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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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引子

2011年5月27日

2011年6月29日

2011年6月30日

2011年11月5日

2011年11月28日

2011年12月16日

2012年2月1日

2012年3月2日

2012年3月9日

2012年3月13日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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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有这样一个人——

因肝癌晚期住进医院,来看他的几个女职工没忍住,当场就哭了起来,临走,他说:“请转告大家,要研究工作的可以来,一见我就掉眼泪的趁早别来,我老杨没问题!”  

弥留之际,公司董事长赶到医院,支开了亲朋好友,握住他的手问他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极度虚弱的他轻轻地说:“我没有个人的遗憾了,唯一的遗憾就是再也不能和大家一起干了……”

这个人就在我的身边,他叫杨奎烈,原中信重工机械股份有限公司下属能源公司经理、党委书记。

他走了,轻轻地走了,像一朵洁白的玉兰花随风飘落,融于泥土……

走前,他戴着连体托架,又一次来到中信重工厂区焦裕禄大道。司机摇下车窗,望着这条几乎每天都要走过的路,他泪水潸然。

他是沿着焦裕禄大道,带着他喜爱的小号走进企业的,从普通工人到企业中层干部,直到把自己永远地留在这里。

他喜爱的小号陈列在“杨奎烈事迹展览室”。

企业管乐队演出,每首曲子最嘹亮最激昂的声符一定是杨奎烈的小号发出的。他最喜爱的是天鹅湖中的小号独奏《拿波里舞曲》。他对这首舞曲的演绎,是我听到过的最亮丽的小号演奏。

他走了多年了,但在焦裕禄大道上仍然可以追寻到他急促的脚步;在舞台上仿佛依然可以听到他流入心灵最深处的小号演奏;在我的手机里仍保留着他的电话号码,感觉到随时会传来他爽朗的笑声。

这是一个人始终追随着另一个人脚步的故事。

请允许我以日记的形式为你讲述。

 

2011年5月27日

 

这是一个闷热的大晴天,空气中弥漫着让人难以躲藏的热气。

还没到下午上班时间,中信重工能源公司经理、党委书记杨奎烈就从办公室出来,叫上在隔壁办公的党委副书记孙锡峰,一同向动力站房走去。

在中信重工,能源公司承担着为企业“输血”的重任。100万平方米的厂区内,能源公司敷设的高压电缆长达7万米,连同6个高压间一起,将电能输送到每个车间、每台机床。氧气站、锅炉房等6个动力站房,如同人的心脏,通过2万余米的管道,生产和输送煤气、氧气、氮气、氩气等10余种工业用气。

杨奎烈和孙锡峰走进一个个站房,查看设备运行情况。

走完最后一个泵房回到办公室,杨奎烈突然感到左胸沉闷,不一会儿就如万箭钻心般疼痛。

“不好!”他暗暗叫了一声。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时间:2011年5月27日。

 

虽有心理准备,但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还是超乎他的意料。

当三年前他肝部第一次疼痛的时候,他就悄悄做了检查,无情的检验单旋即将他抛入了生命冰河。

还有比肝癌更可怕的病魔吗?还有比知道自己死期更残忍的打击吗?还有比正值壮年就要决绝事业和人生更深沉的憾恨吗?

1972年的严冬,一列接兵的火车从洛阳出发了,这列接兵的火车里就有杨奎烈。

杨奎烈所在的连队平时担负着空军预备指挥所的战备任务,有时还要承担一些国防建设项目。一天,部队营房施工,两层楼高的土包突然塌方,瞬间将杨奎烈和几个战士推下山坡,倾泻而下的土石旋即将他们埋了起来。

下面的战士们惊呆了,待缓过神来立即扑上去,拼命地用手扒。

几个被埋的战士很快被扒出来了,可杨奎烈还不知道被埋在哪里。

按照常识,普通人闷气1 分半钟,就会不适;2~3分钟通常会极其难受,大脑缺氧,胸闷头晕;而6分钟不呼吸,就会大脑死亡,生命终结。

战士们急了,边扒边哭喊着“奎烈,奎烈”,有的战友手指都扒出了血。5分钟过去,终于挖出来了。杨奎烈脸色铁青,已经处于完全昏迷状态。战友们立即把他抬上卡车,送往空军第50师医院。

经过紧急抢救,杨奎烈终于苏醒了过来。

杨奎烈一睁开眼就问连长:“其他人咋样?”

连长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扑上去抱着杨奎烈的头说:“没事,没事,他们没事。”

杨奎烈长长地舒了口气,虚弱地说:“好, 好……”

出院以后,杨奎烈并没有完全康复,腰部由于受到撞压,留下了永久的疾患,一遇阴天就会隐隐作痛。然而,杨奎烈没有停歇,在工作和执行任务时,仍然是冲锋在前、吃苦在前。

战友关切地对杨奎烈说:“你身体受过伤,别再那么拼命了。”他总是笑着说:“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咱还怕啥?”

有的人“死”过之后会玩世不恭,有的人“死”过之后会看透人生,而死过一次的杨奎烈却变得坚如钢铁了。就像战友徐来平所说:“有了这次经历,杨奎烈好像什么都不怕了,成了一个干工作不要命的人。”

三年前,拿到检查结果的那一刻,杨奎烈脑子里出现了一阵短暂的空白。命运!他想大吼一声,他不满,他不甘,他不愿!

回家的路上,他眼前浮现出在部队时的那次遇险经历,他忽然觉得命运其实待他不薄了。

杨奎烈几乎不假思索就做了决定:命运让我多活几十年,并且还要继续多活几年,就是让我干事业的!

下定决心后,杨奎烈向所有人隐瞒了他的病情,更加忘我地投入到工作中,其间曾两次累倒在岗位上。

 

这次犯病,而且疼得厉害,一种不祥的预感布满全身。

不行!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这么早离开岗位!

杨奎烈用手死死顶着腹部,硬是听完输配电车间主任翟新安的工作汇报。

大约20多分钟后,翟新安跑出来,找到孙锡峰说:“杨经理脸色苍白,浑身出汗,我让他去医院看看,他就是不去!”

孙锡峰赶紧叫上办公室主任李振敏,他们去推杨奎烈办公室门时,门反锁上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

李振敏立即拿来备用钥匙。当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三人都惊呆了!

只见杨奎烈躺在办公桌上,身体蜷作一团,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汗不停地往下流,工作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孙锡峰见情况严重,当即拨通了中信重工中心医院的电话。

中心医院的陆武京书记和韩明芳主任赶了过来。

根据检查和病史,陆武京怀疑是内出血,必须要用救护车送医院。

一听说要叫救护车,杨奎烈咬了咬牙,勉强侧了一下身子,颤抖着说:“不要鸣笛,不要走正门,从6号门进来。”

6号门,是向厂区外的衡山路开的一个进出货物的偏门。从这里走,他是为了不惊动厂区内的公司领导和职工。

杨奎烈被紧急送往医院。八九分钟的路程,他从未觉得如此漫长。

接下来发生的这一幕,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一个小时后,彩超、CT检查结果显示:原发性肝癌并肝破裂出血!

杨奎烈的肝脏几乎全让肿瘤占满,最大的已经有7厘米,正在往外渗血,癌细胞已经向肺部蔓延!

孙锡峰和陆武京立刻把杨奎烈的病情向中信重工领导作了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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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长任沁新听说杨奎烈的病情后非常震惊。他们之间既是上下级,也是老同学,有着几十年的深厚情谊。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宁愿相信是公司中心医院的诊断出错了。于是他立刻要求送杨奎烈到条件更好的解放军150医院进行诊断治疗。

150医院的专家会诊后满是疑问:“病人怎么才送过来?三年前他的肝部就应该有痛感了,他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这时大家忽然意识到,三年前,那可是“新重机”工程的攻坚阶段啊!

而这三年来,杨奎烈给同事们的印象一直是精神抖擞,走路风风火火,看不出身体有什么大毛病。在这三年里,只有杨奎烈的妻子发现老杨的腰椎和颈椎痛更严重了。当时她没有想到,实际上,这是癌细胞正在侵蚀杨奎烈的身体。

无法想象他忍受着多大的痛苦,一分一秒地向死神索取时间,直到带领能源公司团队完成了“新重机”工程赋予的任务。

专家痛心地说:“病人已经不具备手术条件了,他的时间也不会太多了,长则半年,短则3个月。”

听到这个诊断结果,任沁新立即赶往医院。我作为公司办公室主任,跟他一同前往。路上,他对着陪他去150医院的公司中心医院院长王德就是一顿猛批:“杨奎烈这病都好几年了,你们每年的健康体检为啥没查出来?你们怎么做工作的?”

王院长一脸委屈:“董事长,杨经理已经三年没参加体检了。陆书记说他知道自己的病,他不想离开工作……”

任沁新有些吃惊。他想不到自己的干部要靠燃烧身体来干事业!

2004年接任中信重工总经理的时候,发展企业的责任就如一座大山压在任沁新的心头。

怎样能让这个已经资不抵债处于破产边缘的企业起死回生?

没说的,就是干!

那个时候,任沁新觉得自己既是领头羊,不知疲倦地带着大家干;又像牧羊人,要时时鞭策、督促着这支队伍。抓工作,干部队伍太重要了,人是事业成败的关键。没想到,新班子振臂一呼,大家都跟上来了,所有的职工都跟上来了!人人都憋着一口气呢!

短短八年,看看现在的中信重工,分明是改天换地。这是大家用心血和汗水换来的。而杨奎烈,居然是耗尽生命来工作,这让他无比感动。

任沁新又自责起来。这些年对干部的要求太多了,关心太少了。他知道好多干部的身体都有些状况了,自己也常常会感到身体上的力不从心……

公司曾要求:每年体检,各个单位和中心医院要共同把关,做好统计,所有干部职工必须全部覆盖,一个都不能少!可杨奎烈竟然三年没有参加过体检!

杨奎烈知道,一体检就露馅了,就不能再干事业了。

快步走进病房,看到躺在床上明显憔悴的杨奎烈,难以言表的痛苦占据任沁新的心头。

“感觉怎么样?还疼吗?”任沁新握着杨奎烈的手关切地问道。

“好多了,不要紧。打过止疼针了,不疼。我的病我清楚,我能挺住,你别为我分心!”虚弱的杨奎烈反倒安慰起上级来。

“奎烈,我对不起你!”任沁新哽咽着。

任沁新觉得作为董事长,自己的干部病这么久了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心里很是愧疚。他也在想,如果这些年不给他这么大压力,也许一切都还能改变……

看到一向敬重的董事长流泪了,杨奎烈也动情起来:“你别难受,人活着就几十年,就得干点儿事。我的病我知道,让我在病床上等死,比死还难受。咱不这么干,公司也发展不到今天啊!你不也一身病吗?”

任沁新心头一热。他明白杨奎烈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此时,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显得多余了,当下的关键是照顾好他剩下的日子。

任沁新当即指定孙锡峰负责和杨奎烈的妻子马丽杰一起来照顾杨奎烈在医院的生活。并交代我:“有什么事需要公司做的,公司办公室抓紧落实。”

他又安慰起哭红双眼的马丽杰,告诉她有什么情况、什么需要随时跟他联系。

任沁新还专门拜会了150 医院的高春芳院长。院长对任沁新说,听说了杨奎烈的事迹,我们深受感动,我们会用最好的医生尽全力救助这位英雄,减轻他的痛苦,延长他的生命。

安排好杨奎烈住院的生活,任沁新这才稍微安心,离开了医院。

病房里,杨奎烈笑着对孙锡峰说:“恐怕我出不了院了。以后你们能不能每天过来把厂里的情况跟我说一说?”孙锡峰红着眼睛点头答应了。

他太了解他的经理,杨奎烈是闲不下来的。有工作牵着,有事业挂着,他就不想“走”,就“走”不了。事业是唯一能够滋润和照耀他生命的最后的一缕阳光了。从此,能源公司的几位领导每天都轮流到医院看他,汇报一天下来的工作情况。如果哪天去晚了,他就会站在病房窗户前向外张望。

紧张、担心,忙碌了一天的马丽杰静静地坐在床头,看着自己憔悴的丈夫。液体顺着滴管缓缓跌下,亮晶晶的,像妻子眼里噙的泪。一滴,又是一滴,冰凉的水珠化作温暖的勉励,他又隐隐听到了生命的潮汐。

杨奎烈紧紧握着妻子的手,目光里满是依恋和愧疚。

“你何苦要瞒我?”过了一会儿,妻子忽然有些怨意,“我们是夫妻,本该不管什么事都一起扛着。你倒好,病这么久了都不和我说!几次夜里见你特别难受,要送你去医院,你总是倔,说没事儿,吃个止疼片就好了。今天听说你出事了,我都觉得是场噩梦,一下午都浑身哆嗦……你想想,这么大的事儿你该瞒着我吗,又瞒得住吗?”马丽杰不由得抽泣起来。

“是我不好,”杨奎烈轻轻拍了两下妻子的手背,“对你讲实话需要勇气啊,我不敢想象你怎么面对,怕你受不了,就拖一天是一天了。今天吓着你了,对不起……”

“我懂,我不是怪你……我是,我是没法儿接受你的病,要是一切都还好好的该多好……”

杨奎烈轻轻抚摸着妻子的头,把她揽在怀里。

他知道,这样的时候不多了。

2011年6月29日

 

“锡峰,你接我回去一趟好吗?”

6月29日上午,杨奎烈接连打了10多个电话,求孙锡峰接他回公司转转。

杨奎烈入院的第七天,医生终于允许亲友们探视了。一直为他悬着心的同事、亲友们一大早就涌向了医院。刚过9点,病房里、走廊里就挤满了人。大家都很关心他的病情,安慰着他,鼓励他好起来。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还有人暗自抹泪。

对同事们的关心,杨奎烈是真心感激。但好强的他不愿被当作一个病人看待。他的生命一定是要充满激情和力量的,哪怕是到了最后时刻。于是倔脾气的他对围在周围的人说:“谢谢大家的关心!你们看我现在还好好的。请转告大家,要研究工作的可以来,一见我就掉眼泪的趁早别来,我老杨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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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源公司副经理袁广收是拿着一摞文件走进病房的。他和杨奎烈早达成了默契,只说工作,不谈病情。那天,他俩就在病床边摊开资料,再次研究了为18500吨油压机专配大截面切割机的动能供应问题。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杨奎烈可以下地了。但由于他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颈椎,造成颈椎骨质酥松,不能随意活动,即便是大声咳嗽一声都会有断裂的危险,轻则造成瘫痪,重则危及生命。

中信重工“新重机”工程的核心装备——世界最大、最先进的18500吨自由锻造油压机就要正式投产了,杨奎烈想象着它工作起来的场景,那将是怎样的震撼人心,他既兴奋又有一丝不安:油压机的电力供应和能源保障不能有任何闪失啊!

最后扛不住他的倔劲儿,无奈的医生给他搞了个支架,从腰到颈椎都护上。就这样,6月29日下午,“全副武装”的杨奎烈又回到了中信重工的生产现场。

像久经沙场的将军回到了熟悉的战场,杨奎烈站在18500吨油压机前,久久凝望着从中信重工人手中耸起的“大国重器”,思绪难平。

 

2006年12月,中信重工建厂50多年来投资最大的系统技改工程——“新重机”工程正式上马。它最核心的部分,就是要制造世界最大、最先进的油压机,锻造压力可达18500吨,能够锻造出400吨以上特大型钢锭,使中国的重型装备制造业达到世界先进水平。

而整个“新重机”工程复杂的动力和能源供应系统,正是杨奎烈担任经理、党委书记的能源公司负责打造的。

当时的能源公司只有300多人,要维护好旧有的能源供应管道系统的正常运行,有时还忙不过来,可是,他们必须同时完成“新重机”工程的能源供应系统的配套建设。每个人的工作量要达到以前的三到五倍。按惯例,有些工程可以外包,但是为了保证质量,杨奎烈坚持全部的工程都自己完成。

决定一出,群情振奋,但接下来的就是面对一个巨大的工程和数不清的挑战。

“高压电缆必须在次日中午前敷设完毕,否则回填电缆沟,等除尘设备安装后再施工。”

接到“新重机”工程指挥部的命令,杨奎烈脸色暗淡,眉头紧蹙。

他直奔输配电车间,问党支部书记李强是否有办法。

李强为难地说:“这一段电缆施工是骨头活儿,需要人拉、肩扛,要大量人力,时间这么短,恐怕最终要回填电缆沟了。”  

“那怎么行!沟挖开了,再回填,然后又挖开,一则浪费,再则电缆施工的工期如何保证?”

杨奎烈斩钉截铁:“我们必须赶在节点前完成任务!”

他从兄弟单位借来援手,决定连夜施工。

杨奎烈早早来到施工现场,交代安全注意事项以及人员如何调配。他对李强说:“人员多,关键点上必须是你们输配电车间的人来干,要保证一次施工完成,千万不能返工。其他单位的人员你不好指挥,我来指挥。”

杨奎烈手中挥舞着红旗,嘴里喊着号子……1000多米长、近7吨重的高压电缆在他的指挥下,顺着人流,缓缓前进、前进……

一旦发现电缆方向稍微走偏,他立刻要求重来。他对大伙儿说:“我比你们还急,但这埋在地下的电缆不能有丝毫马虎!”

“后面的人送电缆!”

“前面的人注意电缆的方向,把住电缆头!”

“注意脚下安全,过沟了!”

“加油!还有最后30米,加油!”

……

杨奎烈挺拔的身影、响亮的号子,至今人们仍记忆犹新。

第二天中午12点前,电缆顺利敷设到位,可杨奎烈的嗓子却已经嘶哑了。

供电系统是“新重机”工程的重中之重。不通电,重型冶铸工部就出不了钢;出不了钢,世界最大的18500吨油压机的关键件就造不出来;关键件造不出来,势必影响整个工程建设周期。

工程复杂、烦琐,环环相扣,步步关键,每一环、每一步都是硬任务。

川流不息的陇海铁路,横亘在洛阳西的陡沟变电站和中信重工110千伏变电站之间。两站联通,需要搭建高压线跨越架。此刻,“新重机”工程重型冶铸工部出钢在即,但由于是全国“两会”期间,铁道部通知铁路沿线禁止一切施工。

“第一步走晚了,往后步步都将拖工期。”杨奎烈心急如焚。

于是,这条风风火火的汉子,不厌其烦地夹着一摞厚厚的“新重机”工程资料,与郑州铁路局、洛阳市供电公司等单位反复协调、沟通。

最终,他的执着感动了对方。中信重工高压线跨越陇海铁路工程如期开工。

在102高配的施工中,杨奎烈多次召集有关技术人员、施工人员开会,集思广益,研究施工方案,制定施工计划。为赶进度,他带领能源公司职工一起敷设电缆。每次,他都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在施工关键阶段,他不顾严寒到东北设备厂家催货,保证了交货期。现场路径复杂,他在沟沟坎坎、高压间和电控柜之间奔忙,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连日的苦干,他的体重下降了10多斤。在他的带领下,正常需要一年半才能完成的工期,仅用半年就完成了,并且所有设备一次送电成功。  

“新重机”工程竣工时,杨奎烈带领能源公司职工共敷设高压电缆14公里、总重近8万公斤;安装设备119 台(套)、总重17万余公斤;建成河南省内容量最大的110千伏等级的“中信变电站”,将企业供电能力提高了2.3倍。

2008年6月的一天,太阳尽情地把热洒向大地。

在“新重机”工程指挥部十几平方米的会议室里,每人手持一沓厚厚的纸张,激烈地辩论、争执着,空气变得比屋外还燥热。

原来,能源供应管道施工制定了两套方案,一套是利用废弃蒸汽管道改造,另一套则是另辟新址新架供气管道。究竟采用哪一种方案,以杨奎烈为代表的能源团队与“新重机”工程指挥部的专家发生了严重分歧,大伙儿争得面红耳赤。

“奎烈呀,你们能源供应还怕管道口径大?”专家很不理解。

“抢时间、抢市场,才是‘新重机’这个庞大工程的关键,管道新旧不是主要问题,架设大口径管道没必要。”杨奎烈答道。

他进一步解释:第一套方案是立足“新重机”工程实际需要,管道口径虽小,但施工周期短,且节省资源;第二套方案需要新架管线,不仅影响工程建设的总体规划,导致投资剧增,而且施工难度大,工期将长达5个多月。

但考虑到城市煤气的有毒、易燃、易爆等特性,第一套方案的风险性要大大高出第二套方案。一时间,现场没有人敢轻意表态,讨论陷入僵局。

面对各方质疑,杨奎烈的烈性子爆发了,他抹了把头上的汗,坚定地说:“使用旧蒸汽管道通煤气,出了问题,我负责!”

不容置疑的态度说服了大家。

能源供应管道利用原有的旧蒸汽管道,不但为企业节约了100万元的资金,还足足省出了4个月时间,为满足18500吨油压机上横梁制造用气提供了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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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人们并不知道,早在方案论证会之前,杨奎烈已经用一周的时间做了周密细致的论证工作。他不但与技术人员一起讨论方案的可行性,还查阅了大量资料,组织施工人员进行了旧管道耐压试验。

“新重机”工程管道通气后,专家们无不感慨地说:“杨奎烈这种科学求实的较真儿精神,值得我们学习。”

2010年9月,“新重机”工程清理工部已开始土建施工了,杨奎烈发现清理工部的配电间距丙烷站的安全距离不够。为了确保能源安全供应,他多次来到“新重机”工程指挥部反映情况:“国家规范要求丙烷站与建筑物的安全距离至少50米,而现在却只有46米,不符合规范,必须立即停止施工!”

有人说:“这是第一设计院设计的图纸啊,都设计好了,就差几米,那么较真干吗?”又有人说:“你看土建已经开始施工,基础梁都在做,返工既浪费,又影响进度,算了吧。”多少人来说好话、来讲情,但杨奎烈不为所动,坚定地反驳说:“安全都没有保障,谈什么进度?安全上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不整改坚决不送电!”

看到杨奎烈如此坚持,“新重机”工程指挥部又重新设计了图纸,将配电间移了位置,保证了丙烷站的安全运行。

“新重机”工程开工以后,丙烷站需要为18500吨油压机增设供气管道。

杨奎烈组织有关人员对丙烷站有关设施多次论证,决定对汽化设备进行改造,他在和运行人员反复交流后,提出了详尽的施工方案。在施工前的技术交底会上,当他把自己的想法说出以后,工程设计人员佩服地说:“杨经理的方案,比我们都专业。”丙烷站改造后的管道标准、规范,成了管网施工的样板。

能源公司现任经理袁广收说:“这些年来,每当我到丙烷站巡视的时候,看到空中那一行行整齐规范的管道,我都想起了在丙烷站施工的日子里,杨经理现场指挥的矫健身影,‘立足根本,着眼长远’的教诲还回响在我的耳畔。”

“新重机”工程实施期间,杨奎烈的战位就在工地,必须出差的话,他都选择周五下午出发,周日赶回,周一正常上班。动能调度科的李林,一次随他去南京考察设备,他们一路狂奔看了4个厂,三天打了个来回。

几十个小时窝在汽车里,跟他一起出差的年轻人都受不了,说“经理咱们休息一下吧”,杨奎烈伸伸胳膊说,我们早一天把设备材料采购回去,“新重机”工程就早一天投产,就能在市场竞争中占得先机。

一次出差,凌晨3点,尚阳被一阵痛苦的呻吟声惊醒,揉揉眼睛,一看,杨奎烈正在屋里走动扭腰。

“经理,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杨奎烈说:“没事,你睡吧。”

其实,那时杨奎烈已经感到身体不适了,但他依然忍痛工作。

2010年12月,赶在“新重机”工程竣工之前,杨奎烈和他的能源团队已全面按期完成能源供应系统建设,满足了“新重机”工程所有的能源需求。

能源公司会议室里,一年一度的职工代表大会如期召开,70多名职工代表认真聆听杨奎烈做工作报告。当讲到“新重机”工程能源工程全面完成时,他满心喜悦;当讲到“新重机”工程六大工部相继投产和发挥作用时,他满怀自豪;当讲到全体能源人在工程建设中攻坚克难,战严寒、斗酷暑的艰辛时,他百感交集,潸然泪下。

 

今天,站在世界最大、最先进的自由锻造油压机前,杨奎烈仿佛听到了中信重工不断向高端迈进的澎湃潮声,看到了传统制造业向先进制造业的华丽跃升,感受到了中国装备工业铿锵前行的历史脉动。

他热血沸腾起来,摊开图纸,和大家一起又一次研究了对油压机的电力和能源供应。

2011年“七一”前夕,中信重工18500吨油压机组正式投产。 

具有核心技术和高端制造能力之后,中信重工将战略重心转向具有潜力和高端的产业。

而今,中信重工的名片上赫然写着:国家级创新型企业和高新技术企业,全球最具竞争力的矿山装备制造商与服务商,中国最大的重型机械制造企业之一,中国最大的特种机器人研发与产业化基地。

然而遗憾的是,这一切,杨奎烈已看不到了。

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好起来,再和大家一起,为企业大干一场啊!

走出18500吨油压机工段,戴着连体支架的杨奎烈,沿着中信重工的主干道——焦裕禄大道缓缓前行……

焦裕禄大道两旁,梧桐苍翠挺拔,生意盎然……

 

2011年6月30日

 

这天一大早,一位特殊的客人来看杨奎烈了。他就是著名演员王洛勇。

为了展现焦裕禄一生成长和奋斗的人生轨迹,由上影集团等联合摄制了30集电视连续剧《焦裕禄》。这部电视连续剧由著名导演李文岐执导,何香久编剧,王洛勇饰演焦裕禄。

王洛勇有着“百老汇华裔第一人”之称。接到剧组的电话时,他起先有点犹豫:“我演焦裕禄,行吗?”身居美国多年、“洋范儿”十足、喜欢听爵士乐并常在纽约演音乐剧的他,在看了剧本后被深深打动,接下了这个角色。

 

杨奎烈祖籍东北,1954年10月出生在辽宁省新民县,1956年两岁时跟随支援洛阳工业建设的父亲来到中原大地。父亲杨春湖是一名钳工师傅,手艺高超,当过工段长、调度组长、科长。“从大沈阳来到洛阳,刚开始都不习惯。那时的洛阳就是老城那点儿巴掌大的地方,一刮风尘土飞扬,一下雨泥泞满地。但大家都是奔着建设新中国来的,心劲儿大着呢,通宵通宵地干,没人喊苦喊累。”杨春湖提起当初到洛矿的情景就特别兴奋。

1956年的洛阳矿山机器厂,已经是全国瞩目的地方。在这里,作为新中国的156 项重点工程之一,全国最大的矿山机械制造企业正在如火如荼的建设之中。杨春湖所在的综合辅助车间率先建成投入生产,担负起企业自制工艺装备任务,为企业全面投产创造条件。这一年,后来被大家称为“洛矿元年”。

杨春湖平时在厂里十分忙碌,但一有空闲,就喜欢把孩子们聚集起来,听他开讲一番。从他的口中,孩子们知道了洛矿是共和国的长子,知道了焦裕禄带领职工们没日没夜制造出中国第一台2.5米双筒提升机…… 

1953年6月,党的好干部焦裕禄赴兰考前,曾在中信重工的前身——洛阳矿山机器厂工作过9年,先后任工程管理科副科长、车间主任、生产调度科长、厂党委委员等职,期间被洛矿厂党委选派到哈尔滨工业大学学习深造。在洛矿,焦裕禄抱着建设社会主义的雄心壮志,通过不懈努力“学会搞工业”,成长为我国工业战线上的优秀指挥员。

作为曾和焦裕禄并肩工作过9年的老洛矿人,杨春湖给孩子们讲得最多的就是焦裕禄的故事:一件破棉大衣陪他在光板凳上度过50多个夜晚;为了搞懂技术图纸,他经常在办公室通宵查阅资料,一个干馍、一杯白开水就是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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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裕禄的名字深深烙印在了少年杨奎烈的心里。

1966年2月7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报了来自新华社的长篇通讯《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震撼了全国亿万人民的心。

12岁的杨奎烈和父亲收听了电台的播报,眼里噙满了泪水。

“亲民爱民、艰苦奋斗、科学求实、迎难而上、无私奉献”的焦裕禄精神,激励着洛矿人,同样影响和激励着杨奎烈。

1977年3月,杨奎烈经过部队的锤炼洗礼,带着一名共产党员的先进本色和一名战士的铮铮铁骨,追随着焦裕禄和父辈们的脚步,坚定地选择回到洛阳矿山机器厂。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他的一生都将奉献于这片哺育他成长的大型国企,直到献出自己最后一息的光和热。

进入洛阳矿山机器厂工作的杨奎烈,被分到动力处做钳工。1983年,厂职工大学开设河南广播电视大学企业管理和会计两个专业,由企业培养自己的管理人才。杨奎烈报名参加了企业管理大专班的学习深造。妻子马丽杰回忆说:“那几年,老杨真是废寝忘食了,小脸明显瘦了一圈。睡梦中,还能听到他嘟嘟囔囔地背着英语单词。他怕影响孩子睡觉,就在路灯下学习,结果就是喂蚊子。一次,我数了数他身上被咬的疙瘩,足足有两百多个呢。”

“杨师傅他们文化底子薄,年纪比我们大不少,但吃苦精神比我们强太多了,”杨奎烈的同学谢燕萍说,“真的,我们对他非常敬佩,他对知识的渴望程度是我们想象不到的。”

能源公司副经理尚阳回忆起与杨奎烈一起学习的日子,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那时候年少轻狂,自恃基础好,头脑反应快,一学就会,根本不把学习当回事,对杨奎烈他们,开始时也没怎么放在眼里。然而微积分的考试成绩下来,我万分惊讶。杨师傅竟然考了86.5分,比我们小青年都优秀。我向他讨教学习心得,他说:你不了解我们这一代人的艰辛和意志。不管困难多大,除了深深地吸上一口气,咬紧牙关继续前行以外,我根本不会有别的选择。”

完成大学课程的杨奎烈,知识丰富了,能力上了一个新台阶。1986年7月,杨奎烈被分配到厂动力处管理科工作。

洛阳矿山机器厂是国家重型机械制造企业,对动能的要求非常高,其动能的特殊性、复杂性,是一般企业不能相比的。仅需要输送的气体就有氧气、二氧化碳气、丙烷气、氮气、氩气等十几种。在空中,在地下,可见的,不可见的,水、电、风、气的大小管线鳞次栉比、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密织如网。在大学课程里,动能管网是一门相当复杂的专业。对于只读了三年企业管理专业的杨奎烈来说,从外行变成内行,挑战是巨大的。

走进能源公司的办公楼,从一楼上二楼楼梯拐角处的墙上,有一块牌匾,上书:“每天进步一点点。”然后上到二楼,迎面墙上又有一块牌匾,上书:“十天就是一大步。”杨奎烈之所以把这两句话分开挂置,寓意就在于当你一点一点地从一楼向上行走,直到二楼,才算进了一大步。钻研技术,乃至做人都是一样的道理,不求虚夸冒进,但求踏踏实实。十天就是一大步,那么一百天呢?一千天呢?

“半路出家”的杨奎烈买来专业书籍,一有空就钻研;日常施工中,他不懂就问,问老师傅、问技术员,争取“每天进步一点点”。凭借多年积累,最终杨奎烈在自己的大脑中建立了一个“影像库”。只要一闭上眼睛,厂区各种动能管线的走向、位置和路径立刻在大脑中清晰地浮现出来。他开始逐步成为一个动能“全厂通”了。  

他提议建设的动能监控系统,实现了在动能调度室对前述设备的远程监控。

他提出“氧气内外联供”的主张,打破了氧气供应的被动局面,每年为公司减少氧气费用90万元。

公司空压机改造,他组织项目论证和方案策划,提出:“分期改造、梯次搭配,经济运行”,既为公司节约了近百万元技改资金,实现了空压机经济运行,又圆满地解决了技改施工和正常生产的矛盾。

公司最大的危险源——丙烷站,他亲自撰写应急预案和演练计划。省消防总队的领导观看演练后说:“这里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从一名普通工人干起,能源公司动能管网车间党支部书记、能源公司气体厂厂长、能源公司工会主席、能源公司副经理、能源公司经理兼党委书记,杨奎烈以勤奋和坚韧留下一行踏实的足印。

每一个时代的英雄都有自己的精神坐标,杨奎烈的精神坐标正是曾在中信重工的前身洛阳矿山机器厂工作9年的焦裕禄。

焦裕禄工作过的车间旁边就是厂区中央大道,大道旁边,有一尊焦裕禄铜像。杨奎烈常常会来到这里,站在铜像前默默瞻仰,静静沉思。

 

2011年6月25日下午,中信重工焦裕禄大道旁气氛热烈,身着蓝色工装的员工们像迎接亲人一样,迎接他们的老主任焦裕禄“回家”!30集电视连续剧《焦裕禄》在中信重工的投拍仪式,让全体员工仿佛回到了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王洛勇,这位焦裕禄的扮演者,到中信重工后第一件事就是直奔焦裕禄展览馆,从焦裕禄在洛矿的一张张照片中,从报道焦裕禄的一份份稿件中,从焦裕禄的一件件遗物中,找寻焦裕禄当年的心境,融入主人公当年的生活。王洛勇还走访了好几位焦裕禄当年的工友,认真聆听焦裕禄在洛矿的故事。他希望用焦裕禄的精神来演好焦裕禄,这不仅是出于职业操守,更出于对扮演英雄的敬重。

不过,王洛勇演病中的焦裕禄,却经历了一个特殊生命体验过程。开始,他表现焦裕禄肝疼是捂肚子、皱眉头,嘴里“咝咝”地吸气儿。导演李文岐说戏时问他:“洛勇,你这是肝疼还是牙疼?”

王洛勇脸红了。他买了个细脚伶仃的三相插头,用胶带粘住绑在右腹部,剧情需要时便用力一按,插头尖利的铁爪往肉里一刺,疼得钻心,冷汗瞬间淌了下来,神情非常逼真。拍完片子,腹部伤口发炎化脓。电视剧封镜后一个月,编剧何香久到北京看王洛勇主演的话剧《简・爱》,特意让他撩起衣服,看到王洛勇腹部的伤口刚刚愈合,结了一个鸡蛋大的疤。

在洛矿宿舍楼拍戏,有一次王洛勇内急,又不好意思用住户厕所。王洛勇来到附近的退休办,可值班老太太不愿让外人用厕所。剧组人员告诉老人,需要使用厕所的,是正在厂里拍摄的电视剧中饰演焦裕禄的演员。

老太太问:“谁演焦裕禄?”

人们指了指带着戏妆的王洛勇。

老太太惊喜地看着王洛勇,半天没合拢嘴。她像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慷慨地对王洛勇挥挥手说:“请进来,上——厕——所!”

王洛勇方便完走出楼门,一群弓腰驼背的老人凑上前来,一张张皱得像核桃皮的脸紧贴王洛勇,蒙昽的老眼可着劲儿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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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还真像嘞!”“就是上嘴唇厚了点!”“牙也太白,人家焦裕禄可一直抽烟呢!”

一尊尊活化石证明,50多年过去,焦裕禄仍活在洛矿人心中!

6月29日晚,为庆祝剧组圆满完成在中信重工的拍摄任务,任沁新董事长专门为剧组饯行。

任沁新对剧组说,焦裕禄在这里的9年给我们留下了弥足珍贵的焦裕禄精神。这些年我们把焦裕禄精神确立为公司的企业精神,这份精神的力量是我们成功转型的重要法宝。焦裕禄精神在企业上下已经深入人心,它不仅激励人,也塑造人。你们只知道已经去世的焦裕禄,可我们还有一个活着的“焦裕禄”,他的事迹同样震撼人心。

任沁新动情地向剧组讲述起杨奎烈的故事,听者无不动容:都曾在洛矿工作,都身患肝癌,都累倒在岗位上,都为工作、为事业奉献了一生。他与焦裕禄有着太多的共同点,他的的确确是活着的焦裕禄啊!

正说着的时候,任沁新收到了杨奎烈的短信,内容还是工作。任沁新含泪给大家念了这段短信。他说道:我们活着的焦裕禄,现在身患癌症,生命即将走向尽头,可是还在想着工作……

当时在场所有人都唏嘘不已,眼泪灼热地流淌下来。

导演李文岐是东北人,当即满斟了一大杯烈酒,一口灌了下去,亲笔写下一封给杨奎烈的信,托付任沁新务必交到英雄的手上。他说,我敬重杨奎烈,但是实在经受不住这样的场面。因为他的弟弟也是患癌症去世的。

王洛勇激动地说:“任董事长,我请求你,走之前一定要带我见见活着的焦裕禄。现在和明天都行!”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焦裕禄的扮演者王洛勇在任沁新的陪同下,走进了杨奎烈的病房。

 

看到王洛勇,杨奎烈不住地说:“像!真像!你肯定能演好焦裕禄。”

两人一见如故,热烈地拥抱在一起。

王洛勇向杨奎烈讲了拍片子的事,特别说为了演好焦裕禄,自己全面走进了焦裕禄,离他越近,知道得越多,就越敬佩他,越想把他演好。

王洛勇还告诉杨奎烈,虽然他的妈妈是上海人,爸爸是南京人,但他出生在洛阳,原来家在涧西区八号街坊。这次进工厂拍戏,他才发现洛阳那么多老厂都还在。后来他到洛阳博物馆参观,看到从夏商一路走过来的文明,他觉得洛阳不管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都是勇敢、有智慧的,他以自己是洛阳人为荣。

听他这么一说,两人更亲近了。

杨奎烈对王洛勇说,父亲和焦裕禄一起工作过,小时候经常听父亲讲焦裕禄的故事。他在洛矿工作了9年多,英雄人物的成长都是有一个过程的,他的这段成长和奋斗的历程应该让更多的人知道。

王洛勇关切地询问起杨奎烈的病情。杨奎烈爽朗一笑,说:“我这病好不了了。不过平时没问题,偶尔腹部会很疼。”

杨奎烈又指着任沁新说:“可他就不让我干活了。”大家都笑了起来。

王洛勇动情地说:“听任董事长介绍了你的事迹,我感觉和焦裕禄更像的人是你。”

杨奎烈摆摆手说:“我不算什么,跟焦裕禄比差远了。我只是想,活着就要干点儿事。这些年做了一些事,可我总觉得不够,要是时间能重来我一定要再努力一些,要是能再多干几年就好了。”

任沁新说:“你的工作大家都看到了。工作的事情不要想太多,现在要安心养病。”

平时杨奎烈一直不让在病房里给他照相,他不想把自己病中的形象给大家看。那天任沁新提议来张合影时,他却欣然同意了,在医院和王洛勇留下了一张珍贵的合影。

临别时,王洛勇握着杨奎烈的手说了这样一句话:“如果我早点认识你,焦裕禄我会演得更好!”

作为党的十八大献礼之作,电视连续剧《焦裕禄》在央视一套黄金时段播出后,在全国迅速掀起新一轮“焦裕禄热”。继在上海、北京召开座谈会后,2012年12月19日,《焦裕禄》主创人员、专家学者专程来到焦裕禄精神的发源地——中信重工,就如何传承弘扬焦裕禄精神进行专题座谈。

在这个座谈会上,王洛勇激动地说——

 

在洛矿拍摄完毕临走的时候,我很有幸见到了杨奎烈,他对艺术上的那种感觉,对艺术上的那种追求,对工作上的那种挚爱,让我深深感动。他说我在“输血”啊!我当时不太明白,我还以为是治病输血,今天我到这才明白,能源就是洛矿的血液,就是生命,他说这些管子漏不漏我每天都得看,如果漏一点,甚至是一点点,我们就得浪费很多很多的资源,我们还不够富裕。从杨奎烈身上,我感受到了什么是焦裕禄精神。

 

2011年11月5日

 

冬日的阳光从无云的天空洒下来,洒在金色的大地,洒进杨奎烈的病房。

孙锡峰一进门就看到杨奎烈在看一本厚厚的“书”,他问:“奎烈经理,又看什么书了?”

“诊断报告。”

“不会吧,怎么这么厚呢?”

孙锡峰一边说,一边走到他跟前。果然是诊断报告,足足有半寸厚。

杨奎烈说:“这是前天检查的结果。”

他翻开一页用手指着说:“你看,肺部这么多点点,都数不过来了,肝上又多了几个。不管它,长就长吧!”而后又笑着说:“死刑就死刑呗,还判个死缓。”

生命被抛至如此绝境,他却用自己的方式顽强地抗拒着,不向命运低头。还有比这更令人心动的情景吗?

他每天在病房里都要看电视、看书,床头柜上摆着一本厚厚的《三国志》。他最爱看新闻和体育,看《动物世界》,看到有趣处,他哈哈大笑。

有一天,他兴奋地拿着手机让孙锡峰看:“锡峰,我编了一条信息想发给董事长,你看看,我写的合适不?”孙锡峰接过手机一看,内容满满三屏,都是有关企业管理和发展的建议。

在病房里,他经常与来看望他的同事聊天,天文地理无所不谈,但谈得最多的还是工作的事。有时还不忘开开玩笑,提议“开春一块去钓鱼,鱼塘都选好了。”

他唯一的儿子杨庆飞毕业后在北京找了份工作,听说父亲病了,当天就辞职赶回洛阳,与母亲一起在医院照顾父亲。

杨奎烈远在国外的大哥、二哥也都回来看他了,和妹妹一起四人经常围坐在病房里谈天说地。这段与亲人们团聚的日子,每天洋溢着幸福的温情,让杨奎烈觉得快乐无比,病痛的阴影也随之淡化了。乍听到他们一家人在病房里有说有笑,人们还都觉得奇怪,再看看他们一家如此相互体贴,又不能不心生羡慕。

这些年杨奎烈忙工作,儿子杨庆飞一直在国外上学,很少相聚,现在总算有大把的时间了,他们每天都很开心地聊天。有时闲来无事,杨奎烈就绘声绘色的讲一些故事,有时讲讲小时候怎么和小伙伴们一起挖红薯,爬树摘柿子,怎么和哥哥弟弟们下河捕鱼,有时讲讲当兵时连队里闹的笑话。杨庆飞说,每次听完,他都哈哈大笑,但是心里却是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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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大楼前喷水池的鱼放进去我都没看过,咱们的能源人风采摄影展也展出来了,就让我看一眼呗!”

车开到医院,杨奎烈早就穿好衣服等在院里,车一停,他立刻钻进车里,别提有多兴奋了。

快进厂的时候,他说:“我坐在后排左侧,看喷泉的时候你们把车开到喷泉北侧,这样车窗玻璃落下来后公司办公楼上的领导就看不到我,我也就不挨批评了。”

喷水池恢复使用时,杨奎烈自己买来红锦鲤放入池中,并悉心摆放了颜色、形态各异的鹅卵石,为鱼儿建造起一个戏水的乐园。杨奎烈看到那些游来游去活蹦乱跳的鱼儿,心情格外舒畅。

回到能源公司楼下,杨奎烈看着影展,说啊、笑啊,乐得嘴都合不拢。

经过几个月的治疗,杨奎烈的体重也恢复了一些,精神也好了,他就开始循序渐进地做一些运动,并曾偷偷带杨庆飞去钓鱼。杨庆飞在《回忆我的父亲杨奎烈》一文中记下了钓鱼的经历——

 

我记得一个中午,风和日丽,我们顶着大太阳到了水库,父亲不顾途中劳累,下了车马上收拾东西,执意自己背着包、鱼竿,往岸边走,我在后面追都追不上。安营扎寨以后迅速开始缠线,绑钩,放鱼饵,和以前一样利索。我顿时产生了错觉,觉得爸爸痊愈了,一点问题都没有了。但是开始钓的时候,他几次都拿不稳鱼竿,失手滑进水中。我看了心里一阵难过,再看看父亲,他的表情淡定,一点也不失落,竿子一次次捞出来继续钓,悠闲享受着垂钓的乐趣,根本没把这一点小事放在眼里。还和我说今天天好,风吹到身上真凉快。看着他惬意的眼神,别人做梦都不会相信,站在面前拿着鱼竿,戴着棒球帽悠闲自在垂钓的男人竟是一名即将诀别人世的癌症晚期患者!

 

杨奎烈常说:“要热爱生活,不能整天总拉着一张脸,做人就得有一种昂扬向上的人生态度。”

他视工作比命大,把事业看得比天大,但在生活情趣上,同样不逊色,他时常把爱好和工作共融,在艺术的世界里寻找前进的力量。当小号响起,悠扬嘹亮的号声总是那样鼓舞人心;当歌声响起,整齐划一的合唱总是那样沁人心脾;面对自然的美景和火热的生产现场,那被他瞬间定格的一个个精彩,总是能够唤起人们对劳动者的亲近之情,对一草一木的珍爱情怀。

说起杨奎烈,中信重工没有人不知道他的艺术才能,他那悠扬高亢的小号,几乎在每一次职工文艺演出中,都令全场观众心驰神往。

杨奎烈学吹小号,还是在中学的时候。“文革”的岁月里,大家天天闹革命,杨奎烈就是在那时跟着音乐老师开始学会了吹小号,天生要强的他,学乐器也要学那个最强音。

1975年,也就是入伍的第三年,杨奎烈成了部队文工团的关注对象。可是天不遂人愿,后来在体检中杨奎烈的身体被查出点儿小毛病,尽管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却让他和部队文工团失之交臂了。文工团没去成,但杨奎烈和小号的情缘却没有因此割舍。

到洛矿工作后,凭着自己吹小号的拿手绝活,他被厂乐队相中担任了小号手。公司管乐队演出,每首曲子最嘹亮最激昂的声符一定是杨奎烈的小号发出的。他最喜爱的是天鹅湖中的小号独奏《拿波里舞曲》。这是一首十分著名的意大利风格的舞曲,整个舞曲以小号为主奏。奎烈对这首舞曲的演绎,是我听到过的最亮丽的小号演奏,每个音符都流入心灵最深处。

后来,随着企业发展的脚步越来越快,杨奎烈的工作越来越忙,渐渐地人们再也听不到他的号声了,繁忙的工作使他的身体不堪重负,他不得不放下这把跟随他几十年的小号了。

但他实在舍不得,中信重工阳光艺术团也舍不得这位激情似火的文艺骨干,索性,不再吹小号的杨奎烈做起了阳光艺术团的艺术总监。

2009年,中信重工举行庆祝建国60周年大合唱比赛,能源公司合唱队一举夺得了大赛第一名。时至今日,人们仍清晰地记得杨奎烈的彩色特写照:他一身笔挺的西装,在舞台上激情飞扬、神情陶醉地指挥百人大合唱。而这背后,还有一段故事。

演出那天晚上,建安公司工会主席华凯先负责他们参赛队的后勤服务工作,大约8点左右,他进入舞台后面查看演员的准备情况。当他准备踏上楼梯台阶时,突然看到有一个人从楼梯顶部的平台上一头栽倒了,他连走两步赶忙扶起栽倒的人,仔细一看原来是杨奎烈。这时杨奎烈神智比较清醒,对围过来的人连说:“没事、没事,刚才头晕了一下,歇会儿就好!歇会儿就好!”华凯先连忙掏出瓶矿泉水递给他,他喝了几口就想站起来,可腿有些发软。华凯先想送他去医院,可他坚持不肯,过了大约10分钟,杨奎烈推开众人自己站了起来,转眼就隐没在演出的人丛中了。等华凯先从后台回到座位上时,看到的正是杨奎烈指挥能源公司演出的那神采飞扬的一幕,根本看不出此前他刚刚晕倒从地上爬起来的样子。

没有人能理解透他的内心是多么的坚强,这个铮铮铁汉已经完全融入了音乐的动人旋律中,所激发出的只有对党、对祖国的无限热爱,对中信重工这个大集体的满腔热忱和对事业的无比忠诚。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杨奎烈迷上了摄影。杨奎烈的同事兼影友孙锡峰回忆说,有一年冬天,他和杨奎烈相约去黄河滩湿地拍照。

大冬天里,站在开阔的黄河滩上,迎着顺河风,身上冷得刺骨。就在两人寻找景观的时候,突然,杨奎烈看到了一片荷塘里的一朵残荷,就像打了一针兴奋剂一样,令他喜出望外。一旁的孙锡峰也赶了过来,眼看着在岸上取景角度怎么也选不好,杨奎烈索性连皮裤也忘了穿,直接就跳下了荷塘,他这一下着实让一旁的孙锡峰惊呆了,这可是大冬天啊,可是任由孙锡峰在岸上怎么劝说,陶醉在美景中的杨奎烈,耳朵已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他喜欢拍荷花,尤其喜欢拍厂区那白的、紫的玉兰花。

他喜欢玉兰的无畏。春分之际,还是料峭春寒的季节,她悄悄地含苞欲放。在绿叶还未长出来的树梢枝头,绽放出冰玉无瑕的花朵。他喜欢玉兰的高雅。春光下,微风里,玉兰树斜斜地伸展着枝干,无叶无绿,只是花朵优雅、宁静地绽放。那些温润的花瓣,隐隐的带着些香气,虽不浓郁却清新自然。他喜欢玉兰的超然。“迎风一笑百花迟,烂漫开时即谢时。”她开在春天,却不贪恋春色,仅仅几天就随风飘零,回归大地。他更喜欢玉兰的圣洁。是雪花缀满枝头,这般晶莹洁白?不,她比雪花更圣洁,从里到外都散发着美德的馨香。

杨奎烈对摄影的痴迷不仅仅表现在风光景物上,他用那部佳能50D相机拍车间、拍工程、拍职工、拍企业的一草一木。为了工程后期管理维护的便利,在“新重机”工程施工期间,他每天都带着自己的相机奔走在施工现场,一有空就拍几张,记录下电缆、管道的施工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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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世后,在他的笔记本里我看到了一首小诗(可能是他摘抄的):

 

我拿起相机

一棵小草一片树叶

她们抒发的情感

都怒放着诗的真谛

 

我拿起相机

干姿百态装进心里

采摘人生百味储藏万物景色

描绘平淡生活中的惬意

 

我拿起相机

白云的鬓角落日的额头

晚霞的满面笑容

因为诗走到了一起

……

 

美好的生活,总是属于那些热爱生活的人!

家庭生活中,杨奎烈也颇富情调。每逢去外地出差,杨奎烈总要挤出时间给妻子捎件小礼物;哪天厂里的活提前忙完了,他都会晚饭后陪妻子上街散散步;双休日有了空闲,他也会扎上围裙,给家人做一道自己最拿手的日本料理。杨奎烈有个习惯,下班回家从来不掏钥匙开门,总是敲门让家人开。他说:“掏钥匙开门跟住旅馆有啥区别?老婆亲自开门才让人感觉像个家!”
     杨奎烈酷爱钓鱼,给同事印象最深的是,他绘声绘色的讲钓鱼,如何收、放,与鱼斗智、博弈,如何挑灯夜战。他从来不吃鱼,却一生钟爱钓鱼,就是喜欢鱼咬钩那一瞬间的乐趣。而且他总是把钓鱼和人生、和工作联系起来,他说:“钓鱼就像人生,人生可以没有收获,但不能没有追求。”我想,这也是他休息的一种方式吧。他太累了,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抛却一切,在平静的世界里宁静思绪,好再以更佳的状态投入工作。

杨庆飞在《回忆我的父亲杨奎烈》一文中写道——

 

记得当时我接到消息当天从北京飞回来看望父亲,父亲从病床上起身,眼里充满了幸福和感动。父亲三年前肝部就有痛感了,很难想象他以怎样的毅力坚持到现在。好久没有见到父亲了,父子相见竟然是在病床上,父亲竟到了肝癌晚期。我紧紧地握着爸爸的手,生怕爸爸离我而去。我辞掉了工作,日夜陪伴着爸爸,陪伴他走完最后的日子,也幻想着祖国医学的奇迹能在他身上发生。

从父亲在公司病倒被抬到医院急救,到他生命的最后,这287天我几乎天天陪着他。从刚开始我不能接受现实,哭泣惆怅,到坚强的和他一起奋战到底,我变了,同时也重新认识了我的父亲。每天看着他坚持按时吃药,配合治疗,和医生谈笑风生,和同事们谈工作,还隔三差五的往公司跑,我异常的敬佩,同时又有些迷惑。一个人被判了死刑,为什么还能保持一颗平常心,为什么还能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呢。父亲总说,人终有一死,不能和命挣。与其每天愁眉苦脸,心惊胆战,还不如痛快的接受现实,潇洒自如的走完最后一段路。这个道理我明白,但是我亲眼见到父亲实实在在的做到了这些,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2011年11月28日

 

北风凛冽,银灰色的云块在天空中奔腾驰骋,正酝酿着一场大雪。

病中的杨奎烈再次出现在能源公司102高压间值班室。

这是2011年11月28日。

高压间值班室里,他用手一个一个地摸暖气片,看看热不热,挨个向运行人员问寒问暖。

看到大家的笑容,他松了口气,说:“那我就放心了。”

102高压间是中信重工高压供电的中心,位于厂区西北角。多年来,暖气管一直没有铺设过去,高压间值班室的取暖问题成了杨奎烈的一块心病。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2011年8月,杨奎烈抱病召开会议,商讨解决方案,还亲自设计、筹划采暖工作。到了10月,工程施工期间,杨奎烈又多次来到现场,提出具体意见、指导安装。在安装完成后,他还逐个检查管道、阀门和暖气片的安装质量。

102高压间值班室通暖了,杨奎烈的一块心病终于落下了 。

 

这是发生在能源公司锅炉工任景国病房里的一幕:两个危重病人的手握在一起,一个是杨奎烈,一个是任景国。

锅炉工任景国因病重住进150医院的消息,是杨奎烈无意中听说的。于是他不顾家人的劝阻,坚持要去病房探望。

要知道,虽然杨奎烈的病房和任景国的病房只相隔百余米,可中途却要翻过一个小山坡,然后再爬到四楼。对于当时入院没几天的杨奎烈来说,这实在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在家人的搀扶下,一段正常人几分钟就能走完的路程,杨奎烈却走了近20分钟。

来到任景国的病房,握着任景国的手,杨奎烈告诉任景国及家人:“安心治疗,有我们在呢。”

任景国握着杨奎烈的手,两行热泪不由得扑簌而下……

 

杨奎烈的心里,装着职工、装着企业,唯独没有他自己。他去世后,工作人员整理他的办公室时发现,在办公桌的抽屉里,放在最上面的是能源公司54名职工的职业健康检查报告。

大概是预知到自己患上了绝症,杨奎烈几年不去体检,但他却十分惦记能源公司每位职工的体检结果,尤其是对查出疾患的职工,他都会非常认真地询问详情,催促医治,并交代职工所在部门领导多加关注,安排工作时给予适当照顾。

我采访时,很多工人的手机上还收藏着杨奎烈发来的短信。这些短信都是他们在家庭遇到困难的情况下,杨奎烈第一时间送来的关心。

这是2007年的一天。能源公司从经理到各科室负责人,不约而同奔向同一个地方:医院手术室。

能源公司通讯科科长李生武肝硬化伴腹水住院,马上要手术。

一双双期待的目光,送李生武进入手术室。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了,手术室的门仍然紧闭。

门外,杨奎烈、能源公司领导班子成员和各科室负责人,有的静静的伫立,有的焦急地、轻轻地踱着步子。

手术室的门裂开一条缝,走出一名“白大褂”,杨奎烈和大家一拥而上,几乎异口同声:“怎么样?”

终于,手术室的门敞开了!

哗啦!杨奎烈和大家一下围了上去。

李生武后来回忆:“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病会有什么结果,是细心的杨经理事前了解到我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才叫同志们都过来陪我的。”

手术后第二天,李生武醒了。他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杨奎烈,当时他如同见到亲人般泪水止不住往下流。

在生产会上说起此事时,杨奎烈心痛得两眼热泪,失声抽泣,哽咽地告诫全体干部一定要注意身体,多加保重。

动能管网车间维修工马琪说,杨奎烈是他们全家的恩人,没有杨奎烈,他的家就垮了。

那是2002年7月,马琪的妻子住院,持续高烧不退。杨奎烈得到消息后,马上赶到医院探望,安慰焦急无措的马琪及家人。然后,又找到主治医生询问病情。医生告诉他,病人得了胆管结石,如不及时采取有效治疗,将引起胆汁淤积、肝硬化甚至肝癌,建议尽快转院治疗。

得知妻子病情如此严重,马琪心里更没底了:往哪家医院转?咋治疗?钱咋办?诸多现实问题让马琪一筹莫展。看着马琪满脸愁容,杨奎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说:“别发愁,有我们在,困难总能解决的。”

随后几天,杨奎烈不仅帮马琪联系医院,协商转院事宜,还争取到大病统筹资金5000元,帮马琪解决了难题。转院后,杨奎烈还不放心,多次打电话给马琪:“别着急,一步步来,有困难及时找单位。”每次见到马琪,杨奎烈总要询问他妻子的身体情况,以及家里有没有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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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的冬天,能源供应公司102高配室施工改造正紧,适逢洛阳几年不遇的大雪,路面结了一层冰,厂里的推车不听使唤,工人们只好一步一滑地向高配室搬运设备。

这时,身后传来了音量不大却透着威严的声音:“大家先把手里的活儿停一停。”工人们停住脚步回头看,杨奎烈不知何时来到了现场。

“现场这么杂乱,路面还这么湿滑,这样搬运太不安全了,人和设备都有摔伤损坏的可能……大家先把手里的活停下来,用拆下来的设备包装板从这里向102高配室铺一条木板路,表面看是会浪费点时间,但磨刀不误砍柴工。”话音未落,杨奎烈已经带头干了起来。在他的指挥下,这条通向高配室的安全之路很快就铺设完成了,不仅保障了设备的完好无损,大幅提升了工作效率,更让工人们的心里一阵温暖。

杨奎烈有“三次犯上”的经历,下面是其中的一次——

2006年冬季,能源公司管道出现故障,煤气停供,影响生产,杨奎烈迅速召开会议,研究方案组织抢修。此时,一位公司主管领导找到他,要求能源公司24小时抢修,必须在7天内完成施工任务。

面对公司领导的命令,杨奎烈当场说:“这项任务,我们坚决完成,但是要求24小时不停施工,这其中的安全性和可靠性就没有了保障,尤其是夜间施工难度很大,很不安全。”

杨奎烈认为让焊工们夜晚上到十几米高的管架上作业太危险,人的生命高于一切,况且全公司也就这么十几个焊工专业的骨干。对于杨奎烈这样的表态,这位主管领导心里很不高兴,觉得他不服从管理,从而对杨奎烈有了一点看法。

杨奎烈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再次组织能源公司业务骨干召开抢修会议,在夜间不施工的前提下,从施工材料、施工方法到施工排班,进行周密计划。进入施工后,他天天盯在现场指挥,想方设法加快施工进度,一天、两天、三天……抢修施工在一步步加快推进,终于在第七天,杨奎烈和他的团队按时完成了抢修施工任务,恢复了供气。

 

杨奎烈心里时刻装着生产一线的运行工人们。他常说:“能源供应运行的工人非常辛苦,没有节假日,一年365天坚守在工作岗位上,我们要想办法改善他们的工作环境。”

由于能源供应具有高温高压、易燃易爆、有毒有害等作业特点,工人的工作环境比较差。特别是氧压机房,由于场地条件限制,一直无法建设值班室,值班人员只能在几台设备的空地上放上座椅值班,一年四季在设备的噪音声中度过。冬天,机房四处透风,温度一般在0℃上下;夏天,设备产生的热度加上天气高温要在42℃以上,每年都有值班人员中暑。

2008年,杨奎烈主持能源供应公司的全面工作后,安排增加机房内壁扇,降低设备周围温度,向值班人员发放防暑药品,同时要求值班人员夏天每天对小机房环境温度进行检测,给他提供真实数据,并根据气体车间生产情况统筹考虑改造工作。

不久之后,生产需要增加氩气供应,二氧化碳站要搬迁,筹建特气站。杨奎烈立即交代技改单位在规划特气站时,把氧压机房的值班室一起规划进去。随着二氧化碳站搬迁,特气站投入,氧压机房的值班室也建成使用,实现了人机分离。

杨奎烈向公司领导打了申请安装空调的报告,使氧压机房值班室装上了空调,彻底改变了氧压机运行工人几十年来的工作环境,了却了他的一个心愿。

2009年8月,中信重工洛阳重铸铁业有限公司投产后,一台变压器已经不能满足生产用电了。为了不影响生产,杨奎烈决定马上投运铸铁北变压器,并将这个任务交给输配电车间完成。

一天下午,炎炎夏日里的天气非常闷热,大家越干越累,忽然听到了清脆的汽车喇叭声。大伙儿扭头一看,呵,是杨奎烈经理来看大家了!他快步走到施工人员中间说:“大家辛苦了!来!来!来!先放下手里的活,吃块雪糕消消暑,然后咱们一起干!”“雪糕?”大家一听都愣住了……这么热的天、那么远的路,估计雪糕早就化成水了吧。杨奎烈把雪糕一块一块地递到大家手中,并连声催促大家:“快吃!吃啊!”拿在手里的雪糕,冰凉冰凉的,一点儿都没化。后来大家才知道,杨奎烈为了让他们吃上雪糕,特意安排人制作了干冰,然后把雪糕冻起来送到工地上。

这是多么细致的用心啊!

吃完雪糕,杨奎烈指挥着大家,喊着响亮的号子,将长达380米、胳膊粗的高压电缆逐步敷设到位。

杨奎烈的直脾气,在能源公司是出了名的。有一次他巡视到站房,发现当班的女工没有及时接班,非常生气,就一直站在那里等这位女工。等这位女工到岗后,杨奎烈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批评了她,严厉指出缺岗后可能给生产带来的影响、给安全带来的隐患。而当他了解到这位女工是因为孩子生病才未及时接班后,当天下午一下班,他就专门到这位女工家里去看望了生病的孩子。他对待工作的严厉和对职工的关心让大家感觉杨奎烈很“不一致”,正是透过这样的“不一致”,职工们感慨道:“杨经理对我们工作中出现的问题批评得确实非常严厉,但他对我们的关心照顾更是用真心、动真情呀!”

能源公司副经理尚阳在《杨经理,你是我人生的坐标》的回忆文章中记述了来自病房的温情:

 

2011年6月7日,是我孩子高考的第一天。上午考完第一门我问孩子:“考得怎样?”孩子回答不太好,虽然当时我没说什么,但其实心里有点不高兴。做午饭的时候,却意外接到了杨经理发来的短信:“孩子考得如何?”我十分惊讶,心想他都病成那样了,还挂念着我家孩子高考的事,便立刻给他回了信息:“感觉不太好。”他回信说:“你的情绪不够好,不要影响到孩子。让孩子多吃菜,少吃肉。”

要知道,杨经理是一周前病倒在岗位上的。6月7日,正是他身体十分脆弱的时侯,自己尚处在最关键的诊断治疗期,却挂念着我家孩子的事。

一时间,我竟无法再给他回复短信。杨经理很善解人意,他从简短的信息里读出了我的心情。即使在自己住院的时候也不忘宽慰我,这该是怎样的一种情怀!

6月8日,孩子高考最后一门刚结束,我又接到杨经理发来的信息:“孩子最终考得如何?”我回复:“还可以。”他又读出了我当时的心情,发信息问我:“过山车的感觉怎样?”过山车的感觉就是忽上忽下,形容我那两天的心情最贴切。经理是一个诙谐、幽默的人,他病得那么重,却还不忘调节我的心情。当时,我的眼晴模糊了,立即回复信息:“杨经理,多保重。一会儿我们三口去看你。”

晚上7点多,我们一家三口手捧鲜花去医院看望杨经理。在病床前,他给孩子谈理想、话人生,和我们聊家常、说工作。至今,杨经理那晚的笑容还不时浮现在我的眼前。杨经理乐观、豁达的胸怀像灯塔一样,始终照亮着我,只要有他在,我的心里就特踏实,特别有着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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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2月16日

(生命倒数第85天)

 

2011年12月16日,是杨奎烈最后一次参加能源公司生产会。

在杨奎烈住院期间,中信重工18500吨油压机热负荷调试成功了,锻件首锻成功,油压机连续稳定运行……一个个喜讯传来,一次次告慰着病床上的杨奎烈,他身体似乎也在康复中。在他反复要求下,150医院同意他回家静养。但杨奎烈在家里怎么都静不下来,他每天趴在出租车后座上叫人把他拉到公司,下了车还和往常一样巡视一遍管网,直到别人不停催促,他才不得不离开厂区。

他告诉自己,死神手举利刃,一步步地逼近。既然无路可逃,那索性就勇猛地跃上它的刀尖吧!

能源公司生产技术科科长赵宏伟的办公室里,放着一本能源公司每周生产会签到本,从5月27日到12月16日,杨奎烈的名字只空缺了三次。越宏伟说:10月25号,他病重起不来,那天他没来,但到12月6号那天,他又来了。12月16号,这是他最后一次参加会议。

当天生产会的主要内容是煤气切换工程安全施工策划。他首先听取各单位关于煤气切换工程安全施工策划的汇报。听到一半时,他离开了会议室,好大一会儿没有回来。

生产技术科科长赵宏伟不放心,在走廊里找了几个来回,最后在卫生间里发现他一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攥拳使劲抵着肝部,蹲在墙边,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

赵宏伟赶快扶着他说:“杨经理,我必须送你去医院!”

杨奎烈摆摆手说:“挺一会儿就好了,你别紧张,没事,我还有工作没安排完。”

在赵宏伟的搀扶下,他一步一挪地回到会议室,坚持安排完工作才离开。

 

走出会议室,下到楼下,杨奎烈在楼前驻足流连。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景致可以让你驻足:或许是某个人,或许是一样物,或许是一件事……也许,你是被它所感动;或许是它很可怜,需要你的怜悯与爱心;又或许是它的精神感染了你。对于杨奎烈来说,焦裕禄大道上的焦裕禄铜像常常会让他驻足,能源公司办公楼前的景观石也常常会让他驻足。

景观石上镌刻着两个字:“源源”。一字楷书,遒劲有力;一字草书,飘逸奔放。

细心的人很容易发现,其实在中信重工厂区,到处伫立着镌刻的景观石,但唯有此处是重复的“源”字。

为什么要刻两个“源”字?

杨奎烈解释说:“‘源源’寓意着能源人要为中信重工安全地、源源不断地供应能源。”

 

从钢水四溅的浇铸现场到红彤彤的加热炉群,从突突声响的气割一线到机器轰鸣的生产车间,斑斓多姿、富有生机的企业生产一刻也离不开能源动力——电、风、水、气。

没有持续稳定的电力,机器无法连续正常运转,电炉就无法开炉炼钢、炼铁;少了风,连丝孔里的细小铁屑都弄不出来;缺了水,冶炼系统的冷却设备就不能工作;断了气,更加致命,它涉及的不仅仅是气割、焊接,更直接关系到整个生产系统的运行。生产中一旦停电、停水,正在进行的炼铁、炼钢操作处置不当或不及时,不仅会造成铁水、钢水穿炉泄漏等严重事故,还可能发生人员伤害,损失将难以计数。

由此可见,能源供应的安全、持续、平稳对一个企业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就如同长河之水,是维系企业扬帆远航的动力之源。

担负着15种能源生产供应重任的能源公司,高危站点多而广,要害部位密集,是一级重点防火防爆单位。“生产必须安全,安全才能促进生产。”身为能源公司经理的杨奎烈,嘴边常挂着这句话。

他要求大家做到三个“宁可”:思想上“宁可多一事,决不少一事”;工作中“宁可费事,决不侥幸麻痹”;安全管理时“宁可躬亲力行,决不甩手任之”。

设备工具公司北院东面有一个露天跨,和能源公司氧气站相邻,按照消防要求,危险源附近都要有环形消防通道,当时,设备工具公司正在整理仓库,占了环形通道。

杨奎烈发现后,到设备工具公司找到经理张跃争,认真地对张跃争说:“你们这样做不符合消防要求,一旦发生事故,后果不堪设想。”

设备工具公司起初并未重视,没有及时把占道的东西清理走。

杨奎烈不依不饶,又三次找张跃争说“占道”的事,弄得张跃争很不好意思,吩咐赶紧腾开消防通道,而杨奎烈是直至亲眼看到消防通道疏通才作罢。

2007年10月,负责全厂冷却用软化水供应的锅炉车间软化水储罐,因长期使用锈蚀严重,保温层严重脱落。冬季即将来临,没有保温层护着的储罐很容易因天冷结冰将罐体冻裂。

但该储罐并未列入当年维修计划,预计维修成本38万元,资金预算上没有这块支出。维修若排到第二年的大修计划,将导致更多的安全隐患,带来更大的经济损失。

杨奎烈果断决定大修!

当有人提出这么大笔的资金支出与总公司制定的财务规定有冲突时,他说:“一切以工作为前提,出了事我负责。”

他一方面与维修厂家联系,争取到先维修后付款。一方面奔走于公司有关部门,写检查,打报告,最终得到公司领导的支持,拨付了资金。

有人问他:“你明知道是要写检查的事儿,为什么还要去做呢?”

他说:“只要是为了工作,就是写检查也值!”

勇于担当,是杨奎烈的性格,也是崇高责任的使然,他常常对他的同事说:“组织上把我放到这个位置,就是让我担当责任的。”

 

1997年大年初二,家里家外洋溢着过年的喜气。但杨奎烈和能源公司一班人的心里却笼着一层愁云。

给公司供煤的铜川矿务局煤矿发生事故,计划燃煤落空,中信重工煤气厂因燃煤告急面临停产。与厂家电话多次交涉,但毫无结果。

此刻,杨奎烈正发着低烧。

他清楚,没有了燃煤煤气厂就要停产,煤气厂停产就会影响公司重点产品的生产,那将会给公司、给国家重点工程带来多大的损失!

他带着生产科长赵宏伟,依然登上了西去的列车。

过年了,铜川矿务局的领导和职工都放假了,本就没有几个值班的人员又因为出了事故也都回家了。空荡荡的一个单位,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北风怒号,像一匹脱缰的烈马卷着杂物在半空里肆虐。

杨奎烈踱来踱去,缓慢地、不停地游走。

他停下脚步,对赵宏伟、也是对自己说:“我们不能空着手回去呀!我们一定要找到他们的领导,不解决燃煤的问题,这个年我们就在铜川过了!”

他已经烧了3天了,浑身酸痛,但他吃点退烧药和感冒药仍每天坚持到矿务局找人。

终于,矿务局的门卫被他打动了,把单位领导的电话和地址给了他。

第六天,看到装满燃煤的车皮发出,他才拖着病体和赵宏伟返回洛阳。

2011年5月,也就是杨奎烈第三次病倒在工作岗位上的月份。

当时,中信重工有11台大型产品同时试车或召开产品推介会,创造了企业生产有史以来的新纪录。

试车中动能是最关键的一环。每一台份产品,杨奎烈都要到现场指挥协调,逐项落实动能情况,安排铺设临时电缆线路和电控柜,反复测试,确保没有任何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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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们都劝道:“奎烈,你身体不好,先去休息休息吧。”他总是笑着回答:“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可是,试车结束了,杨奎烈却病倒了。

2009年开年,能源改建项目迎来冲刺期。

由于能源改建急需改造铆焊厂西一跨、数控跨、75吨跨运输通道,前期测算需要20天,但当时铆焊厂生产总量大,任务非常繁重,停工20天对铆焊厂来讲,损失不可估量。

铆焊厂厂长马岩找到杨奎烈说:“20天肯定不行,我最多只能给你3天时间。”令马岩想不到的是,杨奎烈一口答应:“放心吧,马厂长,天大的困难我们克服,决不影响咱铆焊厂的生产。”

杨奎烈亲自带队,多次到现场组织讨论会,提前策划,反复进行测量计算,创新改造思路、改造方法,把管网线路改造的各项前期工作提前做好,准备到位。

春节放假3天,杨奎烈一直在现场指挥,和职工们一起高空交叉作业,24小时三班倒,硬是用3天时间完成了三个跨的平车运输通道的改造。

铆焊厂东二南路的厂房煤气管道,主要用于铆焊厂大炉里热冲压件前期加热。但煤气管道因年久而破损严重,需及时更换。

带领施工队赶到现场,杨奎烈爬到十几米高的管道线上查看,提出增加煤气阀门的方案,一方面可以控制煤气使用,节约能源;另一方面今后检修时可以在不停供铆焊厂整体煤气的情况下进行检修,避免影响铆焊厂的生产。

在之后的施工中,杨奎烈每天早上都准时出现在现场,晚上下班前检查当天任务完成情况。拆除旧管道和新管道预制同时进行,交叉作业。

经过7天奋战,终于顺利完成了煤气管道更换任务。

 

杨奎烈性子急,只要生产需要,他往往一句“我马上过去”,就很快赶到了现场。

一天深夜,时任气体厂厂长的杨奎烈接到300制氧机值班人员电话,说设备出现异常。

“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杨奎烈急忙赶到现场,经排查发现机体连接螺栓断裂,必须马上抢修。

“马上抢修?”袁广收一脸为难,“钳工骨干都派到浙江去了,家里留下的都是些徒弟,谁来修设备?”

杨奎烈毫不犹豫道:“我!”

这就是杨奎烈,一个始终和职工一同奋战在一线的党员干部。

2011年年初,“新重机”工程重型机加工部的采暖计量表躺在狭窄的角落里,无法工作。为了摸清车间的动能消耗情况,重机厂党委副书记李青给杨奎烈打了个电话,接到电话,杨奎烈说:“你不要走开,我马上过去。”

到现场后,杨奎烈根据现场情况很快拿出了解决方案,顺利地解决了这一问题。

2009年6月10日夜里,中信重工重装厂五金工车间灯火通明,挖掘机的轰鸣声响彻整个车间,东跨翻活区改造正在紧张进行。

忽然,车间一片漆黑,有人大喊:“停!停!停!”原来由于施工不慎,地下电缆被挖掘机挖断,造成厂区大面积停电。

紧急之下,重装厂联系了能源公司。当时已是晚上10点多,一接到消息,杨奎烈立刻召集人员成立突击队,带领大家到重装厂紧急抢修。

经过大半夜的鏖战,终于在凌晨3点将线路敷设完毕,恢复了通电。

早8点不到,杨奎烈又急忙赶到改造现场,指导挖掘机操作,并对在操作中要注意的事项一一叮嘱,保障了改造工程顺利进行。

 

杨奎烈有一个习惯。

每逢夜里刮风下雨,他在家就会心神不宁,睡觉也不踏实,趴在窗台上观察外面的雨情,不停地伸出手去试探雨点的大小。

“动能管网进水,生产将受到影响。”雨水一旦下大,他就穿上雨衣,二话不说往厂里跑。

2004年6月的一天凌晨,一道闪电刺破长空,长鞭一样抽向大地。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一场罕见的暴雨突然袭来。

由于厂区地势低,排水设施陈旧,从建设路上冲下来的雨水灌满了厂区,很快便淹没了焦裕禄大道南段等路面,全厂一片汪洋。

惦记着能源管网的杨奎烈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工厂门口,新任中信重工总经理的任沁新等领导也都赶了过来。顾不上暴雨浇身,任沁新和大家甩开膀子,深一脚浅一脚忙着扛沙袋、堵洪水,奋力顶住了随时可能被洪水冲开的大门。

当时,建安公司的华凯先负责到厂区内检查工地基础。焦裕禄大道上,几位上夜班的职工推着自行车在深水中艰难前行。

杨奎烈看清是华凯先,就大声喊着问:“凯先,你带人了没有?”

“没有,就我自己!”

杨奎烈继续喊道:“你赶快带人去检查吧,这雨太大,水可能会漫进车间,要赶快想办法排水。”

等检查完设备返回的时候,华凯先看见杨奎烈还在雨中忙碌着。杨奎烈站在齐膝深的水中,手握木棍和手电筒,逐个排查雨水箅子,边排查、边记录,边告知防汛队员注意安全。每找到一个雨水井,他就安排一名防汛队员掀开雨水篦子并站在井口旁边,提醒过路的职工小心危险。

滂沱大雨中,杨奎烈和一队防汛队员依次站立在焦裕禄大道上翻滚着漩涡的雨水井旁,如同一个个“人体坐标”,指引着上夜班的职工安全通过。

这一幕,至今仍烙印在许多中信重工人的记忆里。

 

2008年4月的一天下午,一辆载货大卡车由于货物超高,将横跨衡山路通向中信重工的煤气管道撞破,一时间滚滚煤气大量泄漏。

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杨奎烈对生产技术科科长赵宏伟说:“宏伟,你赶紧去拉警戒。”

拉警戒,只有公安交管部门才能执行。可当时情况紧急,已容不得赵宏伟多想,他赶紧一边拉警戒,一般指挥过往车辆绕行。

杨奎烈站在距泄漏点仅10米远的上风口,密切观察泄漏情况。而当时,哪怕有一阵风转向,杨奎烈都会有生命危险。

“我已通知一拖公司减压,抢险人员已到位,马上就可以实施堵漏了。”杨奎烈气喘吁吁地对赶到事故现场的中信重工副总经理王春民说。

王春民嘱咐:“告诉大伙儿,别忘了自身安全。”

杨奎烈说:“放心吧,我给大伙儿都交代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急情况,杨奎烈靠前指挥,拉警戒、疏散人员、安排堵漏有条不紊。

在杨奎烈的带领下,经过两个多小时的紧急抢险,成功地完成了堵漏,避免了一场灾难的发生。

王春民事后总结:紧邻衡山路有不少职工在上班。这场事关职工生命安全和企业安全的大事故,处置不当后果不堪设想!

一天夜里凌晨3点多,8 0吨电炉钢包在运转过程中“跑钢”了。

现场万分危急!

“迅速启动应急处理预案!你们跟我去现场!确保各高压间运行人员到位!”杨奎烈果断下达一系列命令。

火速赶到现场后,杨奎烈爬上浇铸平台,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停150吨保温炉10千伏高压开关,停冶铸供氧阀门!”

“翟主任,要注意钢水下的低压电缆!”

“天车电源、照明电源要确保供电,要注意你们身边的钢水!要多加小心!”

……

1000℃以上的钢水就在身边,烤得杨奎烈浑身发烫,但他依然不为所动,沉着冷静指挥,直到事故得到有效处置。

还有一次,重机厂外的煤气管道突然发生泄漏,当时车间开动的机床和生产人员很多,现场安全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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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向能源调度中心通报情况后,杨奎烈安排人员组织抢险,并立即赶赴事故现场。一到现场杨奎烈就说:“赶紧切断气源,生产现场抢修人员一定要注意把安全绳系好。”经过连续6小时的堵漏抢修,险情排除了,重机厂恢复了繁忙的生产,但杨奎烈还不放心,对该厂厂长说:“险情虽被排除,但还要彻底整改,确保不留隐患呀!”

第二天一早,杨奎烈又来到现场,组织有关人员详细策划方案,确定计划节点,立刻安排施工整改。

2008年5月12日。

天空很安静,大地很安静。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洛阳突然晃动了一下。

地震了!

大地晃动的那一刻,洛阳也有明显震感,当地手机通信一度中断。

能源公司当班调度员指挥各站房紧急处置完毕后,正苦于无法向杨奎烈汇报工作时,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杨奎烈办公室的座机号码。

此时此刻,杨经理冒着危险在办公室坐阵指挥!

听了当班调度简单的汇报后,杨奎烈叮嘱调度员:“赶紧下楼躲一躲,说不定还有余震。”

当人们都集中在安全的空旷地,看到杨奎烈正一个站房一个站房地在巡视。

危急关头,他选择勇敢逆行。

他逆行的身影永远那么帅。

 

2012年2月1日

(生命倒数第38天)

 

这天是大年初十,转眼季节已经延伸到了冬天的最深处。在中信重工制氧机安装现场,能源人仍然以很高的热情忙碌着。

上午10点左右,有人无意间往站房的门外扫了一眼,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是杨奎烈最后一次回到中信重工。

春节前夕,杨奎烈病情开始恶化,肿瘤挤了整个腹部,黄疸全面爆发,他已经吃不下饭,只能靠输营养液维持生命。由于营养不良整个上身几乎皮包骨头,而肾脏严重衰竭,又造成无法正常排尿,腰部以下肿胀非常严重,两只脚像面包一样。

此时,由于外供能源紧张,中信重工氧气供应面临“断炊”。公司紧急决定新上一台800立方米/小时制氧机,进行煤气管道切换工作。

临近春节,设备制造厂家无法派出安装队伍,只能安排一名技术员现场指导。中信重工决定依靠能源公司的力量,组建安装突击队,自主进行安装和调试。

得知要组建安装突击队,杨奎烈又在病房里躺不住了。

1月23日下午,正在安装现场忙碌的孙锡峰被制氧间值班班长叫到站房接电话,他有些奇怪:谁会把电话打到这里呢?

他拿起电话问对方是谁,对方回答了,由于声音太小他没有听清楚。

他又问:“请问你是哪位?”

对方加大气力说:“我是奎烈啊!”

孙锡峰一愣:“杨经理,有什么事吗?”

“我想让你接我去趟厂里。”

“你昨天不是刚来过吗?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杨奎烈不肯:“我一定要去!”

孙锡峰有些生气,这个自己一直敬佩的领导实在太不懂得爱惜身体了,于是他故意说道:“我不去接你,看你怎么来。”

杨奎烈听后急了:“公司还没免我,现在我还是能源公司的经理,大家过年都在那里忙,我总得看一看吧!我必须得去。你立刻来接我。”

当三年前杨奎烈决定隐瞒自己病情的时候,他就把自己当作一根蜡烛,燃烧掉自己,奉献出全部的光和热。此时,这根蜡烛的主体已经燃烧殆尽,维持这微弱的光热的,是那仅存的蜡泪!而他,是下决心连这蜡泪也要一并燃烧掉的。

下午2点半,杨奎烈又一次回到了能源公司,让人直接把车开到了制氧机安装现场。

“杨经理来了。”看着明显消瘦又戴着连体托架的杨奎烈,突击队队员们一阵心酸。

“突击队里也算我一个!”杨奎烈笑着说,“可惜穿不上咱们的工装了。”

那天的他和前几天几乎像变了一个人,脸色蜡黄,全身肿胀得非常厉害,站在那里的两条腿直打战。

杨奎烈强打精神,用发抖的声音说:“这个年大家过得太辛苦,我再来看看大伙儿。”

他休息了一下又说:“今天天冷,露天干活大家多穿点,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就这样,杨奎烈在设备旁当起了“参谋长”,一直和工人们忙到晚上6点多。几个施工点他一个个地走,一个个地询问安装进度,一遍遍地叮嘱注意安全,见了职工们他一个个和大家握手。

这时候大家意识到,杨奎烈不愿躺在病床上,他想用这种特殊的方式陪着朝夕相处的同事们过最后一个年。

生命尽头的他始终惦念着制氧机的安装,惦念着奋战在一线的同事们。

从1月23日到1月31日(大年初一到初九),也就是在杨奎烈离世前第47天到第39天的9天时间里,杨奎烈竟背着家人和医生,先后五次来到能源公司制氧机安装现场。

 

今天,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制氧机安装现场,还是戴着连体支架,穿着羽绒衣,捂着脸,走路非常慢。他脸色蜡黄,可依然笑容可亲。

二三十号人都围过来了,杨奎烈颤颤悠悠举起手,似乎是在跟大家拜年。

“这个年你们过得辛苦,我再来看看大伙儿……”从不吸烟的他,从兜里面摸出两盒中华烟。撕胶条的时候,浑身无力的他已经撕不动了,便把两盒烟散出去,拿出打火机,他又按不动,让身旁的人替他给大家点着了。

杨奎烈斜靠着一个柱子,微笑着看大家抽烟。

大家竭力控制自己的泪腺,控制住内心奔腾的情感,谁也不想让自己显得脆弱。

可望着就要永远离开他们的杨经理,谁都没有修炼出那种超脱凡尘的淡定——所有抽着烟的职工都掉泪了。

没有一个人吭声,大家多希望时间就在这一刻静止……

大家心里明白,杨奎烈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为之奋斗了30多年的岗位了,再也不能和大家并肩作战了,他想用仅存的这点儿体力再看一眼将要竣工的制氧机,再看一眼曾经一同日夜奋战的他的同事们。

就是这样,杨奎烈还在安装现场巡视了一圈,认真询问安装进度,能否按时调试。当确认现在正在收尾,肯定能按时调试时,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家人和医生的劝说下,杨奎烈终于离开了现场。

 

离开时,他深情地看着大家,然后,朝着不远处的能源公司办公楼久久凝望,望着那熟悉的三层小红楼,那熟悉的翠柏,还有那熟悉的镌刻着“源源”的景观石……

1985年,洛阳市举办歌咏比赛,洛矿厂组队参赛。临近比赛了,歌还没选好,指挥也没选好。在关键时刻,杨奎烈站了出来,他选了一首《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一首《一条大河波浪宽》。人们印象最深的是奎烈给大家讲歌词,他说:“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第一遍是深情的,要如泣如诉地唱,告诉你一个道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最后一遍是铿锵有力的,要高亢、激昂地唱,坚定地告诉你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杨奎烈充满深情、充满激情、充满豪情的讲解和神采飞扬的指挥,使洛矿厂一举拿下了全市职工歌咏比赛的一等奖,又拿了全市共青团歌咏比赛的一等奖。

这两首歌,一首歌唱党,一首歌唱祖国,杨奎烈把对党的忠诚、对祖国的热爱深深地融入心里,他是在用心歌唱我们的党和祖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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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阵痛中,曾经风光无限的洛阳建设路,从东到西成了“亏损一条街”。和所有惨淡经营的老大哥们一样,此时的中信重工也陷入了一段令人心悸的“寒冬岁月”。

那时企业订不来货,拖欠职工19个半月工资,最后无奈地实行了大批的下岗分流。一个昔日人头攒动、热火朝天的企业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很多职工都在为自己的未来忧心忡忡,这其中就包括杨奎烈的妻子马丽杰。

马丽杰时年43岁,是铸锻厂生产科的一名职工。1999年9月的一天,马丽杰一路流着泪走回家。这天,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没有人知道,面对下岗的妻子,杨奎烈的心里曾掠过多少挣扎。人们只知道,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杨奎烈又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出门上班了,或许,根本没有什么能动摇他心中的那份坚守。

一家老小生活的重担就这样落在了杨奎烈一个人身上,沉重的压力不言而喻。听说兄弟媳妇下岗了,厂里又月月发不出工资,杨奎烈身在异国他乡的几个兄弟看不下去了。

杨奎烈兄弟四人,除他一直留在国内,其他三人都陆续到国外发展、定居,当时的生活条件都比他好。

杨奎鳌是杨奎烈的大哥,那时已经移民,在澳大利亚墨尔本市生活。虽然远隔万里,可是当听说奎烈家里的情况后,向来少言寡语的大哥第一时间就给杨奎烈打来电话,劝他不要再在厂里苦熬死撑了。越洋电话一打就是一个小时,大哥不无恳切地说:“奎烈啊,以往哥在国内做生意,为了支持你的工作和事业,没给你添过一点麻烦,可是现在哥看着你一家这个样子,当大哥的,于心何忍啊,你会管理、懂经营,论技术这些年积累下来也是个专家了,凭你的能力,别再在厂里待了,不行就到外边干吧,缺什么我们支持你,你好好考虑考虑……”

杨奎烈感激大哥的好意,但没多说什么,便把话题岔开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刚吃完饭,家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杨奎烈一看号码是大哥打来的,顿时一阵为难,他想让妻子把电话应付过去,可马丽杰也不愿意违拗大哥的好意,转身进了里屋,杨奎烈只好硬着头皮接起了电话。

“哥!”

“喂,是奎烈吧?我是大哥,打电话没别的事儿,还是上次和你谈的,不知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决定了没有?”

杨奎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只是冲着电话强笑了一下。

“奎烈啊,你倒是说话啊,你这样拖着,一家老小跟着你受罪啊。不行的话,就到我这儿来吧,我在这边也算是站稳脚跟了,生意上正好缺个帮手,你过来了咱们兄弟还可以干一场。咱爸走了,我这当大哥的不能看你们受苦啊……”

说着说着,大哥的声音哽咽了,听出大哥哭了,电话这头的杨奎烈鼻子一酸,也掉下泪来。为了不让大哥担心,他宽慰道:“大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为我们这个家好。你放心吧,我们的日子真还过得下去,你们都在国外,我就不能再出去了,以后你们想回来了总还要有个家不是么。我要是真过不下去了,会给你和嫂子打电话的,到时候你不帮我也不行。你放心吧,放心吧……”

二哥杨奎甲和杨奎烈感情最亲,当时已经移民日本多年,在日本大和市开了一家餐馆,经营得很红火。听说奎烈家到了这步田地,焦急万分地打来电话,一开口便以命令的口气对杨奎烈说:“咋回事儿么,我听说马丽杰下岗回家了?”

“二哥,你在国外咋知道了?”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这个人就是倔脾气,没看日子都过成什么样了,还在那儿死要面子活受罪,你这是自己受罪不行,还要带上老婆孩子一起受罪?你那点儿几个月都发不出来的工资养得了一个家吗?我这边现在条件挺好,机会也不少,你收拾收拾就过来吧,甭管干啥,就是当厨子也比在你们厂里赚得多多了。我看就这么说定了啊!”

“二哥!二哥……”

电话中传来一阵忙音。还没等杨奎烈回答,二哥已经挂了电话。杨奎烈笑着摇摇头,放下了电话。

接下来的几天,杨奎烈都在琢磨着怎么给二哥回话,他知道二哥的脾气,比自己还倔,况且这事儿二哥压根也没想和他商量。

犹豫了很久,杨奎烈还是拨通了日本的电话。

“二哥!我是奎烈啊。”

“噢,准备得怎么样了,签证都办好了没?什么时候的飞机?”二哥还是一副急脾气。

杨奎烈笑了:“二哥啊,我正要和你说呢。我想了想,觉得我还是继续在厂里干。我知道你是怕我吃苦,怕我们一家受罪。其实我们过得挺好的,钱多了多花,钱少了就少花呗,我舍不得离开厂子……”

“奎烈,你这话二哥就不爱听!”杨奎甲打断了他的话,“你二哥我对你好不好?那快倒闭的破厂子比你二哥还亲啊?还是你看不起你二哥?”

听到电话里二哥的狠话,杨奎烈知道二哥生气了。

“二哥!你的好意我心里明白,我们一家都明白,你就别再逼我了。我们已经决定了,我不过去了,就这样吧,啥也别说了。”

“你就是一头倔驴,我和大哥再商量商量吧,这事儿没完啊!”

“啪”的一声,二哥挂了电话。电话这头,杨奎烈呆呆地坐着,眼睛久久地望向窗外。

之后的几个月里,大哥、二哥的电话仍然是一个接一个地打,轮流劝说,可就是没把杨奎烈说动心。他一次次谢绝了大哥和二哥的好意,以他特有的乐观劲儿给自己释怀和定心,告诉他们自己会过得去、会过得好。

他怀揣着对企业的拳拳之心,将血脉深深地扎在了这片培育他成长的热土,直到2012年3月那个玉兰花瓣飘落的春日。

 

正因为有杨奎烈和中信重工人熔铸于骨子里的忠诚和坚守,才有了中信重工史诗般的凤凰涅槃。

杨奎烈逝世后,2012年7月初,洛阳市总工会主席张冀昌带着《中国工人》杂志记者来中信重工采访,我随公司工会主席何淳一起陪同。在科技大楼,张冀昌按奈不住激动的心情,向记者讲述了他所熟悉的中信重工——

 

中信重工,我都来多少次了,但是每来一回,我就感慨一回。

记得他们建厂50年的时候,有个活动,就是在企业的体育场开运动会,我看了,我流泪了。因为我太了解他们了,有好多是我当年的老同学,现在他们退休了,他们在那跳绳操,扭秧歌,他们由衷的高兴,就像当年的解放区人那样,由衷的高兴。你要知道,当时,我们同学下岗,一家人没饭吃,但他们始终是抱着团儿,硬冲到现在。现在生活好了,那种快乐,是由衷的,不是装出来的。

咱们现在所在的科技大楼,是最近盖的,多气派啊。接着往后走,那排排红房子,“一五”期间苏联援建的,多有历史啊。再往后走,是世界最大最先进的18500吨油压机,是世界数一数二的数控机床,多给力啊。

行业里的前几名,有的已进入亏损,而中信重工今年的目标还是10个亿的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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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工人有福哩。公司建有一流的生活服务中心,一线员工每天有15元的午餐补助;公司为每名员工建立了健康档案,每两年为全员免费体检一次;设立了7个洗衣房,免费为一线员工洗涤工装;建有20层高的大学生公寓,入住的大学生享受着公寓化管理、人性化服务。公司还有自己的阳光艺术团,有自己的运动员、书法家、画家、摄影家、作家和诗人。刚才我们看的首席员工,他们一个月收入有六七千呢,最高的时候八千,比洛阳市市长的工资还高。

……  

 

我看到,张冀昌眼睛里闪着光,越讲越动情,《中国工人》杂志记者随手写下报道的题目:“骨子里的精神”。

 

中信重工一天天地好起来了,可为之奋斗的杨奎烈却要离它而去了……    

车行在厂区的路上,杨奎烈叮嘱司机开得慢些、再慢些。

他久久地回望着送行的人们,回望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写满了他一生心血与奋斗的车间、厂房……

厂区焦裕禄大道两旁,梧桐挺拔、伟岸,气宇轩昂。

杨奎烈望着这条几乎每天都要走过的路,泪水潸然……

 

写到这里,我的眼前不禁浮现出焦裕禄的一幕——

 

获悉焦裕禄病危,河南省委组织部部长张健民、开封地委组织部部长王向明,在省委会合后一起赶往医院看望焦裕禄。 

张健民和王向明来到医院,病势危重的焦裕禄使劲睁开了干涩而沉重的眼睛。省地两位组织部长分别代表省委和地委,向焦裕禄表示亲切慰问。

焦裕禄微微颌首,握住他们的手。许久,他问了一句入院后从未问过的话:“请组织上告诉我,我得的是什么病?还能不能治?”

张健民坐在床头,强抑悲痛说:“裕禄同志,党为了治好你的病,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根据医生诊断,你的病是肝癌后期,皮下扩散。目前,国内外治疗这种病,还没有什么好办法。你对组织上还有什么事情要讲,请尽管讲吧!”

焦裕禄听罢张健民的话,十分平静。入院后,从医生痛惜而无奈的目光里,从妻子徐俊雅强装笑脸但却掩饰不住的悲戚中,焦裕禄对自己的病况已了然于心。他的身体的强烈示警,已使他清晰地意识到生命之烛行将熄灭。  

焦裕禄抬抬头,用尽气力说:“感谢党的关怀,组织的救治。我没完成党交给的任务,没实现兰考人民的期望,对不起党,对不起兰考人民。”

“你在兰考的工作很好!”张健民眼里噙着热泪说,“省委和地委领导同志,对你的工作都很满意。你已经出色地完成了党交给的任务,你不愧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

焦裕禄一阵激动,昏迷了过去。

当他醒转过来,两位部长问他对组织上还有什么要求。

他似有千言万语,但他只断断续续向组织提出:“我死后不要为我多花钱,省下来支援灾区……我活着没有治好沙丘……死后希望组织上把我运回兰考……埋在沙丘上……看着兰考人民把沙丘治好……”

 

他多么舍不得离开兰考啊!

主政兰考一年多来,全县149个大队,他已经跑遍了120多个。他把整个身心,都交给了兰考的群众,兰考的斗争。他多么希望能很快地治好肝病,带着旺盛的精力回来和群众一块战斗啊!

 

这是历史的巧合。都曾在洛矿工作,都是身患肝癌,都是累倒在岗位上,都为工作、为事业奉献了自己。杨奎烈有着和焦裕禄一样的“履历”。
  这是历史的必然。当杨奎烈以焦裕禄为榜样,从焦裕禄精神这座精神宝库汲取动力,全心全意奉献企业时,他的生命便注定要融入焦裕禄精神传承和发扬光大的洪流中。

杨奎烈常说:“走在焦裕禄大道上,踏实!工厂是我的生命之根。我对工厂的爱,是从根上生出的,渗到骨子里去了。”

渗到骨子里的爱,是何等的真挚、何等的崇高!终让一个普通党员干部用生命做笔,为爱写下了深情的注解。

路边的焦裕禄铜像仍在微笑地凝视着他,一段段记忆如光影般在杨奎烈眼前流转、浮现,第一次听父亲讲焦裕禄的故事,第一次走进这片开阔的厂区,第一次见识那钢花四溅,炙热得连血液也要燃烧起来,还有那日夜轰鸣的站房,那“横平竖直”的管道,那最艰苦也最骄傲的“新重机”……

一切鲜活得仿佛就在昨天,而今,却要说再见了。

这一别,便是永远。

从那天起,杨奎烈再也没能走出病房。

2月8日,公司新上的制氧机顺利出氧了。工友们第一时间把喜讯传到150医院,已经虚弱得抬不起胳膊的杨奎烈喃喃地说:“好,好,生产有保证了……”

 

2012年3月2日

(生命倒数第8天)

 

 或许是走了一个神,要不然就是来得太突然,中信重工厂区的玉兰就这样绽放了。没有绿叶的衬托,没有伙伴的陪伴,她却早早随着春的到来不声不响的来了,如此沉默,如此芳香,如此独立,如此高洁!

病房里的杨奎烈,腹水越来越重。为了减少痛苦,医生只好给他做透析以排除体内大量的水分。然而,透析又造成血小板减少,经常流鼻血。各种止血药物都用上了仍止不住,而且身上所有扎过针的部位也开始流血。为了压住出血点,医生只有将他的鼻孔堵死。鼻子里不流了,血又从嘴里往外流。为了不让血从嘴里流出来,他硬是咬着牙,紧紧闭住嘴,将血一口一口地往肚子里咽。直到医院调来血小板后,血才渐渐止住。

他仿佛又闻到了玉兰那熟悉的芳香。那留在他心底的浓郁的芳香散发开来,弥漫了整个病房。

3月2日上午,杨奎烈把负责照看他的孙锡峰叫到病床前。他拉着孙锡峰的手,用微弱的声音说:“锡峰,我托付你个事儿,我走了以后,后事由你来负责。记住,不要麻烦公司,要简办。”

晚上,我陪着刚从外地出差回来的任沁新董事长匆匆赶到150医院看望杨奎烈。

支开了亲朋好友,任沁新轻轻握住他的手问道:“奎烈,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任沁新心里清楚,杨奎烈的妻子马丽杰是企业困难时期的最早一批下岗职工,直到2011年12月退休,一直没有重新上岗。唯一的儿子也因回来照顾父亲而辞去了工作。

此刻,两位多年的挚友双手紧握,四目相凝。

极度虚弱的杨奎烈轻轻地说:“我没有个人的遗憾了,唯一的遗憾就是再也不能和大家一起干了……感谢组织的照顾……”

任沁新哭了,杨奎烈的眼泪也溢出了眼眶。

杨奎烈一再叮嘱:“后事一切听组织安排,没有任何个人要求,也不能收挽金。”他还说:“我死后,就把我的骨灰撒在邙山上,我不愿你们看着我难受,我也不想看着你们难受。”

轻轻的走,正如轻轻的来,他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悄悄的走,正如悄悄的来,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丝云彩。

这就是一个国企党员干部的临终时刻!

他从来没有个人的私利,像圣洁的白玉兰,一尘不染地绽放在光溜溜的树枝上,美丽而恬静。

 

能源公司涉及能源的供应和管理,拥有各项动能物资采购和资源配置的职能,在权钱交易屡见不鲜的社会环境中,杨奎烈作为能源公司的经理、党委书记,不能不说是屁股坐在了火山口,稍不留意都有可能被诱惑的旋涡所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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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能源公司进行电力系统智能化改造,需要购进大量设备,身为能源公司一把手的杨奎烈,成为众多设备厂家急于结识的“财神爷”。有段时间,他走到哪里,电话和客户代表就跟到哪里,都是替产品求情说好话的。

一天,一位销售经理走进杨奎烈的办公室。

来人递上名片和产品样本,希望杨经理能了解和关注一下他们的产品。

杨奎烈告诉客人,业务上的事找招标采购部门。

销售经理知道杨奎烈爱看书,便岔开了话题,和他聊了聊,说回头要给杨经理带几本书来。

杨奎烈没把这事儿当真,不经意地说:“好,等我看完了还你。” 

谁知第二天果真有人送“书”来了。

来人笑容可掬,指着怀里的纸包说:“杨经理,这是我们经理带给您的书。”

杨奎烈打开纸包一看,愣了,里面竟然全是百元面额的钞票!

他顿时脸色突变。

送“书”人转身就走。

“把钱拿走,拿走!不然我就报警了!”杨奎烈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发狠道。

来人被杨奎烈的吼声吓住了,赶忙拿着钱走了。

多年来,杨奎烈负责的项目工程和物资采购价值超过亿元,但他从未谋取过一点私利,始终一身清白。

社会充满了人情世故,作为能源公司一把手,杨奎烈有时也难以摆脱人情关系,他常常为此而烦恼。

这不,一位老同学找上门了。

杨奎烈热情地迎上去:“稀客稀客!坐!坐!”

“一定有什么事吧?你可是个不轻易开口的人啊!”

老同学瞬间被杨奎烈的热情感动,也就直说了:“我小妹夫想换个轻省点儿的工种,你给调一调。”

不就是换个岗位嘛!这事他说句话就能办。

可杨奎烈犯难了:给同学的亲戚换个轻省点儿的工种,理由不足,也不合规,再说给他调了,别人怎么看? 

顾及老同学的面子,杨奎烈笑笑:“让我考虑考虑吧。”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事情好像没了下文。

老同学也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不抱希望,也没再催问。

谁知,半年多以后,杨奎烈带着二哥刚从国外给他带的暖贴,去了这位老同学的家,兴冲冲地说:“二哥刚从国外带来的,你的胃不太好,贴上暖暖胃。”

老同学接过暖贴,心里暖融融的。

杨奎烈一脸歉意:“你小妹夫调换工种的事儿……”

没等杨奎烈说完,老同学什么都明白了,能办的事,可以办的事,他一定会挂在心上;不妥当的事,不能做的事,他不愿做,也不会去做。

和所有的父母一样,杨奎烈对自己的儿子充满了希望与期待。杨庆飞高中毕业后,便远赴澳大利亚留学。杨奎烈夫妇几乎倾其所有,供养儿子。

终于,杨庆飞要毕业了,按照学校的要求,家长要参加毕业典礼。杨奎烈答应儿子去澳大利亚一趟。中信重工澳大利亚公司就在悉尼,他决定趁此机会去参观学习。

他特意来到中信重工董事长任沁新的办公室,提出了这个请求。

任沁新一口答应:“行啊,我来安排!”

任沁新心想,莫不是杨奎烈想把儿子留在澳大利亚公司工作? 这个海外公司刚起步,也需要优秀的学子加盟。

杨奎烈走后,任沁新拨通澳大利亚公司总裁安吉夫的电话做了安排,并特意交代,如果孩子也一同前去的话,要注意了解一下他的学识和能力。

这天的天气晴朗,蓝天、白云映衬着红楼、绿草,映衬着一张张青春的笑脸。在一个陌生的国度,一个自己二十年前取下的名字被大声读出,杨奎烈充满自豪。儿子阳光、自信地走到台上,接过校长手中烫金的毕业证书,高擎着,向一直默默守望着他的父亲奔来。杨奎烈兴奋地迎上去,与儿子击掌相庆。

与儿子共享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刻后,性急的杨奎烈就带着杨庆飞来到了中信重工澳大利亚公司。

澳大利亚公司是中信重工征战海外的桥头堡,在国际矿业市场影响力日增。在安吉夫的引领下,杨奎烈父子兴致勃勃地参观公司,实地感受中国企业的国际化脉动。安吉夫特意和杨奎烈的儿子杨庆飞做了交谈,对其表现竖了大拇指。当天,安吉夫就向任沁新做了汇报。

杨奎烈回公司第一件事儿,就是向任沁新汇报在澳大利亚公司的参观学习情况。任沁新原以为杨奎烈会向他提出让儿子留在澳大利亚公司工作的请求,并准备答应,但杨奎烈却只字未提。

杨庆飞回国后去了北京,依靠自己的能力找到一份打工的工作,直至 2011年辞职,专心陪伴父亲度过人生最后时光。

对于儿子杨庆飞的工作问题,杨奎烈直到病逝前,也没向任沁新提过一句。

票子、儿子说完了,该说说房子了。

杨奎烈一生没住过新房,也从来没向组织提过房子的要求。

从1994年走上中层领导干部起,直到临终前,杨奎烈一家三口还住在上世纪60年代建的老楼里。

那是父亲留下的房子,有五六十平米,楼梯逼仄阴暗,几乎透不进什么阳光。

朋友们纳闷,杨奎烈到底图啥呢,辛辛苦苦一辈子,连一套差不多的房子都没挣到。

他有他的理由,老楼离单位近,走两步就过去了,方便随时赶往厂里处置紧急情况。

斑驳的老楼,见证了杨奎烈的情怀。 

 

行文至此,我突然想到一个词:欲望社会。

“欲望社会?”

哦,那是郑钧的歌——

 

为了我的虚荣心我把自己出卖
    用自由换回来沉甸甸的钱
    以便能够挤身在
    商品社会欲望的社会
    商品社会令人疯狂的社会
    热热闹闹人们很高兴欲望在膨胀
    你变得越来越忙物价在飞涨
    可我买得更疯狂
    商品社会欲望的社会
    商品社会没有怜悯的社会

 

在商品社会、在欲望的社会,我闻到了玉兰的芳香。

留下一身正气,带走两袖清风,杨奎烈用一生的精气神挥毫写下了一个大写的“人”。

 

2012年3月9日

 

一直像阴云一样笼罩着马丽杰的那一天,难道这么快就来了吗?

这天是公元2012年3月9日。

他浑身一点力气也没了,尽管打了止疼针,还是疼痛难忍,喘不过气来。一会儿让人把他扶起来,一会儿又要躺下去。马丽杰知道,他快要离开自己了。

马丽杰望着丈夫,看着他痛苦的表情,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她不愿丈夫看到自己的悲伤,每次感情到了难以抑制的时候,她就轻轻走到病房外,让泪水尽情地宣泄。

可这是和奎烈在一起的最后一点时间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样的珍贵,她又哪里舍得放弃呢!于是她又匆匆抹去眼泪,回到床前,握起他的手,抚摸着他的额头、脸颊……然而,看着他,悲伤的情愫再一次聚集,泪水又涌了出来,她不得不再一次走出病房。

杨奎烈痛苦地挣扎着。

他神智已经不很清醒了,可是那心爱的人,她的面容却还是那样清晰。看着她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抽泣,他千言万语汇在心头,却再也没有力气说出来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这是流淌在他们之间无言的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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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厂职工大学开设河南广播电视大学企业管理和会计两个专业班时,杨奎烈夫妻俩都知道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都想通过上学弥补自己知识的不足。可就在这一年,他们的儿子杨庆飞刚刚出生,嗷嗷待哺,正需要人照顾,两人之中必须得有一个人放弃这次机会。最终“官司”打到了岳父那里。岳父盯着忐忑不安的女婿和满脸通红的女儿沉思良久,最后劝自己的女儿:“小杰,你就让奎烈考吧,毕竟孩子更需要妈妈。”

马丽杰哭着答应了。

“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一想起眼眶就会红的人,还是妻子。”说起相濡以沫的另一半,杨奎烈面有愧色,“她文化水平比我高,也有自己的追求,但是为了我,都放弃了。为了不干扰我学习,她独自承担起抚养孩子和所有家务活,不顾工作和家务的劳累,还经常辅导我文化课。”

“我欠她太多,结婚这么多年,我们有吵架但从没真正翻过脸。我在学习中,也有想打退堂鼓的时候,但想到她的付出,我没有理由退缩。”

那年,厂里建议她协保下岗时,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茫然地走回家的。

“协保”,是指进入再就业服务中心的下岗人员同中心、原所在单位三方协商后,就保留社会保险关系签订协议。这是再就业工程中,为帮助下岗人员走向劳动力市场采取的一项政策。

以往一家人吃饭都是有说有笑,可那天的饭桌上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儿子杨庆飞正在读高中,马丽杰几次想开口对丈夫说下岗的事,可又不想让儿子知道,只能话到嘴边再咽回去。杨奎烈看在眼里,待儿子吃完饭,便说:“庆飞,抓紧去复习功课吧。”眼看儿子进了里屋,一番让马丽杰至今记忆犹新的对话开始了。

“丽杰,你今天是不是有啥事儿啊?”杨奎烈低声问妻子。

“老杨,今天领导找我谈话了,建议我协保下岗。你说说,我怎么办……”满心委屈的马丽杰刚一开口,已泣不成声。

看着妻子的眼泪,杨奎烈一阵心疼。他不是不知道,妻子是个要强的人,而且文化水平比自己高,要不是当初为了这个家,把上大学的资格让给了自己,妻子说不定现在进步比自己还要快,又怎么会面临下岗的选择……可企业的困境摆在眼前,他感到无能为力,他不能为一己之私给企业添负担。

杨奎烈忍着心痛和愧疚,强装笑容,安慰妻子道:“这个事儿,不瞒你说,我是有思想准备的。现在庆飞正在读高中,是最关键的阶段,咱们俩都这样忙里忙外的,对孩子教育也不好。庆飞是咱家的未来,咱们苦一点没啥,可孩子的学业和前途不能耽误。依我看,单位既然让你协保下岗,你就在家照顾庆飞吧。企业现在这么难,我也没法儿给你开这个口。不留也罢,等以后发展好了,庆飞也上大学了,你再回来工作。”

杨奎烈的一番话,让马丽杰既心酸又无奈。自己几十年如一日地支持丈夫工作,可是到头来,连丈夫的一句说情都换不来。那个她一直依赖的臂膀,在碰到原则问题时就不会为她张开了。可想到这一家老小,她的心又软了下来,丈夫一直身体不好,这个家她不来照顾,还能指望谁呢?马丽杰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地叹了口气:“算了,老杨,我知道你的性格,你是个有原则的人,一直以来我都听你的,这次我也不让你为难,本来我想着家里负担重,我上着班,尽管暂时没工资,总还有个盼头,可是现在还能怎么办呢……要是以后家里靠你一个人真养活不了了,我再出去打工……”

妻子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仿佛潺潺滑过的溪水,仿佛微微拂面的春风,仿佛片片漂浮的白云。

杨奎烈的眼眶湿润了。他伸出右手,用手指轻轻地在妻子的脸庞划过,把一缕头发理到耳边。

马丽杰就这样协保下岗了,带着无奈的留恋与不舍离开这个渗透了她的汗水和期待的企业……

 

解放军150医院肝胆外科106病房内,杨奎烈握着马丽杰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马丽杰握着杨奎烈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豆大的汗珠从杨奎烈的额上滚落下来。

晶莹的泪水从马丽杰的腮边滴落下来。

当马丽杰看到心电监护上显示心率为0、心电图为直线后,死死抓着杨奎烈的手不肯松开。也许是听到了妻子心底的呼喊,或是对世界仍有留念,杨奎烈原本为0的心率又迅速升为22,但很快又降至0。

短则3个月,长则半年,这是医学理论上杨奎烈生命的最长期限!

杨奎烈向这个期限冲刺!一个共产党员的追求,打破了生命限期!

2012 年3月9日11时38分,在与病魔顽强抗争同时也坚持工作了287天后,杨奎烈闭上了他疲惫的眼睛, 走完了他与国企共守的岁月,年仅58岁。

 

2012年3月13日

 

2012年3月13日,河洛大地,乍暖还寒。上午,一场隆重的告别仪式在洛阳殡仪馆举行。
  哀乐低回,泪水奔涌。鲜花翠柏丛中,身覆中国共产党党旗的杨奎烈面容安详,仿佛刚刚睡去。
  告别大厅外的挽联“践行焦裕禄精神殚精竭虑丹心照日月,奉献新重工事业鞠躬尽瘁高风动大地”,是这位新时期践行焦裕禄精神的楷模一生的生动写照。
  中信重工领导班子成员全来了,大家来为这位鞠躬尽瘁的好干部送上最后一程。
  公司生产、营销、技术等各个系统的中层干部都来了,大家要向这位累倒在工作岗位的好伙伴致以最后的敬意。
  杨奎烈所在的能源供应公司300多名员工打着挽幛也来了,挽幛上写着:“杨经理,我们永远怀念您!”
  原定500多人参加的告别仪式,到场人数逾千,很多职工自发来给杨奎烈送行。
  洛水呜咽,邙山含悲,人们久久不愿离去……
    在杨奎烈住院的287天时间里,他有日志记录的参加公司生产安全工作会议就有12次,前往工地现场100多次,平均每天接打业务电话20个以上。

48年前,从中信重工的前身洛阳矿山机器厂走出的县委书记的好榜样焦裕禄,身患肝癌,累倒在岗位上;48年后,中信重工能源供应公司经理、党委书记杨奎烈,同样是身患肝癌,为工作为事业,奋斗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这不是巧合,而是一种精神和价值理念的必然。

杨奎烈去世后,在他病房的床头柜上,人们见到了他写给公司的最后一份建议书:《关于能源供应的变化及应对措施的建议》。建议是他口述,儿子杨庆飞用键盘一字一顿地敲击的。

建议的开头是:“随着新重机工程的正式投产和能源价格的不断攀升,特别是市政府引入天然气之后对工业燃气造成的冲击,为了企业能源供应的有序进行,应当有重点的逐一分析,研究对策,未雨绸缪,确保能源供应,不给企业的生产造成大的影响。”他详细分析了公司工业燃气和电力供应面临的形势和问题,并向公司提出了6条建议。

杨庆飞说:“这份建议,父亲口述得很吃力,但很流利,几乎一气呵成,我知道,他早在心里打好了腹稿。从这份口述的建议,我感受到了企业在父亲心中的位置,也感受到了是企业、是中信重工事业在支撑着、延续着父亲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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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杨奎烈的办公室里,善后小组发现了一个小本子。2003年,中信重工实施“平炉改电炉”工程。这个工程是在原址上改扩建施工,碗口粗的电缆是利用现场的地形进行挖沟铺设,施工难度非常大。施工中职工经常看到杨奎烈拿个小本子在记着什么。原来,这个小本子记的全是参照物。电缆铺设不规则,沿线都有哪些固定的物体,距离电缆沟有多远,他都一一记在了本子里。这样做的好处是,一旦发生故障便于检查和及时抢修,若干年后如果需要查找电缆线路,一翻本子就能查到。

在整理杨奎烈遗物时,善后小组在杨奎烈的办公室抽屉里发现了几张空白的体检表。上面除了单位醒目的红色印章和名字一栏填上“杨奎烈”三个字以外,各项检测栏目处一片空白,而这些空白体检表格,被杨奎烈偷偷放在能源公司54个工人的职业健康检查报告的下面。

在他的办公室里,善后小组还找到了8本从未间断过的工作日志。在这些密密麻麻的工作日程上,没有星期天,没有节假日,即便过年和节假日也不例外。他的行动轨迹永远是两点一线:家庭、单位;单位、家庭。

在杨奎烈的工作日志里,记录着企业管理、记录着技术创新、记录着安全生产,同时也记录着有关职工的点点滴滴。

这里有几条他记于2008年的日志内容——

“2008年9月16日:计时工,可以及时转正,留住人才。尤其对于铆、焊工,公司人事部应该要有特殊政策。”

“2008年10月13日:王向东,35岁,爱人没有工作,女儿7岁,还有老母亲瘫痪在床。”

“2008年10月27日:夏玉明,男,48岁,1977年参加工作,第一批下岗(夫妻双方下岗)。”

“2008年11月3日:工会要确保有关待遇的落实。”

其中一本工作日志里,记录着密密麻麻的电话号码和一个个工人的名字。事后才发现,这些都是困难职工或者家属。

我浏览了一下,随便拨通一个,电话那头,能源公司制氧运行班工人刘胜利声音哽咽:“你能想象杨经理礼拜天骑自行车,大老远去医院看望一个工人的母亲吗?”

靠墙的书柜里,一本显然是经常翻看的书斜靠在一堆资料边,书名是:《责任心是金》。

书籍旁边还放了三件宝贝:安全帽、望远镜、照相机。

安全帽——不仅是他工作的标志,也是他人身安全的保障,更是他辛勤工作的见证。

望远镜——很多管线架在十几米高的水泥柱上,肉眼看不清哪里有“跑冒滴漏”、哪里有故障点,他的望远镜就发挥了作用。

照相机——他要经常巡视全厂管网线路,他要记录下有隐患的地方,好给维修和巡检人员提供资料。

在杨奎烈去世后,在他工作的电脑中,人们看到了2445张“新重机”工程建设过程的现场照片,这都是他亲手日积月累留下的。

这些照片清晰地记载了电缆、管道的施工位置,生动地记录了“新重机”工程能源大会战时轰轰烈烈的劳动场面。

在他留下的照片中,人们还看到了绽放的白玉兰。

她不显山不露水,纯粹得连叶都是多余,在那光秃秃的树枝上,亭亭玉立,蓬勃向上,袅袅身姿,风韵独特。那白里透红的花瓣,似在莹中浸过,焕发着美玉一般的辉光……

 

后记


2012年3月16日,中信重工召开向杨奎烈同志学习活动动员大会。

2012年3月20日,《洛阳日报》发表长篇通讯《沿着焦裕禄走过的路——追记中信重工能源供应公司经理杨奎烈》。洛阳电视台《洛阳新闻联播》连续五期高密度播发杨奎烈同志事迹系列报道。

新华社《动态清样》以《杨奎烈将生命融入事业树立国企党员典范》为题,中央电视台在《身边的感动》栏目中分上下两集,报道了杨奎烈同志的事迹。

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李长春在新华社《动态清样》上批示:要大力宣传国有企业的优秀带头人杨奎烈同志的先进事迹。刘云山、李源潮和王兆国等中央领导分别作出批示,中宣部专门下发通知,要求中央主要媒体集中采访报道杨奎烈同志的先进事迹。

“都曾在洛矿工作,都身患肝癌,都累倒在岗位上,都为工作、为事业奉献了一生。同事们说,杨奎烈有着和焦裕禄一样的崇高信念和精神追求,是新时期‘焦裕禄式的好干部’……”这是新华社刊发的长篇通讯《新时期“焦裕禄式的好干部”》的结束语。

《人民日报》在为长篇通讯《杨奎烈:像焦裕禄那样活过》所配发的评论《坚守信仰,成就伟大》中写道:杨奎烈走了,可他关爱职工的公仆情怀、爱岗敬业的精神境界、鞠躬尽瘁的奉献精神永暖人心、励人奋进。他用生命诠释了人生的价值和意义,诠释了一名共产党员的信仰和操守,诠释了焦裕禄精神的新内涵。

洛阳市委、市政府追授杨奎烈为“新时期焦裕禄式的好干部”。

中信集团党委举行杨奎烈事迹报告会,追授杨奎烈同志“献身中信事业的优秀共产党员”荣誉称号。  

洛阳市总工会、河南省总工会、全国总工会分别追授杨奎烈同志“洛阳市五一劳动奖章”、“河南省五一劳动奖章”、“全国五一劳动奖章”。

2013年,杨奎烈同志被中央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领导小组办公室确定为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先进典型。      

杨奎烈已去,但其事迹却如恒星般绽放着光芒。“新时期焦裕禄式的好干部”“国企党员典范”“国有企业的优秀带头人”“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先进典型”……杨奎烈的名字从中原大地传颂到华夏九州,定格为时代的先锋。

沿着焦裕禄大道,一条以杨奎烈命名的路——血脉相连的传承之路,在中信重工、在神州大地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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