我甚至忘了丈夫出了野外,孩子在家没人照顾。

油田要发展,找到油气是关键,作为科技工作者的孙子华始终牢记自身的责任和使命。再苦再累,她也咬牙坚持。

有时候,她带着没有做完的工作回家。年幼的孩子睡前缠着她讲故事,她却心急如焚想着工作。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着,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只好挑灯夜战,向睡眠借时间。夜深人静,孙子华沉浸在她的科学研究里,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瞌睡。很多时候,她连做梦都在搞研究。

有一次,她梦见找到了构造,一声大喊“找到了!”,把熟睡的丈夫吓得惊坐起来。

因为工作太投入,生活里的孙子华时常丢三落四,不在状态。有一次丈夫要去四川出差,不放心孙子华,出发之前,专门写了一个备忘录贴在桌前:

 

子华:

烟囱一月打一次,

布票不要让作废了。

惠铭

 

可见,孙子华平时的生活是个什么样子。

后来,因为夫妻两人实在忙得顾不上孩子,他们只得把孩子送回了北京父母那里。

孙子华甘愿为了柴达木的石油事业奉献身心,只好留下身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的遗憾。

她的无私与大爱,令人尊重;她的智慧与成就,让人敬仰。

孙子华把人生最宝贵的二十二年奉献给了柴达木,之后,带着不舍与眷恋调到了大港油田,继续从事她的地质研究工作。

 

1995年,青海油田天然气开发公司在格尔木成立,孙子华团队发现的台南气田划归涩北气田管理。从此,青海油田开始了大规模的天然气开发,一举跻身全国四大气区,并正式进入油气并举发展的新时代。

1996年至2001年,柴达木盆地相继建成了涩北-格尔木、涩北-敦煌、南八仙-南翼山等长输管线,将盆地里的天然气输送给了千家万户。

2000年,国家开始实施西气东输工程。以柴达木盆地涩北为起点长达953公里的涩-宁-兰输气管线审批立项,5月1日开工建设,9月6日全线贯通,设计年输能力20亿立方米,成为西气东输的重要组成部分,为国家能源和产业结构的调整、环境保护,以及东、中、西部经济共同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而台南气田最高日产量曾达到每天1340万立方米。而在青海油田,曾流行过这样一个说法:青海油田看采气一厂,采气一厂看台南。可见,台南的重要地位。

而台南,正与孙子华密切相关。

 

命运多舛龚德尊

 

梦在高天,爱在心间。命运之弦,断了续、续了断,怪地还是怨天?

 

在青海柴达木冷湖公墓的四百多座坟茔中,一座并不起眼的坟前立着这样一块墓碑,上面写着:“爱妻龚德尊”。

1981年12月19日,龚德尊因天然气中毒死于冷湖家中,享年46岁。为她立碑的人是她刚结婚一年半的丈夫,名叫黄治中。

她的故事,还得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讲起。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当“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冲锋号角在全国吹响,浩瀚无垠的柴达木盆地正在进行大规模的勘探与开发。

天际线上,漠风浩荡,荒无人烟,大漠戈壁正敞开宽广的胸怀迎接着来自全国各地的青年志愿者。

一批又一批立志报国的有志青年激情满怀,斗志昂扬,纷纷报名,“到柴达木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这一年,龚德尊还不到19岁,刚刚从北京石油学院大专班毕业。

她活泼开朗,成绩优异,深受老师们的喜爱。毕业后,学校建议她留校任教。北京,作为国家的首都,多少人梦寐以求心向往之啊!而大学教师,又是多么令人羡慕的职业!

可是,摆在眼前的大好前程并没有打动龚德尊的心。她心怀远方,志在高天。她要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去,她要去柴达木。

于是,她背起了行装,一路西行。

柴达木以火热的胸膛迎接了她的到来。她被分在了位于冷湖的青海石油管理局地质研究所,成为了一名古生物研究员。

初到冷湖,高原缺氧、寂寞荒凉的自然环境并没能让她退缩。住帐篷,骑骆驼,啃干馍,喝冷水,艰苦的生活条件并没有让她害怕。

因为,她是寻梦而来。

 

工作没多久,同在地质研究所上班的一个叫黄治中的小伙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身材瘦高,一头蓬松乌黑的头发,她觉得黄治中身上有一种不同于别人的感觉。他俩都是单位的团支部委员。接触多了,龚德尊便经常在眼里和心里悄悄地打量黄治中。

她得知,黄治中是贵州人,毕业于重庆大学地质专业,只比她大一岁,也是自愿报名来柴达木的。

“看来,也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哪!”龚德尊寻思着。

而真正让龚德尊倾倒的还不是黄治中在工作上的良好表现,而是他渐渐表现出的音乐才华。

油田成立了歌咏队,黄治中任队长。

这一下,黄治中在龚德尊的心目中更特别起来。为了有更多接触黄治中的机会,龚德尊也报名参加了歌咏队。实际上,她可算得上五音不全的一类人。

 

是那山谷的风

吹动了我们的红旗

是那狂暴的雨

洗刷了我们的帐篷

我们有火焰般的热情

战胜了一切疲劳和寒冷

 

在黄治中的带领下,嘹亮的歌声一次次回荡在冷湖这片荒原的上空,年青人的心也随着优美的旋律激情荡漾。

接触次数多了,龚德尊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黄治中了。爱情的小草正在她的身上发芽长高。而这个时候,黄治中对龚德尊还没有什么感觉。在他眼里,龚德尊身材瘦小,长相普通,并无特别之处。况且,工作之余,他时常沉浸在自己热爱的音乐里,无暇顾它。

有一天,黄治中做了一件让很多人都不能理解的事。他花135块钱托人在内地给他买回来一把小提琴。那时一个月的工资,才不到100块呀!

龚德尊也有些不理解,还忍不住问了他:“别人有了钱,不是存着就是买块手表啊、衣服啊、自行车啊什么的,你咋就舍得买小提琴呢?”

黄治中说:“不为别的,只为喜欢。”

简单的几个字,竟让龚德尊特别受用。是啊,只为喜欢,这理由简单,但充分。

“好吧,没饭吃,可以找我哦!”龚德尊大方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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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光了所有钱的黄治中,不好意思主动去找龚德尊借饭票。每次开饭,善解人意的龚德尊总是主动提前把饭打回来给他。

“这姑娘虽然其貌不扬,心地倒是蛮善良的。”

一个月下来,黄治中对龚德尊有了不同的看法。

自从有了小提琴,黄治中的房间里便会不时传出悠扬的提琴声。这琴声,让荒凉的戈壁有了不同的意味,让单调的生活有了浪漫的气息。

龚德尊更是时常陶醉在黄治中的琴声里,尤其那首《梁祝》简直让她如痴如醉,百听不厌。而内心爱的火焰也总是按压不住,左冲右突。她经常急迫地想见到黄治中,狠不得天天能够和他在一起。

为了能够与黄治中有更多机会相处,龚德尊竟然也给自己买了一把小提琴。

她拿着琴来到黄治中的住所。

“教我拉琴,好吗?”龚德尊有点羞涩地问。

“当然可以!”黄治中答应得非常爽快。

就这样,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起劲。你来我往,情感也就越来越浓。

不知不觉中,黄治中也爱上了这个长相平平却有一颗美好心灵的姑娘。

工作上,一个进行古生物研究,一个从事地质分析。他们相互帮助,相互支持,你追我赶,业务水平不断提升。

生活中,他们情趣相投,琴瑟和鸣,享受着艺术给予他们的滋养,在荒凉的戈壁之上共同体味着人生的价值和意义。

风沙雨雪,日月星辰,戈壁大漠,远山近湖,他们在辽阔的天地之间相扶相携,相牵相伴,为祖国的石油事业奉献着青春的热忱与光焰。

爱情让他们平凡单调的生活有了柔情和蜜意;爱情让他们对于未来有了新的向往和憧憬;同时,爱情也让两个孤独的灵魂有了停靠的岸。

戈壁的风为他们欢呼,大漠的沙为他们起舞,熟悉他们的人们更是为这对情侣的情投意合送上了美好祝福。

斗转星移,四季轮回,相爱似乎让时光插上了腾飞的翅膀。一转眼,三年过去了。他们的爱也日渐成熟,他们已经在为结婚做着精心的准备。

远离父母家人,黄治中要亲手为心爱的人准备嫁妆。被褥、衣服、锅碗瓢勺,真是细心又周到。龚德尊眼巴巴美滋滋地盼着自己穿上嫁衣,做个幸福的新娘。

可是,婚还没来得及结,黄治中就接到单位安派他去北京石油学院进修一年的通知。

黄治中觉得,能走出盆地,到北京进修,当然是难得的好事。对此,龚德尊也非常支持。心怀理想,积极上进是他们共同的特点。

于是,他们约定,等黄治中进修回来再结婚。

说实话,让热恋中的两个人一别就是一年,的确有些残忍。但他们还年轻,为了工作,为了将来,他们愿意等。

临行送别,两个人紧紧拥抱,依依不舍。

“等我。”

一个满怀深情。

“等你。”

一个满眼泪花。

 

一年的时间,龚德尊在冷湖努力工作,黄治中在北京认真学习。

其间,他们通过书信互通消息,互传相思。时间和距离都没有消减他们之间的感情,甚至分别得越久,他们的爱越深,情越浓。

1978年年初,黄治中结束学业,回到了柴达木盆地。

在北京学习期间,他亲身感受到了全国“反右”运动的激烈浪潮。那些日子,大字贴、揭发信满大街都是。游行,批斗,天天闹得不可开交。所有人都人心惶惶,心惊胆颤。他暗自庆幸,他是在校学生,不用参加这样的活动,比较安全地躲过了可能的风险和灾难。

当他怀着急迫的心情回到了冷湖,龚德尊用她温暖的怀抱迎接了他。

久别重逢,这对情侣有说不出的激动。他们又拉起了心爱的小提琴。琴声悠扬,醉人心魂。爱意绵绵,情话密密。

上了班,黄治中感觉到,冷湖这个远在天边的戈壁小镇也正从一场恶梦中慢慢苏醒。他又一次深感庆幸。

“好在,我去了北京,躲过了冷湖的运动。否则,后果真难说哪!”有一次,他悄悄地对龚德尊吐露心声。

黄治中和龚德尊一边上班,一边着手准备耽搁了一年的婚礼。

他们重新把曾经准备好的“嫁妆”一一拿了出来,他们要好好布置一下自己的婚房。彩带要挂,红双喜要贴,对联要写,喜糖、花生、烟酒,一样都不能少啊!

正当两人沉浸在即将成婚的喜悦中时,黄治中突然被领导叫了去。一路上,黄治中美滋滋地想,一定是领导知道他们要结婚,亲自过问一下婚礼的准备情况,看有什么需要帮助。

可是,当他哼着小曲来到领导办公室,领导既没问他婚礼的事,也没问他工作的事,只冷冷地说了一句:“你被打成右派了!”

没有铺垫,没有解释,只有结论。

这当头一棒打得黄治中脑袋“嗡”得一声。

“我在北京学习,一没说什么,二没做什么,凭什么我就成了右派?”黄治中实在觉得莫名其妙。

“白纸黑字上写着:典型的不说话的右派,骨子里反党,不用说什么。”领导把一纸定罪书放在他面前。

黄治中气得浑身发抖,他还想继续理论一番,但领导压根没给他机会。这让他心灰意冷。

什么不说话的右派,纯粹子虚乌有。实际的情况是,虽然全国的“反右”运动已接近尾声,但当时油田的右派指标还没完成,因此,就硬性地给地质研究所分了一个。这些天来,领导正发愁没合适的人选呢,刚好,黄治中从北京回来了。这个毒苹果就这么不幸地砸在了黄治中的头上。

本该幸幸福福步入婚姻殿堂的龚德尊,面对突然降临的打击,一时间也傻了眼。她弄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更不知道接下来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但她了解黄治中,坚信他是好人,不管是不是右派,她都爱他,都要和他结婚。

然而,第二天,领导又把龚德尊叫了去,让她揭发黄治中的罪行。对此,她气得火冒三丈,并大声反问道:“他工作积极,学习刻苦,自愿报名来柴达木,并决定为祖国的石油事业奉献一生,他有何罪?他热爱生活,爱唱歌,会拉琴,积极参加各种活动,他有何罪?他一没说什么错话,二没做什么错事,他有何罪?”

但是,没有人听她讲理,也没人给她理讲,结论不可更改。

几天后,正当龚德尊谋划着要和黄治中举办婚礼时,更悲惨的事情发生了。黄治中要被发配到青海劳改农场进行劳动改造。

决定是那样突然,又是那么残酷。没有解释,不容争辩。

第二天,黄治中就被押上了一辆卡车。

临行前,龚德尊哭着喊着去送行,可押送人员却不容她靠得太近。

这一别,天远地远,何时才能相见啊!他们的眼在流泪,心却在流血。

当汽车徐徐开动,两人四目相对,心如刀绞。

黄治中擦了一把眼泪,说:“等着我!”

龚德尊边流泪边点头:“我等你!”

车越走越远,龚德尊使劲地追着车跑,内心撕裂一般疼痛。

汽车走远了,她也跑不动了。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五脏俱焚,呜呜地哭了起来。

漠风呜咽,天地洪荒。整个天地之间,只有一个无助的女人在悲号。

黄治中走了,龚德尊的心也就空了。

她失魂落魄精神恍惚地回到家,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一个人该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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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还没等她想清楚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生活,命运无情地把她推向了崩溃的边缘。因为龚德尊与黄治中的恋爱关系,加之她的不合作态度,一顶右派的帽子也无情地扣在她的头上。

她被发配回四川荣县的老家。

真是世事难料!

曾经让这两个年轻人倾注了一腔热血的柴达木,竟这样无情地抛弃了他们。

 

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带着她的“嫁妆”和两把小提琴,龚德尊乘上了回乡的列车。

她没有想到,自己志愿奔赴柴达木的热情还没消褪,就得与柴达木无情分离。她献身石油事业的决心才刚刚落地生根,竟这样被无情连根拔起。她想不通。她怎么能想得通!

一路之上,她思念着恋人黄治中,她不舍着心中至爱的柴达木。不思茶饭,心如浮萍。

好在,虽然远离了恋人,故乡却有一个疼她爱她的姐姐,有姐姐在,生活再苦再难也不怕。想到姐姐,龚德尊心里便有了一丝安慰。

几天之后,她终于到了家。她想象的姐姐热情迎接的场景没有发生,等着她的竟是姐姐的冷脸和冰语。

“既然是劳动改造,就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城里不适合你,你到农村去吧。”

龚德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不相信姐姐能说这样的话。但眼前站着的明明就是那个曾经那么关心爱护她的姐姐啊!

既然寄人篱下,就得面对现实。自己以这样的身份回来,也的确让姐姐为难。只是姐姐的冷漠和与自己划清界限的表现让她更加心灰意冷,甚至不知所措。

无奈之下,她离开了怕受牵连的姐姐,来到了荣县附近的农村进行劳动改造。

一间低矮的老房子,几件破旧的木家俱,两把小提琴和一箱“嫁妆”,组成了她临时的家。

从小到大,龚德尊从来没有参加过农村的劳动。她上学,工作。在家被姐姐宠着,爱着,关心着,保护着;在学校被老师喜欢着,看重着,夸赞着;在冷湖,有同事关心着,有黄治中深爱着。而在这里,没有人疼,没有人爱,有的只是冷嘲热讽,孤苦伶仃,艰苦劳累,担惊受怕。

因为身份特殊,村里的人对她冷眼相看,躲躲闪闪。

下地劳动,她身体瘦弱,担不动粮食,割不动茅草。有一次,队长指着她篮子里的那把青草,挖苦道:“一天就割这么点草,自己吃都不够吧!”即便这样,龚德尊的手还是磨出了水泡。

她的那双细皮嫩肉的手本来也不是用来拿锄头和镰刀的呀!

可命运弄人,她有什么办法!她有委屈,但没处说。她有怨屈,却没处诉。她只有独自流泪,默默叹息。

劳动之余,她时常被村子里喊去开“黑五类分子”大会,受尽了折磨和屈辱。人性之恶,让她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格外想念远在天边的黄治中。也不见个来信,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最可怕的是,深更半夜,她时常被一阵踢门声吓醒,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总在打她的坏主意。真是人弱被人欺,落井下石的人可真多。

于是,每天晚上她都用木棍把门顶得死死的,又把铁锹、锄头之类的农具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她想,如果真有人闯进来伤害她,她就和他一拼到底。

漆黑的夜里,她时常一声不吭地蜷缩在床上,一坐就是一夜。内心反刍着在冷湖与黄治中相知相恋的美好记忆。但更多的是忧虑,他究竟是死还是活呀?怎么连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有一天,她忍不住去了一趟县城,她要去找姐姐问问,黄治中有没有消息。

姐姐见她脏兮兮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不但没有同情,还表现出了极度的嫌弃。

“都是黄治中害的你,到现在,你还想着他。他都不爱你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姐姐无情的话语让她的心又凉了半截。

“怎么可能?他不可能变心的,他说好让我等他的!”

龚德尊根本不相信姐姐的话。虽然远隔千里万里,但爱恋和思念从未间断。她坚信这一点。

这时,姐姐打开一封信,指着其中的一行字,让龚德尊看。

“在劳改农场,我爱上了另一个姑娘!”

龚德尊的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定晴一看,的确是黄治中那熟悉的字体。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龚德尊大哭着跑出了姐姐的家门,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面如枯叶,心如死灰。

这个打击比任何一次都大。

这些天来,再苦再难,有爱在心间,她就觉得有希望,有活下去的动力。如今,爱没了,她的心也死了。

她病了,一病就是很多天。

身无分文,没法去医院,她的生命到了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这时,一个好心的邻居给她出主意,让她把小提琴和“嫁妆”卖了,活命要紧。

一提小提琴,更戳到了她的伤心处。唉,曾经的美好竟一去不复返了。而那个曾经深爱他的男人也变了心。既然这样,小提琴不留也罢!她狠狠心,把两把小提琴都卖了。

这两把包含着深爱的小提琴最终救了她的命。通过吃药,打针,龚德尊慢慢又活了过来。

一天,她的姐姐把她叫了去,冷冷地说:“一个人的日子不好过,找个男人嫁了吧!”

没有拒绝,没有欢喜,龚德尊就这样又一次接受了命运的安排,身心麻木地嫁了人。

而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只知道是个外乡人,其他一无所知。

 

黄治中被押走后,起初一直在青海的某劳改农场进行劳动改造。

劳改生涯本来就不好过,又加上遇到了三年自然灾害,因此,更像是在与死神赛跑。

他曾亲眼看到了一个新来不久的知识分子莫名其妙就消失不见了。几天后,他戈壁滩上竟发现了这个人的尸体,屁股上的肉已残缺不全,成色不错的上衣随着漠风飘动起伏。见此情景,黄治中吓得拔腿就跑。他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能活着出去就是幸运。

后来,他听说龚德尊被遣返回了老家。于是,他就开始写信给她。一方面倾诉相思之苦,切肤之爱,一方面让她了解他的处境。

可是,他并不知道,龚德尊已经去了农村。更糟的是,他那一封情真意切的信都落在了龚德尊姐姐那位有公安身份的女人手中。

谈恋爱时,龚德尊曾向黄治中说起过姐姐,说姐姐对她如何关心爱护,如何挣钱供她上了大学,如何在她上海实习期间因为雨水太多给她寄钱买雨鞋,所有姐姐的好,龚德尊全都记在心里。

而当姐姐收到黄治中的信,并义正言辞地指责他连累了妹妹,并要求他与妹妹断绝关系时,黄治中的心也越来越不平静。他不知道龚德尊的真实情况,甚至那些来自四川的信件,他也搞不清究竟是姐姐的意思还是龚德尊本人的意见。但他依然一封接一封地写。

最后,是姐姐的态度激怒了他。于是,有一封信里,他回道:“不要以为只有你家的姑娘最值得人爱,在劳改农场,我爱上了另一个姑娘!”

后来,姐姐觉得这个黄治中实在有些无可救药,就写去了最后一封信,信中说:“龚德尊已爆病身亡。”

因此,当姐姐把那一句绝情的假话指给龚德尊看时,黄治中其实正在对她日思夜想,痛苦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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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黄治中得到龚德尊身亡的消息时,也决定将这深深爱埋藏在心里。

后来,黄治中辗转马海、大柴旦、小柴旦等地,因为劳动改造表现好,四年后,他被提前释放。

同样,他也回到了自己的故乡贵州。

而与龚德尊不同的是,故乡的亲人给了这个落难的才子以最大的热情和包容。黄治中是从故乡走出去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大学生之一。乡亲们尊重这样的人,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他们都敬他,爱他。这让黄治中感觉到了久违的自由与温暖。

他多才多艺,在故乡他生活得快活自在。为乡亲们写对联,替不识字的人家写家书,深受乡亲们爱戴。他感受到家乡人的纯朴与善良,他热爱家乡的一草一木。

让乡亲们最不能理解的是,这位多才多艺一表人材的黄治中,为什么一直不结婚。别人为他介绍对象,他却说,自己有对象。天天一个人独来独去。对象在哪里?乡亲们纳闷不已。

自从黄治中接到龚德尊病故的消息,他就打定注意一辈子不结婚。他只爱龚德尊一个人,不管这个人是死是活,是远是近。

因此,回到故乡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故乡上好的木料做了一块木碑,亲手刻上“爱妻龚德尊”。

他把木碑放在自己的案头。每天供一支香,并说一声“我爱你!”。吃饭时,也会喊一声:“德尊,吃饭了!”

除了坚守自己的爱情,黄治中还咽不下一口气。他每个月都向油田相关部门写一封申诉书,申诉自己的清白。不管过去多长时间,不管有没有人理会,他都一月寄一封,从不间断。在他心里,没罪就是没罪,清白就是清白,他坚信总有一天历史会还他真相,洗刷掉他身上不该飞溅的污点。

当生活安定下来,黄治中的心也渐渐平静了。

有一次,他在参观一所监狱展览馆时,一把小提琴吸引了他。他感叹,一个犯人在狱中都能做出如此像样的小提琴,我怎么就不能呢?

他的心起了涟漪。他想起了冷湖,想起了那把花了自己一个半月工资的小提琴,也不知它现在何处;他想起了龚德尊,想起了两人一起拉琴相恋相爱的美好岁月。

一种久违的感觉又弥漫在他的心头,浪漫,美好,麻酥酥,又醉熏熏的。他又开始做起了小提琴的梦来。

于是,回家之后,他便开始寻找木料,研究如何制作小提琴。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废寝忘食地沉浸在制作小提琴的快乐里。音乐让他重新复活了。

几个月后,他终于如愿以偿地重新拥有了一把自己的小提琴。

完工的那一天,他沐浴更衣,精神焕发,他要把第一首曲子献他的爱妻。

他点了一支香,插在爱妻木碑前的香炉里。然后端坐在“爱妻龚德尊”前的椅子上,仔细地调整琴弦,校正音准。一切准备就绪,他便悠悠地、缓缓地拉起爱妻最爱听的那曲《梁祝》来。

琴声悠扬,如泣如诉,黄治中的泪水也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敲打在崭新的散发着清香的琴弦上……

 

在四川荣县,结了婚的龚德尊,越来越像个农民了。

她熄灭了爱情的火焰,关闭了亲情的门窗,伏身向下,与土地较劲,低下头颅,为生活拼杀。她被贫困的现实生活压得瓷瓷实实,腰变粗了,手变硬了,脚底板踩在泥土里更结实有力了。

她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相同的生活,养儿育女,春播秋种,与那个不爱的男人相依为命。生活虽然艰难,但心里越来越平静。既然命运安排她过这样的日子,她也就认了命。

只是,与姐姐的关系,始终是她心里的一道伤疤。时不时会被残酷的现实刺痛,流出脓血。

姐姐的冷漠和绝情,虽然让龚德尊心痛,但她始终不能忘记姐姐曾经对她的好。她知道姐姐爱吃新鲜苞米,于是,每年苞米成熟的季节,她都会把煮好的苞米送到姐姐家里。可姐姐嫌弃的眼神的和话语一次次刺伤着她。

“没事,别往我家跑。”

回家的路上,她总会委屈地哭上一场。

龚德尊去县城赶集卖鸡蛋,有时看到姐姐提着蓝子走过来,她也不敢打招呼,头一低假装没看见。有时,姐姐明明看到了她,也假装没看见,故意绕开走。但是,在龚德尊的心里,姐姐毕竟是姐姐。有时,她会专门留一些鸡蛋不卖,回家之前悄悄地送到姐姐家门口,然后不声不响地离开。

日子过得真快,一晃竟过去了十年。她也从一个姑娘成了四个孩子的母亲。

本以为,这样平静的日子会过一辈子,结果,命运却又给她开了个不小的玩笑。

突然有一天,她的丈夫被抓走了。

原来,和她生活了十年的男人竟然是一个畏罪潜逃的罪犯。并且,在他的老家既有老婆又有孩子。因此,与龚德尊长达十年的婚姻是无效婚姻。

刚刚过上安稳日子的龚德尊一下子又被现实搞懵了。她被这样的结局吓出一身冷汗,老天爷,她竟被这个男人欺骗着过了十年。面对这样如同笑话似的残局,龚德尊欲哭无泪,想死得心都有了。她想不通她的命运为什么总是被如此无情地捉弄,自己却毫无一点办法。

她看着眼前这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既心疼,又心酸。她没了丈夫也就罢了,关键是孩子们也没了爸爸。无论如何,饭还得吃,日子还得过,再苦再难也要把孩子哺养长大!

四个孩子,她留下两个,丈夫的家人带走了两个。

从此,龚德尊过起了既当爹又当妈的日子。参加劳动,照顾孩子,日子过得比从前更加艰难。

在村子里呆久了,村民们也都渐渐淡忘了龚德尊最初的身份,只把她当作一个本分的村民。街坊邻居对龚德尊的遭遇都深表同情,偶尔也会过来帮帮她的忙。但那个年代,家家户户日子过得都不富裕。

有一次,龚德尊的小女儿生了一场大病,急需要钱。在村子里实在凑不够,龚德尊只好背着女儿来求姐姐。虽然,她曾下定决心再不去姐姐家。但是,看着病中女儿,她心里难受。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病死啊!为了女儿,再苦再难她都得忍着。

到了姐姐家,龚德尊几乎用央求的口气对姐姐说:“姐,孩子病了,能不能借我点钱?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求你。”

姐姐看着如同叫花子一样的母女俩,脸上马上表露出了厌弃的神情。她没有让妹妹坐下歇会儿,只是很无奈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递给龚德尊。

“以后别来找我了,找也没用,我也没钱。”

龚德尊拿着两块钱去了医院。一路上,她暗下决心,我就是死,也再不去求她了。

龚德尊日夜操劳,种地,养鸡,哺养儿女,尽着一个母亲的义务和责任。

她哪里是在生活啊,简直就是在熬日子!

 

1979年的一天,龚德尊正在地里干活,听到队长在喊她的名字:“龚德尊,龚德尊,县上叫你去一趟!”

在农村生活已经20年了,龚德尊时常被人称为“大嫂”“雁娘”“喂”“哎”等,时间久了,自己的名字自己听着都觉得陌生起来。而农村日复一日的劳作,让她与世隔绝,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对她来说并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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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县城,对她来说也多与痛苦的记忆有关。因为自己“右派”的身份,她时常被组织上叫去训诫一番,或教训一顿,提醒她要好好劳动,好好表现,不要胡思乱想。还有,姐姐的冷漠与无情,也让她对于进城有了抵触。这些年来,她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进城。甚至,她都忘记了自己的组织关系还放在县组织部。那些表格对一个农民来说,用处不大。况且都20年过去了,她早已认同了现在作为农民的身份。

队长再三催促,让她心里有些慌乱。她担心又有什么不幸的事降临。

“是好事!赶紧去!”

“好事?能有啥好事?”龚德尊嘴里嘟囔着,她根本不敢相信有什么好事会落在她头上。这些年恶运连连,对于未来,她早就不抱什么希望。

“赶紧去一趟县组织部,单位来信了,你落实政策了!”又是队长的催促。

她听清了队长的话,但一时并没有弄清究竟落实了什么政策。但确定是好事后,她立即起程去了县城。

一路上,她有些激动,又诚惶诚恐,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消息在等着自己。

当她推开县组织部的办公室,组织部的人一眼就认出了她。

“你是龚德尊吧,青海来信了,你平反了。有什么困难和要求,你可以提。”

“平反了?我不是右派了?”

“是啊,你的冤案平反了。喏,这是青海来的文件。”

工作人员说着,就把一张盖着红印章的红头文件递给了龚德尊。

那份薄薄的文件拿在龚德尊手上,却几次差点滑落到地上。她看了半天,终于看清了“青海石油管理局委员会”这几个字。她的心似乎被锥子猛地扎了一下。青海,柴达木,那可是她二十多年前梦想起飞的地方啊!这些年,她几乎都忘记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如同相当年她被打成“右派”一样突然。她一时间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有两个孩子,可以留在荣县县城工作,当然,也可以返回青海油田。你有什么打算?”工作人员继续说道。

“回青海!回柴达木!”她夺口而出,没有思考,更没有犹豫。

“你再想想,留在县城也挺好,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青海那么远……”工作人员非常体恤地劝她。

“不,我要回青海,我要回柴达木!”龚德尊态度坚决。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坚定要回青海。但这是自然而然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声音,那么真实,那么充满力量。

原来,青海柴达木一直藏在龚德尊的内心深处,只是被残酷的现实遮蔽了。

回青海的决定一下,柴达木似乎就开始在龚德尊的心里又鲜活起来。曾经的梦想,又回到了这个沉寂压抑了20年的女人心里。曾经的戈壁、大漠、白云、蓝天,以及冷的湖,热的沙,一一在龚德尊的心里苏醒过来。

原来,这么多年来,她的梦还一直在啊!原来,她对柴达木的爱也一直在啊!当然,还有她曾经的爱情……

她要走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庄,全村的男女老少都为她感到高兴。

“哎,终于熬出头了!”很多人都这么感叹着。

但多数人并不理解她为什么非要回到那个抛弃了她的柴达木。只有一个关系最好的邻居支持她。

“去吧,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这些年,你受苦了。”

邻居的话,让她感动。

这时,听到消息的姐姐也来了。二十年来,这是第一次主动登门。

“好妹妹,你年纪不小了,还拖着两个孩子,不如就留在县城吧。以前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青海那么远,又那么荒凉,你再考虑考虑。”

姐姐的态度,让妹妹不知是喜还是悲。

“不,我就要回青海。没什么可考虑的。”

她去意已决,没有半点动摇。姐姐也只好作罢。

可是,一家三口,从四川到青海,几千公里的车程,光路费就得好几百块。她一时犯了难。

再难也要走。这是她的决心。

于是,考虑再三,她卖掉了老家的房子和全部家当,凑足了回青的路费。

临走的前一天,龚德尊拉上几个关系要好的姐妹,去县城拍了一张合影。照片里的龚德尊,脸上的笑容虽然沧桑,但很灿烂。

路过姐姐家时,要不要和姐姐道个别呢?她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敲开了姐姐的家门。姐姐看到她来告别,内心百感交集。

“妹妹,这么多年,是姐姐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请你原谅我吧!姐姐没啥送你,这十块钱带在路上买点吃的。有机会,姐去青海看你!”

“姐,都过去了。你自己多保重吧!”

临走时,龚德尊把十块钱偷偷地放在了姐姐的窗台上。她不需要钱,她需要的是亲情。

临走的那天,一村老小都来为她送行。老乡们给她拿来了糖果、毛巾、花生、瓜籽等礼物,装满了她那只曾经装着自己“嫁妆”的皮箱。龚德尊双眼垂泪,连声道谢。

带着乡亲们的祝福,带着对未来生活新的憧憬,龚德尊拖着一双儿女踏上了西去的列车……

 

一路上,龚德尊的心飘摇着,也起伏着。二十年了,离开时还是个大姑娘,回来时,却已是满脸风霜。

当她再次看到当金山,当她再次看到如水墨画般的赛什腾,当她再次看到广阔无际的戈壁沙漠,当她再次看到那片冷的湖,当她再次感受到那天高地阔的舒畅与自在,当她再次感受那清凉的漠风,一切竟都如此熟悉,似乎她一直没有离开。

“柴达木,我回来了,带着我的清白回来了;冷湖,我回来了,带着二十年的苦难回来了。”她在心里呼唤着,感叹着。

到了冷湖,她和孩子暂时被安排在了冷湖的招待所。

新的生活即将在龚德尊的面前展开,龚德尊的心却总有一丝不安。她甚至觉得现在的自己与冷湖有些格格不入了。毕竟离开了已经二十年啊!

一天,有人告诉她“他也回来了!”龚德尊不禁心里一颤,她有些不相信。

第二天,去食堂打饭时,她对面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果真是你!”龚德尊愣在了那里。

“你不是……”黄治中也愣在了那里。

接着,两个人便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分别了20年,他们都明显老了。这20年,他们各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彼此竟一无所知。她带来了两个孩子,他却只带来了她的木碑。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这在他们都迫切需要了解的事情。

当他们相对而坐,分别向对方讲述起自己20年间的人生经历时,龚德尊因自己对爱情的背叛而悔恨,而黄治中为龚德尊经历的苦难而痛心。

自此,龚德尊故意躲着黄治中,她觉得她亏对黄治中对她的痴情,她再无资格与黄治中奢谈爱情。无论龚德尊怎么躲藏,黄治中总是保持对她的痴情。

他们依然被分配在曾经的地质研究所工作。

但20年的农村生活,让他们的知识都生了锈,脱了节。面对比自己小很多却业务能力很强的年轻人,他们时常觉得力不从心。历史还他们了清白,却无法弥补曾经的损失。于是,只有不断学习,努力追赶。

好心的领导,感觉出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于是,干脆出面进行了搓合。

结果,一个暗自欢喜,一个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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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分别了20年的情侣在历经了人生众多磨难之后,重新走到了一起。黄治中为爱坚守二十几载,如今终于旧梦重圆,还收获了两个孩子。龚德尊受心生活的折磨,终于又迎来了幸福。

一家四口,组成了一个幸福的大家庭。单位还专门为他们分了新房。

悠扬的琴声再一次在冷湖的上空悠扬地响起,幸福的感觉重新回到了他们的心里。他们要好好弥补20年的损失,他们要加倍享受这来之不易的重逢。

多想时光就此止步,让他们永远沉浸在这久别重逢的幸福之中。可是,命运对他们实在太不公平。

就在他们结婚一年半之后的一天,一个人在家的龚德尊天然气中毒,不幸身亡。

天然气中毒,在那个年代的冷湖时常发生。那个时候,生活用气都是直接从井场铺设管线连接到家里的炉灶上。天然气的来源并不稳定,时大时小,时有时无。因此,稍不留意,就会造成泄露或爆炸。这是那个年代柴达木简陋的生活条件所致,很难避免。

事故发生那天,丈夫黄治中因母亲去世,正在回乡奔丧的路上。刚到柳园,正准备上火车,便接到了爱妻死亡的噩耗。

失而复得,得又复失,龚德尊的离世,对人到中年的黄治中又是致命一击。

一个苦难的生命就这样匆匆地走完了一生,甚至没有留下一句道别的话语。一个家庭,从此便不再完整。

失去妻子的黄治中,将独自带着一双儿女,走完人生的后半程。

而每年的清明,他都带着孩子一起来给妻子扫墓,并在她的坟前静静地拉上一曲她最爱的《梁祝》……


采油女工张勤秀

 

亦勤亦秀,光芒万倾。一个普通的石油女工书写的大勇人生。

 

在父辈眼里,或许只有勤奋,才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尤其对于出生在贫困家庭中的孩子,因此,她便有了这个一个非常务实的名字—张勤秀。

或许,从小她就深刻领会了父亲经常念道的那些个简单质朴的词句的重要意义,比如“笨鸟先飞”,比如“高标准,严要求”,比如“勤学苦练”,又比如“勤劳节俭”,因此,参加工作后,张勤秀始终牢记父亲的教导,以勤奋务实的工作作风一步一步让自己从平凡走向了不平凡,从柴达木荒凉的戈壁走向了中国的首都北京,成为青海油田人尽皆知的女工模范和学习典型,生命也因此与众不同。

张勤秀,1955年11月出生在甘肃,兄弟姐妹共有6人,她排行老二。后来,一家人随父亲搬迁到了青海省的大柴旦。1973年,只有17岁的张勤秀为了分担家庭的重担,主动要求参加工作,成了青海钾肥厂的一名工人。一年后,被青海油田招工,成了花土沟一名采油女工。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青海油田经过了冷湖油田最高年产30万吨的辉煌,面临接替石油储量不足,原油产量逐年递减的被动局面,为开拓新的勘探开发疆域,上级研究决定重上西部建家园,于是成立了西部钻探指挥部,勘探、钻井、采油、修井、机修、水电、医疗等一千多人齐聚花土沟,在这片荒凉的戈壁荒漠上开始了新的艰苦创业,为油而战。

1974年,张勤秀被招到青海油田后,就是被分配到了西部钻探指挥部的采油队,从事采油工作。

 

初到花土沟的张勤秀,很快便品尝到了柴达木盆地恶劣的自然环境给予她的洗礼。

风沙飞扬,烈日当空,干燥少雨,高原缺氧。不久,她白晰的皮肤便失去了光泽,湿润的嘴唇也裂开了口子。简陋的职工宿舍,一到刮风天就满屋飞沙。但是,她没有一丝抱怨和悔意。对她来说,她到这里来是工作的,不是享乐的。条件再差,也要坚持,这是她的决心,也是对父母家人的责任。

张勤秀一直感念遇到了一个好师傅,让她一参加工作就得到了严格的训练和高标准的要求。

那个年代,师带徒是青海油田的优良传统。师傅既像老师又像家长,不但在工作中传承技艺,教授规范,还在生活上给予关心和照顾。

张勤秀的师傅叫石必芳,比她早参加工作几年,为人热情友善,有着丰富的采油工作经验。

工作上,石师傅要求严格是出了名的。操作保养抽油机、量油测气求产、油井故障分析、油气资料求取,擦井口、平井场、测示功图等等,每一项工作都有严格的规定和要求,每一个环节都容不得半点马虎。

师傅的严格要求不但没有吓倒张勤秀,反倒让她深感幸运,也深受感染。她在师傅身上看到了柴达木石油人敬业奉献的优良品质,这与她个人自强上进勤奋好学的品性高度契合。

从小到大,张勤秀从来不怕吃苦。工作之后,她更是一心想着多学习、多锻炼,把整个身心都投入到了工作学习之中。

在她的思想上始终有根弦,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学得不够多。因此,无论是工作之中,还是在工作之余,她一直处于学习提高的激情里。从理论到实践,她如饥似渴。

由于勤奋好学,她只学了半年就已经能够单独顶岗了,当时的学徒期可是三年哪!

她的进步之快让石师傅对她刮目相看,且佩服有加。她经常对领导和同事们说:“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像张勤秀这么喜欢学习的女孩子。”

而在生活上,来自石师傅的关心和爱护,让张勤秀感觉格外温暖。虽然远离父母亲人,她并不感到孤独,她把师傅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张勤秀的勤学苦干很快在整个采油队众人皆知。

1975年,采油队领导决定成立女子采油班,让张勤秀担任班长。

虽然那时她才参加工作不到一年时间,但她勇敢地挑起了这副重担。她同另外三名女工组成了当时西部钻探指挥部唯一的一个女子采油班。从花8井到花27井,四个女工管理着十几口油水井和五个井场。

打铁还属自身硬。作为班长,张勤秀高标准严要求,严格交接班制度,严格工作流程,班班做到“三清、四无、五不漏”。四季往复,寒来酷往,她们在寸草不生的山沟里,风里来沙里去,以日月星辰为伴,以荒凉寂寞为友,为油田的采油事业奉献着自己的青春和年华。

每次修井过后,井场和井口满是油污,需要她们清理。擦拭井口得用棉纱粘上柴油才能擦得干净。要是在冬天,零下二十多度的气温,她们将手伸进柴油里淘洗棉纱,冰得如同针扎一般。每次擦完井口,手都冻得像红萝卜。

修井作业时,原油时常把井场上弄得到处都是。因此,收拾井场是一项大工程。她们用铁锹铲,用扫把扫,一干就是几个小时。手磨得生疼,腰累得酸困。但再苦再累,标准都不能降。

如果遇到沙尘天气,巡井尤其痛苦。大风鬼哭狼嚎着把她们单薄的身体吹得东倒西歪,加之坡陡沟深,行路之难,每一步都充满危险。沙子打在脸上,火辣辣得疼。

冬天,时常会发生油管冻堵的情况。为了给油管解冻,她们时常采用火烧水浇的办法。滴水成冰的野外,她们把管线烤暖了,自己却冻透了……

在张勤秀的带领下,她们女子班的油井出油最好,产量最高。时常受到队领导的赞扬,后来她们班组被油田评为先进班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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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学奉献的张勤秀,不但表现在自己的采油工作中,还表现在她的本职工作之外。

当她得知采油一线缺少赤脚医生以后,她自告奋勇,报名参加了西部医疗队开办的医疗培训班。那个时候,她还是采油学徒工。她想,多学点知识总有好处,况且,她的确想为身处野外的职工们做些事情。

培训加自学,她很快掌握了基本的医疗常识,成了大山深处一名业余的赤脚医生。

她说:“那时年轻,有热情,不知道累,学医心切,除了参加培训,接受医疗队医生的指导,自己还找了许多医疗方面的书籍,没事就学,不懂就问。

“当时,单位在我宿舍旁边专门设了一简医务室,不管上班还是上夜班,下了班总是先为生病的职工家属拿药打针,随叫随到,每天几乎睡不了几个小时的觉。

“有一天,一个姓张的师傅牙疼,脸肿得变了形,但依然还在坚持上班。我在给他治病的同时,深深被他爱岗敬业的精神所打动。

“柴达木的条件艰苦,但人却活得有精神,不讲条件,只讲奉献。我时常被这种精神所打动,总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学得还不够多……”

采油队一百多名职工家属的健康全都装在张勤秀的脑子里,唯独没有她自己。她上班前、睡觉前,总是把所有该打的针一个不落地打完,哪怕半夜三更,有人生病,她也一分钟也不耽搁。她一心为公的精神深受全队人的尊重和爱戴。

她说:“那些年,虽然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但能为大家解除病痛,我觉得这样的生活过得充实,有意义。”

张勤秀几乎把自己全部的业务时间全奉献在了为职工看病上,她依然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不够多。这是一种怎样的精神境界呀!

爱岗敬业、无私奉献、为油而战,柴达木石油精神就是一个个像张勤秀这样的忘我工作的人干出来的。在柴达木的勘探开发史上,这种精神一直在广大职工家属中播撒并发扬光大。或许,他们根本说不准这精神的要义,但他们却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精确演绎并践行。

赤脚医生的兼职工作,张勤秀一干就是六年。

这期间,她已不记得给多少人拿过药,打过针,包扎过伤口,她已不记得为多少人带去精神上的温暖和心理上的安抚。荒凉的大山深处,她如同一株生命顽强的绿树,为人们带来希望,为大山增添春色。

大山作证,所有这些无私的付出,都是发自张勤秀内心的真诚愿望。

 

人常说,关键时刻方显英雄本色。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定是真英雄。

1976年9月的一天,凌晨12点,张勤秀与上个班的同事做了交接班。

那天白天,身为班长的张勤秀忙碌了一天,还参加了单位组织的毛主席追悼大会。晚上接班时,心情沉重,身体也有些困乏。但是,她依然没有放松对自己的要求。按照规定,两个小时做一次站内巡检。

两点多钟,在她进行第二次巡检时,远远地就听到花10站的分离器发出“呲呲”的声音。她一下意识到,可能有什么情况。她赶紧走到加热炉那边查看。她看到加热炉外面堆了好大一堆原油,而加热炉的上下两层正着着熊熊大火。

必须关掉加热炉里的火,否则,原油肯定会被点着。于是,她立即将加热炉下层的火关掉。而当她准备去关上边那层火的阐门时,原油“呼”得一下着了起来了。

张勤奋一边喊人,一边后退。边往后退,边脱下自己的工衣外套,向大火扑打。衣服瞬间被点着了,她也不小心被地上四溢的原油滑倒在地。

一时间,火焰攻击了她沾满原油的身体。她一边扑打着身上的火焰,一边将加热炉旁边的沙子往火上抛洒。

她忘乎所以地与大火进行着拼死搏斗……

当同事们纷纷赶来,齐心协力把大火扑灭的时候,张勤秀已经遍体鳞伤晕迷不醒了……

最终,火被扑灭了,避免了一次爆炸事故的发生。张勤秀却永远失去了健康的身体。

她被紧急送往西部医疗队进行救治。医生、护士进行全力救治,清理伤口、消毒、修复皮肤,紧张忙碌了四个多小时。

当张勤秀稍一清醒,还没等医生问话,她首先问了一句“油井保住了没有?”在场的医生和护士无不为之动容,纷纷垂泪。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你还不顾个人死活,只想着油井!

这次受伤,张勤秀的腹部、腰部、胳膊、头部等多处烧伤,面积高达30%,属二度烧伤。当时的医疗队医疗设施简陋,医疗水平也达不到处理张勤秀这样危重病人的程度。

花土沟距离冷湖有二百多公里,当时的路况又非常差,以当时的危急情况,并不具备及时转外就医的条件。因此,就在这样非常有限的医疗条件下,张勤秀默默地忍受着剧烈的疼痛,配合着医护人员,一点一点恢复着烧伤的身体。

烧伤的痛苦是所有外伤中最难以忍受的。要防止皮肤溃烂,得一层一层地抹药,灯烤,不仅仅是疼,还痒。烧伤部位之多,面积之大,别说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子,就算对一个强壮的男人也是不可想象的。但是,淬了火的张勤秀,其精神比从前更茁壮,境界比从前更高远。

住院期间,她不悲观,不绝望,只是以顽强的意志与伤痛做顽强的斗争。

领导和同事对她关怀有加,让她战胜伤痛的决心和信心变得更足。她的坚强和乐观感动着所有的医护人员,都视她为真英雄。

在伤势得到控制之后,医疗队建议她转到冷湖或外地继续治疗。但张勤秀却觉得没有必要。躺在病床上的她,心里一直牵挂的却是她的女子采油班,她山沟里的病人们。能不能早日回到采油队,能不能早日为更多的人看病打针,是她最担心的事情。至于皮肤是不是落下疤痕,身上是不是落下残疾,她竟然没那么关心。

一个多月过去了,张勤秀的伤痛逐渐得到好转。虽然皮肤依然疤痕累累,但已没有恶化的可能。于是,她不忍心继续躺在病床上,有太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呢,她强烈要求出院归队。

张勤秀重新回到了采油队,继续担任女子采油班的班长,继续废寝忘食为采油队的职工家属大人小孩拿药打针。直到几年后去北京开会,才又重新进行了植皮手术。

通过这次奋不顾身的救火行动,张勤秀的形象再一次树立在采油队及油田人的心中。她用自己的行动证明,她是一名爱岗敬业、无私奉献、为油而战的柴达木石油战士。

 

一个自带光芒的人,理当被高高托起。

一个自强不息的灵魂,理当被众人景仰。

因为表现实在太突出。1977年,张勤秀的身份又多了一项,那就是人大代表。

这一年,她先是被推选为茫崖地区人大代表;接着又被推举为海西州人大代表;又接着被推选为青海省人大代表;最终,被成功推选为第五届全国人大代表。那可是海西州地区唯一一个代表名额啊!

面对一次一次会议和选举,张勤秀有点不知所措。她依然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学得不够多。这是她的执念,也是她快速成长的根本原因。

当她1978年2月坐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同全国几千名代表共同行使民主权利的时候,她感觉是那么不真实。一个柴达木偏远小镇的基层工人,能同国家领导人一同开会,她觉得像是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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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人大会议连续参加了五年。从起初她不知道代表提案是什么,到后来她通过调查了解一连提了二十多条提案,她的代表身份让她获得了新的成长,有了新的认识高度。

她说:“一个提案必须由四个人签字才算数。第一年不知道还要征集提案。到了第二年,我就知道了。于是,针对油田的发展中存在的困难,在油田领导和同事们的帮助下,我征集了许多比较切合油田实际的提案,比如油田扩建问题,比如花土沟到冷湖的公路修建问题,比如职工家属的落户和转正问题等等,其中十一条得到了回复。作为代表,能够为油田的发展争取政策,我感觉非常光荣。”

其实,对于一个地处偏远的最基层的工人来说,去参加全国的代表大会,对张勤秀来说,既是肯定,也是激励。

在1979年那年的会议上,她还见到了华国锋主席。

她说:“那天,华国锋主席参加了青海省代表团的讨论。当有人介绍我是从柴达木盆地的油田来的时,华国锋主席很有兴趣地向我了解油田情况。我作为一个基层采油工,能与国家领导人面对面交谈,感到格外荣幸……”

1978年7月,张勤秀还参加了全国石油化学工业第二次工业学大庆先进集体先进个人大会,并被树为标兵。

这一系列不同凡响的身份和荣耀,让张勤秀的人生达到了新的高峰。但她并没有因此而飘飘然忘乎所以,曾读到关于她的一篇报道,有这样的记述:

 

当代表后,张勤秀依然是原来那样衣着朴素,生活俭朴,经常是工衣不离身,鞋子上面打补丁,刮风天腰里系根绳。她上过北京,见过大世面,懂得必要的化妆品和新式服装能够增添仪表的美丽。可是,她更懂得我们国家还穷,开发柴达木尚需要继续艰苦奋斗,当代表理应给群众做出表率……

我们的基地距离火车站近四百公里,外出开会一般都得派小车到火车站接送。可是作为人大代表的张勤秀去北京开会,来回都是自己到运输站找顺路的卡车……

 

对她来说,荣誉是要求,是鞭策,是鼓励,而不是用来炫耀的资本。荣誉背后,她更看重务实的作风和踏实的付出,那才是做人最重要的东西。

况且,张勤秀始终认为,是油田的关怀和培养,让她有了那么多的荣誉,她只是做了她应该做的。

 

工作几年来,张勤秀一心扑在工作和学习上,一直无暇顾及自己的婚姻大事。

1978年年底,在同事的介绍下,她与从部队转业到油田修井队的刘志富相识并结婚。

她说:“因为平时只想着工作和学习,在别人眼里,我这样的工作狂,将来一定不会持家。所以,一直没有对象。当别人介绍这个转业兵的时候,我想着当过兵的一定很踏实,也就答应了。修井工是最苦的一个工种,这我是知道的。因为在采油队,我经常接触这些工人。苦,脏,累,险,全占了。很多女孩子都不愿意嫁给修井工。但我觉得只要人本分,就好……”

后来,因为表现突出,张勤秀从基层调到了机关从事档案室管理工作。她又通过自学,取得了成人中专的文凭。之后她又调到水电从事管理工作,直到2005年正式退休。

无论哪个单位,无论什么工种 ,所到之处,张勤秀始终保持着勤奋好学、务实奉献的优良作风,不为名声,不为利益,只为那颗自强不息、不甘落后的心。

如今,已经当了奶奶的张勤秀,烧伤留下的后遗症依然长年困扰着她。每到春秋换季时节,她的皮肤就会起疹子、瘙痒,非常不舒服。于是,她就及时服药缓解。

她说:“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想起几十年前的那场大火。只有自豪,从没后悔。”


模范教师秦淑娟

 

用爱育人,以智施教,她的师道尊严在柴达木堪称典范。

 

退休之后,她的形象以汉白玉雕塑的形式永远矗立在了青海油田第一中学的校院内,成为一种精神,让一届届学子景仰,让一批批教师学习。

她叫秦淑娟,一个青海油田教育战线上的优秀代表,一位受人尊敬的模范教师。

 

在从事教师职业之前,秦淑娟曾作为一名采油女工在柴达木盆地荒凉的冷湖战天斗地,挥洒热血,为青海油田的石油事业兢兢业业。

那是一段艰难的岁月。

这样的岁月,是每一个初进柴达木的石油人都必须接受的现实考验。只有接受了这样的洗礼,只有经受住了这样的考验,才算得上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柴达木人。

1967年,秦淑娟毕业于南京大学数学系。

1968年春天,她同恋爱中的同学谈顺舟一同来到了位于柴达木盆地的青海油田冷湖油矿。

柴达木盆地自1954年开始勘探以来,成百上千的有志青年和知

识分子带着理想和激情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来到这片瀚海戈壁,为祖国的石油事业奉献年华。这是柴达木石油最初的基因构成,包含着激情、梦想、无私、奉献等许多优秀品性。

秦淑娟也是带着梦想和激情而来,带着“我为石油献石油”的情怀而来。

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所有新分来的大学生都要下放基层,接受“再教育”“再锻炼”。于是,数学专业出身的秦淑娟成为了一名风餐露宿的采油工,而谈顺舟则成了一名苦脏累险的修井工。

接下来的三年时间,一个俊秀文静的南方姑娘便在柴达木的风沙雪雨中摸爬滚打,日夜兼程。

戈壁的风吹糙了她的皮肤,高原的日头晒黑了她的脸庞,稀薄的空气时常让她的呼吸紧促,胸口发闷,大漠的风沙时常迷住了她的眼睛,干燥的空气让本来红润的嘴唇干裂开口。

一天一天过去,秦淑娟经受住了考验,慢慢地适应了柴达木的生存环境。

然而,学校里学的数学公式和定理慢慢在她脑海里淡化,她每天面对的是采油树、管钳、铁锹、汽油、棉纱这些生硬的具体的设备与工具。巡井、养护、求产、解冻、记录,这些琐碎而又繁重的工作让她瘦弱的身体接受着前所未有的锻炼与考验。粉条、木耳、白菜、罐头等日复一日单调的饮食导致她皮肤粗劣、指甲深陷,身体严重营养不良……

有一次,她在采油作业过程中,突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同事们赶紧将她送到医院。而就在同一天的差不多同一个时辰,丈夫谈顺舟在修井作业中手被机器砸伤,也被紧急送往了医院。

当从眩晕中醒来的秦淑娟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急着要看丈夫。可还没等她下床,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她又倒了下去。

自此,秦淑娟便患止了眩晕症的毛病,并时常发作。

三年艰难的岁月,秦淑娟与丈夫互敬互爱,在荒凉的戈壁上孕育出了爱情的果实,两个小孩相继诞生。孩子的到来,让一个家变得完整。荒凉的戈壁,因孩子的到来,而显得温情脉脉。有了孩子,工作之余的生活,便更加忙碌起来。

但好在,经过几年的锻炼,秦淑娟不断从柔弱到坚强,从不适应到适应,她完成了柴达木的成人礼。她的根须慢慢地扎进了柴达木戈壁的深处,成为了一株生命力顽强的红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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