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必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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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遍布荆棘的山坡上,她顾不得腿上的鲜血和钻心的疼痛,抱紧怀中的女儿慌不择路地奔跑着,丈夫在后面挥舞着菜刀紧追不舍,他吼叫着要砍死她们娘俩。她逐渐感觉胸闷喘不上气来,跑到一棵大树下实在跑不动了,绝望之际突然一双大手把她拉向一边。

“别怕,有我在。”是高龙!

高龙上前挡住了她那穷凶极恶的丈夫,失去理智的丈夫一声嚎叫,抡起菜刀朝高龙的脸上砍去,立时鲜血四溅……

刘洁惊叫着猛地坐起身,原来是场可怕的恶梦。她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借着窗外微弱的灯光看看手表,已是后半夜二点钟时刻,待狂跳的心渐渐恢复平静,她躺下眼望着棚顶的苇笆,睡意全无。

离婚后,许多个夜晚她是在泪水和失眠中度过的。猪屎尿味从墙壁的缝隙钻进来,半年来她已习惯了这种气味。她是传统的女人,秀丽的鸭蛋型脸给人文静的感觉,少妇的身材即使穿着油迹斑斑的工服也有种诱人的魅力。一次,高龙偷着在她身后用米尺将上身下身测量一番后回宿舍一算连声称奇,这身段的比例怎么长的,恰好0.618完全符合“黄金分割”!刚离婚那阵子她几乎垮掉了,失眠经常折磨她,有时梦见了女儿她便在屋内踱来踱去,有时想到自己的不幸,眼睛会一眨不眨地到天明,有时连续几天睡不上一个囫囵觉。女工们看到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日见憔悴的面容,心疼地陪她落泪。

刘洁曾有个幸福的家,丈夫是汽车司机。新婚燕尔,小俩口非常恩爱,可有了孩子后她发现丈夫对她失去了往日的热情,常无事生非地对她横加指责。她感到欠丈夫的,做为妻子不能天天陪伴在他身旁,所以每当丈夫发脾气,她总是笑脸相迎温柔体贴。没想到自己的体贴竟纵容了他的坏毛病,使其大男子主义迅速膨胀,后来发展到摔东西甚至辱骂她。

“你他妈还知道有家?削发当尼姑去吧!”他发火时总要有这类话。“你看你又来了。我又不是不惦记你们爷俩,调回来得一步步来不是。”她耐心地解释着。她曾找过人事科找过厂工会管女工工作的赵大姐,无奈珍珠沟区块新井不断投产确实需要人手,人事科长说必须见到厂管委会领导的集体签字才可以考虑,否则就是厂长的亲娘老子也不能放行。

尽管刘洁用迁就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指责,但她仍深深地爱着丈夫,她象一只不知劳苦的燕子在家和珍珠沟之间来往奔波着。她认为生活中不可能全是蜜糖,适当掺和些苦涩也是正常的。如果不是丈夫绝情地将她逼到悬崖边儿的话,她是不会跳下去的……

去年夏季的一天,下了夜班的刘洁草草地扒拉几口饭便对着镜子打扮起来,倒大班休息回家与丈夫和女儿呆上两天是她盼望的“节日”。回家那种高兴的心情就象鲜花在心里开放得五彩缤纷,她风风火火地跳上大客车,恨不得一下飞到家中亲亲女儿苹果似的脸蛋儿,女儿一直是由爷爷奶奶照看,小丽丽聪明伶俐十分招人喜欢,还不到四岁,竟知道给妈妈打手机,竟知道翻日历计算妈妈哪天倒大班回家。

在客车的颠簸中,刘洁想到了丈夫那宽厚的胸膛和粗壮的臂膀,她渴望偎依在他怀中领略他粗犷的力和雄性的巍峨。每次离家归队

她不禁有些恋恋不舍,从这份依恋中她体验到了什么是对爱的渴望。她发现男工们将这份依恋可以变着法地肆意宣泄,比如有的人低声议论女工,然后便是一阵莫明其妙的大笑。尤其是那个嘻皮笑脸的高龙,常惹得女工们追着打他骂他,他到是美得鼻涕泡都要出来了。

大客车接连到几个采油队接完回基地休息的职工,已是下午一点多钟了。珍珠沟区块是刚开发一年的油区,离油田矿区有五百多里路。由于天气热加上又到其它队接人,大客车累得闹起情绪来一路走走停停,最后“趴窝”不动,把这几十个男男女女晾在荒野中。司机急得发疯似地用搬手砸车的引擎,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再说耽误这么多人回家团圆能不急嘛。男工们忙围上前安慰司机帮助他分析故障,女工们则仨一群俩一伙地坐在草地上唠起家常。眼见太阳就要落入地平线,故障排除不了,司机只好给厂调度打电话,要求赶快派维修工过来。

刘洁不免心生烦躁,好不容易盼个倒大休,分分秒秒多么宝贵,可偏偏碰上这么台破车捣乱,丽丽说不上这会儿正趴在窗台上向外张望呢,想到这儿她感觉鼻子发酸忙低下头去,免得有人看见她的样子起哄,说她想丈夫等不及了。在珍珠沟不管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她只要一想到丈夫和女儿,心里就立时轻松许多踏实许多。

大客车回到厂家属区已近午夜时分。刘洁跳下车就往家走,来到住宅楼下见二楼自家窗户没有灯光,刘洁不禁泛起怜悯之情,他出车一天回来身边儿没个人照料也够苦了。她三步并成二步上楼用钥匙打开房门锁,可能是关门声惊醒了丈夫,卧室的灯立刻亮起来,她听到里面一阵忙乱的声音,紧接着丈夫慌里慌张穿条裤衩跑出来。

“你怎么回来了?!”丈夫瞪大眼睛问。

她为了给丈夫个意外惊喜,所以上车时没给他打手机。

“不欢迎咋的?”刘洁穿上拖鞋,笑容满面地问道。突然她楞住了,卧室的床上有个女人正在慌张地穿衣服,刘洁感到头嗡一下,那人是车队的保管员李清梅,一个挺标致的女人,丈夫前三年开车肇事工亡了。趁刘洁怔怔地站在门旁时李清梅夺路而逃,欲哭无泪的刘洁浑身发抖,突发事件让她完全懵了。

丈夫到显得分外地冷静,他点燃香烟深深吸一口,然后低声说:“你都看到了,我不想过多解释,你看着办吧。”

“离婚!离!离!”刘洁大喊起来。

“你喊吧,我不怕丢人!我不能跟个和尚一样!”他也喊起来。听到这番赤裸裸表白,刘洁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凑上前盯着他的眼睛,咬牙低声道:“我今天才看清楚你……”她把手中给他买的食品狠狠砸在他脸上,毅然走出家门。

刘洁毫不犹豫地向区法院递交了离婚诉状,她向法官表示自己可以什么东西都不要,只求把女儿判给自己。

因为被告承认有不忠实于婚姻的行为加上双方对离婚均无异议,合议庭调解无效,二个月后便把女儿判给刘洁,并把楼房和大部分家庭财产判给了她,但考虑到孩子太小,采油队生活条件艰苦加上刘洁需要三班倒,带孩子到珍珠沟显然不利孩子的身心健康,而矿区里有托儿所又有爷爷奶奶的照顾,法庭故判令小丽丽暂由被告代为抚养,待妈妈的工作条件合适后再接回女儿。

对刘洁的不幸,工会的赵大姐叹息着连声说要向厂领导尽快反映把她调到二线。刘洁摇摇头说不必了,采油队有孩子的女工不止我一人,但愿她们别跟我的下场一样。

家散了,刘洁揣着一颗受伤的心回到珍珠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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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后的刘洁喜欢独自在静静的环境中呆着,在三个女人一台戏的宿舍里她时常显得烦躁不安,女工们理解她的苦恼所以尽量避免说笑打闹,见她在场更是不敢谈论家庭和孩子,深怕刺激着她,有时大家唠得正欢见她进屋来就不得不把话咽回去,弄得气氛很尴尬。

经再三考虑,刘洁找到队领导,提出自己住独身的要求。她也知道,全队男女职工八九十人,三栋砖瓦房包括伙房和食堂,队部和仓库,确实也够挤了。

指导员宋国强对刘洁离婚之事很关心,在法庭审理阶段他曾找她谈过两次,希望她三思不要造成影响。作为厂里红旗队的指导员,他要求每个职工必须公字当头不把家庭琐事带到队上,更不准因私事而影响井站的工作。他决心带出一支各方面都拔尖的队伍,好向党组织向厂领导证明自己的能力。宋国强关心刘洁的另一个原因他没向任何人透露过,局机关有位副处长托厂党办周主任打电话给宋国强,请他作一下刘洁的思想工作让她撤诉,因为离婚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再说还有孩子。周主任在电话里对宋国强说那位领导是刘洁丈夫的大舅,希望宋国强尽最大努力挽救这个家庭。

“人无完人,谁都免不了犯错误,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吧,带孩子走一家进一家可不容易呀。”指导员诚恳的话语让刘洁感动,她怎么会忘记那些相亲相爱的日子又怎能不为自己离婚后的生活担心呢,也正因为此她才更痛恨背叛。丈夫不知羞耻的话极大地伤害了她,难道只要是女人不管谁都可以吗,这和畜牲有什么区别?叫人恶心!

“世上没有绝对的事物,对婚姻过份追求完美也不太现实。男同志嘛跟女同志不一样,如今有这种事儿也不算啥,你要是没堵住不也就……”这样的开导使刘洁很反感,没等指导员讲完她转身就走。男人胡搞不算啥这是什么逻辑?婚姻代表着双方情感的升华,难道说在丈夫的眼中自己不该是值得深爱的妻子,而只是个工具?!难道妻子就不应有独立的人格和尊严?!跟这种家外养花,吃着碗里占着锅里的男人过日子无疑是对圣洁爱情的亵渎!

见刘洁丝毫不给一点儿面子,两次的思想工作没起作用,宋国强极为不悦,看来刘洁是个不近人情不听话的工人。现在刘洁提出要住单人房间,宋国强不满地回答,“住独身宿舍?队上那有这个条件?”

“睡床我受不了,我有病,请领导照顾一下。”

“啥病?我看是思想病!”

“妇科病!得详细给你介绍咋的?!”近半年刘洁象变了个人,变得说话冲脾气大,变得谁也不怕,啥也不在乎。

“小病小灾就得克服一下,假若人人都有这种享受思想,我们的队伍还谈何凝聚力和战斗力,大家在一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可培养起集体主义精神。再说一个女同志单独住也不好,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和郝队长怎么向厂领导交待呀,总不能因你影响咱队的红旗吧!”宋国强不时地用眼看队长郝长顺,希望他也表个态,可郝队长不吭声只是低头吸烟。

“想不到领导这么器重我,我竟能影响到红旗。我自己去想办法,不给你们添麻烦。”

“你要无组织无纪律搞特殊,我就向厂里申报给你处分!”

“我的牺牲够大了,队里也得替我想想!其实谁都清楚简易房没有宿舍好,难道这就是享受吗?我搬到猪圈旁那个饲料库房去,随你怎么打报告都行!”刘洁转身一摔门,走出队部。

刘洁的想法立即得到女工们的支持,猪圈那里地势略高雨水存不住,离队里不过五十米远。高龙听说刘洁要搬到猪饲料库房去,马上忙前跑后地找木料还动员来几个青工帮忙。材料是现成的,建驻地时还剩些檩条、苇帘子还有红砖等,都堆在露天地。很快,十多人钉苇帘的,担水和泥的,搬砖砌火炕的,接天燃气管线的,半天的功夫就把煮猪食的大锅和一些工具、饲料隔离开,在库房里间壁出一间30多平米的小宿舍。

宋国强来了,里外转了两圈儿,什么也没说气呼呼地走了。

烧上炕点上炉子,傍晚时这个家算安好了。刘洁站在屋地默默地望着还有些潮湿的泥土墙不免一阵心酸,这就是家吗?

门突然被推开,一股猪粪尿味扑进来,见是队长进屋刘洁忙用毛巾擦掉泪水说:“队长,这可是女宿舍,请以后进屋先敲门。”

“可是的,忘这茬了,今后还真得注意。”郝长顺嘿嘿笑着,“全队就你住单间,也够级别了。”

郝长顺是队里年龄最大的职工,由于善解人意所以大家拿他当老大哥,跟他说话比较随便。他不象宋国强那样爱整洁爱修饰仪表,而是长年一身工作服平时胡子拉楂的,他因为言语直并且抗上,干了十五年的队长也没升上科级。看他大咧咧一屁股坐在白褥单上刘洁便用白眼球瞅他,郝长顺忙解释说裤子是昨天洗的不埋汰。

“还说不脏,你看上面的原油点子。”

郝长顺低头看看裤子笑了,“采油的人还怕油,你们女工就是事儿妈呀。”说完他站在地中央对刘洁说,“有空儿是不是找指导员唠唠,承认一下自己的态度不好……”

“这事儿用不着你操心。”刘洁把脸一扭。

“我是一队之长,能看着吗?别太任性了,你的难处大家都理解。”郝长顺说着掏出香烟准备点燃。

“他爱咋处理都行。你别抽烟,我怕呛!”刘洁厉声道。

郝长顺忙将烟盒塞回衣袋里,慢声慢气地说:“你安心住吧,我跟指导员交换意见后他也不再坚持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嘛。我不放心的是你烧炕取暖时千万要注意防火,搭这小库房除了木头就是苇子,要着起火来可没个救哇。今后有困难当然可以找我们,但方式方法是多种的,别脑袋一热逮什么说什么,我们虽然是芝麻官也得有个尊严不,如果都象你这脾气我们还怎么带这个队伍哇。”

刘洁送队长到门外,她倔犟地低声说:“我就不领你的情。”郝长顺回头说:“不图你领情,你少抹眼泪我就放心了。”

刘洁望着队长远去的背影,泪水刷刷地滚落下来。

有人告诉刘洁,说郝队长为她搬进简易房之事与宋指导员吵了起来。

“她缺乏主人翁意识,是典型的无政府主义,任其发展势必会瓦解队伍的整体战斗力。”

“家庭好比是夜归人盼望的一盏灯,如今这盏灯灭了,让她何处去呀!在她迷茫痛苦的时候我们采油队不得给她家一般的温暖吗?”

“我的大哥,我们是甩到油田外围最远的队,看问题要用发展的眼光,她个年青女同志独住一处,咱们先进队弄出绯闻来谁负责?”

 

(二)

七月盛夏,骄阳似火。

一人多高的芦苇密布在井场周围,在这不透风的环境里干活热得人汗流夹背。平整完井场的几个男工急忙找背荫处凉快,为了这口新井早日投产全站人已经奋战了三天。    

井场旁竖着一块宣传板:

战胜酷暑,确保珍3——18井早日投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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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仿宋字很漂亮,那是宋国强的手笔,关健时刻他总会派上宣传手段来激励职工们的斗志和干劲。刘洁蹲在采油树旁做着清洁,这类用汽油擦洗阀门的小零活男工们不愿干。她感觉背上缓缓流淌的汗水象是无数小毛虫在爬,男工在场她不会脱掉工作服露出薄衬衫。

一条白毛巾出现在眼前,她接过毛巾,是高龙站在面前。她皱皱眉,但还是用毛巾擦了脸上的汗。

“你咋不歇会儿呢?真傻,大热的天儿累死谁给你偿命。”高龙小声说。“我想当劳模,你管得着吗!”刘洁转过身去,将毛巾探进胸前擦擦,然后甩给高龙。

三十岁的高龙是当地人,他1米75的个头,高高的鼻梁嘴角分明,至今仍是条光棍。珍珠沟区块刚上马时油田占了他家的地,因高龙的父亲患病多年,爷俩就靠那几亩地生活,所以乡政府与油田协商要求解决他家的实际困难。做为补偿,油田把高龙招到油田上班。如今他当采油工快八年了,对象到是相看过几个,可是人家姑娘一了解他家里负担太重都不愿意。婚事对他剌激不小,随着自卑心理的加重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抱着玩世不恭的态度混起日子,有时爱在年轻女工面前转悠,说些闲话淡话以此为乐,所以常遭女工的白眼和嗤笑。

“刘姐,你咋对我总火剌楞的呢?”

刘洁和高龙天天工作在一起,知道自己比他早出生半年,可她从未听他叫过自己姐,见高龙如此地恭敬献殷勤,她不得不防。离婚后她对任何男人没有好感而言,她疑惑地瞅瞅高龙,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胸,便立刻火冒三丈,“你自找的,看你那个邪样!”

高龙尴尬地笑笑,咂咂嘴低语道:“刘姐,这是何必呢?我又没坏过你。”他四外瞅瞅接着说,“你如今也单身了……咱俩能不能……我是认真的。”

乘凉的青工孙宝文朝这边喊叫道:“二位师傅你们在太阳地儿里唠啥呀,不怕热呀,再不过来,茶水我们可全喝光啦。”

见几个男工眼望这边窃窃私语,刘洁鄙夷地看看高龙,说:“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也轮不到你头上!”二人分在一个小班有一年多了,说话有时也随便,再说他总象哥哥一样关心她,脏活累活抢着做,不让自己沾边,可正式说这种话他是第一次。若不是想到改造宿舍那天他跑前跑后地张罗,她的话可能还要剌耳些。

二人来到苇荫下坐定。小孙央求高龙说:“高师傅,你给白话一段儿得了。跟刘师傅有话回队上再唠呗,要不你就把刚才的悄悄话讲给我们大伙儿听听。”刘洁一口茶水喷到他脸上说:“闭上你的臭嘴,黄嘴丫子没退,学得歪道邪门的。”

几个男工都鼓动高龙给白话一段。全队人都知道高龙会讲故事,有时招得女工们也凑上前来听。

“该讲的都讲过了,真没啥可讲了。”高龙挠挠头说。

李大个子递给高龙茶水说:“你别卖关子,不然我们几个人用你夯井场,把你屁股礅成八瓣儿。”

高龙忙告饶答应给讲,他真害怕这几个人拿他砸夯,礅痛屁股是小事,可当着刘洁的面儿自己会出丑的。刘洁严肃地对高龙说,“我先声明你要是白话乱七八糟的东西,别说我骂你。”

高龙喝完水清清嗓子,讲起来。

“那就把珍珠沟这个地名是怎么来的给你们讲讲,是小时候听我爷爷讲的。很早很早以前这里叫淤泥河,河里住着个鱼头人身的泥鳅怪,那怪又凶又好色,每年向岸上的人家索要贡品时还要一个俊姑娘给他做老婆,不然就掀起泥浪冲毁良田和村庄。高家村的高老汉有个十八岁名叫珍珠的姑娘,老俩口视女儿为掌上明珠。见父母整日里把自己藏在屋不让出门,珍珠十分奇怪便追问缘故,老父亲只好把泥鳅怪要姑娘的事儿告诉了女儿。珍珠听后怒不可遏地说泥鳅怪如此害人,我必须为民除害!老母亲吓得忙用手堵女儿的嘴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斗得过那么凶狠的妖怪呢?珍珠不顾父母的劝阻拿着家里的菜刀来到河边喊道,泥鳅妖怪,坏事做绝;出来决战,索你性命!

泥鳅怪听岸边上有人挑战,哗一下掀开泥浪冲出来,一看是个水灵灵俊俏的姑娘在叫阵,便哈哈大笑,你一个弱女子能奈我何?好,让你先砍我几刀,说着把又长又黑的脖子伸过来。珍珠抡起菜刀狠狠地砍了几下,不想震得双臂发麻,再看泥鳅怪的脖子连个印子也没有。泥鳅怪哈哈大笑道,我给你三十天期限,到时你杀不了我,我就埋了你们全村,你还得乖乖地给我做媳妇。

一言为定!珍珠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珍珠来到龙头山向一位白胡须白眉毛的长老讨教,长老说上山取土易下河斩妖难,只有黑龙江秃尾巴老李的那把斩妖刀方可除掉那怪,可千里迢迢路,三十日之内你如何往返那?

珍珠坚定地说,为除妖孽累死也心甘!那长老连连点头称是,他从怀中掏出一粒大药丸交给珍珠说,你在路上渴了饿了就拿出它舔一舔。珍珠立即上路,她翻山涉水日夜兼程二十七天赶到黑龙江边时累得昏死过去,醒后她急得大哭起来。秃尾巴老李知道她的来意后大受感动,让她安心休息恢复休力,说保证误不了事。第二十九天的早晨秃尾巴老李叫过小儿子,令他帮珍珠姑娘去南方为民除害,小黑龙背上斩妖刀对珍珠说你闭上眼睛我背你走得快。珍珠趴在小黑龙的背上顿感到耳边呼呼生风,不到一个时辰小黑龙让珍珠睁开眼。珍珠睁开眼一看,啊,家乡到了!她看到高家村已被淤泥团团包围住。原来,那泥鳅怪天天在村边嗷嗷叫让交出珍珠,并步步推进淤泥围住村子。愁眉不展的乡亲们见珍珠带来了救兵,全村男女老少高高兴兴地敲锣打鼓到河边助阵。

泥鳅怪从泥浪里窜出来,看到珍珠身边站个英俊青年手中举着明晃晃的斩妖刀,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便绝望地对珍珠嚎叫道,我死了也不让你得好,你若在七七四十九年内淘不完河中的淤泥,不断上涨的泥流就会埋掉你们村子,此地便会寸草不生。你必须自己不停地淘,如果有其他人帮你,我立刻就会复活,我要让你的青春在劳苦中渡过,让你一辈子不安宁!哈……看你怎么办!     

泥鳅怪被杀死了。河里的泥果真象开锅的粥一样咕嘟嘟一个劲儿往岸上涌,珍珠二话不说挑起木桶就淘泥,为了不让泥鳅怪复活她不让任何人上手帮忙。小黑龙被珍珠的义举感动,他放弃了北归,时时陪在珍珠身旁鼓励她。被担上岸的河泥中很快长出密密匝匝的芦苇,阻挡住稀泥不再流淌回河中。淘啊担啊担啊淘啊,珍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干那,她和小黑龙的头发全白了。终于,四十九年到了,河里的泥停止了翻腾,沉下去成为河床,可是干干的河槽里没一滴水怎么办?二人急得流下眼泪,小黑龙的泪落到河床上变成荡漾的清波,珍珠的泪落到河床上变成颗颗又大又圆的珍珠。乡亲们欢呼着为这对老人举办了隆重的婚礼,从此后这一带成了风水宝地,百姓们过上了丰衣足食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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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妙的故事情节加上高龙绘声绘色地讲述使大家陶醉了。

小孙凝望着高龙,认真地问道:“高师傅,这么说你是小黑龙和珍珠的后人啦?”

“就算是吧。我爹说珍珠和小黑龙还惦记着后人呢,这里的石油就是小黑龙变的,大米就是珍珠变的……”

李大个子接过话,说:“我从前总认为这世界是男人创造的,女人是享受的,可听了这个传说,我感觉到女人才是创造世界的……”

“你这回算悟到理儿上了。”刘洁说着递给高龙茶水,“润润嗓子,以后再给我们多讲讲这样的故事。”

刘金宝逗趣地说,“瞧瞧人家女同志多会拉关系。高龙,你以后讲故事可不许偏心眼只给她讲,要是慢待了咱哥们儿可不行。”                                      

凭良心讲,高龙在刘洁的眼中并不是个无赖二流子的形象。谁都知道他刚到队上那阵子是个感情丰富的小伙子,工作上不怕脏不怕累,烟酒不动好菜舍不得吃,一个心眼攒钱给老爹抓药治病。大前年他爸病危住院,队里去了许多人帮助料理后事,老人临终时拉住郝队长的手流着泪说龙儿他妈死得早,是自己的病拖累儿子没念完高中没说上媳妇。郝队长当时向老人打了保票,说这事儿他负责,一定为高龙找个好媳妇。

采油一队刚开进珍珠沟时,高龙养伤鹤的事儿使他的形象在女工眼里增辉不少,并一时在全厂传为美谈。一次巡井,高龙捡回只受伤的丹顶鹤,鹤的翅膀可能是被狼或狐狸咬的。高龙把鹤扣在大花筐里不让别人碰,上班临走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儿是掀开筐看看鹤摸摸它。他象侍候孩子似的小心翼翼地为鹤换药,从农村买来玉米喂它,倒班休息时去到河叉子或水泡子给鹤捞些小鱼小虾。在他的精心照料下鹤痊愈了,每天大大方方地进出恩人的帐篷,有时在驻地上空飞两圈儿,落地后就往高龙怀里钻,有时还引颈鸣叫为高龙翩翩起舞。李大个子逗笑话说:“高龙,听说这仙鹤可是仙女变的,你收下它做媳妇吧。”

“我到是没意见,就怕人家不愿意,拜托您给问问。成了,我请你到街里下馆子。”高龙的话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刘洁也特别喜欢那鹤,常上前抚摸它头顶上那块裸露的红皮肤,那鹤乖乖地让她摸,别人摸不行,谁摸它用长喙啄谁。

秋天到了。大雁及各类的鹤从北往南飞,一天,驻地上空飞来三十多只仙鹤,高龙忙挥着双手撵他的鹤升空,“飞吧,飞吧!快跟大家一起去南方!”队上的人也跟着大声咋呼,那鹤上天后在驻地的上空恋恋恋不舍地盘旋着嘎嘎地鸣叫着,最后向鹤群追去。大家看到高龙眼里含着泪水,久久地望着远去的鹤队……

傍晚。刘洁正准备去食堂,好友杨彩霞来了,二人原来参加工作时在一个站上班,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珍珠沟开发后厂里扩建采油队伍,杨彩霞调到七队,刘洁调到一队。杨彩霞比刘洁小两岁还没孩子,与丈夫感情基础不太好经常磨牙拌嘴,所以她特别同情刘洁的遭遇,理解好友目前的心情,只要有时间就跑来看刘洁。今天她休息搭上便车就来了,刘洁到食堂让老班长炒了两个肉菜又买了一盘凉拌黄瓜和四瓶啤酒,两个好朋友便对饮起来。

刘洁问:“你怎么又来了,有时间回去多陪陪他。咋地,又闹别扭了?”

杨彩霞点点头,她看着龇出苇杆苇叶的泥墙说:“姐,虽然你这小屋四壁透风有猪粪味,我倒挺羡慕的,一个人多清静,自由自在多好。”

“疯话。”刘洁惨然一笑,“别忘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一旦最有价值的东西没了,人就会整天心里空荡荡的……”

“爱情?滚他妈的蛋吧!谁知道他背着我搞不搞鬼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杨彩霞倒满一碗啤酒喝起来,她眼睛热辣辣地盯着刘洁欲言又止。

“最后一瓶,不许你再喝了。你好像有话要说,痛快点儿。”

杨彩霞朝前挪挪小凳子,压低声音问:“听说最近你们站的高龙整天围着你转,有这事吗?那小子穷得叮当响名声还不太好……”

“你听谁说的!这人嘴我算是服了。我俩是一个班的,还不能讲话咋的?”

“反正是无风不起浪,你小心点儿。”

杨彩霞两瓶啤酒下了肚后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睡过去。刘洁洗刷完碗筷,到炕前将她摆顺并帮她脱去外衣。

杨彩霞是天生的美人坯子,1米68的身材高挑修长,一双丹凤眼摄人心魂,袅娜的体态配上长及腰间的秀发,美得让人难以挑剔。望着好友那丰满的身子刘洁不禁心中感叹,多美的身材呀,难道她的好时光也要在苦恼中慢慢消耗待尽吗?命运为什么对女人如此的不公!

自己不也是处在人生中最好的时段吗,以后的路朝什么方向走,前方的命运又将如何呢?刘洁想着想着,心中泛起一阵哀伤……

连续一个多月的高温天气使珍珠沟断流了,这正是珍珠沟区块原油上产的好时节。珍3站在河滩上又有八口新井投入生产,采油工们忙着平井场为采油树和水套炉刷漆防腐,他们象蜜蜂一样在这些油井间奔来奔去。许多人的脸膛晒成了紫红色,男工们的胳膊晒脱了皮,女工中有人得了痱子,看到一口口新井的规格化达标,看到产量统计图表上增加的数字,采油工各个心中甜丝丝的。           

要说不累是假的,吃过晚饭后刘洁一头栽在炕上。闷热的天气使外面的那几头“猪八戒”狂燥地相互厮咬起来,阵阵尖厉的嚎叫声搅得她心烦意乱。

黑夜降临。男宿舍那边有人拉起二胡,悠悠琴声时而高亢激扬时而低吟委婉,起伏跌宕的旋律唤起刘洁的思绪。透过窗帘上的那轮明月,她联想到女儿的小圆脸,那颗母亲的心又复苏了。

“妈妈,那圆饼儿是什么?”

“那是月亮,多圆多亮啊!”

“妈妈,我要月亮。我要嘛。”

“丽丽乖,月亮那么高妈妈够不到哇。等你长大了坐上宇宙飞船,就可以到月亮上游玩了。”

家是生活海洋中的码头,可如今家在何处?是这个简陋的小屋子?想到如今自己孑然一身,她轻声哭泣起来。平时她不轻易让他人见着自己流泪,只有到了夜深人静时才会打开泪泉。在法庭接判决书签字时尽管心在颤手在抖她没有落泪,在向黑龙江教学的父母报告婚姻有变时她忍不住泪水涌流,她真想放声大哭一场,但怕父母着急上火她极力控制住了自己。

丽丽现在睡得好嘛?“六.一”那天去看她,她变得十分懂事说话象个大孩子了……

嘭嘭,有人在敲门。

刘洁忙穿好衣服,来到门前,“那位呀?”

“我。”是高龙的声音。

“你有什么事吗?”

“有。”

“有你就说吧,我听着呢。”

“不行,你开门,我要当你面说。”

“快九点了,要不,明天上班说吧。”

“不行!”高龙用力敲起门。

刘洁只好把门开了,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吓得她用力推高龙,可还是被他挤了进来。

“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快点说。”刘洁不耐烦地问。

“我……我想你了……”高龙盯着刘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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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出去,立刻滚!”刘洁把门打开,向外推高龙,高龙站在门口文丝不动。

“你不走,我就喊人了!”刘洁上前揪住他的头发。

高龙叹口气,喘息着说:“喊吧。我既然来了就不怕,只要能得到你……枪毙我……也不后悔!”刘洁楞住了,话虽然难听可叫人受震动,想不到他迷恋自己竟到了这种程度,她将揪头发的手松开,“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德性!”

喊来人无疑就毁了他,她关上房门。

“我在你眼中就那么下贱吗?!是,我是没钱没地位但我凭啥就低你一等……,你是离婚的人有什么了不起?平时你们女工嘲笑我……”高龙说着,两滴泪水涌落而下。

刘洁最见不得别人流泪,“敢作敢当你淌尿水子干啥?没出息。”

“去叫人吧。以后我还来,得不到你绝不罢休!”高龙的头脑清醒了许多,看得出他的话语是发自内心的。刘洁的心情一时很复杂,“告诉你,再来就对你不客气!滚吧!”

高龙怔呆呆地正视刘洁的眼睛,说:“用不着你讨厌我,现在你就喊人,我要是跑了不姓高!”刘洁觉得高龙跟自己差不多,有时够犟的,你成全他他也不会说句感激话。她突然发现高龙那国字型脸上有种粗犷硬朗的阳刚之气,她取过毛巾递给他,说:“擦擦脸,回去睡吧。”她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轻声说:“以后少喝尿酒,喝多了容易干蠢事儿。要不……我让在脸上你亲一下……”话一出口她感到脸上一阵燥热,忙转过身掩饰自己的窘态。

高龙愣愣地看着她,突然他转身拉开房门飞快地跑了。

刘洁一下瘫坐地上,自己是在做梦吗?

又是一夜无眠,她想了很多很多,泪水打湿了枕头。直到

芦苇丛中传来一阵阵的鸟叫声,才意识到黎明来临了。


(三)

队部门前,各站准备去接班了,刘洁见高龙没来,一打听,说他头痛头昏,病倒了。

一个班,刘洁在岗有些心不在焉,他怎么了,真有病了?

高龙有病,宋国强不相信,那么好的体格怎么会有病呢,肯定是天热任务重,他想泡病号。“郝队长,考勤不能给他划病假。我看他情绪低落肯定有什么思想问题。”

“这小子心思重,不知为啥上了火,两顿没吃喝了。我让伙房给他煮了挂面,他也没动。”

刘洁下了班,忙借辆自行车到高家村商店买回香蕉苹果和几瓶水果罐头,竟直走进高龙的宿舍。

高龙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在轻轻拍自己的肩膀,他睁开眼惊讶地不敢相信,床铺前站着的竟会是刘洁,顿时他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刘洁拉过椅子坐在床前,将罐头和水果放在高龙的枕旁。

珍6站下夜班的青工赵明在一旁说,“刘师傅,你说高师傅身边连个近人都没有,生病多可怜呀。”说完朝高龙扮个鬼脸,知趣地走出去。

看到床头柜上卧有荷包蛋的一大碗面条,刘洁说:“你得吃饭那,大老爷们儿泥捏的?!”

“对不起,你没事儿吧?”高龙不敢正视刘洁,他用手揪着衬衣领子,吞吞吐吐地低声说“我真不是人……不知咋回事竟控制不了自己……非要去不可……”

听着高龙沙哑的声音,看到他嘴唇上的水泡,刘洁的内心十分矛盾。从他的行为讲,骂他几句是他咎由自取,可他也是人嘛,一时冲动就办错了事。她觉得有许多话要讲,可一时又不知说什么,便起身告辞,轻声地说,“你别胡思乱想,一会儿起来把面条热热吃了。”

“等等,刘姐。”高龙坐起身,脸涨得通红,“把你吓着了,我也不知怎么让你出这口气才好,要不趁现在没人你狠狠地揍我两下,拿啥打都行…… 只求你心里别恨我。”

听到他这番诚恳之言,刘洁心头一热,忙安慰他,“你要记着,冲动是魔鬼,鲁莽与愚蠢结伴,聪明人可不干糊涂事儿。昨晚的事儿你知我知,不要向任何人讲,过去的事儿就算过去了。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希望你有志气,别让人瞧不起。”

看到高龙孩子似地抽泣起来,刘洁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忙走出去。

高龙变了。女工们惊奇地发现他的“厚脸皮”变薄了,象大姑娘似的腼腆,与女工说话时爱脸红。他见了刘洁不是傻笑就是躲躲闪闪,弄得她只好主动搭话,高龙反而更是手脚无处放,显得拙嘴笨腮,有时把话说得颠三倒四,逗得女工们笑得前仰后合。

变得少言寡语的高龙又恢复了前些年埋头工作的状态,更叫人想不到的是他竟会在厂工会开展的“金点子、银点子”活动中提出许多有价值的合理化建议,成为一队的头名状元。珍2——2是口老井,投产白马河三砂体油层组上部,开始生产形势一直不错,后因供液差补开二砂体油层组和三砂体下部无效果而停产。高龙从地质员那儿借来该井的资料与相临的珍2——1井、珍2——3井的储层发育及生产情况进行分析对比,他认为补开的油层有较大的生产潜力,只是由于当时作业对油层污染严重加上常规的补孔措施无法起到解堵的效果。他向队里建议上大修注灰封堵上部的出水层位,然后对补开的油层进行水力压裂。果然,施工后奇迹出现了,这口停产一年的油井恢复了产能,日产原油16.8吨,产气1.5万立方米。

珍3——5井出砂严重,常因卡泵不能正常生产,对这样一口停抽半年的“老大难”井,高龙建议采用孔径0.12毫米的可控微型孔道防砂管、防砂封隔器及配套工具进行机械防砂,结果收到很好的效果。高龙在此基础上总结出“先两取、后两选”法(既先取全、取准各种地质资料;后选准井、选对措施),使一队的五口长停井、无效井、报废井均取得不同程度的效果,这个方法后来在厂“基础管理创新,增储降本创效”挖潜活动中被评为最佳方案。

高龙的成功使宋国强对高龙不得不刮目相看,他对郝长顺给高龙兑现800元奖金的决定毫无疑义,他认为队里提合理化建议的工人越多越说明是政治思想工作发挥了作用,恰好证明了红旗队在全厂的先进地位,尤其是较为落后的高龙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不是更有说服力吗!他找到高龙表扬鼓励了他一番,说希望他再接再厉把聪明才智用到正地方,有了成绩不要翘尾巴,应当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的一言一行。

刘洁对高龙的变化发自内心地高兴,“高龙,你可真有两把刷子。这回你名利双收,咱俩一个班的,连我脸上都有光,真替你高兴。好好干,不要总想着过去生活中的那些偶然和荒诞,衷心地祝你今后有更大进步。”

“刘姐,还是你说得对,人活着要有脸要有志气,一样活在世上干吗让人瞧不起。我从心里感激你。”高龙看到刘洁并没有嫌弃他,而是常主动接触他问有啥困难,这使他大受感动,更加尊重刘洁。他暗下决心再也不游戏人生,自己的命运要自己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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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九月,雨天增多。这给珍5联合站的施工带来极大的困难,局调度室要求这个大型站必须在国庆节前夕投入生产,因为珍珠沟的产量将有一多半要通过它来集输,其重要性非同小可。油建三公司的经理几次到工地视察催促,施工的二中队的干部和工人急得火上房一般,无奈这泥里水里的进度怎么能快!眼见施工单位冒雨抢进度,郝长顺坐不住了,他跑到现场问王中队长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的,“老王,指导员在厂里开会,家里有我在。咱们用不着客套,有困难没有?我还能划拉几十人。”

王中队长感激地握着郝长顺的手说:“伙计,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们的工作你们帮不上大忙,那就帮我们下管线吧。现在管线沟里全灌满了水得抢时间,不然沟壁泡塌了还得上挖掘机,我派二名弟兄指点你们,千万注意安全。”

郝长顺回队立即召开大会,他动员说不能坐视油建兄弟单位的困难,珍5站如果不能按时投产不仅会拖住珍珠沟区块的上产,而且还会影响我们五厂和全局的产量,分工不分家相互协作历来是石油企业的光荣传统,他要求除在岗的人和有夜班的人除外,其他不分男女全部去支援油建二中队。

郝长顺带着男女职工来到工地,往日里下管线并不复杂,把焊好的管线投入沟内然后推土机给埋上就完了,可要在蒙蒙细雨中泥里来水里去的就有了难度,男工们都手滑脚滑有劲儿使不上,更何况还有十多名手无束鸡之力的女工呢。最叫人挠头的是管线沟中有一段低洼处形成了一个宽有5米长20米左右的水泡子,管线沟在水中的位置难确定,人必须在水中扛管线就位,而沟壁在水中已经泡酥了随时会出现塌方,这很危险。郝长顺边脱衣服边对李传奇说:“李大个你个高,咱俩先下,探探情况。”李大个看看有裂缝的沟沿,面有难色忙摆手后退。

“孬种!就那么容易死人吗?谁跟我下?”郝长顺环视着大家问。男工们你瞅我我看你,无人上前,有人小声嘀咕说这也太危险了,谁家没有老婆孩子,出了事咋整。刘洁望着发火的郝长顺心想老队长平时说句话谁做过难,可今儿个这水坑子确实有危险哪。看到油建的二位师傅下入水里,郝长顺更急了,“都他妈耗子胆儿咋地,给一队丢人!”                         

雨丝笼罩着人们,空气仿佛就要凝结。哗啦一声,一块沟壁塌落水中,吓得人们纷纷后退。

“队长,我下,我没老婆孩子连对象也没有……我下合适。”高龙举起手说。

刘洁的心猛地一下收紧了,特别是那句连对象也没有的话让她心颤。郝长顺点点头用力拍拍高龙的肩膀,跳下水。见高龙脱衣服,孙宝文和几个青工也跟着脱衣服。

高龙袒露着肌肉隆起的身子,下意识地用手拽一下裤衩的松紧带,他用一种不可言语的目光看看刘洁。刘洁忙拨开身旁的女伴走到前面,此时的高龙在她看来分明是个出征的壮士,让她感受到几分悲壮,她觉得此时自己应当站出来给高龙传达过去鼓舞的目光,她赞许地向他微微点点头。

高龙用力挥一下拳头,跳入水中。岸上的人喊着号子抱起管线交递给水里的人,水漫到他们的肩膀,油建的二位师傅打头用脚探寻管线沟,水中的七八个人每人相距二米左右用肩扛着管线吃力地慢慢挪动脚步。刘洁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高龙,他的位置靠后那里的份量较重,他那长着肌肉疙瘩的臂膀不时在泥水中浮现,由于沟的角度所至他几乎贴在了沟壁上。管线沟的走向确定了,油建的师傅一声号令,水中的人一倾肩将管线丢入水中,沉重的管线击打起一股水浪向沟壁冲去,一大片沟壁哗地脱落入水中将躲避不及的高龙压入水里。

“救人!”郝长顺大喊一声。

岸上的人们纷纷跳入水中与水里的人们奔向高龙的位置拚命地扒着泥土,飞溅的泥水呛得刘洁喘不上气睁不开眼,她只知道喊着扒着。没用半分钟的功夫,高龙被大家从稀泥里拉出来抬上岸。刘洁跪在高龙跟前用衬衣的前襟为他擦去脸上的泥浆,油建二中队的人也围了过来,郝长顺用手指头抠出高龙嘴中的稀泥后又掐他的人中。高龙慢慢地睁开眼,他喘息着说:“没事儿……没事儿……”刘洁拉着他的手焦急地问:“你觉得哪儿不对?可别充英雄好汉!”高龙深呼出一口气,他看清楚面前的是刘洁,脸上显露出笑容。说:“……叫水呛一下,死不了……还没到时候,阎王爷不收……”

郝长顺拍拍高龙的额头,问:“活动活动胳膊腿儿看受伤没,我现在可不是跟你闹着玩儿。”

王中队长对高龙说:“老弟,我看还是坐我们的车去职工医院查一查吧。”高龙摆摆手说:“别跟我要散架子似的,真没事儿……你们埋管线吧……让我自己呆一会儿。”

“那好,把高龙送回宿舍!”郝长顺挥手吩咐道。

“抬到我哪儿,有火炕。”刘洁对郝长顺说。

“你照顾好他,给他整些姜糖水出出汗,有情况立刻与厂调度联系要车别耽搁,其他人跟我继续下管线。”看着高龙被抬上汽车,驶回驻地。郝长顺转过身问王中队长,“不是我吹,老王,我的人怎么样?”

“那还用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啊!”王中队长冲郝长顺伸出大拇指。

高龙觉得浑身发软,想到好险没叫阎王爷领走还真有些后怕,他顺从地让刘洁剥扯下工作服,老老实实地躺在热炕上。刘洁把工作服扔进洗衣盆,用毛巾把高龙的上身擦干净,见他的白裤衩泥乎乎地便一把给扯下来,高龙惊叫一声忙用双手捂住下身。她瞟一眼满面通红的高龙,便将毛巾甩给他,“擦干净,别弄脏我被子。”然后走到炉前煮姜汤。待高龙擦干净,她为他擦净双脚然后给他盖好被子。

喝过姜汤,高龙感觉暖和多了并有了精神,便坐起身向刘洁连声道谢,说要回自己的宿舍。

“你这个人咋回事儿?!我是泥鳅怪呀,你怕啥?你非要走以后就再也别来了。”如果说前些日子刘洁对高龙抱有一种怜悯之情,那么此时她的怜悯之情已转化为神圣的同志间的关爱,准确地说夹有姐弟间的体贴之情。见刘洁不高兴,高龙只好躺下,他感觉浑身不自在,那柔软的被褥竟象针毡一样令他躺不住。就是嘛,躺在人家年青女人的被窝中,并且是光身子,这成何体统!

“你别象大蛆似地乱拱,别受了风。”刘洁说着上前把被子的四边向他身下掖了掖。

外面的小雨仍然淅沥沥地下着,躺在暖暖的炕上还有人侍候着,高龙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温暖,他完全陶醉在这种温馨的氛围中。

刘洁脱下自己浸满泥水的外衣,一看背心和内裤脏得也够可以了,当着高龙的面换衣服,又这么近的距离她不免有些犹豫,但转念一想男女就那么回事都是公开的秘密,怕个啥?她敏捷地脱下了湿湿的背心。高龙没想到刘洁会毫无顾及地把胴体暴露在自己面前,便不自禁地妈呀一声扭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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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洁那对鼓鼓的乳房叫高龙眼晕和心跳,他不敢回过头来。刘洁用毛巾把身子擦干净,换上背心和内裤后对高龙说,“转过头来吧。”

高龙欠起身说:“刘姐,我这么躺着多不好……我回去……”

“我不管你好不好,队长让我照顾好你!再说你的内外衣裤还没烘干,你光着出去呀?”刘洁不容高龙解释,开始下手洗衣服。

在高龙眼中,心地善良的刘洁好比女神一样圣洁,没来珍珠沟前,在队上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心动。现在他巴不得多在她身边呆一会儿,他有许多话要对她讲,但是不自信,怯懦与惶惑使他笨拙不堪,竟然完全失去了男人的主动精神,他为自己的无能叹息。

“叹啥气,我这屋子让你讨厌吗?”刘洁停住手问道。

“不是不是,”高龙忙解释,“大家正泥里水里的,我却在这儿享受……”

“得得,别跟我装大瓣儿蒜,好象你是个先进人物似的,谁不知道谁呀……”话一出口,刘洁感到有些过了,便忙收住。她确实是实心实意地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并不是有意贬低他。高龙的形象今天在她心目中完全树立起来了,他是个不错的男人。

高龙伤感地挑挑眉毛,望着棚顶小声说,“我算是没好了,活得真没劲儿。”

“别说没志气的话,生活的道路靠自己去选,老婆当然也要靠自己去争取。”说完,她瞥了高龙一眼,观察他的反映。

高龙好象在自语:“谁跟我呀,跟我她不是瞎了眼珠子吗?”

刘洁扑哧一下笑出声,真是个死脑瓜,竟是一根‘肠子’。“你以前的能耐哪儿去了,你看我怎么样?”

高龙楞了一下,忙说:“刘姐,你可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不是玩笑。”刘洁严肃地望着高龙。今天,她发现了一个全新的高龙,她感觉自己完全被他的人格魅力吸引过去。他是个好男人,只是命运对他不公罢了。她前几天看到一本生活杂志,上面有句话说当爱情来临时不要错过机会,应当尽情地去吸吮生活赐给你的蜜糖。  

今天自己要勇敢地面对现实向他摊牌,凭直觉她相信嫁给他保准能幸福。她来到炕前,说:“高龙,我是真的。”

高龙从刘洁的眼神中看出她是认真的,忙慌乱地摇头,“不不不!你长得那么俊,我狗丑狗丑的,再说……”

“你为什么总看不起自己?!我看你是个男子汉,嫁给你我一定会幸福!你愿意不愿意吧?我可不是求你。”刘洁停一下接着说,“你可想好了,我比你大半岁,结过婚还有个孩子,而你是……”

高龙猛地坐起一下把刘洁搂进怀中,说:“我愿意,我愿意……”他激动得流出眼泪,这份迟到的爱情终于降临到自己身上了,“刘洁,你知道吗,那只仙鹤都知道咱俩有缘,它不让别人碰而喜欢让咱俩抚摸……暗恋是那样的苦涩……你结婚那天我病倒了,那些天我不知是怎么过来的。如今上苍把你还给我,我绝不能再让你从我身旁离开!”

刘洁被感动了,她为高龙擦掉泪水任凭他紧紧搂着,“傻子,恋爱是可以随随便便吗?你那时候你就是表白了,我也不可能嫁给你,感情基础在什么地方?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因为我发现了你,并在相识的过程中被你征服了。”说着,她将头贴在他厚实的胸膛上,她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终于她与高龙的嘴唇贴在一处狂吻起来。她从他的臂膀里感受到男人特有的力量,从他的双眸中看到了一种自信和正在升腾的炽热情感。她陶醉在高龙狂热的亲吻中,尤如一棵小草在春潮涌动中承受着雨露的滋润……

初吻点燃了高龙的激情使他激动得浑身颤抖,啊,这是多么美好多么炽热多么神圣的情感!高龙喘息着用手捋顺刘洁散乱的头发,他端详着她那秀丽的脸庞深情地说:“刘洁,春节咱们就结婚,好吗?”刘洁激动地连连点头,她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她没料到自己期望的爱情来得这样快这样地浓烈!

高龙走后,刘洁感到十分空虚,如果自己能象报纸上的那些毅力坚强的铁女人一样该有多好!那样可省掉多少烦恼哇!可自己是凡人肉胎需要男人的爱抚,她想起许多双盯着自己的眼睛,尤其宋国强那双多疑的眼睛更是让人生畏。人活着为什么这样累呀!高龙现在在干什么?一旦有人向他提出挑衅性的疑问,他能否勇敢地维护自己的尊严?如果指导员旁敲侧击说他在搞腐败搞资产阶级的情调,他将如何反驳呢?为了有滋有味的爱情他敢豁出去吗?她坐起用手机给高龙发过一条微信——你睡了吗?有没有感觉不舒服的地方?

高龙回复道:我很好,你放心吧,你也累一天了,早点睡。  

刘洁陷入胡思乱想之中,几乎又是一宿无眠。

 

(四)

果然不出刘洁所料,她发现高龙变得谨小慎微有时竟躲着她,更不用说到她宿舍呆一会儿唠唠心里话。心想真是个窝囊废,只好主动堵住他说上几句闲话。下班后她骗他说炕有裂缝,天然气熏着她了。高龙果然带着工具急三火四地跑来,进屋忙掀起炕席寻查裂缝说这可不是闹着玩,弄不好一氧化碳中毒会出人命的。刘洁上前把泥抹子扔在地上,愤愤地对他说:“熏死我愿意,用不着你操心!我问你,咱俩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你瞎说啥呢!”高龙一时摸不着头脑。

“为啥见我你像耗子见猫似地绕道走?!”

“……宋指导员找我谈话了,他问我那天在你屋呆一下午都干啥了。我说没干啥呀,刘洁给我洗衣服还给我煮姜汤了。他告诉我说让我注意影响,还说我如果再不自觉,他就在会上点名批评我。他说要搞对象就找个介绍人串线,别弄出花花事儿来给先进队抹黑。”

“啥叫花花事儿,谈恋爱正大光明,你怕个啥,为啥不反驳?!”

“刘洁,我们的爱是无比庄严的。等过了春节咱们领了结婚证举行个像样的婚礼,到那时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谁也管不着咱们。”

望见高龙眼中兴奋的目光,刘洁扑上去紧紧搂住他,两颗心长久地荡漾在圣洁的爱河之中。

高龙与刘洁频繁地接触,很快在一些心细的女工中议论开来,有人说他俩关系不一般,肯定是处上了,有人有鼻子有眼地说亲眼看见高龙天黑去刘洁的小屋了。听到这些传闻宋国强气得七窍生烟,怪不得往日总耷拉脑袋的高龙如今精神焕发了,原来是有了“好事儿”!先进队伍出了这种事显然是自己工作上的失误,必须采取措施否则后患无穷。采油队如果出现一团糟,那在上级领导的眼中自己就会是个最无能的干部。其实自己早就提出防范这种苗头,怪就怪郝长顺大大咧咧,怪就怪自己心慈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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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亡羊补牢不使事态发展,宋国强果断地召开了全队职工大会,会上他着重强调珍珠沟区块当前的生产形势和雨季带来的困难,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要发扬主人翁的精神以队为家,为油田上产多做贡献。另外,每个人要自我从严,遵守各项规章制度。他还不点名地批评队里目前存在着好逸恶劳、贪图享受的倾向,甚至有些人的思想作风和生活作风不端正,这些都是无政府主义思想在一队的反映。接下来他宣布了一个决定,由于工作需要,高龙调到珍1站,珍1站的党员郑强伟到珍3站。最后宋国强讲了三点要求:

1、 各站站长要严格考勤制度,病假必须有厂卫生所医生的诊断,事假站里无权批要到队里请。

2、 每个人要端正思想,要站在两个文明建设的高度审视自己的言行,不要迷失方向。

3、 每位职工要团结在党支部的周围,敢于向不文明现象开展批评。

开会的前几天,宋国强曾暗中观察过刘洁、高龙间的言行。果然他发现二人关系不一般,他俩见面时虽然不说笑打闹,但似乎彼此对某种事儿心照不宣,尤其是眼神里好象都有钩。他询问了几名党员和积极分子,可谁也没说出刘、高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看来都是些望风捕影的谣传。郝长顺告诫宋国强说,法律没有单身不准搞对象的条款也没有规定在何种场合地点谈恋爱,干涉面儿如果太广可容易犯错误。所以宋国强也只能在会上敲山震虎地震震,把高刘二人从一个站上分开了事,过份的话没根据的话他也不敢讲,这方面他曾有过沉痛的教训。念职工大学时,女宿舍有人丢了几百元钱,他暗中调查把圈儿缩小到一个女学员身上,并私自召开班务会帮助人家提高认识,没想到那女同学心窄一时想不开好悬没自杀了。事后才搞清楚,是当事人把钱放错了地方,为此他的班长被撤了还被全校通报批评。

宋国强在职工大会上讲话时注意到刘洁满不在乎地瞪着自己,而高龙却如芒在背恨不得把脖子全缩进脖腔里。会后。在党支部会上宋国强开门见山地给郝长顺提出意见,意思是做作为基层干部不能没有政治嗅觉,不能总当老好人,队伍建设和管理在基层队是第一位的。

郝长顺把香烟在桌面上轻轻地礅了几下,笑眯眯地问:“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咱队里到底出了什么坏事儿?”宋国强气得瞪大眼睛,“郝队长,会下我得尊称你一声大哥,可现在我是以支部书记的身份跟你谈话。你说说一个大龄未婚男青年一个离婚年轻女同志老往一块凑合,弄得绯闻四起,我们的先进队成了什么样子?还谈何精神文明建设!”

郝长顺猛吸口香烟,说:“你发现他们有啥事啦?我们总不能干预人家谈情说爱吧?说句心里话,我到是巴不得让他们恋成一对鸳鸯才好呢。婚姻不就是一座围城吗,她出来了你得让她再回去嘛。”

宋国强站起说:“你就糊涂吧,有你吃苦那一天。老郝同志,一队的红旗要是倒了,你可要负全部责任!”

宋国强的方脸膛气得走了样。他白净的面庞配着端正的五官,1米80的个头魁梧健壮,在女工的眼中是个标致的美男子,因为是搞政工的,所以日常他说话时洪亮的嗓音加上理论的深奥往往让人产生一种敬畏的感觉,许多工人不敢靠近他。

一连几天,刘洁心情十分烦闷,下了夜班她懒洋洋地推开房门看到杨彩霞坐在炕上。

“你什么时候来的?”

“进来快一小时了。你脸色这么难看,累的?”杨彩霞今天显得神采奕奕,看样子可能是有什么好消息特来通告的。

“咋不累,连心都累。”刘洁回答。

杨彩霞上前帮刘洁脱下工作服,“你可见瘦了。锅里的水热了快洗脸吧,我给你下面条吃。”

刘洁看到好朋友今天穿了一件白地小蓝花低胸紧身的连衣裙,便关切地说:“往美打扮你也不分地方,荒郊野外的招来色狼怎么办!”

“不怕,我的小挎包里有防身器,20万伏电压呢,谁敢上前就电懵他!”

“看你眼睛都笑了,准有啥喜事儿,快讲给我听吧。”

“第一件事儿与你有关。局机关有个科级干部是38岁的童男,人长得不错,我见了。他的婚事目前是高不成低不就的阶段,听了我的介绍他挺满意,提出要见见你。”

“谢谢你的好意,我没兴趣。赶快告诉人家该找谁找谁去。”

“什么?这样的条件你都不动心!看来你是有人了,是不是那个高龙?”杨彩霞给刘洁端过面条和辣椒酱,接着说,“你可小心点儿,咱们的智商永远敌不过男人。”

刘洁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辣椒酱辣得她直嘶哈。“就他了。一个人在他大喜大悲的时候往往最能表露出他人性中本质的一面,我发现他人厚道又善良,要不是家境穷影响的,他也早该当爸爸了。他对我实心实意的,我从前对他的内心世界不了解,使他在精神上承受了很大的痛苦。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命运注定我俩在一起,我现在感觉与他在一起心里很踏实。”

“好家伙!看来你是真心爱上他了,什么时候吃你们喜糖?”

“明年春节吧。”刘洁放下碗筷。

“唉,可别大意,玩的时候带上套……”

“别满嘴喷粪好不好,快讲别的事儿。”

杨彩霞凑近刘洁神秘地让她猜。刘洁边洗刷着碗筷边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猜不着。”

“我调到厂供应站了,明天去报道。”

“真的?太好了!真为你高兴!”


(五)

接连半个月的阴雨天不但使珍珠沟内有了湍急的流水,而且使一队驻地的雨水也积到人的脚脖处。职工宿舍也进水了,脸盆和鞋子晃晃悠悠飘浮在水面上,女工们轮流用脸盆向外舀屋里的水。刘洁简易房的泥土被雨水冲刷得大片剥落,透过苇帘的缝隙可清楚看到外面。虽然屋子里有时漂进猪粪,但知足者常乐,因为火炕还可以烧得热热的,这让女工们羡慕得眼红。刘洁从宿舍接过两个“来事儿”的姑娘,仨人在棚顶钉上一大块塑料布接雨水,然后拥挤在小火炕上睡觉。

早饭刚吃过,天空滚过一阵闷雷后接着是暴雨滂沱,大雨仿佛要将天地间所有的污垢荡涤干净,再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郝长顺接到厂调度的紧急通知,白马河上游的几条河流突然出现洪峰,目前白马河河水已经平堤,油田有近一万职工在大堤上护堤,情况非常严重。为了保证全油田的安全生产和职工家属的正常生活,万不得已的时候局里将弃车保帅,炸坝向珍珠沟地区泄洪。厂已派出车辆去各队接人,考虑到珍珠沟地区地势较低,车可能进不去,厂领导在紧急会上要求一队关掉泄洪区内的油井,全队人员撤离到外套堤上避险,等待接应的汽车。郝长顺和宋国强不敢怠慢,立即分头到各宿舍通知职工撤离,郝长顺还组织了十多个会水的人到各站关井同时将站上的值班人员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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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长得很快,不到一小时已漫到人的膝盖。郝长顺再次来到女宿舍督促,见许多女工正在收拾些大包小裹,他焦急地大声说:“不要舍命不舍财!破东烂西的全给我扔了,带着衣服、被褥,把塑料布和雨伞之类的用品带上。到外套堤要淌水走八九里的路,东西多了你们能拿动吗!、王翠华你和李丽琴负责照顾大家,在男同志前边走,不许落下一个人,立即行动……”

手机铃声响起,郝长顺忙接听,“喂!是我。郑厂长,我们正在撤。是,人的安全第一!是……是……请厂领导放心。”他见一个女工手上有本生活杂志,抢过来卷成喇叭筒来到院落喊起来。“大家动作快点儿,由于受海潮的顶托白马河泄流不畅,洪水严重威胁着油田的安全,情况万分紧急!郑厂长刚才来电话说白马河的流量已达每秒一千六百多立方米,局里决定九点钟准时炸坝分洪,大家必须加快撤离速度……”

宋国强跑来打断他的话,“郝队长,你领大家先撤吧,我领人去珍8站,油建在那里还有二十吨水泥。”

“水泥值几个钱,现在都八点了,到时候撤不出来怎么办?我不同意去!”

“不能让国家财产受损失,共产党员、共青团员跟我来!”宋国强的情绪和语气很有感染力,有八九个人响应跟着他走了。高龙怔一下瞅瞅队长,也撵了去。

“真他妈胡闹!都这节骨眼儿上了,上游一泄洪这儿平地的水都能到肩膀。张技术员,你领大家先走,路上常清点人数,照顾好女工,到了套堤上等厂里接咱们的车。”交待完,郝长顺朝宋国强走的方向追去,他实在是不放心,因为新建的珍8站就在珍珠沟岸边。

越往珍珠沟方向走水越深,人们在没腰深的水里趟了半个小时,终于来到珍8站。珍8站离竣工尚早,只盖起个计量间,水泥垛就码在计量间墙边,泡在水中的几层水泥算废了,如果时间允许还能抢出几吨好水泥。宋国强把苫布一揭喊道,“快,大家抢一袋是一袋!” 

郝长顺领几人从灰垛爬上房顶,上房顶一看方圆几十里白茫茫一片,污浊的水面上漂浮许多树木和死家畜,这间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已成为汪洋中的孤岛。宋国强和五人站在垛上向屋顶上的人传递水泥。一袋袋的水泥很快在房顶堆叠起来被苫上,人们拚上力气抢着时间,随着水泥垛高度的降低,大家的体力消耗也很大,宋国强不得不专抽两人用水泥袋子垒垫出小垛子以便与屋顶保持相对高度,使人站在上面能向屋顶传递水泥。雨水中每个人累得气喘吁吁成了灰人,搬运和传递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突然,房顶上有人失声惊叫起来,看!洪峰到了!

郝长顺抬头望去,只见远处洪峰卷着一人高的浪头好象千百头怪兽呼啸着滚滚而来。他忙向房子下面喊道,“快上来,快!快上来!”

宋国强也看到了势不可挡的洪峰,他忙依次帮助垛上的人爬上房顶,就在他托举最后一个人上去,上面几双手伸向他的瞬间,洪峰的浪头冲击过来,水泥垛轰然塌落,一袋袋的水泥被急流席卷而去,转眼无影无踪。跌落水中的宋国强朝大家挥一下手,大喊“别管我……”就被洪水冲走。

房顶上的人急得大喊大叫,有个青工大哭起来,高龙快速脱掉衣裤阻止郝长顺等人下水,“你们谁也不许下,我水性好!”说完他跳入洪流中。

高龙在珍珠沟边长大,儿时常和小伙伴们下河,尽管他识水性,但这么大的水他从没见过。在一处水势稍微平缓的地方他伸展手臂平衡一下身子定神搜寻,看到前方二十多米的宋国强正在挣扎,便跃入急流向他靠拢过去。

宋国强被水呛得晕头转向,已失去划水的能力,高龙躲过他那双四处乱抓的手,瞅准机会从后面抓住他衣服领子。“指导员,是我,你别抓我呀!快松手,别慌!”他拉着宋国强顺急流的边缘游去,必须脱离急流才行,他这时看到下游驶来几只橡皮艇,高兴地喊起来,

“指导员坚持住,解放军来了!是解放军!”精疲力竭的高龙实在难控制指导员那笨重的身体,他看见前方有一棵大树便奋力游去,在离树还有一米远时用尽全力将宋国强一推,大喊一声“抱住!”。宋国强把最后的力量和求生希望集中在双手上,死死搂抱住树干。反作用力把高龙推回激流之中,此时他已无力挥臂只好顺水漂流。 

不好!前方出现十多根断三角铁,那是通向珍10——14井的栈桥,桥体全无看来是被洪水携带的大树撞毁了,如果人撞过去,身体肯定会被这些剑一样的三角铁穿几个窟窿。绕过去已来不及了,三角铁眨眼间到了面前,高龙使出全身力气向上空一跃,一阵剧痛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高龙苏醒过来,看到床边围着许多人,有穿白大衣的医生和护士还有郝队长和队上的工友们。他还发现这是座帐篷,从双腿的痛疼上可以判断自己是受了伤并且不轻。郝长顺见高龙醒了本想用微笑安慰他,可没笑出来,忙转过身抹掉眼角溢出的泪水。

高龙感觉双腿十分沉重,象有几把刀在往下割肉,他问身边一位戴眼镜的医生,“大夫,我伤在哪儿……这样疼啊?”

医生弯下腰轻声对他说:“别动,我们刚刚为你处理了伤口。”

“我是问伤在哪里?”

医生犹豫一下,说:“多亏橡皮艇及时赶到把你从角铁上救下来了,我们这是临时救护站。放心吧,马上送你去职工医院,你腿上的伤很快就会治好的。”郝长顺见高龙皱起眉头,便拉住他的手说:“咱队上有好几个人还有解放军为你输了血,你现在主要是配合医生,闭目静躺。”

“指导员他没事儿吧?”

“他啥事儿都没有,解放军救他时费好大的劲儿才掰开他的手,他休息几天就行,啥也不耽误。”郝长顺说着话发现高龙在向四周寻视似乎在找谁,他忙到外面摆手叫刘洁。帐篷外,两个女工在安慰劝说刘洁,刘洁为高龙的重伤而难过,两条腿被角铁穿了几个窟窿,血管和筋键断了,听医生说腿怕是保不住了,听说高龙醒了她忙跑进帐篷。

高龙见刘洁哭肿了眼睛,对她说:“你看你,哭个啥,我都能挺住……别难过……”看到高龙蒙在鼓里,刘洁没等他说完便捂着脸跑出去……

“队长!我的伤到底儿怎么样?……求你告诉我!”高龙急了,看到刘洁痛苦的样子他预感自己肯定伤得不轻,可自己又觉察不出具体情况只是感觉下身痛得很。医生把郝长顺拉到身后,和蔼地对高龙说,“小伙子,看来你是不相信我?好、好,我给你打一针。”护士过来为高龙注射的不知是什么药,很快地高龙觉得身子象棉花一样软,胳膊腿都懒得动还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他慢慢地闭上眼睛,蒙胧中他感觉有一只温柔的手在轻轻抚摸自己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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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在油田职工医院,醒过来的高龙感觉腿有些不对劲,他疑惑地望着守在床头的刘洁,似乎在问她自己的伤情。她告诉他由于创伤面积太大加上受河水浸泡严重感染,只有做截肢手术人才能安全,是郝队长流着泪签的字。    

高龙懵了,一连几天他脸上无丝毫反映,生活在他心目中失去了意义。看着高龙成天眼睛发直不言语,刘洁心如火燎,有话不说在心里憋着总这样下去可容易精神分裂呀!她在床边轻声细语地安慰他,因为人在这种时候就爱听亲人的话就需要亲人在身边。

高龙手术那天赵书记和郑厂长、工会王主席赶到医院。手术室外的走廊上赵书记语重心长地对刘洁说,高龙醒后他所面临的将是残酷的现实,让他接受这样的现实无论对他对你都是个难熬的过程,这需要有坚强的意志和良好的心理状态。

郑厂长向郝长顺交待说:“老郝,经过我们要求,院长说要尽力保左腿,并专为高龙开两个单间病房,这样有利他静心养伤,也有利陪护的同志休息好。”

“郑厂长,今天我们队上来了四十来人。我准备留下俩棒小伙子还有刘洁护理高龙,高龙这几天用的是抗菌素和镇静药,他还不知道祥情,我担心他醒后……我都不敢想……”郝长顺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在我的认象中你郝长顺可不是个脓包,亏你还是一队之长!假若你把这种情绪传染给高龙传染给队伍,叫我们如何放心!”郑厂长批评道。赵书记接过话说,“要奋斗就会有牺牲,高龙的事迹和精神是实实在在的,企业今后理当回报他,在表彰、生活等方面首先要想到他。眼下当务之急是在各方面照顾好他,要用来自各方面的关怀温暖他,用英雄主义的气慨鼓舞他,让他感到周围的同志如同兄弟姐妹在关心他。我们五厂这个大家庭除了不能使他再生条腿之外,其它的事我们都应该办到,没有任何理由不为他办到!昨天下午厂党政班子召开会议研究决定为高龙的治疗尽其一切财力物力人力,另外向局里为他请功,号召全厂职工在抗灾复产中以高龙为榜样,扎扎实实地搞好各项工作。”

手术作完了。人们围在高龙的床边久久地注视他,麻药的作用使他睡得很深很香。

“小刘哇,真人不说假话,我给高龙讲十句大道理不如你给他讲一句贴心窝子的话。拜托了,他的思想工作还得你来作,我相信爱情的力量。”赵书记低声嘱咐刘洁说。

悲伤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在高龙面前刘洁丝毫没有唉声叹气没有愁眉苦脸,她知道赵书记的意思要用爱的温暖去愈合他心上的创伤,他才会正视现实树立起生活的信心。所以,每当高龙冲她发脾气撵她走,她总是心平气和地劝他让他安静下来。她克制着痛苦忍受着委屈决心与高龙同舟共济,渡过这段难熬的日子。

拆线那天杨彩霞来看高龙,一个月前她与丈夫协议离婚,她说解脱了。她给高龙买了不少水果和营养品,看到高龙断腿的疤痕,拆线又是刀又是剪的,吓得她躲出了病房。   

拆完线高龙不顾劝阻,非要坚持坐起身看看自己的腿,当展现在他面前的是右腿的半截残肢,他一时无语,倒下后用被子蒙上头,被子的抖动表明他是在无声地哭泣。在场的人极力控制着泪水默默地守在床两旁,医护人员叹息着走出病房,此时对高龙任何地劝说和安慰都是多余的。

刘洁跑到无人处失声痛哭起来。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为什么高龙的人生路这样难行!为什么命运如此残酷地折磨他!杨彩霞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面前,她满面泪水的拉着刘洁的手劝说着,在好友的劝慰下刘洁慢慢止住悲声。

“你瘦多了,千万注意身体。你要是病倒了高龙能急疯了,他可照料不了你呀!”杨彩霞观察刘洁的脸色接着说,“你们有了感情,这我理解,但这可是关系你后半生能否幸福的大事儿,我说句话你可别生气,咱俩朋友一场这王八犊子就得我当了。他没了一条腿,你可不能再犯傻,我看趁早……你要是怕这时伤他心,你侍候他到伤好出院再提出来。到时你张不开嘴,我来向他说……”刘洁截住杨彩霞的话,“别说了,我决不会离开他。我眼皮直跳,是不是他又耍脾气了!”刘洁向病房跑去。

果真是高龙把小便器具扔在地上。原来是他坚持自己解手,护理的两个青工非要帮忙,一争执高龙发了火,想不到连小便都得用别人帮助,这不是真成废人了吗!

刘洁拾起小便器走到床前,“我知道你是不愿麻烦别人,可人家小吴小赵不是怕你抻着伤口吗!你现在是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听话好吗?”高龙伸手抢下小便器再次摔在地上朝她大叫道:“我不要你们怜悯!我不要你在这儿守着!”刘洁在床头坐下,温柔地说:“你看你,发脾气对你有什么好处?我知你心里难受,但你就这么厌烦我吗?护理你是厂领导和郝队长交给我的工作,你知道我每天是什么心情吗?我恨不得把我的腿割下来给你安上……”说着,刘洁的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她觉得高龙的话象刀一样在搅自己的五脏六腑,“你难道非在我心上的伤口再撒把盐……”

高龙见伤了刘洁的心,忙紧握她的手,流着泪说出了埋藏在心里的话:“刘洁,你的情意我领了。你都瘦脱相了,你在这儿我更难过,我不能拖累你了,只希望你离我越远越好,让我们成为好朋友吧。我现在是个废人……欠你的情,来生来世托生成牛马再报答你,你还年轻我不能耽误你……”

刘洁上前紧紧抱住高龙,哭着说:“你瞎说什么!今后我就是吃糠咽菜,也绝不会离开你!”

“我不听!你个大傻瓜!你滚开,滚!”高龙边喊边用手推刘洁,众人见状忙上前劝说。刘洁紧紧地搂住他,“你就是打我我也不走,我这不是还有两条腿吗?!有这两条腿咱俩就可以朝前走!”

看到这动人的场面,杨彩霞和两个青工还有在场的护士不禁潸然泪下。人生难觅是真情,爱情的力量不是可以任意想象和塑造的,这是一种崇高的伟大的情感。一旦这种情感被人们认识、理解、接受,必然会在人们的心灵深处产生强烈的震憾。

骨外科周主任闻讯来到病房,他到床边轻轻地拍拍高龙的肩,“孩子,悲伤流泪对你没有任何意义,冲亲人和同志们发火更是无能的表现。人生的价值往往就是在困境中才体现的,张海迪尚能乐观地向命运挑战,男子汉大丈夫就躺下啦?!你们厂的领导再三恳求我们保住你的左腿和右腿膝盖,为的是你日后安假肢行走效果好,这台手术进行了六个小时,我们尽了最大努力保留了你的左腿,保住了你右腿的膝盖功能,我保证你安装好假肢后完全可以跟正常人一样行走。目前,关键是你以什么样的心态和身体条件做好安装假肢的准备,不然你即使安装世界上最好的假肢你也站不起来。我做过许多手术,有的人术后的条件远不如你,可不用他人照料照样生活得很愉快;也有的人术后的条件比你好,却因为天天闷闷不乐对生活失去信心,结果肌肉萎缩真成了废人。希望你能坚强起来,这是唯一的选择,只有这样你今后的生活才不会依赖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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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龙冷静了下来,一连几天他在沉静地思考今后如何生活。他看出刘洁是铁心了,自己到了今天的地步她并没有抛弃他,可见她心灵的高尚和对爱情的忠贞,自己假若精神崩溃了身体瘫痪了,她在今后的日子中会更痛苦更劳累,只有自己生活上达到自理才是对她最大的回报。只要两人相敬相爱,今后日子就是苦些心里也会是甜的,他和她追求的不也正是这种生活境地吗?!

高龙变了。在刘洁的眼中他变成了听话的孩子,这使她非常欣慰。他的贴身衣物决不用刘洁洗而是坚持自己坐在床上洗,他说为了今后的自理,他让刘洁买来十多本杂志书籍有时间就看,说是为了今后头脑开通些。最叫人高兴的是他加强了身体锻炼,每天早晚各做三十个俯卧撑。周主任高兴地连声称赞高龙是个汉子,私下他神秘地对刘洁说,“爱情的魔力可以毁掉一个人,也可以重塑一个人,高龙的变化完全是你关爱的结果。”一番话夸得她有些不好意思。

夜晚,陪护的两个小伙子在隔壁病房睡熟了。高龙拉着刘洁的手看不够唠不够地说悄悄话,他感慨万千地说要是老爹知道儿子将要娶这么个好媳妇该有多高兴啊。他说安装的假肢要是好用,他还回珍珠沟干采油。他还说不能让丽丽受着屈,一定好好培养孩子,等她长大了一定让她考最好的大学。

生活在高龙的心目中展开一幅美好的蓝图。

 

(七)

高龙出院了,他被郑厂长接回到厂卫生所,还给他买来了轮椅,并为他专开设了一间有电视机的康复病房,只等与上海假肢厂联系好就送高龙过去安装假肢。郑厂长还让后勤给高龙做了木头假肢,假肢的上端是在木本体上旋个筒,可以在里面放些海棉将残肢用布缠好伸进去,再用皮带固定在大腿上,假肢的接地部分是巴掌大的托,托下钉着胶皮用以防滑。

高龙捆绑好假肢在小吴小赵的掺扶下站起来,钻心的痛疼使他倒吸口凉气,但他还是迈出了第一步。

郑厂长在一旁鼓励道,“很好!有第一步就有第二步。假肢是木工师傅做的,也没样子参考,虽然粗糙点儿但也可以练习走路为安假肢先打个基础,等你安好假肢从上海回来就能健步如飞了。”

刘洁上前摸摸高龙的大腿,关切地问:“痛吗?”

高龙咬着牙向前迈步,说:“没事儿,半月后我跑步给你们看。”

“一百多斤的份量压在横断面的嫩肉上不痛是假的,但要挺住要练出厚趼子,行走才会自如。”赵书记接着说,“等你们从上海回来,厂里为你们举办婚礼,我来当司仪,老郑你当证婚人。”

“好哇。厂里一定把他们的婚礼办得既隆重又热闹。”郑厂长笑容可掬地满口答应。“对了,刘洁,经过研究,为了让你能更好地照顾高龙,照顾好孩子,厂里把你调到厂机关收发室工作。”

刘洁激动地向赵书记和郑厂长深深地鞠了一躬,说:“我先谢谢厂领导想得这么周到,高龙受伤后,厂领导给了他极大的温暖、安慰和照顾,我们今后一定努力工作为五厂多做贡献。”

“快别这样讲,是我们当领导的欠你们太多。正因为企业有了你们这样的好职工,企业才有了好的效益才能不断发展。高龙,这儿有个包包,是宋国强给你们的,他让我等你出院后再转交给你,他希望你们看后心上能开扇窗户。”说完,赵书记从公文包中取出个牛皮纸的口袋交给高龙。

送走领导,二人忙坐在床上打开纸口袋。里面是一大沓钱,还有一封信。高龙疑惑地看看刘洁,忙展开信纸——

高龙、刘洁你们好:

你们收到这封信时,我早调到了钻井公司,我坚决地拒绝了

我同学的照顾去机关工作,而要求上钻台当钻工,这样我可以在艰苦的岗位上重新培养正常人的情感,改掉我华而不实的工作作风。

行前,我去了医院,远远地看着你们。我实在无颜面站在你们面前更没有勇气面对你们的眼睛,二个多月来我认真地反省了自己的言行,感到教训十分深刻,万幸的是我的职务不高,没有造成更坏的影响。赵书记说他也有责任,他说由于与一线工人接触少了所以对他们缺乏了解缺乏体贴,故而在这方面对基层干部教育得不够要求得不够。他说与职工群众没有建立起深厚感情的状况发展下去后果不堪想象,这也是党绝对不允许的。

难道远离你们我就心安,内心就不受遣责了吗!我对你俩的伤害太重了,再次恳请你们原凉我。我不知这是不是逃兵的行为,但我决心从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普通党员重新做起,通过在艰苦环境中培养劳动者的感情,树立起新的工作作风,请相信我。

高龙兄弟,我给你留下二万元钱,到上海装假肢时免不了要用钱的,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请务必收下。

衷心地祝福你们!

此致

敬礼      

宋国强

2018年11月28日

看罢信后二人默默无语,高龙过了好一会儿慢慢说:“指导员这是何必呢?把我都弄糊涂了。他和我们不是好好的吗!他为了一队的红旗,为了咱们好也没做错什么呀!”高龙把木头假肢拍得啪啪响,“我就不明白,他为啥要把问题复杂化?难道我们就不能象兄弟一样在一起工作吗?!”

刘洁若有所思地说:“搞政工的人心都细,可能他要比我们想得多。他女儿正读高二是用钱的时候,有个意思也就行了呗,留这么多钱咱们寝食能安吗!他这人也真是的。”

“等我装好假肢一定去找到他,把钱还给他时我还要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小心眼儿!兄弟间的真情用钱能表达吗!”高龙说着把钱原封装好交给刘洁,“保管好,一分钱也不能动!”

第一场大雪给油田披上了银装。轮椅不能推到户外,高龙便在二个年青人和刘洁的掺扶下在走廊锻炼行走,高龙累了,几个人便站在窗前向外远眺,满世界的雪白,厂区附近的百十口油井遍布雪原之中,形成难得一见的景观。

半个月后高龙不用人掺扶着也能去厕所了,尽管走得踉踉跄跄他还是乐得跟孩子似的,这个大困难攻克后他锻炼行走的积极性更高了。考虑到冬季生产难度大,高龙给郝队长打电话,意思是自己生活基本上可以自理,身边有刘洁照顾就行了,队上缺人手就让两个年青人归队吧。

郝长顺每到厂里开会或回家休息都要到病房来看看,坐上一会儿,对高龙康复的程度他知道,所以就同意了。   

吃午饭的时候,刘洁从小餐厅买来几个肉菜和啤酒为两个年青人饯行。高龙在每人的杯中倒满啤酒,说:“二位小老弟照顾我受累了,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在酒里啦。干!”四人一扬脖喝了。小吴给刘洁斟上酒,“嫂子……”刘洁马上打断他的话:“刚喝就醉啦?管谁叫嫂子!”

“早晚不得叫吗!如今干啥都讲究速度效率,我就提前叫了。我先敬嫂子一杯,然后求您个事儿。”小吴态度十分认真地端起杯。见刘洁干了杯中酒,小吴高兴地说:“嫂子就是爽快!我求您照您这个标准的给我介绍个对象,我先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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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嘿……还有我,必须跟您心眼儿一样好的,模样我不挑。我也敬嫂子一杯。”小赵必恭必敬地双手把酒敬到刘洁面前,高龙突然接过一扬脖给喝了,说:“放心吧,大哥我应了,她到时不给介绍我都不让她。”

“嫂子,你看有人心痛您,怕您喝多了喽。”

“我看你俩小子没安好心。”高龙笑着给俩年青人回敬一杯,“我

也求你俩到时帮我个忙。”

“啥事儿?高师傅尽管吩咐,我俩义不容辞!”小吴拍着胸脯说。

“等我办喜事儿那天,你负责放鞭炮。小赵,你给我当伴郎。”说完,高龙望一眼刘洁。

两个年青人乐得欢呼起来。

夜晚,皎洁的圆月挂在天幕。往日里八九点钟时四个人不是玩扑克就是看电视,两个年青人一走,病房里清静了许多。高龙坐在床边解下假肢,刘洁打来热水为他泡腿以缓解肌肉的疲劳和促进血液循环,如今伤腿的端面皮肤已磨出老皮,用不着涂抹消炎药了。忙活完,她坐在高龙身旁,望着圆月出神,耳旁不禁响起丽丽奶声奶气常念诵的那首儿歌:

圆月亮,天上挂,

我和月亮说句悄悄话,

月亮月亮你慢些走,

妈妈一会儿就到家……

“想什么呢?”高龙打断她的沉思。

“你猜呢?”刘洁反问。

“在想丽丽?”

刘洁点点头,说:“我女儿就喜欢看月亮。”高龙搬过她的肩说:“丽丽长得象你又很懂事,是个乖孩子,我不会屈着她,等她大了我一定送她念个好大学。”

对高龙讲的这些话她坚信不移,自从回到厂卫生所他就催促她把女儿领来玩,卫生所与家属区只隔一条马路。孩子来了两次跟高龙很快混熟了,聪明的丽丽似乎明白妈妈和高叔叔的关系,她知道以后她又要有一个爸爸,她跟妈妈说她喜欢这个拄拐的爸爸。看到这对未来的父女的感情如此融洽,刘洁十分欣慰。

“今儿个的月亮又大又圆好象八月十五的月亮,八月十五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刘洁若有所思的说。

“其实十五的月亮并不是最圆的而是十六的晚上,所以有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的说法,这其中还有科学道理呢,我也是从杂志上看到的。圆月叫望。当月亮运行到地球和太阳之间时月亮被太阳照亮的那半面正好背着地球,我们看不到月亮就是朔。朔必定在每月的初一,再经过十四天十八小时二十二分才是望。由于月亮沿着椭圆形的轨道环绕地球公转的速度有时快有时慢,这样朔望月的时间与其平均值可以相差到六个小时,所以月亮最亮最圆的具体时间常常是十六的晚上甚至十七的凌晨。从中我联想到人类许多美好的愿望并不一定会按期实现,非得经历一段磨难后方可如愿以偿,好事多磨就是这个道理。”

刘洁把头靠在高龙的肩膀上,她听得如醉如痴,二人谈论到今后的工作今后的生活,谈论到很晚才各自休息。

 

(八)

新年来临了。厂机关大楼门前和家属住宅区的街道两侧拉上了彩灯,每年的这个时候厂领导都忙得不可开交,除了要总结上年的工作布置新一年的工作外,还要下到各基层单位对节假日期间的安全生产、物业生活及治安工作逐项进行检查,还需布置安排为职工们采购副食,开展文明健康的文化娱乐活动等。厂党委今年提出的节日活动要求是五厂要有新变化,住宅区要有新气象,职工思想要有新状态。工会薛副主席向赵书记汇报元旦晚会策划及组织情况时赵书记忽然想到一件事,意思是能否让高龙和刘洁出个节目。

“嗯,那太好了!他俩现在可是公众关心的人物,上了台肯定聚焦并且反响强烈。但不知他们的嗓音条件怎么样,肯不肯上台?”薛副主席心有疑虑地说。

“如今的年轻人都会唱歌,嗓音与技巧对高龙并不重要,因为在我们的队伍中最能感动人的是情,是情!告诉他们,我要求他俩必须全身心的投入,不唱则罢要一唱惊人!”

“唱黄梅戏‘夫妻双双把家还’怎么样?”

赵书记想了一下,摇摇头说:“就唱那首血染的风采,你为他俩请个辅导老师,这个节目要做为压大轴的节目,必须精心排练好,彩排时我要审查。”

接到演出任务,高龙开始有些为难,他说自己五音不全能把观众吓跑了,唱歌是文化人的事,而自己则是麻袋片子补龙袍——不是那块料。当听薛副主席说是赵书记点的名,他立码严肃地对刘洁说,“这是领导看得起咱们,这可得上台并且不能演砸喽。”

在老师的辅导启发下,这首歌产生的时代背景和深刻含义感动了高龙,为了更好地表达歌曲的思想内容和自己的情感,他加紧了咬字和吐字的练习,除了吃饭睡觉之外简直是曲不离口,七八天的功夫便掌握了音量调控、音准和速度变化等演唱这支歌的技巧。乐得薛副主席马上向赵书记汇报,“赵书记,您可真是伯乐呀!高龙的悟性极高对歌曲有独特的理解,指导老师说他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唱这支歌非常合适。元旦晚会上您就瞧好吧!”

上午九点多钟,高龙和刘洁在小会议厅排练走场。那位中学音乐老师从高龙二人如何上场到台中的速度节奏的控制,祥细地向刘洁讲解着有时还推上高龙为她做示范,因为在歌唱中轮椅的运行路线是由刘洁掌握,她能否沉稳自然地推高龙唱好歌对演出效果至关重要。

手机铃声响起,刘洁一看是杨彩霞手机号,有一个多月没见到她了。忙走出小会议厅接听。

“刘洁,你想不到吧?我现在在深圳,走得太突然所以来不及与你俩道别。我好好羡慕你得到了真正的爱情,尽管他有伤残,但你们心心相爱在感情上达到了让人感叹的升华。我嫁了个大款是做服装生意的,在局里面办完辞职手续他不容我与任何人话别,拉着我就去了飞机场。我算看明白了,现在就两种人吃香,胸脯鼓的女人和钱包鼓的男人。人这辈子还图什么!我和他已结婚了,他对我很好。吃的住的玩的没说的,就是每天心里空落落地,真的好想采油队想你呀……”

刘洁安慰她好一会儿,杨彩霞才止住哭泣。“彩霞,你适应一个阶段会好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祝福你……好的,好的,婚礼那天我肯定提前告诉你……放心吧。”刘洁放下手机,怀着沉甸甸的心情回到小会议厅。

“杨彩霞在深圳安了家。”刘洁擦去泪水,“她离开油田离开朋友,到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环境,那人如对她真心还好,如果……我真替她担心。”

见刘洁的情绪受到了干扰,老师说明天再练便回去了。

“我到挺佩服她的勇气。甭管前方是什么,要敢于追求这才符合现代人的精神。”为转移刘洁的思绪,高龙改变了话题,他将轮椅摇到她跟前拉起她的手轻轻抚摸着,说:“我现在就具备了现代人的精神和观念,等我老死那天,我要求你把我的骨灰烧制成人工钻石戴在手上……”

“别胡说八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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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杂志上登载的。国外有家公司就能将人的骨灰在五千四百度高温下制成石墨,然后经高压制成钻石。一般象我这付骨架能制成零点二五克拉的钻石五十颗,你别不信,这是科学。人体骨灰转化的钻石通体呈现出高雅的蓝色,那样我可以永远伴随你……”

“不听,不听,烦人!”刘洁用双手将耳朵堵上……

新年晚会的节目一个接一个,掌声一阵接一阵。职工们对自编自演的节目格外欢迎,因为熟悉的人上台演出,看着有意思过瘾。有的是一人上台全家在台下助威,使得俱乐部里掌声笑声不断。

高龙在后台有些紧张和亢奋,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在上千人的注视下亮相并且是表演,是做梦也没想到的事。身为舞台监督的薛副主席在轮椅旁不时地拿给他矿泉水,鼓励他让他放松。终于,晚会到了尾声。

漂亮的报幕员在台口处向观众预报节目,“下一个节目男声独唱‘血染的风采’,演唱者高——龙!”

观众席上立刻响起嗡嗡的议论声,高龙在抗洪中受伤的事迹以及他和刘洁的感人故事早在四千多职工中传为美谈。许多不认识高龙的人伸长脖子瞪大了眼,他们要仔细看看这位采油工。

大幕徐徐升起。天幕渐变成红色,抒情的前奏响起——

在追光束中刘洁面带微笑推着高龙缓步上场。二人化淡妆身着桔红色的工作服看上去令人亲近,坐在轮椅上的高龙目视前方拿起无线麦克风用充沛结实的嗓音唱起来。

全场静静的,唯有那振奋人心的歌声在俱乐部里环绕回荡——

……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地期待?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宏亮雄浑的歌声震憾人心,尤其是高龙坐在轮椅中充满激情的演唱使歌声更增添了几分悲壮,全场响起了有节奏的击掌声。台角处有对老年夫妇把一个怀抱鲜花的小姑娘放在台上,那是小丽丽的爷爷和奶奶,小丽丽跑到高龙面前献上鲜花,高龙抱起丽丽,在她的嫩脸蛋儿上亲一下,然后把她高高举起。

一队的采油工们在郝长顺的指挥下有节奏地呼喊高龙的名字:高——龙!高——龙!高——龙!

全场沸腾了,赵书记和郑厂长走上台与高龙紧紧拥抱。

赵书记向台下摆摆手,待全场静下后他深情讲道,“同志们,好久没看到如此感人的节目了。方才在台下我听到有人讲看自己职工的演出比看明星大腕儿的演出要强百倍千倍,我颇有同感。我们采油工同志面对生活中的压力和挑战,面对工作中的艰辛和困难,总是迎难而上,他们用忠诚和勤劳,为我们祖国地腾飞奉献着他们的一切。

我们用热情点燃了生活,我们用汗水创建了油田!我们石油人的筋骨就是奋斗!有了这样的筋骨,生活中我们去追求幸福,事业中我们去创造成功,就没有不成事的。

高龙同志的歌声是如此的感人肺腑,他就是我们心目中的偶像!他就是我们油田的明星!我高兴地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高龙同志已被局授予油田抗洪抢险特等功,下周他要去局里出席表彰大会,这是我们采油五厂的光荣和全体职工的骄傲!”

掌声中,一队的几十名职工跑上台,男工们把高龙高高举起,女工们把刘洁高高举起。全场的人们有节奏地挥臂反复呼喊:高——龙,功——臣!高——龙,功——臣!

热泪盈眶的高龙手举鲜花向人们挥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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